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孤岛 > 第十一章

?    (十一)

    情人节那天,我躲在宿舍睡觉。梦一个接上一个。每个梦里都有卢荟的影子。记得以前过情人节,我们总是出去兜风。我租辆电瓶车载着她满南通的跑。去年的情人节是在江边过的。记得她穿着件秋香色的连衣裙,那天手腕上还戴了串银链子(她很少戴这些东西的,她一直崇尚天然美。我之所以喜欢她,多是喜欢她素面朝天的样子。),脚上踏着双矮跟绑带白靴子。那天的海风挺大,吹得她的裙子猎猎作响,一蓬一蓬的,仿佛一朵莲花在盛开。头发在风中飘成一匹旗帜。我笑说,老天爷要拔你的毛呢!卢荟在风里笑,说我是铁母鸡,一毛不拔呢!我们在海滩上追逐,后来干脆脱了鞋子,在沙滩上印脚印子。记得我印的是她的名字。她却印了两道浓眉,加两撇浓重的小胡子,然后用雪白的脚丫子点着,斜乜我一眼,说你来看啊秦园,我给你出写真集了!我往地上扫一眼,哈一下手,作势去挠她的痒痒。她就在沙滩上奔跑开来,脚印歪歪扭扭,不成章法。后来我们在沙滩上躺下来。看海鸟的翅膀刺破天幕,尖利是啁啾可以断水。帆船高大,挂浆声厚重。烟水茫茫的一道白,无从找到它与天的接口处。我们就这么静静的躺着,直到暮色昏暝,才携手回去。那是多梦的时节,也是快乐诞生的时节。一天一地的云水缠绵悱恻。风含了情,水含了笑。……

    现在她大概正跟司马晨情话绵绵吧。她会像以前一样收到一盒造型古雅的沉香木梳吗?司马晨多聪明个人,大概已经摸透了她的脾性,沉香木梳是少不了的。他会为她别在头上,然后顺势揽她入怀,就像我曾经常常做的那样。我把枕头换个舒服的角度,重又沉入梦乡。昨晚疯狂的包夜打cs,就是想在今天可以这般昏沉下去。有时想怎样,真的就会怎样的。

    梦里的沉香木梳忽而幻化成了一道惨白的月牙子,又幻化成一个熟悉的眼睛。月牙泉。与卢荟无关。这是小山羊的笑靥。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开来,那声音仿佛谁在喘息,不胜重荷。我迷迷糊糊的接了。那头是小山羊的声音,说弟弟你在干吗呢?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说在宿舍呢,还能干吗,就是睡觉呗。她在那头一笑,说你出来一下,陪姐姐逛街去。黄裳就要出院了,我想给他和白诗纯买点衣物。我说我就来。挂了手机,手忙脚乱的套了衣服,洗漱一番,夺门而出。

