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心接到项羽“封”他为义帝的消息的第四日,张良就赶到了彭城。
熊心在寝宫见了张良,张良一脸黑瘦,显然在路上赶得很辛苦。
熊心起身拜道:“师兄别来无恙!”
张良赶忙跪下,道:“陛下莫要如此折煞臣下!”
熊心过来扶起,道:“师门之礼还是要遵的。”张良道:“毕竟在俗世之中,臣下这次就是为了俗事来的。”
两人坐定,张良道:“陛下不该立即回绝项羽要改封刘季的建议,这使得陛下成了项羽的下一个首攻对象,处境非常凶险!反正无论陛下允与不允,项羽都是要自行分封的。”
熊心笑道:“我身为伐秦盟主,一举一动牵涉甚重,没有明哲保身的资格,便只能秉持公义了。”
张良疑虑之心尽释,对计策得施又增了几分信心,道:“我王圣明!我此次前来,是为了韩王的事。”
熊心道:“是因为韩王一直被项羽所扣,不得回国的事吗?”
张良暗服,师父教导出来的人果然通达。张良自褒中返回后,就一路直趋阳翟,在阳翟安置了必要的事务后,就直冲来彭城,其间一直不忘打听消息,果然发现各国诸侯都已离戏水,而韩成一直没能出得项羽军,被项羽一路带着,向东行来。这使得张良对项羽可能释放韩成的最后一点幻想也打消了,他只能靠自己一个人的周旋来解救韩王。
张良道:“项羽显然无意让韩王再回国,韩王危在旦夕,我身为韩臣,不能坐视不理。”
熊心道:“师兄此来,有什么要用我的地方吗?”
张良点头,道:“项羽此时尚不敢杀韩王,主要原因在于他大军未抵彭城,根基不稳,补给困难,而新封的诸侯又四方难靖,故而不能于此时诛戮旧诸侯,以免引起早已衔恨的各旧诸侯的群集而攻,以致措手不及。因而,臣以为在项羽进驻彭城之前,韩王相对地还比较安全。”
熊心道:“师兄之意,是要我据彭城而不迁?”项羽要熊心迁都郴州的信儿已经到了四天,这些日围绕迁与不迁,诸臣也是吵得几乎翻了天。
张良道:“此举必触怒项羽,但也可以争得足够的时间让臣下借项羽挟持韩王一事作文章,联合诸侯迫其交出韩王。这不啻于请陛下再作一次盟主!”
熊心沉默未言,张良又道:“项羽残暴不仁,若使他得逞其志,则天下苍生所受之苦,未必小于暴秦!如今由于分封而不服项羽者众,陛下正可趁机再起号召,以迁都为要挟,请项羽放韩王归国,我可奔走诸国,请诸侯王附和。诸国必以陛下为高义。到时项羽若不放,陛下可邀天下兵共击之,项羽背义而战,必可破之;项羽若放韩王,则陛下迁都而救韩王,不为屈辱,有利而无害!”
熊心点头道:“师兄将熊心当何许人看?师兄不需要以利害之说动我,只要行事不违公义,则熊心虽死不避。我所担心的,是没有人可以守住彭城。”
张良道:“此事不需抗项羽大军,只要陛下不动,不出两个月,我将说动至少七位诸侯王,共同请释韩王,陛下的压力可解!”
熊心道:“师兄有所不知,如今彭城中无将可用,太尉吕臣倾向于项羽。我若不动,项羽虽不会派大军来攻,但他只需向城中下一命令让强制拖我出城,押往郴州,到时若吕臣不敢违抗,我也是毫无办法。”
张良道罪,熊心道:“那就请师兄行走诸国,串联诸侯了。此事也是宜急不宜缓。总之项羽不释韩王,熊心不离彭城!”
张良也别无长策,只能赶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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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张耳的都城,襄国。
襄国乃古城,曾因女娲斩杀共工于此而得名刑台。此城自古便易遭洪水之灾,伏羲曾于此处遭洪水而仙去,后作商都,盘庚便因此地洪灾较多而不得不迁都于殷。张良抵达时,张耳就正为四处泛滥的洪水劳神。
张良没有想到,来到这北方平原,仍然要坐了小船来见张耳。
对张良的到访,张耳甚是惊奇,大大地开心,朗声道:“流年不利啊,刚归国没个把月,这洪灾就闹起来了,还好此地民风尚朴,没多少人说我德行败坏,以致天遣呢!”
张良拱手道:“我王厚德高义,世所皆知,哪个敢说这种话?”
张耳更加高兴了,牵了张良的手拉进府来道:“子房千里而来,定有所图,不妨直说,不会是为我治水来的吧?”
