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幸福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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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可以回家了。这是令我兴奋的。熬过了一科接一科地狱般的考试之后,终于等来了寒假。我在宿舍里大声喊:考完了,可以回家了,幸福啊!我喊完,左笑笑就出来了,他从他的床铺上探出一个脑袋,说:可以回家了也是幸福,李遥你目光太短浅了吧。我说,左笑笑你又在犯傻。你家就在长沙,你隔一个星期就回一次家,哪里能理解我的心情。我问左笑笑:那你说什么才是幸福?左笑笑说:很多啊,比如我和王小晓——马上,他又改口,哦——不是,比如我现在恋爱了。
最近,左笑笑总是尽可能的在我面前不提王小晓的名字。想来他也是个很细心的人,怕我听到这三个字又感物伤怀。其实我已经对左笑笑说过了,我说我这个人可能当时会有一点想法,但时间一过去就没事了,你好好谈你的恋爱,我还是那句话,你放心。左笑笑为此每天早上六点就爬起来给我送了一个星期的免费早餐。那个时候已经是冬天了,虽然没下雪但天气也是格外的冷。我想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我这个局外人都能得到这样的恩惠,实在是superenergy!
左笑笑问我:李遥,你现在的幸福是什么?我回答说:回家。左笑笑又问我:你回家了之后做什么?我回答说:睡觉。左笑笑还问我:你睡醒了之后做什么?我回答说:吃饭。左笑笑继续问我:你吃饭了之后做什么?我回答说:又睡觉。左笑笑问全宿舍的人:吃了睡睡了吃的是什么?全宿舍的人回答:是猪!
拷,又着了你的道了。在一片哄笑声中我对左笑笑骂得咬牙切齿。
我想,拿这个找白倩试试,挺好玩的。我拨通了白倩的手机。
白倩,你现在幸福是什么?
你有病。
我奇怪了我有病竟然也能成为她的幸福。
我继续问:你现在幸福是什么?
你有神经病。
我有点想晕过去。
我仍不死心:你到底说不说,你现在的幸福是什么啊?
李遥你有完没完,现在才几点钟,你这么早打电话来吵死人了!
我看看时间,上面显示am5:20。我几乎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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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正把行李收拾好准备离开时,我的姐姐芬给我打来电话:小弟,最近有空吗?你来长沙一趟,姐姐有点事想要你帮忙。我说啊,我放假了,正准备回家呢。芬说:你过来一趟吧,回家也不急。我说什么事啊。她笑着说你来了就知道了啊。我觉得芬笑得有些诡异。
在芬工作的那家广告公司的接待室里,芬给我冲了杯菊花茶。“小弟,姐姐有件事要你帮忙呢。”我说什么事啊,还要在公司里讲。芬说,我们想找一个大学生拍一个电视广告,我想让你来演。我差点又被呛着。我很怀疑自己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啊,什么时候都被呛。芬继续说,找别人还不如找你,我这个策划部组长算是有点用人唯亲吧。我不知道怎么接下她的话,我想我这个姐姐还真有点古里古怪,让人看不懂,很像白倩。
芬带着我去摄制组试镜。一路上我心里砰砰跳,想,这可是我第一次拍电视,说得时尚点也算是头一回触电吧,心里真是紧张。我对着摄影机嘴角抽动,我不停的说我不紧张,我不紧张。芬在一旁边安慰我说,就当是在和网友视频聊天啊,有什么好紧张的。我连忙说姐姐,你一说我更加紧张了,我上网聊天从来没用过视频……旁边的摄影师听了直吐英文:oh,mygod~oh,mygod!
折腾了一个下午,第二天正式开拍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要做的事就是跑步,不停的来回跑。前一天晚上我还在猜想是不是自己也要像一些广告里那样拿一样商品对着摄影机说“她好,我也好”;或者装惊奇状:“啊,我用了xxx产品一个疗程后,长高了十厘米,真的长高了耶!”我想如果那样的话我真的会发誓再也不看电视。我的姐姐芬听了我的这些猜想后笑得在地上直不起腰来。600秒钟后,她强行支撑起身体,表情异常痛苦:小弟啊,你就是只管跑步就行了!
