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出现在母亲面前时，母亲吓一大跳，问我为什么跑回来了。我说我没工作了，所以就回来了。母亲依旧十分惊愕。母亲又把我拆去的床给放上，我躺在上面睡了整整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母亲端过来饭菜，我吃了就立刻又蒙头大睡。我似乎是病了，但谁也不知道我病在哪儿，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再一次见到那女孩是在我第四天从床上起来。我骑上大灰马向远处奔跑，开始时我一点也不适应，差不多被大灰马从背上扔下来。大灰马驼着我向前跑了一会儿，我就看见那女孩了，她一个人站在雪地里，在她的四周竟然没有出现狼群。我以为是自己的眼睛有问题了，或者以前我的眼睛有问题。大灰马停了下来，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但她为什么一动不动呢，我感到很奇怪。我从马上跳下来，走过去，才发现她已经冻僵了。我荒乱起来，虽然生活在这里，我却是第一次见有人被雪冻住了。虽然我有半个蒙古血统，但我却过着完全是汉人的生活方式。我把女孩弄到马背上，然后翻身上马往回跑。
母亲从屋子里迎出来问我马背上的人是谁。我说是表妹。母亲问谁是表妹。我说表妹就是二十年前她的亲外甥女。母亲当然不肯相信我说的鬼话，但她仍帮我把女孩从马背上抱下来抬回屋。
“她是谁？”母亲仍旧问着。
“您亲外甥女。”我仍旧毫不犹豫地回答。
母亲在一旁傻呆呆地看着我。我把女孩放在我睡的地方，然后忙着生火。女孩面色惨白，气息很微弱，一双眼睛无助地看着我和母亲。
“用身体把她暖过来。”母亲说。
“哦。”我皱着眉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孩，又看看母亲。
女孩看我的眼神，我说不清，期盼？感激？或者无奈？
母亲拉开我，然后脱了衣服上床了。我很感激母亲能这么做。当时我在雪地里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如果在雪地里也许我可以把女孩抱在怀里，我在心里想。看到母亲紧紧地搂着女孩，我很感动，这是在挽救一条生命，而生命在这个世上比什么都宝贵。两个小时过去，母亲才放开女孩从床上下来。这时女孩气息依旧很微弱。
“她可能不行了。”母亲竟然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吃惊地看着母亲，看着她瑟瑟发抖，我不敢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她眼睛可以动，还有气。”我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母亲，希望她能再次上床帮帮她。
但母亲却摇头。哦，凭着母亲在草原上生活了这么多年，如果她认定的事情也许真的就没救了。我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我要用自己的胸膛来暖活她。
“把她的衣服也脱掉吧。”母亲说。
我顾不了许多了，按照母亲的吩咐把女孩的衣服脱了，我感到我就像被什么催逼着去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而我不是要赶着去轻浮一个女子，而是要去救她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我的身体开始发热，感到我的脸也在发烧。女孩已经完全清醒了，甚至可以动弹，我想我是因为这才脸红心跳的，我决定离开她。这时母亲已经不知去向，门关着，外面似乎起风了。我将门打开仍看不见母亲。
我重新回到屋子里。女孩用两只眼睛盯着我看，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女孩不再看我，也许她也已经感觉到刚才的一些事情。
母亲终于在天还没完全黑透时赶回来了。母亲把我叫到一边，小声问我这女孩是谁。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她还在问。
“她是不是那个在狼群中站立的女子？”
“是又怎么样？”我反问母亲，“她是人，不是什么妖。”我觉得母亲的怀疑毫无道理。
“我没说过她是妖。”
哦，我记得母亲以前说过的，难道我记错了。
“可她为什么和狼在一起呢？”母亲仍旧十分不解，“还有她究竟是什么人？”
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和狼在一起，究竟是什么人。
母亲还是做了我爱吃的饭菜，让我端给那女孩。母亲下午去了蜜蜂镇，买回来很多新鲜蔬菜和水果。但我们都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着女孩，而女孩一声不吭，似乎永远都不会说话。但我和母亲都希望她开口说话，我们等待着。就算她不会说话，哪怕像原始人那样说出一个“啊”或“喔”也好。
夜里我和母亲都不敢睡了，倒并不一定怕她，而是出现了她这么一个奇怪的人让我和母亲都睡不着。母亲在她的房间里坐着，我也在母亲房间里，但我却不时将头从母亲房间里伸出去朝着另一个房间里张望。我希望看到这个夜晚有关那个女孩的所有事情。事实上，那女孩什么也没有做，她还像下午时一样继续躺在床上。后来女孩从床上起来了，大概她也睡不着觉，穿了衣服安静地坐在一个地方。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不时用眼睛朝着另一个房间里看。但我并没探出什么，她一直那么坐着，像是知道有人在背后盯着她看。
天还没亮时，女孩突然从坐着的地方站起身来。我突然发现自己差一点就靠在一个地方睡着了。她从房间里走出来，这时候她身后的那盏油灯差不多就快灭了。她发现了我，竟然冲我发出微笑，原来她笑起来是那样的好看。
“天还没亮。”我说，尽管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听懂我说的话，但在我的感觉里她是可以听懂的。
女孩没有吭声，但她微笑的表情却没有改变。
女孩一直站在屋子中央，不去开门，也没有表示出要离开的意思。我不理解她究竟想要怎么样。
“你要出去吗？”我说。也许她是想回她的地方了，想去她的狼群中。我还是走了过去，将门打开，女孩真的就顺着我打开的门缝里走了出去。
我以为那女孩还会再转来，但她却没有。甚至在天亮时我顺着她走失的脚印走了很远，没有看见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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