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我没……我也不想的……不骗你……”风落阳的声音越来越低，想蚊子似的还断断续续的，再带上哭腔，简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越发的惹人怜惜。
不行，我不能心软，她可骗了我这么久啊！我孤烟平生最讨厌别人欺骗我，最讨厌……
忽然又想起了那件往事，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荡，唉，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那天晚上，天气很好，月亮很圆，那时的我还没有服过噬心蛊，还很喜欢看圆圆的月亮，师父他忽然出现在我身后，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杀气，肃然道：“接剑！”
我猛然一惊，身体自发地转身接住了他扔来的长剑，是我惯用的那把，我不解地问：“师父，你怎么突然想和我比剑了？今天已经这么晚了，不如明天再比吧！”
可他仿佛没听见一般，一句话也不说就“刷刷刷”连攻三剑，剑花如毒蛇吐信，招招凌厉，直指要害。
寂夜他平时也经常考教我武功，不过从来没像那天一样杀气腾腾的，多年训练得来的敏锐直觉告诉我，他是真的要置我于死地，没办法，我只好全力相抗。
我们都十分熟悉彼此的招式，所以变招极快，默契地进退攻守，转眼间便是三百招过去，我的战意已退，不想再与他打下去，连连闪避之后终于得空说一句话：“师父，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好不好？”
可是寂夜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只是冷冷地回道：“今晚一定要拼出胜负才行，若你不能杀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我愕然地喊着，一时不慎，右肩被划了一道颇深的血口，吃痛之下我也不由得认真起来，只是受伤之后右手已不甚灵敏，接招更为吃力。
“今晚之后你要么是个死人，要么便是下一任夜杀！你不是一直吵着要下山吗？你很快便能如愿了。”寂夜嘴里说着话，掌中的剑可是一点也不含糊，逼得我左支右拙，险些败下阵来。
“可是我不想杀你啊！小烟不要杀最亲爱的师父！”我连连央求道，“我们一起生活下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啊？！”
“哼，”他冷酷地笑了，身上的杀气更为凌厉，宛如死神降临，“不要再天真下去了！我杀了你全家，你不想替他们报仇吗？而且我们身为夜杀就要有孤独一生的自觉，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这就是杀手世界的法则！你若是对自己的武功这么有自信，大可以手下留情，只制住我而不伤我性命，来吧！”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师父他从来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啊！不过，我相信自己，剑交左手，师父，我只重伤你，让你暂时失去还手之力，等你冷静下来，一切就可以恢复从前了吧。
主意打定，我出招再无犹豫，剑光如蛟龙一般反扑回去，连师父也不知道，我原本是个左撇子，这左手的剑招更为迅捷毒辣。
而此时，寂夜的招式竟越来越慢，似乎内力已经不济，他的内功深厚远胜于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巅峰对决的时候，根本容不了我思考太多，只好暂时压下疑问，专心应战，反正制住他之后再慢慢问也不迟。驱走脑中邪念，我渐渐进入人剑合一的境界，只是酣畅无比地与师父斗剑。
形势渐渐逆转，我已经胜券在握了，算计好方位，我左臂一长，剑尖便向寂夜的右肋下刺去。
若在往日，寂夜必定能躲过着一剑，可此时他内力不济身形凝滞，我只觉掌中剑势一缓，缓缓收力，剑尖巧妙地刺伤他的肺叶，他痛哼一声，攻势缓了下来，我心中一喜，找准空隙点住他的穴道，他终于软软地倒了下来，我及时地接住他下落的身子。
“哈哈，师父，我赢了！别担心，小烟这就帮你治伤。”我喜笑颜开地掏出自己秘制的金创药便要向他的伤口撒去。
“没用了，别白费力气了。”师父吃力地推开我的手，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带着欣慰平和的笑意，宛如被春风吹开的雪莲，我不由得看呆了，讷讷地问：“我这个伤药很好用的，敷上之后血马上就能止住了，你任血这样流下去对身体不好。”
我还想继续自己的工作，又被他挡下了，他平静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我在你剑上涂了‘无解’。”
无解？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师父自制的毒药，药如其名，天下无解，通常他是在极为棘手的任务中才会在剑上淬此毒的，没想到这此竟会用在自己身上。
“不，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慌张地抱住他，紧紧地，仿佛这样他便不会离我而去了，“我先助你运功将毒抑制住，然后再慢慢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唉，傻孩子，你没发现么，我已经散功了，还怎么运功？”寂夜又露出了那种平静的笑，我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噼里啪啦地砸在他胸前狰狞的伤口上，那么多的血从那里涌出来，鲜红鲜红的，我的眼泪却不能将那红稀释半分。
“我不要你死，你不会死的！你说过我若能伤了你，制住了你，你便不会死的！你骗人！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啊？！”我悲愤地怒吼着，声音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只觉得一腔热血仿佛都要被呕了出来。
“我杀了你全家，你现在大仇得报，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哭了呢？”寂夜用没沾到血的衣袖轻轻地擦拭我脸上的泪水，接过我手中的金创药为我包扎肩上的伤口。