可是大冷天,跑步也不轻松。他们要求我脱光上衣只穿一条白色运动短裤在湘江大桥上一路狂奔。我说不好吧,这样多影响市容啊,而且我还不习惯在大街上裸奔。芬说,小弟,算了,这是创意需要,你只管跑,别的事情我们有专人处理。于是我只得颤颤巍巍的脱掉上衣,穿上他们准备的白色康威短裤,冒着凛冽的寒风在大桥上发神经样的跑来跑去。旁边无数辆汽车经过,我感觉到车上的人在用无法捉摸的眼神盯着我看。唉,还好左笑笑还没有回家,没被他看见,不然我只有别无选择的跳下桥去了。还有,湘江上的风好冷!真的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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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家了。家里是温馨的。所以我说过回家是一种幸福。
我躺在家里温暖舒适的沙发上给我的姐姐芬讲电话。我说姐,你上次拍广告害得我好惨,现在回到家天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在大街上裸奔。芬说,小弟,多锻炼锻炼啊,说不定你会因此一炮走红呢。我对她这句话呵呵呵的笑得自己都不知所以。芬还说,我们正在进行后期制作,很快就能在电视上播出了,你记得看看啊。我再次想到崩溃。
小可和一班朋友约我出去吃火锅。说是老同学聚会要我务必到场。我洗脸濑口在镜子前弄了一下头发就出了门,出门的时候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显示下午五点整。我算了算从昨天晚上八点一直睡到现在,整整二十一个小时,中间还省去了一顿早餐和午餐,过得真的跟猪一样。拷!怎么左笑笑每一次说的话都那么准!我第三次想到崩溃。
白倩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李遥,由人变成畜生容易,由畜生变成人就难了,你千万不可堕落下去,一定要切记啊!白倩说这话的时候语音缥缈,仙气迷漫。以至我当时就很强烈的认定她有胜任北岳恒山派掌门师太的慧根。
桌子上已经放了七八个空啤酒瓶。小可问我,李遥,猫猫怎么样了?我说我不知道了,她已经完全从我的故事里退出了。
小可说,是啊,现在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真想不到。小可一个人不停的喝酒。我说小可,你怎么了,怎么你也突然这样消沉了?小可说,我的男朋友半个月前结婚了,直到他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星期才告诉我,说他要结婚了,必须和我分手。我说操,还有这样的男人,是A还是B?记得那时小可跟我诉苦说有两个男孩子同时在追她,她无法抉择,我开玩笑说要她抛硬币做决定。
小可说,当时我扔了一个硬币在空中,后来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小可又说,后来又有一男孩子对我很好,想和我交往,我就选择了他。不是A也不是B。我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几天后,有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李遥,快看快看,你上电视了!
我打开电视机,调到那个频道,果然看到了我在跑步的样子。芬她们的后期制作做得相当精致,我跑步的时候车来车往的场景被特别处理成空无一人,还把画面色调变得更加冷,我一个人只穿一条短裤光着上身在一层青灰色的薄雾中不停的奔跑……几秒钟之后画面换到一个喷泉旁边,两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背对观众坐着,动作亲密,其中有一个人把头靠在另一个的肩上,另一个人伸出手来搂着对方的腰,这时摄影机转到他们前面,却是两张男人的脸!……后面的情节中还出现了光头的女人在逛街,穿着裙子长发披肩的男人在跳舞……最后,画面定格,打出几行字:过另类生活,做真实自己!xx杂志,让你的生活从此与众不同……
我摊在沙发上。我想我的首次触电就是这样,完了。
同学朋友们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热线似的打过来,都说看了我拍的广告很好奇,有的说我拍得很好,有的人还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冬天穿那么少去街上晨跑。我选择沉默。我完全崩溃。
在我崩溃的时候,意外的接到林小冉打来电话。林小冉说,李遥,还好吗。我说还好,你呢。她说我也好。林小冉说,我看了电视上的你,突然想打这个电话……
我在心里开始暗暗责骂芬,害我出尽洋相,现在就连前任女友都来取笑了。
没想到林小冉却说,我觉得你应该仔细看看后面那句话,你要做真实的自己,不要再一个人躲进假想的伪装里了。我说啊,怎么想起讲这个。林小冉说,我也不知道,突然想起的。李遥,有些时候生活是不接受礼让的,你完全没必要为了别人的幸福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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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不明白林小冉的话。
