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完美生活
100
终于就这样，我们在寂寞空洞又充实饱满中耗掉了大学里最后几个月的时间。
毕业的时刻就在明天的明天来临。
101
白倩打电话过来说，李遥，在干什么，陪我一起去逛街吧。我对着电话跟她说，啊，有没有搞错，又逛街！我陪你都不晓得逛了多少次街了，还没逛够啊。白倩说，最后一次了啊，你都陪了四年了，还差这最后一次吗。
白倩这样一说，多少又有点伤感了，不去都不行。
还在半个月前，我一时心血来潮，就给身边几乎所有可以发手机短信的同学发了一条短信。我在短信中说：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流泪，毕业那天不要弄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大家都别哭，千万别哭啊。
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有无数条短信从四面八方像炮弹一样向我攻击过来，手机里刷的一下全存满了，收到短信的提示音叫得跟闹钟一样，还差点死机。
左笑笑说，李遥，搞什么鬼，看到你的信息，王小晓都已经哭了，我们刚刚还好好的……
白倩说，李遥你不要这么无聊了，大家谁会哭。
……
有的同学说，怎了啊，你是不是又失恋了。
……
还有同学说，哎，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你还记得我的手机号啊，我真高兴啊！
我看了哭笑不得。
说说最后一次陪白倩逛街。
街还是那条街，人——当然也还是那是那些人。白倩说我讲的是废话。不与她争论，我自己随便想想罢了。
自从结束了那段短短三个小时的恋爱之后，我和白倩又恢复了以往那个样子，毫无顾忌，就像那三个小时没有存在过一样。我想白倩真的是说到做到，她把那些回忆藏得很深，深藏不露。这一点我倒还要向她好好学习，我偶尔还会想起：白倩那双好似在低吟的眼眸、温热的唇、柔软的头发、很咸的泪水……正是关于这些东西的回想才导致了我的那次心血来潮，所以我发短信叫大家都不要哭，其实是怕我自己那天会忧伤的无法收场。
白倩说，李遥，我们又来玩专卖店试衣服的游戏吧。我正想说白倩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好无聊啊，人就已经被她扯进了一家店子里。
白倩穿了一件衣服问我，李遥，好看吗？我说很好看。
白倩又穿了一件衣服问我，李遥，这件呢？我说也很好看。
白倩又换了第三件衣服，我看到旁边的导购员耐心都不够用了。我对白倩说，白倩别试了，我们走吧，去别家看看。我想这句话应该是白倩现在想听到的。
没想到她却提着这三件衣服走到收银台，掏出钱包：小姐，请给我包好。
白倩还真的买了，还一口气买三件！我对她说你是不是脑袋又有点问题了，花几百元买三堆布回去。
白倩说，我今后穿着的时候就会记起来，这是你毕业之前陪我最后一次逛街时买的……
102
马头竟然没能等到我们毕业的那一天就先离我们而去。
别误会，这不是悲情小说，马头去的地方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他去了北京，去读博了。
一个月前的马头坐在饭桌旁边，无限感慨的看着我们——他带过的这个班里的一群学生。
我们在马头即将远行的时候为他摆酒他饯行。马头坐在我旁边半醉半醒地喝着酒：李遥，又到分别的时候了。
我说是啊，马老师，不必那么伤感吧，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我们说不定一有兴致就跑去北京看你了……
左笑笑也说：马老师啊，你就放心的去读书吧，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大家相识一场，多多保持联系就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东西南北是朋友，马老师，大家和你干一杯。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
我觉得这是四年来左笑笑说得最好的一番话，充分体现了一个中文系学生应有的水平。如此行云流水又不动声色的煽情，我看到马头的眼角潮湿了。
我突然站起身，动作幅度太大，碰翻了一把椅子。白倩看到了很小的啊了一声。
我把酒杯端到马头面前，我说：哥。我也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机会再你一声哥了。哥，你要走了，喝了弟弟敬的酒，走得一路顺风……
我有点哽咽。马头也站起身，一仰脖子，把我的那杯酒全数吞下。
马头说，我和李遥私下一直兄弟相称。其实在座的大家都是好兄弟，我现在也不是你们的老师了，你们不要再叫了，像李遥这样，叫我大哥吧……我其实也不比你们大多少，不要叫叔叔，那样会把我喊老的……
