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孤芳自赏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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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晚上,我真的回到了A中学本部——在一个又一个梦里。我的高一和高二上学期都是在那里度过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的足迹,留下了我的辉煌和光泽。渺小的灰尘散落在地,也在砖缝里寻觅我的足迹。飞鸟被射杀,只剩下羽毛般的朵朵白云,可它们的微笑仍留在天空。如今我早已离开了那里,可我和她、我和她的影子,仍然在每一个暗黑的夜晚里、在我们曾经驻足的地方停留。

    梦不是梦,现实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气宇轩昂的大门两旁是新油漆的栏杆,朱红色的金属构架让我着实吃惊。一楼的大厅里,聚光灯猛烈地散发着它的光芒,犹如将尽的天鹅向着天空呻吟最后的挽歌。透过栏杆,我看得到大厅里那铮光瓦亮的大理石地板,上面空无一人,可地面上竟是成千上万个人的倒影,他们姿势各样,形态不一。那里有高一时的我,高二时的我,还有好多一同奋斗的好兄弟——原来大家都在。他们的身影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仿佛被一种强大的外力刻在地面上,让我想起汉朝的画像石。两旁的柱子簇拥着中央花园,花园里有一个喷泉,水珠和光影就在其中嬉戏。路边那些被过去的我们遗弃的花草们在晚风中摇曳颤抖着,哭声就在她们的舌尖。我极力想听清她们的话,我想走过去热吻她们的嘴唇,可是只能隐约听到地面上那些倒影的欢笑。

    踏着平坦宽敞的大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使我向前,一种我自身无法控制的力量,脚底下不再有和大地碰触的稳重——尽管我知道这道门将我和我的A中学永远地分隔成两个世界。那门是关着的,似乎并不准备接纳我这个陌生人。然而就当我快要碰到大门的刹那,值班室的灯忽然亮了,那是一盏大的吊灯,温柔的光一直照到我眼前的方砖,像一只宽大的手把方砖上的灰尘掸去。接着,大门忽地一下打开了,消失在阴暗的墙角里,一条被路灯照亮的大路出现在我面前,犹如皇帝在为一个远道而来的贵客设置九宾礼仪。

    我干脆脱掉了鞋袜,挽起裤腿,光着脚踏上朱红的塑胶跑道。抬头,天空也染上了那暗黑的颜色,夜晚再度悄然无声地降临。浓云里饱藏着都市里直冲云际的灯火,和我一样那么忧郁。绿荫场上不时传来几声足球与脚掌的欢笑。定格在射门的画面,我想起当年的小礼堂,那里我穿着戏装在舞台上朗诵的光芒。天空的衣裳上挂满了星星,说着悄悄话,可它们彼此之间隔得是那样远。地面上的泥土归依了永恒,就沉淀到天上,成为那一闪一闪的明星。我身后的路通往我熟悉的车站,和穿一个裤子交情的铁哥们儿一起等车的记忆,松散,单调。

    穿过操场,我来到了宽敞的大厅,那片被聚光灯洗刷得晶莹的空间。我渴望,再到聚光灯下站立哪怕是一分钟,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再回到A中学礼堂的舞台,再回不到国旗下领奖的台阶。凝视聚光灯的刹那,与我的双目相对的,是黑色的眼,坟墓中的眼,看着太阳冉冉升起的眼。那个时刻,皮肤是**辣的,眼镜上细小的灰尘都可以挡住视线。我带着冲动越走越快,可没等我抬头,大厅里的聚光灯就灭了,没有先兆,没有提示,像一个没有父母没有亲人的孤儿,迷失在荒凉的雪野。无边的黑暗把我吞噬,却又抚摸着我寒冷得发抖的肩膀。我知道她就站在我身后——那是shadowy,一个在我人生中转瞬即逝的女孩子。多少次我近在咫尺的地方注视着她,从她眼里看到了秋天的落叶,看到冬的来临。而现在,我感觉到她的双手正轻悄悄地放在我的肩膀上,一点点抓紧、抓紧,然后她五指并起来,向我的脖子缓慢滑动。清风划过了平静的水面,留下了粼粼波纹,水波一阵颤动,岸边的浮萍从慵懒的午睡中醒来。她的鼻息在吹拂我的耳朵,我马上就要碰触到她滚烫的带着泪珠的嘴唇。她轻轻喘息着,很有节奏,和着我心跳的节奏。刹那间,她的手指触碰到我脖子上的皮肤,就像一股电流通过我的全身,我感到麻木,神智却意外清醒,浑身每一根肌肉都用力绷得很紧。我看到一棵高大的古木,孤独地屹立在荒原上,顶着夹杂着沙石的风,树干直插云霄,枝丫叉开,怒发冲冠。