生活是不接受礼让的。我为了成全别人的幸福而自己却伤痕累累。我没有礼让,我也没有成全。如果说王小晓和左笑笑现在的结局是我一手造成的,那也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全力去争取,我袖手旁观。我看着他们一点一滴的靠近彼此的距离,我甚至还为左笑笑大开绿灯,在王小晓耳边旁敲侧击,最终让他们有情人成为眷属。然而话又说回来,我这些所为,不是礼让又是什么?不是成全又是什么?我只是不敢承认罢了,正如林小冉所说,我活得不够真实,我把自己伪装起来。我麻痹了自己还不知道。
在王小晓和左笑笑请客的一次饭局上,好几次我端起的酒杯又放下,最后,我对着他们说,现在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祝你们幸福吧。我一个人一饮而尽,没有人关切说李遥你不要勉强,这是52度的白酒。
那天晚上我吐了一夜,我吐得心酸。我和王小晓最终擦肩而过的缘分,让我猜不出属于自己幸福的形状。
从某些程度上说,我还不如猫猫,更不如堪。
林小冉在那通电话结束时为我总结了一句话:李遥,很多事情上你都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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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天气是寒冷的,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一片蒙蒙的黑。只有远处天空中还飘荡着一些云团,被许多楼顶上的激光灯的灯光穿透,留下了五颜六色的伤口。说是伤口也许太不合时宜了,新年就要到了,应该快乐起来。
我拉上窗帘,回头的时候看到挂在床头的那只企鹅形状的布偶。我就发短信给小可说,小可,不知怎么回事我突然想起念念了。
在我的故事里,念念是一个稍纵即逝的人物。
如果说我和林小冉、和堪之间还有一些偶尔间或的联系,那么我对于念念,却只能够回忆了。念念的最后归宿,是在一只方方正正的小木盒子里,在一处山坡上,在那块刻着她名字的石碑下面。
小可说,念念的人生太短暂了。她怎么这么早就离开!小可为念念的离开哭得死去活来,她们一直是好姐妹。
念念说,李遥,我可以叫你哥吗?我说可以啊,只是我不习惯叫妹妹。感觉很别扭的,像左拥右抱的大款叫唤身边的女孩。念念说,哥,你想象力还真丰富!
念念是我高中的同学,我有很多高中同学,其实小可也是,只是不是同一个班。念念是我高中时的同桌。从小到大,我都发现自己是个女人缘极佳的人,和周围的女孩子关系都很好,很容易成为朋友。比如小可、猫猫……林小冉还有白倩、王小晓,以及在一次坐公共汽车时认识的姐姐芬。我自认为是个交际上有点困难的人,我不爱多讲话,不喜欢张扬,性格里有些忧郁,有时又格外乖张。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常常像花间蝴蝶样的有机会在各朵芳华中飞来飞去。这可能是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带有一点低极情调的味道。但是把自己比作蝴蝶我是喜欢的。我是一只蝴蝶,脆弱又自由着。如果我是一只蝴蝶,我不会想飞到热带的岛屿去游泳或者折断双翅也要去越过茫茫苍海。如果我是一只蝴蝶,我会是一只想安静的蝴蝶,在轻风中飞着,又在森林里落下。我很爱惜自己,没有勇气冒险,生活中缺少奇迹。
念念说,哥,你真是一个平凡的人。我说啊,那确实,我一直没对生活抱什么很大的幻想,平平淡淡才是真嘛。念念说,哥,我希望你能看得远一点。男儿志在四方啊!我听得面红耳赤。
那个时候还是高中,念念就表现出了与别的女孩不一样的成熟。当我们都还为一个一个明星痴迷沉醉,讨论着谁谁谁又拍了一部新电影,谁谁谁又开演唱会了,谁谁谁又出了新专辑的时候。念念已经把自己思考的重点放在人生未来以及自己的前途上。
念念说,哥,我好怕。
我说你怕什么?
我怕有一天我回不了家。
怎么会,你家就在学校附近,怎么会迷路哦。
不是的,我怕我会没有家可回。
念念的家庭正在不可挽回的分裂。母亲南下广东打工,从此就一去不回。后来托人带了消息回来说自己不想回来了,看到了外面的的世界她才算明白了生活的意义,不愿再回来面对这个惨不忍睹的家。当念念把这些告诉我的时候,她的眼神是潮湿的。
念念说:我爸爸下岗了,天天赌博,喝酒,打我妈出气。我弟弟从小就患了小儿麻痹症,现在都七岁了还不能正常走路。他大脑也有问题,有时会发疯,到处乱叫乱咬……念念抬起手给我看,上面有一道道牙齿的咬痕。“你这是?”“这是我弟弟咬的。我如果不让他咬这里,我怕他会把刀片什么的往嘴里放。”
小可说,李遥,念念是个好女孩,你要多给她保护。
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怎么保护。在夏天天气热的时候我会在书包里多放一顶太阳帽,或者在下雨的时候多准备一把伞。我想万一念念哪一天忘了带这些东西,我可以拿出来给她用。然而我的准备一直都没起到效果,念念在晴天不戴太阳帽,在下雨天她自己有雨伞可以回家。
小可说,李遥,你是个很笨的男孩。我不知该怎么说你。
高中最后的一个学期,心情是浮燥的。过高的愿望和不相符的能力让我整天沉浸在自怨与自责中。我在教学楼的天台吹风,目光向着北方遥望心目中那所梦想的一流学府。但我明白我不可能考到那里去,除非奇迹发生,而我生活中似乎从未有过奇迹。
我点燃了一支从家偷拿出来的烟,它是白色的,它的烟嘴也是白色的,还有它燃烧时冉冉上升的烟雾,同样纯白。我想到现在我只抽白色过滤嘴香烟的习惯,多半是源于对那支烟的印象。可是当时我没有把它放进嘴里,我不是害怕,只是想就这样单纯的看着它缓缓燃烧,直到烧得灰飞烟灭。
念念在我旁边,她也看着这支烟。念念说,哥,怎么了,想抽就抽吧。我为你把风,老师还不会来。我对她笑了笑。我说念念,你想过自己高考完了以后是要去哪里吗?念念说,我想过,我一直是想当老师的,我可能会去读本地一所师范专科。然后她又问我,哥,你呢?我说,我现在还不知道。
未来的东西,谁能够料定百分之百?