    小山羊挎了一只紫色编织包,一头野性的长发纷披下来。她让我挽了的手臂走,我说哪有男人挽着女人的手臂这个理。她笑道,原来你对姐姐这么见外呢!便上前挽了我的手臂。小山羊真是个逛街的高手。一个衣服店一个衣服店的跑,问价,砍价,乐此不疲。她经验的说,在一般的小衣店买衣服,砍价通常是打个对折,再往下削一点价钱。又说,如果遇上上等的衣服,可得注意,如果还价还得太过了,售货员会偷梁换柱,把另一件款式相似但成色欠佳的衣服给你,那样可真亏大了。她对衣服颜色的把握很准,连我这个学艺术的都目瞪口呆,由衷的佩服。她说其实紫配黄,红配绿未尝不可,世俗的偏见太深了。你想啊,一个男士,穿一身暗红色西装,加一双暗红皮鞋,手腕上戴一只浅绿色表壳的手表,或者一串珠子,同样潇洒宜人。我忽地忍俊不禁。她说我说的不对吗,弟弟?我说不是啊,我在想,如果那个男士再戴顶绿帽子,肯定更潇洒!她也笑了,说想得起来的你!搞笑死了!她给黄裳买了套咖啡色西服和一件浅灰色风衣。我说黄裳刚出院,该送他些暖色调的衣服才是啊。小山羊淡淡一笑,说黄裳就是喜欢灰暗的色调。他就连拍照片也喜欢用科达的黑白胶卷。我记得他说过,黑色和白色才是世界的本色。其余的色彩未免哗众取宠了些。说着说着,她忽地一叹,说他还喜欢一种颜色,紫罗兰。我下意识地把眼睛去看那只紫色的编织包,忽地冒出一句话,小山羊,你不恨黄裳了?她一愣怔,眼皮微一挑,说还有恨吗现在?他都成这样子了。而且,而且我压根儿没恨过他。我只是气他。他简直不可理喻!随便就把罪名横载在你头上,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听不得一点解释!这人!我微叹,说他出院后,你打算怎么办?小山羊把给白诗纯买的一袭浅紫色连衣裙在我面前一晃,说我不会照顾他。他自有人照顾。也许,我会回上海。我黯然。她感受到我的心情,笑道,怎么了弟弟,男子汉大丈夫,就这么舍不得姐姐啊。我说我还大丈夫呢,老婆都跟人跑了。小山羊看着我的脸,说女孩子家吗,尽喜欢瞎折腾,等她回味到你的好,自然就回到你身边了。我苦笑,看着她的脸,不语。小山羊感受到什么,把脸偏向一面,说弟弟,我们吃街头烧烤去。在春卷那个网吧吃了这么多天的泡面,脸都浮肿了。

    街头烧烤五花八门,烤羊肝,烤鸡翅膀,烤牛肉片,烤小黄鱼,烤花菜,居然连烤白菜都有。我跟摊主开玩笑,说怎么没有烤萝卜烤苹果啊?谁知摊主迅即从一只箩筐里拾起一根胡萝卜,就要用竹签子叉。我忙挥手,说饶了我吧!这东西本来还有点嚼头,给你一烤,怕连营养都没了!其实我小时侯烤过萝卜,也蒸过萝卜,别说,咀嚼起来的那股子味道跟苹果有几份相似。我知道今天如果吃起来,肯定没有童时吃起来那般美味。我不想破坏美好的记忆。小山羊拣了两根鸡腿。我拣了三块鹅脯。摊主把五根穿了油腻物的竹签架到火上烤,油花四溅,不一会,肉的荤香刺进鼻观。

    我和小山羊坐在一张脏得不堪的桌子边龇牙咧嘴的吃烧烤。对面是一对拥在一起啃鸡腿的情侣。两人燕子般呢喃,不时同心协力响起一串笑声。撩得我心里直痒痒。我很快啃完鹅脯,眼睛巴巴的望向小山羊。她会意一笑,把一只鸡腿送到我嘴边。我就势张开了嘴。她便把竹签搁到我下唇上,笑道,怎么像个孩子?我咬住竹签,撕下一口鸡肉,涎下脸来,说你怎么不说咱们像对,恩,情侣?她微一愣怔,笑道,弟弟你这玩笑以后少开。姐姐就是姐姐。我把舌头一添嘴唇,说你想不想吃熊掌?她一愣,什么?弟弟你今天没喝酒吧,怎么老是疯言疯语的呢?我把手探入怀,揪出一只巴掌大的布袋熊——从聪儿手上得的奖励,送到她面前,说给你啃去!她立时笑岔了气,说弟弟,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孩子了!今天是不是儿童节啊?我看着她的眼睛,说今天是不折不抠扣的情人节,小山羊!她自知失言,把眼光转移到那个摊主脸上,说老板,麻烦结帐!

    那只布袋熊,我就放在那张油腻满布的桌子上,小山羊没有接过去。我走了一段路,回首去望,那只布袋熊,它早被摊主扫到地上去了,趴在泥地上,仿佛把头藏在被子里哭泣的某个人。