马头很艰难的开着玩笑，声音却像台风经过时风中的小树一样颤抖。
马头坐上了北上的火车。上车的时候他问我：李遥，你真的不打算考研了，留在学校再准备一年，你很有希望的。
我说，哥，考个研究生也还是为了将来能找个好工作吧。我想现在我找个工作应该不是问题了吧，不想再呆在校园里了。校园里再美好，人总有一天还是要走进社会的，迟进不如早进。让自己多闯闯，如果以后想深造了，再考也不迟啊。
马头说你这样想也对，看来你从深圳实习回来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说哥，还记得你说过实习有时徒有虚名吗。
马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103
左笑笑打来电话说，李遥，今天同宿舍的几个人凑伙一起吃饭，你来吗？我说来啊，为什么不来。
我们宿舍一共十个人，很遗憾的是在这个故事中一直没出现他们的名字，除了我和左笑笑，别的人都成了附和在这些字里行间的影子。
影子们没有抱怨什么。他们笑嘻嘻的。他们很老练的在学校查寝时为我编出各式各样让人信以为真的理由，使我一次次的蒙混过去。我得以一个人住在外面的房子里过得如此逍遥，这些影子们功不可没。或者，我不能再称他们为影子，我们也是兄弟，我们是相伴了四年的好兄弟。
在宿舍进行卫生评比中，我们曾经在半夜或凌晨就起来，拖地扫地叠被擦玻璃窗，为的是在早上的突击检查中得到一个好分数。我们得到了名次，拿了奖金，就风风火火的跑到餐馆里打牙祭，美美的吃了一通，等到结账时才发现拿到的这一点奖金还不到账单上的一个零头……
我们也曾经一个个拿了扫帚、撑衣架怒气冲冲地冲上楼去，准备跟住在楼上那群在宿舍跳踢踏舞的家伙大干一场。在那群人的舞蹈下，我们宿舍的天花板下起了一阵一阵的石灰雨……
我们也曾经一个个喝得烂醉回来，向路上走过的女生开玩笑，对着电线杆小便，抱着垃圾筒呕吐……
我们也曾经……回忆太多，就到了无法回忆的地步。
现在，兄弟们又在一起吃饭了。感觉很久没有见到过他们。此时见了面，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我说，你们大家都好还吧。他们说哎，什么好不好的，天天都好那也没意思，就不像生活了……
这是个故事，他们在里面生活。
我才知道有个兄弟在几个星期前吃东西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得没完，一伙人扶着他去医院，结果又检查出得了阑尾炎，真是祸不单行。还有一个兄弟在毕业之前遭遇到女友提出分手，直到现在他的伤口还在流泪。想起曾经他正恋得火热的那个时候，一个人在寒风刺骨的夜里穿着单薄拿着电话站在走廊上和女友聊天。我们躲在被窝里看了都心寒，一致提议评选其为最佳男朋友。还有兄弟在路上被人偷了钱包，还有兄弟在找工作时遭人骗，还有兄弟莫名其妙就被人狠狠打了一闷棍，后来那人又说不好意思打错了……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也是他们的生活。我对他们说，对不起，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现在才知道，真的对不起。
他们把这句话很轻松的甩到一边：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烦恼。来，大家干一杯，就要各奔东西了，想想就……算了，什么都别想了，还是喝酒吧，痛快！
有太多往事就别喝下太少酒精，太珍惜生命就别随便掏心，舍不得看破就别张开眼睛，想开心就要舍得伤心。歌是这样唱的，故事是这样写的，酒照样喝着。生活也许浑然天成，那就让我们一起跨越过去，也许崎岖坎坷，我们共同挣扎。
104
想到了王小晓，纯粹的以好朋友的身份。想给她打电话，又怕时间太早，又怕她说我无聊。我在手机里翻看她发的短信。这些东西我一直存着，似乎是一种变化的见证：
“李遥，我会打扮得漂亮一点。”
……
“晕哦，你怎么会选这个答案，我怎么会是情人啊？”
“李遥，怎么回事，这几天怎么不理我了。是不是因为我有男朋友了，你一直在回避我。”
……
“李遥，其实白倩和你很配的，怎么直到现在你们还没在一起呢？”
“感觉好久都没看到过你了，不会生病了吧，多出来走走……”
“就要毕业了，给我最真诚的朋友，道一声珍重吧！”
我说，王小晓，很久没和你吃过饭了。怎么样，可否赏脸？
左笑笑代她回答：好呀，就今晚吧。
喝着冰水，三个人吃一大盘口味虾。我现在都不敢喝太多的酒了，特别是在女孩子面前，酒精会使我原形毕露，我会疯狂地说胡话，会乱叫乱哭乱吼；我想就要毕业了，还是在别人眼中保持一个谦逊风雅的好形象吧，如果我现在还有的话。
王小晓说，要毕业了，原来走过的路就像一部电影，当时一幕一幕的演完，现在再来连贯的播放，原来我们的故事也是如此多姿多彩……