我享受着他从未有过的温柔，泪水掉得更凶：“什么仇啊恨啊，那些都与我无关！我是师父养大的，我的亲人就只有你一个，可是你居然骗我！”
寂夜用冰冷的手缓缓地抚摸我的背部，试图平复我过于激动的情绪，低声劝慰道：“对不起，我也不想骗你的，只是，我太自私了，不想再承受这种痛苦了……”他的身子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事情，“我最近发现自己总是惦记着你，一刻也不想与你分开，一看到你心底的孤独便开始不停地融化，而且糟糕的是我开始散功了，孤星泪这种内功最忌动情，可我还是忍不住动了心倾了情……”
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微微有些喘息，缓了几口气才又继续说道：“其实你不必太过自责，我今晚是真的动了杀机的，如果我能亲手杀了你，功力就可以恢复了，只是，到后来越来越觉得下不了手……”
我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什么也做不了，这时他竟然回抱住我，同样紧紧地拥抱，他将脸埋在我的胸口，声音被闷得细细的：“我这个月的任务失败了，明天便是噬心蛊发作之日，我不想再遭受那种痛苦，所以利用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越来越低，我感到胸前有温热的水渗进了衣物，我一直不知道，原来师父他也是会哭的，“师父别哭了！小烟不会怪你的！我原谅你了，别哭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与我对视，眼睛比天上的月亮还亮，脸上有两道细细的水痕，嘴角却挂着解脱的笑：“你真的原谅我了？那以后别叫我师父了，叫我一声寂夜好不好？”
看着他脸上忽然泛起的红光，我知道这已经是回光返照了，我哽咽着唤他的名字：“叫几声都可以，只要你想听……寂夜——寂夜——寂夜……夜……”
怀里的身体骤然沉了下去，从此我痛恨所有欺骗我的人……
“少爷你怎么哭了啊？”少女清脆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唤回了我的神志。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件讨厌的往事，”我随手用衣袖抹了把脸，“你还是先解释一下欺骗我的原因吧，看看能不能得到我的原谅。”
“嗯，其实，我原本是漠北风家庄的四小姐，爹一直很疼我，再加上上面有三个哥哥，所以没有习武。不想有一天沙漠中最强悍的匪首——沙漠王看中了我的美貌竟起了非分之想，爹爹没准许他要娶我做小妾的提婚，他竟然带着手下杀上门来抢人，爹早已将我送到了远方的亲戚家，带着庄里所有的人抗敌，不想最后竟……等风声过去我再回到家中，风家庄已经沦为了一片废墟，从附近的人口中我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便立志要为家人复仇，可惜我没有武艺，只好四处游荡，希望能找到一位武功高强的大侠帮我，我甚至不惜以身相许……为了躲避沙漠王的耳目，也为了不让我这张脸再惹祸端，我扮作男装，为求逼真，我还从波斯商人那里买了这个变声珠……再后来，我一不小心被人贩子抓走，我一直以为办作男装便没事了，哪知道，唉，原来在中原，漂亮的男人也会被抓……然后我就遇到了你，我看到了你高强的武功和杀人的气势，我想自己终于报仇有望了，就硬留在你身边，可是一开始与你见面的时候你竟然对我无礼，我担心你可能是个登徒子，所以不敢透露出自己的真实性别，只是在你身边当个小厮，日子久了，我发现你不是我想的那种人，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再后来，再后来，我自己的心也乱了，然后就又遇到你了……所以请你相信我，我不是存心骗你的……”
听了风落阳一大串颠三倒四的解释，我也觉得自己刚刚确实太凶了些，放柔了声音安慰她：“好了，好了，刚才我不该那么激动的。你想报仇可以，但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忽然很想寂夜了，她的根骨不错，年纪也还不大，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风落阳显然很激动，颤声道：“只要您能帮我报了这血海深仇，我风落阳便是公子的人了！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万死不辞！”
“呵呵，用不着什么万死不辞的，你只要答应做我的徒弟就成了。”我笑着说明了自己盘算许久的想法。
“啊？！”风落阳呆住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狠咬了一下牙，“没问题！师父再上，请受小徒一拜！”
我连忙止住了她：“喂！这可是在马上啊！哪有地方给你拜！我们这一门派根本不拘泥这些小节的。”
“哦，那敢问师父师承何处，尊姓大名？”风落阳又有了呆滞的趋势。
“我啊，门派说了你也不知道，至于本少爷的名字嘛，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我忽然觉得她很好笑。
“您难道姓孤名烟？”她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呵呵，你要真想要我给一个姓的话，那，我姓夜！”我苦笑着应付她，看来是缓过神来了，又变成了问题宝宝。
“口十叶？”问题宝宝锲而不舍继续追问。
“夜晚的夜！唉，我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我无奈地摇头苦笑。
“我已经十七了！不是小孩子！”她还来劲儿了。
“好，好，不是孩子。”我只好敷衍她，明明是小孩子脾气。
“你又有多大了？说得好像自己多老似的，哼！”说她像孩子她还越来越孩子气了。
“我啊，快二十一了呢。哎，瞅你这没大没小的！我好歹也是你师父！”我连忙摆出威严，虽然很可能没什么效果。
“是，师父——您老人家这是向哪儿去啊？”
“大漠。”
“这么快啊！”
“嗯，时间不多，不能浪费。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以后可要日夜赶路，有你苦头吃！”
“哦，小气鬼……”
一匹白马驮着两个人飞奔在官道上，我正式踏上了我的逃亡之路，顺便收了个徒弟，顺便准备帮徒弟报个仇。
大漠，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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