    黄裳出院那天,该到的人都到了。他一身蓝条子的病服,在白诗纯的搀扶下,一步步往院门口而去。我们在那里等他。那天的太阳真给面子,阳光洒了一天一地。天空澄澈得透明,仿佛天使的眼神。黄裳消瘦得很,说是皮包骨头也不为过,蓝条子衣服在他身上显得臃肿不堪。一头长发也掉得所剩无几,罩了只风雪帽。我发现他身上失去了一些东西,是一份关乎气质的神韵。白诗纯也显得人比黄花瘦,一张俏脸只剩下一个尖峭的轮廓,下巴尤其尖峭,仿佛一段悬崖峭壁,挺刮的上翘着。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丝不知名的迷乱。黄裳看到我们,板滞的眼神波闪一线喜悦。他的目光落到小山羊脸上时,忽地“咦”一声,说这位美女是谁啊?好生的眼熟,一时又无从记起。我们大伙看他不像打趣的样子,立时面面相觑。白诗纯背过脸去,抹一把泪,又转脸说,裳,裳他的记忆一时还没恢复完全。大伙便沉默下来。我听见小山羊叹了一口气,悠长得仿佛一段伤心的往事。她把白诗纯叫到一边,把给她和黄裳买的衣服塞进她怀里,又把一张菜谱塞到她手里,说想不到,他居然连我也不认识了。也好。这是他喜欢吃的菜,我都写这儿了。以后他的一切就拜托你了。然后她转过身,冲黄裳一笑,说我们确实很熟,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保重。便回身往一辆停在医院门口的的士走去。阳光洒在她的背影上,仿佛水泻在白纸上,起了一层毛边子。即使是太阳,也只照在她背后。

    黄裳去了聪儿的咖啡店做了副经理。偶尔也登台弹唱一回,嗓音有些暗哑板滞,吉他声则更为苍凉。白诗纯四处打听对恢复记忆有帮助的药物,黄裳吃下去的药都可以开家药店了。然而他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许多认识的人,许多做过的事,在他脑中都是模糊的一片。那个风度翩翩的黄裳,那个我引以为豪的大哥,已然不再。

    春卷的网吧照旧红火。他又进了十台二手电脑。吴大伟揣着欠条来讨债,春卷双手一摊,说眼下才开始赢利,资金周转不开。吴大伟抖着欠条,说女朋友的胸罩店要装修,他也没法子。况且白纸黑字,欠条的日期已到了。春卷好说歹说,又续写了一张欠条,说按银行的最高利息给他算,承诺最多让他再等一个月,方才把吴大伟打发了。那些日子,周倩果然不再光顾网吧。那个红桃乘虚而入,跟春卷又粘上了。她一身黑皮裙,围了灰狐领围巾,头发烫成一团纠缠的金黄。远看仿佛一桶泡面挂在头上。我和小饭戏称这种发型为“泡面头”。这女人最好嚼舌头,不时指一个网民给我们看,说就这位爷们,跟我大姐有一腿!对,就那位,小瘪三,跟我一姐妹玩了几天,钱没给利索就他妈溜了!那些被她指过的男人把眼睛来瞪她,她就媚笑,跟个小狐狸似的。春卷就骂,喂,还没到晚上呢!这里不是鸡窝,你他妈给我收敛着点!红桃一翘嘴,飞给春卷一个眼风,说我现在可是你的上帝,我好歹也是一网民呢!你就这么着跟上帝说话?!春卷说你他妈要不用我的钱,我他妈把你当上帝的老子来伺候都成!红桃就不说话了。春卷在她身上花的钱着着实不少。红桃常在春卷面前炫耀,说这镯子是一客人给我买的,那丝巾是一小白脸给我的见面礼。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春卷给她破费。春卷不想点破,一一也给她买了一份子。有一回,从洗手间出来,她忽地一声尖叫,说手上的一只戒指没了,绑着春卷跟她去厕所找。春卷给马桶的臭气熏昏了头,脱口说不就一戒指吗,我明儿送你一只不就结了!结果他把周倩的手机卖了才勉强给红桃买了只戒指。

