? 伊万走在阳光里,觉得世界又恢复了以前那种色彩,甚至有时扫眼四顾,更觉得多了很多以前并没有发现的异样美丽。
(重新充满对生活的热爱,是种很美好的感觉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伊万脑中响起,他向四周看了看,根本没有半个人影。
(从生死线转过一圈,可以让人对人生的感悟深刻一倍;放弃生命后重新取得,更可以让人看透很多浮华的事物……)
伊万可以感觉出来,这个声音并不是平常那般靠耳朵听来的,而是被直接送到了他的头脑里,他的思想中。
“你是谁?”伊万平静地开口问道。
(从前,有一棵亚麻开满了花,非常、非常美丽的蓝花。花朵柔软得像飞蛾的翅膀,甚至比那还要柔软。雨雾润泽着亚麻,阳光洒照在它身上,就好像孩子被梳洗了一番之后,又从妈妈那里得到一个吻一样——使得他们变得是那么可爱、那么纯洁……)
伊万张望了一阵,看到来人神神秘秘地不愿现身,索性不再理他,继续向前漫步。
(年幼的亚麻在唱歌:“人们看到我,全都夸赞我长得美丽又高挑,将来一定可以织成很好看的布。嗨,我是多么幸运啊!我将来一定是最幸运的人!阳光的温暖多么美好,多么使人快乐!雨露的味道多么新鲜,多么使人垂涎!我是分外地幸运,我是一切东西中最幸运的!”)
这个声音在伊万的脑中讲着故事,但伊万装作听不到它,继续前行。
(有一天,人们走过来捏着亚麻的头,把它连根从土里拔出来,这让它受了伤。它被放在水里,好像人们要把它淹死似的。然后,它又被放在火上,好像人们要把它烤死似的。可怕的遭遇让亚麻从心底里颤抖……)
(不过,亚麻依旧唱着歌:“一个人不能永远过着幸福的时光!一个人应该吃点苦,才可以明白更多的事情。”)
伊万依旧向前走着,但脚步开始变得缓慢。
(更糟糕的时候到来了。亚麻被用力地折断了,撕碎了,揉打了……最后,它被放在了一架纺车上——咯吱!咯吱!咯吱——发出吵闹声音的纺车弄得它头昏脑涨,连思想都不可能了。)
(亚麻在这痛苦中歌唱着回忆:“我有个时候是非常幸运的!一个人在幸福的时候应该知道快乐!享受快乐!尊重快乐!啊!”它唱着歌被装到了一台织布机上,在那里,它被织成了一大块美丽的布。所有的亚麻,每一根亚麻,都被织成了这块布。)
(这时候,成了布的亚麻惊喜地唱着:“这真是出人意料!我以前绝对不会相信!嗨,我现在是多么地幸福啊!我是一切东西中最幸福的!我是多么结实、多么柔和、多么白洁、多么绵长啊!我原来只不过是一棵植物——哪怕还开出了花;和以前比起来,我现在完全是两样!从前没有谁照料我,只有在天下雨的时候我才得到一点水,现在却有女仆人每天早上把我翻一翻,每天晚上我在水盆里洗一个淋水浴……我不能比这更幸福的了!)
伊万的脚步越来越缓慢。
(后来,这块布来到一个屋子里面,被一把剪刀裁剪着。人们是在怎样剪它的脸庞,在怎样裁它的身体,在怎样用针刺它的内腑啊!人们就是这样对待它,丝毫不顾它的感受——这对它来说当然不是太愉快的事情。最后,它被裁成了一件衣服的十二个没有名字、但是缺一不可的部分——恰恰是一打。)
(这时候,布依然在唱歌:“嗨啊,现在我总算得到一点结果,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但那又怎么样呢?这才是真正的幸福!我现在算是对世界有点用处了,而这也是应该的——这才是真正的快乐!我们变成了十二件东西,但同时我们又是一个整体。哦哈,数一数,我们是一打,这是多么罕有的幸运!”)
