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眼前竟然涌现出那个站在狼群中的女孩，一转眼我差不多就把她给忘记了，仿佛在梦境中她还手拿着那截木棒。她用木棒敲着我的脑袋，但我真的已经感觉不到痛了。这是一件多奇怪而荒诞的事情，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而我会被更多现实中的事物所包围，变得越来越现实。我将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该怎样去做。这些都是需要我去思考的，作为人的现实我不能逃避。这是作为人的荣幸和无奈，我想万物都是这样矛盾地生活着。既然我已经融入到这个社会里，我就无法再拒绝了，而我已经不能再选择像虎豹一样地活着。
阿古一瘸一瘸地出现在小酒店时，嘴里不停地抱怨，显然他又受到谁的打击报复了。阿古在一个桌子前面审视着四周，看不见老邱才放心地坐下来。我立刻走上去问他要些什么，是不是安老规矩。他立刻摇头说不要了，只要一瓶啤酒一碟榨菜汤就可以了。我有些惊讶，他平时来的时候总叫上一碗兔肉的，但今天他却申明不要。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问。
“别提了。”阿古一脸的悲愤，还没有从痛苦中完全摆脱出来。“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无法无天了，在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看看我差一点没死在他们手里。”他说。
“哦，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说。
“就为五块钱，他们差一点没掐死我。”
“为什么下手这么狠？”我问，同时用眼睛在他的脖子上寻找着。
“掐我还不算，还把我身上的钱全拿去了。什么世道啊。”阿古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依旧愤愤不平中。
“你没去报警？”我问。
“这管用吗，警察，我从来不信，他们先对付了我再说。”阿古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筷子挑起一块榨菜送进嘴里，差一点又从嘴里掉下来，被他用上牙死死咬在下唇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榨菜片弄进嘴。“改明天我连稀饭也喝不上了。”他一边嚼着被他咬到嘴里的榨菜一边哽咽地说。
我见阿古吃起榨菜来很困难，于是替他拿来一把勺子，阿古冲我投来感激的微笑。“就为五块钱，就为多要了五块钱。”阿古反反复复地说着同一句话。
这一次我总算听明白了。我冲阿古笑笑，转身要走。阿古却在后面使劲叫住我：“你还别不信，就为五块钱，我只多收了五块钱，差一点没要了我的小命。我的命不值五块钱？”
我走后，阿古还在一个人叽叽咕咕，说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类的话，显然是有些语无论次了。按理说阿古在江湖上行走，见过很多世面，积累了很多经验，不会这么轻意就被人逮着，被拳脚上身的，但他却屡屡遭人暗算和毒手。阿古觉得行走江湖就是骗，骗是学问。说是骗其实也不完全是骗，所谓骗，就是说好听的话，让别人来相信。比起那些拍卖行，他只是多骗出来几餐饭钱，拍卖行一骗就是几十万上百万。
我再次走到阿古面前，他面前的榨菜汤还没有喝完，里面的榨菜已经没有了。
“有地方撒尿吗？”阿古抬起脸问我。
“有。”我说。
阿古又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副憋得难受的样子。
“你要是不放心出门左拐一公里有一个公厕。”我说。
“没什么不放心的。算了，吃完了吧。”阿古刚才一副提心吊胆的神情突然又放下了。
我转身刚要离开，却突然听见身后发出一种声音，像皮包撕开拉练的声音“吱”的一下。我回头时，发现阿古已经从座位上起身，微开两腿，屁股似乎在抖动着。我抬头看他的脸，发现他的脸似乎也在抖动。状况已经发生了，我想劝慰他几句，刚想开口，他却突然跳了起来，一只手用力向后挥舞满大厅里转。我刚想给他指点一下，他却向门外冲去。出了门，阿古竟然又回过头来冲着跟出门来的我说：“别动我的菜，一会儿回来。”
哦，我惊叹。我按照阿古的吩咐没有动他的菜和已经所剩无几的啤酒。果然，阿古没有失言，他又重新回来了，竟然一脸的兴奋之情。“我的榨菜呢？”他走近我时问。
“在那儿，没敢动呢。”我说。
阿古重新坐下时突然惊问：“天行，我的榨菜呢？”
“在那儿，我没动你的。”我跑过来看着那碟里还残存的一点榨菜汤，和他跑出去之前一模一样。
“哦。”阿古用一只手拿起半杯啤酒，两只眼睛看着那个碟。
我想刚才阿古一定是悲愤过度，他吃过的东西都被他忘记了。
阿古没有舍得把那半杯啤酒一下全喝下去，留下一小点来继续放在桌上。他突然想起什么，抬起脸看着我问：“老邱呢？”
“老邱得胃病了，去医院了。”我说。
“哦，严重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听到这个消息，阿古似乎有些高兴。
“胃病，不会有多严重吧。”我说。
听我这么说，阿古立刻反驳我：“这可不一定，胃病是可以转化为胃癌的，是要死人的。”
我笑笑，表示接受他的说法。
“老邱回来，你就告诉他我来过了。”
我知道阿古是有意要报复老邱，让他听到他来了心里不好受，病情加重。我想这阿古一个老实人竟然也这么阴损。
“你问一下他的胃病到了什么程度，我这里有一药方，如果他要我可以给他，不收他的钱。”
阿古喝下最后一口啤酒，不得不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他拍了拍屁股，好像有什么东西沾在屁股上面，用手摸了摸没摸下来。阿古一瘸一拐地走了，还回头看看我。阿古是第一个和我以兄弟相称的人。阿古相信国家的改革开放，相信许多人都会过上好日子，他也会过上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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