    那天,我在电脑上做广告文案,是个俱乐部的广告。背影我用的是黄裳的一张获奖摄影。摄影上的白诗纯面淡如水,万种娇媚就仿佛隐在波心的金鱼,隐约可见。这时,红桃端着一碗泡面过来了。她一见电脑上的白诗纯,呀了一声,说这丫头我怎么这么熟悉啊!把筷子在牙齿上敲敲,眼睛忽地一亮,说对了,我在夜总会见过她。当时这**正给一个老总搂着亲嘴呢!不错,我的一姐妹还给她甩白眼,怪她抢了客人呢!我乜她一眼,说你倒是看谁都是鸡啊!什么人的眼里是什么人。知道她谁吗?我们职大的校花,我大哥的女朋友!你嘴上也积点德!她没接我的话,瞪大眼睛把白诗纯一番打量,说难道我看错了?我说世上的人长得相象的多了去了。看错了也是正常!她把筷子捞起一口泡面,堵到嘴里,嘟嘟囔囊说,球!她不就在南通吗,南通小地方,相象的人能有几个?我懒得跟她作无谓的辩论,一时无话,便埋头去做文案。也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如果卢荟真的从司马晨那里找到幸福了,我也惟有祝福了。然而世事尽不如人意。谁会想到,那个司马晨竟是那么个人呢。那天我从画室回宿舍,半道上忽地蹿上来一辆自行车,一愣怔间,一个着了牛仔短裙的女孩子推了车拦在我面前。她一甩头发,说好久不见!我觉着在那里见过她,一时又记不起。便问,你是?她破颜一笑,说你真是好记性!我和司马跟你在超市见过一面呢!我夸张的“奥”一声,说想起来了,你就是司马晨的表妹吧。她眉头一敛,说谁是他表妹啊!我是他女朋友,货真价实!我一愣,说开什么玩笑!她停住脚步,把眼睛看着我,说不开玩笑。实告了你,我找你好久了。我知道,你的女朋友被死司马横刀夺了去,所以,我想帮你。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该死的司马玩儿了我,想一脚把我踢开,他休想!我的手心渗出了汗。她瞧我一眼,继续道,其实我跟司马恋爱有三年了,我为他打了三回胎。打胎的医生就是他家的邻居。他怕别人说他的闲话,人前人后,说我们是表兄妹关系。其实我们之间就差领结婚证了!谁知,半道上杀上来个骚狐狸——你别怪我下狠嘴,你那女人该骂!死司马给他勾去了魂儿,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了现在!我把画板放下,说你打算怎么办?你又要我怎么着?她的脸上爬上来一个阴冷的笑,说我们一起去找他们的晦气去!我跟你那女人挑明了我和司马的关系,你也去跟死司马干一场,咱们就闹翻天,不拿回该拿的,他们休想安身!我心说话,好毒的女人!嘴上说,你先别张扬,让我先找司马晨探探路。她一点头,说好,我等着你的消息。便跨上自行车。我追上去,说你别急着找那个女孩子,我有法子搞定她!她诡秘一笑,说怎么,心疼了?我说你答应我!她哼一声,说好,我就依了你!不过,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让我再见到她还在司马身边,就别怪我无情了!告诉你,为那个死司马,我什么事都做得出!脚使力一登车踏子,长发从我眼前拂过,飘然而去。我揉揉给她头发扫红的眼睛,好久没移步。