伊万终于停住了脚步。声音在继续讲述着故事。
(许多年过去了,它们终于无法再守在一起。“任何东西总有一天会完结,”每一个部分说着,“‘永远’是不该被指望的。”)
(它们被人撕成了烂布片,被剁细,并且被开水煮了……最后,它们变成了美丽的白纸。)
(“哎哟!这真是件奇事,一件可爱的奇事!”纸继续唱歌,“这比我是一朵田野里的小蓝花时所能梦想得到的东西要美妙得多。我怎能想到我能在人类中传播快乐和知识呢?我连自己都不懂得这个道理!我真是幸运的,每次当我想到‘歌儿该唱完了’的时候,歌儿却以更高贵、更美好的方式重新开始。现在我无疑要被送到世界各地去旅行,好让世界上的人都可以读到我!从前我有蓝花儿,现在每一朵花儿都变成了最美丽的思想!我可真是一切东西中最幸福的啊!”)
伊万在路边找了一个石头坐下,默默地听着那个故事。
(好多年过去了,最后,有一天,纸被放在了炉子上要烧掉,因为它太旧、太脏了,不能被卖给杂货店里去包黄油和红糖。屋子里的孩子们都围做一团;他们要看着它烧起来,他们要看看火灰里的那些红火星——这让他们很高兴。)
(所有的纸被卷成一卷,放在火上。噢!它烧得好快呢。“嗨!”纸叫了一声,同时,它变成了一朵明亮的焰花。焰花升得很高——亚麻从来没有能够把它的小蓝花开得这样高过;它被织成白麻布时也从来发不出这样闪光。它上面的字一忽儿全都变红了:那些词句和思想都成了火焰。)
(“现在我要直接升向太阳了!”火焰中有一个声音叫着,听起来就好像有一千个同样的声音在合唱,“我是多么幸福、多么幸运的东西啊!”焰花通过烟囱一直跑到外面去。在那里,无数细小的、看不见的小生物都在唱着:“歌儿是永远都不会完的!这是一切歌儿中最好的一支歌!知道这一点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伊万的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那个声音最后问了一句。
(亲爱的伊万•;努什卡,你可从这个故事中领略了什么意义?)
伊万早已经找出了神秘声音的出处,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他缓缓地道:“每一番遭遇都是一个转折,每一分经历都是一个淬炼……只要你是个对世界有用的人,任何状况下,你都可以无愧地唱出自己的歌儿……”
“得得——”的蹄音响起,伊万毫不意外地看着前方走来一匹漂亮健美的骏马。
(不愧是金之子大人,看来您已经走出了心中的阴影!)
伊万点头道:“你和希夫卡有什么关系吧?”
(我是它的后代——很抱歉,我只能这样与您交流,和尊贵的祖先比起来,我只是拥有很少能力的普通圣马。)
伊万摆摆手,道:“嗯,看起来,你在死亡森林外该等了我很久吧?”
那匹骏马忽然曲腿跪下,将头低到伊万的脚下。
(希夫卡大人向我命令过:如果你能够安然走出死亡森林,就代表你没有让它失望,我必须现身,替它为您效最后一次力。)
伊万笑了笑,摸了摸它的头。这动作却让那骏马打了哆嗦。
“怎么了?”伊万有些奇怪地问道。
(亲爱的伊万大人,与希夫卡大人签订过契约的您,对世间任何的马匹都会有种潜在的压力,普通的马如果与您对视,肯定会筋骨酸软,力不能起。)
“哦,”伊万笑起来,让骏马站起来后,不在意地道,“这虽然麻烦,倒也有趣。对了,你与希夫卡的约定是为我效力最后一次,那又是什么样的期限呢?”
(时候到了,您自然会知道的。)
伊万看了看那骏马的双眼:如同宝玉一样内蕴着奇异而捉摸不定的光彩。
(您准备去哪里呢?)
“我刚想起有个去处,当听了你的亚麻的故事后,更坚定了我的想法:我要去找那个收容我的农夫,我欠了他很多,现在我既然重新站起来了,再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伊万骑上了骏马上路。
“我该叫你什么呢?”
(只有那些伟大的先辈才可以拥有自己的名字,我只是普通的圣马,没有什么称呼。)
“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就叫安徒生,你看怎么样?”
(很好的名字,谢谢您!)
“呵呵,走了,安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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