    她的身体离我越来越近了,直到把我融化在她的手掌里。我晕眩无助,身子变得柔软,将近马上要趴在地上。我听到她在轻声地呼唤我的名字。夜幕像一堵无声的幕布,都市的灯火把它映照成深紫色。远方的山峦是黑黑的,犹如卡布奇诺咖啡里的巧克力,粘糊糊甜腻腻要把我卷入那滚烫的棕色的液体里。晚间的云朵慢慢消散了,山峦的轮廓由运动变为静止,形成一道弯曲着的曲线,把夜空剪成上下两个部分,一个在往上升,就如我膨胀着的**;而另一个则在无边的深渊里下沉、下沉,就像堆在心底的一个沙丘,即将把我掩埋。

    忽然,屏息的我却听不到一点声音,我在等待、等待。忽然周围下起了雪,四周虽然是无边的黑暗,可地面上却是晶莹的一片雪白,带着鲜明的**,每一片雪花里都是shadowy的背影,越来越小。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把身后的她搂在怀里,对,我要用双手紧紧抱着她,让她的头埋进我的胸膛。于是我猛地一回头,就在我眼光扫到身后、那手伸出去的那个瞬间,大厅里的聚光灯骤然点亮!

    整个大厅里只有我一个人。

    寂寞笼罩了这个世界,我停下脚步原地站着,一如奥林匹斯山上那个孤傲而高贵的灵魂。无数个影子在我身旁徘徊不已——那是不同角度的灯光一齐向我射来,把我的身躯扭曲成各种奇形怪状的黑影。这些黑影,这些我的黑影,就恣意地躺在那始于千万人足下的地面上,光滑明亮而不露声色。

    我向着楼梯口走去,入口印着我哭丧着脸的模样,原来那是六年前我报考A中学教改班时忘了带准考证,正忙着向老师解释。然后,我看到朝我迎面走来的是一个正在发短信的男生,盯着屏幕,屏幕发出的光把他的脸色照得惨白。他太投入,以致失足从二楼的楼梯上摔下来,脑袋着地。我看到他的魂魄从迸出的脑浆里升上半空,然后被吸进掉到地上的手机去了。那是一部崭新的手机,上面栓着的手机链还在一闪一闪,混杂在那摊冰冷的血迹里。我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拐角处窗台旁站着一对男女,正紧紧拥抱着接吻。那男的长得很高,一米八几的个头足以让我自卑。他把那女的搂得很紧,让她都快喘不过气了。他一边吻,脖子带动着头部运动,两手还在女的身上抚摸,从后脑勺往下,到背部,到前胸,到腹部,再到后腰,再到臀部。我不忍再看下去,赶忙把头扭到另一边,但视线所及之处竟都是如这样一对对搂抱着拥吻的情侣,连扶手下的栏杆都出双入对。A中学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皮鞋生产厂。我更看不惯的是这里所有一对对拥吻的动作和程序都是一样的,和车站上**的打工仔打工妹一样,和工地旁匆忙行事的民工一样。我腹中一阵绞痛,勉强扶着墙摸到三楼的那间教室旁。

    是的,就是这里了——我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教室门上方挂着新换的不锈钢牌子,赫然写着“高一()”班,尽管我知道这时的高一()班早已物是人非。透过窗户,我隐约看得见里面整齐的课桌椅。

    正当我准备转身离去,门“吱”一声打开了——顿时整个学校灯火通明,天上的星星也在这个瞬间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世界。

    “之子?”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回头一看,竟然是shado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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