    当晚,我在女生宿舍与男生宿舍之间的一株香樟树下等司马晨。我知道他会把卢荟直送到女生宿舍门口,然后目送她上去。就像我曾经做的那样。司马晨和卢荟果然出现在女生宿舍楼前。他的手勾着卢荟的腰身,两人耳鬓厮磨一番,卢荟上楼。她的沉香木梳在灯光下一闪,与远天的弯月遥相互应,仿佛老天的另一只眼。司马晨把手插进牛仔裤的屁袋,眼含了笑,吹着口哨,往男生宿舍楼走。当他的眼光落在我身上时,我已冷眼盯了他好久了。他立住。我依旧背依着香樟树,冷眼看他,一动不动。他一脸无谓的样子,耸耸肩,说哥们等人呢!我说等人。他瞧出我眼神不对,说等我?我说等你。他就笑了,说为了卢荟吧。我也没法子,她要跟我好。你知道,她是个好女孩子,我无法抗拒。虽说朋友妻不可欺,但既然我比你更能照顾她,我想你也不会跟我太为难。他笑得挺得意。我冷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挥起一拳捣在他脸上。他的鼻血就下来了。他捂住鼻子,也不着恼,冷笑道,你也该找找自己的不是。当我不知道?你明里认了个什么狗屁姐姐,暗里却把那姐姐当情人耍!怕都上床了吧?我说你大爷的,我他妈抽死你!又是一巴掌扫过去。这回他不干了,矮了身子从我胳膊上钻过去,手肘子在我咯吱窝上一撞,我立马摔了个满地爪牙。我爬起身,拍落身上的灰尘,说算你他妈厉害!我认栽!他捂着鼻子,大概力气使得太过,鼻血从他指缝间溢出,源源不断的样子。我便摸出一包面纸递上去。他一怔,还是接了过去。我冷冷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今天不是找你打架的。他把一张纸巾捻成一团,塞进鼻孔,说我知道。我说你究竟喜欢卢荟多少?他哼一声,说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我摸出一包红南京,弹出两根,自己叼一根,再把香烟送到他面前,他摆摆手。我燃上香烟,吞吐一回,说司马,你从我手上抢走卢荟,我不怪你。更何况她也是自愿的。不过,我警告你,我不想我心爱的女孩子受伤。如果哪一天她因为你的过错而流泪,我会找人揍你!他露齿一笑,你不必找人揍我,我自个儿揍自己!我冷笑,说你倒会装蒜!你他妈已经在暗地里伤了她了!他乜我一眼,不说话。我说你甭跟我打哑谜,你那个表妹怎么回事?他一惊,骂道,那死丫头!她找过你了?我说不但找过我,还跟我商量着怎么算计你们这对野鸳鸯!司马晨面色一沉,日!我跟她早没戏了!他妈还鬼似的缠着我不放!我说她马上就要找卢荟的晦气了,你看着办!他恨恨道,说你看着吧,我总有法子治她!

    然而没等到司马晨出手,他的那个“表妹”就先下手为强了。那女孩子显然等不及了,就在我找司马晨的次日清晨,她就在女生宿舍门口拦住了卢荟。她先是姐姐长姐姐短的一番套近乎,然后奔向主题,说他跟司马晨是没有领结婚证的夫妻,在卢荟之前,他们多么恩爱,司马晨如何疼她,她又是怎么放不下司马晨。居然还指着自己的肚子,说怀了司马晨的孩子,已经一个半月了,让卢荟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对司马晨放手,让他回到她和孩子身边。到最后,已是声泪俱下,就差没给卢荟跪下了。卢荟听懵了。简直是五雷轰顶。原以为找到依靠,谁承想,这依靠只是一块随处停泊,随处留情的浮萍。两行清泪从她的腮边飘然滑落。善良的人总是先流泪。当时就发狠,说妹妹你放心,我从此不再理会那个该死的司马晨了!

    司马晨打来手机,火急急说卢荟正跟他闹分手,让我帮忙。我说你怎么回事啊?司马晨恨恨说,我日!那死丫头找过卢荟了,说怀了我的孩子,真他妈滑稽!我说你他妈是不是真的把那丫头肚子搞大了?他略一沉思,说我哪里知道!又说我看八成是装的,想要挟我呢!我说也不见得,你最好带她去医院看看!他哼一声,说她肯去吗?她就想凭这个让我回头呢!这女人,我早看透了,为了得到一样东西,连声誉都可以抛在脑后!我说要不这样,你找个女孩子,偷偷跟她进浴室,看她的究竟是真是假。要假了,就好办得多,要真了——呵呵,就看你的能耐了。他接口说,要真了,我他妈一脚踹扁她的肚子!我哈哈大笑,说司马你小子搞笑得紧!我知道你会怎么做。他说,我会怎么做?我说你会跟她虚情假意的跟她好上一段日子,然后花言巧语的骗她去做了孩子,然后再一脚踢开!这叫以毒攻毒。我说的没错吧?他笑了,说多谢指点!然后挂了手机。

    我真的不明白,我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帮司马晨出主意。也许,我只想让卢荟生活得快乐一些。我给她的伤太多了。她必须快乐。而司马显然是爱她的,挺深沉。尽管司马与她之间隔着一个女孩子,但那女孩子司马显然已不在乎。而我和她之间隔着的那个女人,我却依然在乎着。这也许就是我跟司马的区别。所以我必须成全司马。