张良道:“不能为我王分忧了,韩王至今尚在项王营中,不得归国,我怕项王之意,已经不把韩王当个活人看待了,张良无能,不能救主于危难,特来请我王仗义而为!”
张耳不悦道:“不必来拍我马屁,我们也算熟得很了,子房智计百出,有什么要用我张耳的地方,尽管直说就好!”
张良暗赞张耳果然爽快,不愧于贤者之名,便道:“子房从义帝处来,义帝闻韩王不得归国,心中非常焦虑,已修书于项王,请他放归韩王,若韩王不归,则义帝不离彭城。义帝如今无兵无将,只有一个彭城可为天下主持正义,是为义帝本色。子房斗胆请我王为义帝加把子力气,也致书于项王,请其还韩王归国。”
张耳心道:“义帝迁不迁都也不由自己说了算,所以乐得博个好名声而己。”思量了下,缓缓说道:“项王拘留韩王,有罪名吗?”
张良道:“项王无非想杀韩王而据韩地尔,何来罪名!然则杀头的时候,也自然能捏出个罪名来。我将行走诸侯间,说服诸侯同谏项王,令其放归韩王。”
张耳点点头,又道:“即便子房说服诸侯齐救韩王,然则项王若不听,或随便给韩王加个罪名,又当怎样?”
张良心下不免一叹,知道自己高看了张耳,这张耳也不过只能算是个利害之交,缓了缓神说:“我王英明,当今天下之乱未息,庶几将又兴大乱,不知我王有否察觉?”
张耳点点头道:“我也在隐隐担心,新旧王之间的冲突非常尖锐,只是隐而未发。”
张良道:“我王一向忠心耿耿,巨鹿之战时为保赵王,险些与城俱碎,而今我王领有常山之后,代王对我王态度怎样?”
(注:原赵王歇被项羽封为代王,见上章。)
张耳黯然,自己一生以忠义自诩,然而世事的发展总让他无奈,先是刎颈之交莫名其妙成了仇人,后是自己忠心力保的小主子翻脸不认人。自从他作了常山王之后,现在的这个赵歇就对他冷淡异常,仿佛是他抢了赵歇的江山一样,这个小崽子也不想想,当初没有我张耳,谁来扶立你作赵王?我若真想抢你江山,还要等到这时候!
张良接道:“而若有一日,我王不得不与代王兵戎相见,我王忍心吗?如今竞相反目者,都是以往五国的君臣,表面一看,似乎项羽分封完全依功绩来定,非常公正,而实际上,无非为了挑起各国内乱的事端,而使他项羽一方独得其利而已。”
接着逼问道:“敢问我王一句密话,那项羽是不是一位公道不欺之人?”
张耳慢慢摇头,目视张良。
张良道:“敢问我王,我王与龙且、虞子期、钟离昧相比,哪个与项羽更为亲近?”
(注:虞子期为虞姬的哥哥。)
张耳道:“我不如其身边诸臣。子房之意……”
张良道:“那为什么项羽既非公道之人,又不封身边诸臣,反而大封各国旧臣?我王还记得秦国分立各国最终各各击破的旧事吗?项羽之心,即始皇之心,项羽的行径,全如始皇在世!我王现在虽然是王,待天下乱起来,我王恐怕求为庶民而不可得!”
张耳低头不言。
张良续道:“此时我可以明言于我王,若项羽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味要杀韩王夺韩地,我望我王可以倡义帝名号,鼓动天下共同反此大贼,此业不弱于反秦,此功大利于天下!”
张耳点头道:“子房下一步是去见代王吗?”
张良道:“正是,我将为我王向代王陈情,令代王洞悉形势,莫被项羽之计而蛊惑!”
张耳大快,心道我去不去为韩王说话可以看以后的形势而定,但这张良的代国一行至少可以为我先免去代国的后顾之忧,如今洪水压境,若代王再有偷袭的想法,我真是会内外交煎,元气大伤,到时项羽若真的引一支兵来攻,只怕常山国立即就会变成西楚的郡县。当下应道:
“当世皆称子房可为帝王师,果不其然,我愿以国听子房,请子房赴代为小王陈情,若代王能听,解我后顾之忧,则小王立即发书,请项王释韩王!”
张良神态恭谨,下拜道:“谨受我王之命!”
张耳又道:“我有一言相告,子房且听仔细!”
张良道:“我王请讲。”
“魏王一直以来行事颇为古怪,其为人行为鄙琐,言行不检,然而在鸿门时曾屡次为汉王说好话,而其后又与项羽串通封怀王为义帝,尊项羽为霸王,行为似在两端之间,汝若可查明此事之因,则说魏豹共压霸王之事,易如反掌!”