我说，其实你周围就一直多姿多彩。我看到左笑笑在笑。他一定以为我在夸他，其实我所指的是发生的这么多故事。
我又说：我怎么感觉你们交往以来好像一直没吵架过哦。
左笑笑说，我对她那么好，怎么可能吵架。王小晓说，对啊，也许吵架还可以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以后我们试试。左笑笑很委屈的叫，怎么会这样想啊，我可不跟你吵。左笑笑又对我怒目：都是你啦，都快毕业的人了怎么还乱讲话……
王小晓在旁边笑得花枝乱颤。
王小晓笑的时候，还是如此漂亮。
105
我决定把在外面租的房子退了。
我把衣服和一些认为可能还会看的书收进行李箱，别的东西就全让它们原地不动的放着。
我的电脑卖给了一个大一的男生，他是我老乡。在商量价钱的时候，他不停的用家乡方言跟我聊天，告诉我家乡发生了如何如何的变化，盖了几栋高楼，修了一个广场……那谈吐间仿佛我是一个多年未归的海外华侨，而他也在一个满是异乡人的地方偶然遇到了我。我一直想告诉他其实我一年有两次假期，每次我都回了家。可惜我不想打击他的热情，便很配合的用家乡话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感慨。在聊得我差不多感慨万千的时候，我的这个小老乡突然话锋一转：我们都是一个地方的，看在老乡的份上，这电脑便宜卖给我算了吧。
最后我这台当时五千多买来的电脑以一千块成交！即使算一点折旧，我这种真诚为家乡人民着想的情结少说也让我贴进了二千块。我感慨：我是多么爱自己的家乡！
房东的眼神无限疑惑又充满期待。她指着我那些几乎没动的东西，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很会意的告诉她，那些我不要了，你觉得有用就随便拿走吧。于是她立马跑了出去没有回来，在我正惊讶她的反常时，她带了好几个小孩进来：崽呀，快点快点，帮妈妈把这些都搬到我们屋里去……
自然我的房间很快就宽敞得可以开个小型party。当然地上也还有几样东西没有拿去：一只不久前烧坏了的热得快、一只没有了盖的茶杯、一盒已经发霉了而我竟然还没扔的奶油饼干、一双我穿过的拖鞋。其实我觉得他们没拿走拖鞋真的是失误，那双拖鞋穿在脚上既轻便又柔软，相当舒服，还是我在深圳的时候买的，一个新加坡的品牌货，当时标价一百多。
不过我又想，也许他们是怕我穿过了不卫生说不定还有脚气，所以没拿走吧。
我这样想着的同时拖着行李箱出来，我把门轻轻关上。里面曾经是我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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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明天很快就过来了。它也不过是隔了二十四个小时，也就是比我曾经关在房子里睡觉的时间多了一点点。
上午，分别有校领导和院系领导对毕业生们深情款款又推心置腹的讲话。一个教文学的女教授在上面讲得老泪纵横，说我们是她教的最后一届学生了，她不久就要退休了，她会时常想起我们……接着她又念起了几个印象很深的学生的名字，里面竟然有我。我一阵喜悦，心想自己在这四年里也还混得不错，被教授记住了名字。后来她却说，刚才这几个同学都是很少来听我的课的，希望他们在今后的工作中能够改变这种不好的作风，多注意遵守纪律……
我——还是算了，都快毕业了，不要晕了。
下午，拍合影。
我们一个个穿着黑色的学士服，戴着造型夸张的帽子，站在哪里都是低年级学弟学妹们眼中的一道道风景。
左笑笑和王小晓要我给他们拍一张合影。我建议他们两人把手伸开，这样就可以让衣服撑起来，在风中招展着很像两对翅膀。左笑笑说好啊，我们就来拍一张比翼双飞吧。我就给他们拍了一张比翼双飞。拍完之后我拿着数码相机给他们看效果。王小晓尖叫，哎呀，怎么像两只黑蝙蝠！
……
这时白倩在那边叫我们过去拍集体照，大家都站好了位置。摄影师说同学们的表情怎么都这么严肃，笑一笑啊。没有人笑出来。我想，这样气氛多不好，应该要笑笑的。我想起曾经做过的一个梦的内容，就大声说：快看快看，我们多像哈里波特！大家的一阵哄笑声中，相机啪的按下了快门。
107
接到堪打来的电话。堪说：李遥，你丫的现在在做什么？
我说：堪，你大爷的今天我们毕业了。
堪一阵激动：我回到家了，我的诗集就要出版了，你毕业了，你的故事写完了吗？
我说就差你这个电话了，你随便讲两句，就等这个结尾了。
堪说拷，还真这么巧！
堪对着电话念起他的句子：
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放浪
时光里的漂泊，绝望里的希望
故事结束了，生活又开始
一切都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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