    司马晨的那个“表妹”后来忽而销声匿迹,不再找他和卢荟的麻烦。这倒是我和司马晨始料未及的。也是无心插柳,一个学生会的副主席看上了那个丫头,穷追不舍,一天一支玫瑰的托女生宿舍的大妈给她送去。那丫头正给扭曲的感情折磨得死去活来,得逢甘露,哪有不接受的理?就这样,两人一来二回,就接上了火。爱情的火焰盖没仇恨的火花,她也把司马的那档子事抛在脑后。不再计较。也无从计较。两方相安无事。

    那天,我把司马晨和卢荟约了出来。就在学校食堂见面。卢荟起初不愿来,我说不但司马要见你,我也想见见你。她在那边沉思一会,便答应了。我和司马那天都早早来了。叫了一瓶啤酒和几碟小菜细嚼慢咽。我们的际遇真是好笑。两个本该是情敌的人坐一块儿,有说有笑的等那个梦牵魂萦的女孩子的到来。那天我喝啤酒喝得很慢。我想着一些事情。许多个日子前,我也曾跟一个男孩子一起笑谈着等一个女孩子的出现。我和春卷。等的人是周倩。我们开始时也是小斟小酌,说着荤笑话,谈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天。后来看看时间不对了,春卷开始大口大口的喝酒,记得啤酒沫子把他的嘴唇染白了。我笑说,你小子比圣诞老人了还老啊!春卷只是默然。他那时还是个小男生,用情虽散乱,但那回对周倩却是真心的。他说周倩是他见过的最有风韵的女孩子。他见周倩第一眼时,周倩正在舞蹈室排练节目。一身黑丝绒裙,胸花灼灼,有如天幕上的繁星。黑漆漆的一头长发盘在脑后,把脸衬得可比落雪。身材绝对一流,腰肢活泛得仿佛一条蛇。如果说白诗纯比她多的是清纯的气质,她则比白诗纯多了几份妖娆的风姿。那天我们没等来周倩。春卷满脸的失落。后来他如愿跟周倩走到了一块儿,并且得到了她的心。然而结局却是那般的惨淡。他居然不再把她当盘菜了。她也含了哀怨的去了。一叹。

    卢荟是踩着时间点来的。说十点见面,她便十点过来了。她没有错。我们有错,所以我们等得有理。记得那天她上身着竹青色圆领衬衫,下身一条白格子布裙,给人飘然欲仙的观感。我和司马晨同时站起身。她莞尔,说你们坐啊,这倒让我难堪呢!自己一抚裙角,坐在一侧。与我和司马晨都拉开一段距离。我看她一眼,说我给你们打菜去,你们先慢慢聊。然后摸出饭卡就要去打菜。卢荟忽地站起,说秦园你也坐下,我去打菜。说着,往打菜的柜台便去。我只得坐下,与司马晨对对眼,都把眼光落在卢荟略显瘦消的身影上。她确是瘦了。卢荟端着两只饭盘回来,我和司马晨忙上前去接了。她一掠鬓角,笑道,这食堂,饭菜差不多都凉了。你们快乘热吃吧。我把饭盘搁下,说我给你打菜去。她笑道,不了吧,我吃不惯这家食堂的饭菜。我这才想起,从前我们都是在另一家名为“桃李园”的餐厅吃饭的。她喜欢吃那里的牛肉粉丝和刀削面。还逼着我跟她一起吃。说两人之间没有共同的吃口怎么行啊,我就连夸好吃,然而每回都是皱眉咽下去的。那家餐厅的师傅的手艺我实在不敢恭维。但看着卢荟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便什么都不在乎了。往事不堪回首。我看看饭盘里的菜,都是我喜欢吃的。便仰面去看她。司马晨也正冲她感激的笑。显然卢荟也记得他喜欢的吃口。两个辜负她的人,两个深深伤了她的男孩子,她还是以笑面对。