张良下拜道:“张良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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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季在汉中扎下营来,睡足了一天,萧何问起修建汉王宫的事情。
刘季半睁着眼睛,问萧何道:“相国认为此事要注意些什么呢?”
萧何道:“宜俭不宜奢。”
刘季扑嗤笑了,道:“老生长谈!相国都是作这个使的?”萧何陪笑道:“愿我王深思之。”
刘季道:“我明白,士卒离心,不能大兴土木,不能长治久安。走,出去看看,找块地方。”
刘季在城里晃悠了一会儿,心情变好了不少,汉中在那个年代,正是无污染纯自然的美丽时候。刘季绕着公孙绾的行馆看了一圈,对萧何道:“就它吧,今儿帮我整修整修,明儿我就搬进去。对了,挂个匾上去,叫汉王宫!”
萧何笑得合不拢嘴,道:“这修整怎么着也得个三天功夫,我王不必这么急吧!”
刘季道:“我急什么?我现在除了睡觉没别的事儿干,走,陪我喝酒去!”
萧何道:“臣下有事,汉王自去开怀吧!”
刘季指指他,没说话,扭头回营去了。
刘季进帐还没坐下,外面报道:“萧相国到!”
刘季呵呵笑道:“就知道你跑不了这口酒,进来吧!”
萧何进帐,后面跟了个人,刘季打眼一看,是个典型的川地汉子模样,身形精壮,鹰目锐利,胸前绣着一个小小的白虎图案。刘季一乐,道:“来的好,来的都有酒喝!”
那人下拜道:“小民范目,叩见我王!”
萧何道:“范先生原任秦巴郡郡守,周将军平定汉中后,蜀郡有人起事,范先生率众将其击溃,从而掩有巴蜀,之后范先生来投周将军,周将军未费军力而定巴蜀,实在是有范先生的大功在其中。”
范目道:“我王在关中亲民如子的德量深为巴人所敬服,因而归服,全赖我王威德!”
刘季开怀地很,延之座上,道:“这是你们这地界的醴酒,巴蜀的酒可真是相当过瘾啊!”范目道:“醴是蜀地的酒,范目私心点说,觉得不如我们巴地的清郡酒清冽好喝呢!秦曾与朐忍夷定约:‘夷人若犯秦,则输清酒一钟’,可见秦人对我们清酒之爱!”
刘季向往地哦一声,一脸酒鬼相,范目笑道:“此次给汉王带了一点礼品,请汉王笑纳,其中便有巴乡清酒。另外还有相当有特色的郫筒酒,是将酒装入竹筒中放几天,之后奇香扑鼻呢!”
刘季心痒如搔,呵呵笑道:“你小子咋知道我爱喝酒的?”
范目道:“我王乃天下第一豪杰,岂有不爱喝酒之理?”
刘季一乐,抬眼看了看范目,见其神态端庄,不禁惊叹,能把这句话说得这么不卑不亢,也真算得上有本事了。
刘季点点头道:“范先生的官话说得很标准呢,我还以为到了巴蜀,人们说的话我都会听不懂呢。”
范目笑道:“我王多虑了,巴蜀归于秦也已多年,秦先是迁来大量移民,后又流放驱逐诸多豪杰来此,巴蜀绝非外人所想的那样蛮荒不堪。”
刘季点点头道:“巴蜀的好处,萧相国早已尽述,我深喜此地,故而才肯来此地称王啊!范先生仁德足用,仍复巴郡郡守之职,即日便可赴任!”
范目起座拜谢。坐下又道:“我王若知巴蜀之利,当知据巴蜀者可据天下!”
刘季不禁有些愣怔,疑心萧何跟他说过什么,看萧何低饮不语,想想在现在这种地界也没什么可隐埋的,便道:“范先生此言颇有深意!”
范目道:“秦得巴蜀而得天下,我王若欲有天下,得完成三件事。”
刘季心道这汉子说话好痛快,便问:“哪三件?”
“第一,西边的羌人会不时扰击汉中,其破坏力不容小视,我王欲得天下,须得先平此乱。”
刘季不免头疼,秦始皇就苦于“亡秦者胡”,使王离军苦守北疆,以致于中原全都反了,秦廷却无兵可用。这外族的事情,想想就让人头疼。
“第二,蜀地有粮仓之称,汉王须得开发粮产。”
刘季点头,这个不用他操心,有萧何就够用了。
“第三,巴人骁勇,秦人尚惧之,汉王若能收而用之,天下可定!”
刘季立时欣喜异常: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骁勇善战的兵!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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