    我和司马晨漫不经心的把饭菜往嘴里送,卢荟含笑看着我们,那眼神,仿佛母亲看着外面犯了错事的孩子。一时只听见我和司马晨咀嚼饭菜的声音。司马晨终于熬不住了,把筷子一搁,说卢荟,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回可好?我也停下筷子,把眼睛望向卢荟。她还是含着笑,微一摇头,说不好。司马晨急问道,为什么?那个女孩子不会再缠着你了,我向你保证!她一笑,说那个女孩子还在心里缠着我。大概一时我还摆脱不了她。司马哑了口,把眼睛求助的望向我。我只得说,卢荟,其实,司马他也是无心的。他早跟那个女孩子分手了。只是那个女孩子不死心,跟他死缠烂打。卢荟一挑眉毛,眼神咄咄的望向我,说早分手了吗,有多早?那她肚子里一个多月的孩子怎么回事?我信口道,那是她跟你胡扯。她是瞧你好骗——卢荟一口截断我的话,微笑道,你说得对,我确实很好骗,所以我才有了几天这个结局。我忙说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那个女孩子是个厉害角色,她很会演戏。卢荟笑道,谁不会演戏?谁没有演戏过?眼风掠过我的脸。我尴尬一笑,把一块瘦肉片子塞到嘴里。司马晨看着她的脸,巴巴道,卢荟,那你什么时候能摆脱她的阴影呢,我可以等。卢荟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没必要等的。世上优秀的女孩子远比你想象的多的多。你又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她说这话时,眼角瞟我一下。我心里一阵悸动。这些话都是我曾经跟她说过的。她现在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虽然对象是司马晨,却字字似针,扎在我的心里。司马晨忽地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满眼是春,说荟,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这世上,我只要你!卢荟一急,把他的手摔开,说你别这样,司马!司马晨一愣,喃喃道,你又叫我司马了?我也知足了。我心说话,看不出,这司马晨还真是个痴情种子。但他捉住卢荟是手的那一瞬,我真恨不得给他一刀。眼见得自己曾经深深爱恋过现在仍然放不下的女孩子给别人捉住手腕,多少有些醋意的。我心口不一道,卢荟,每个人都会犯错。在感情的事情上,尤其是关乎男女感情的事情上,男人犯的错远比女人犯的多。你就给司马一个机会吧,算我这个做朋友的给他向你求情了。卢荟乜我一眼,说天才写手,这又是你闭门得来的理论吧。你的理论一向很多的。我苦笑,说这是大实话。卢荟看着我的眼睛,嘴角扬起一丝讥诮,说你说的从来都是大实话,你从来不说假话。我给这话堵得够呛,说别这么说,卢荟,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我们都伤了你。让我们补偿你一回好吗,给个忏悔的机会。卢荟故作轻松的一笑,说哪儿伤着我了,没啊,我这不是挺好的吗!补偿什么啊补偿!我看着她笑的样子,鼻子一阵发酸。卢荟继续笑道,我没觉着谁伤了我,更也没觉着谁对不住我。我一向活得很开心,真的。我看着她的眼睛,说荟,你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来吧,我们都对你不起!你这个样子,我受不了。卢荟一愣,一张笑容瞬即枯萎了。她埋下头,盯着自己的手,眼神暗淡下去。接着,眼泪涌出淡粉色的眼眶,从腮边吧嗒吧嗒滚落,冰冷的餐桌便承担泪水的重量。司马晨不失时机地给她递上一包面纸——是我那天给他擦鼻血的那包。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开了。悲凉的气氛一扫而空。卢荟用纸巾虚浮在眼睛上一揩,旋又露出笑容,说我这是怎么了我。好不争气的眼泪!我一看号码,是小山羊的。不自觉的溜卢荟一眼。她笑道,是她的吧,你接就是了。不碍事的。我尴尬一笑,便接了。小山羊在那边急火火的说,黄裳在聪儿的那家咖啡店跟人打架了。事情闹得挺大,让我赶快去帮忙解决。我一口答应。挂了手机,我冲卢荟两个抱歉一笑,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卢荟笑道,可以理解,她的事就是急事。我不想解释太多,还她一个笑,拍拍司马晨的肩,给他一个勉励的眼神,便飞也似的去了。待我跑到拐弯处,再回首去看时,司马晨又一次捉住了卢荟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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