天台上吹起柔和的风。念念伸开双臂。哥,我能够抱抱你吗。
我抬起胳膊,让念念的双手轻轻放进来。我们像两具雕塑,头发在风中飞舞。只是我在这种飞舞的过程中,头却依没有低下,脸还是望着北方。我能感觉到念念把脸伏上我胸前抽搐,她哭了。
很久以后我才体会到这种抽搐在我胸前留下的疼痛,而且时间越久,痛得越深,至今亦如此。
小可说,李遥,你一直就没有体会到别人的心。你只是把自己的世界锁起来,谁也进来不了。
高考过后,我上了现在这所大学。念念却去了山东。她爸爸要她走远一点。她就把志愿填到了那所根本就不曾听说过的专科学校,学习着自己没一点兴趣的计算机专业。
念念打电话给我说:哥,我想回来,可是我爸爸让我走远一点,他不想再见我。我对念念说没事的,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放假了就回来,这边你还有好多好朋友。
念念放假了没有回家,她留在学校守校舍,这样可以得到免费提供的食宿。
我发短信给念念:等一列地铁需要五分钟,看一场电影需要三小时,月圆月缺需要一月,春去春来需要一年,想念一个人需要一辈子,说一句关心的话却只要一秒,你要多保重。
念念回信息问,哥,这是你写的吗?写得真好。我说不是,是一个朋友发给我的。我没有告诉念念这其实是林小冉发给我的,我也没有告诉她林小冉现在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我怕她又会伤心。我不敢正视念念那种潮湿的眼神。
念念说,哥,我想好了,我明天就回来。
三天后我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念念乘坐的那列火车在行驶途中遇上罕见的泥石流和山体滑坡,车厢被冲出了铁轨,翻滚下山坡。
“我怕有一天我回不了家。”念念的话像咒语,她现在真的回不来了。
念念没有回来。
那一年刚好是放了寒假,也是快要过新年的时候,整个春节却因为念念的离去快乐不起来,充满悲伤的味道。小可哭了,我流泪了,很多同学都沉痛着,教过我们的老师也沉默。城市里已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很久了,我们还是在学校教学楼的天台上点燃了一串鞭炮,劈啪作响中,缕缕青烟慢慢向天空散去。希望念念回不了家的灵魂可以升入天堂。
小可说,李遥,你能明白吗。爱一个值得爱的人也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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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很久没有回短信。我以为她手机没开,正想打算给她家里拨个电话。小可的短信就来了:李遥,我们明天去看看念念的弟弟吧。我说:好。
我和小可来到孤儿院。念念的弟弟住在这里。
念念离开后,她的父母正式离婚,房子也卖了。念念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弟弟无家可归。后来民政局出面协调,让他以半工半宿的方式住进了孤儿院。
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给里面的工作人员帮忙扫地。现在念念的弟弟已经十五岁了,也慢慢的可以步行了,而且他在正常的时候也不会乱咬人。
我对他说,哥哥好久没来看你了,现在还好吗?
他说,还好。就是想到自己没读过什么书,没文化有点苦恼。
小可说,快过年了,姐姐给你买了一套新衣服。
他笑着收下,说了声谢谢。
之后,三个人就突然间没有了话题。因为平时也不是很熟,我们的同样话题只和念念相关,但现在又快过新年了,气氛一片祥和。谁都不忍心再次提起。
我们就这样相互沉默的坐了一会,然后离开。
回来的路上小可问我:李遥,你说念念的弟弟还会记得他姐姐吗?他大脑有问题,发了几次病之后好像都把她给忘了。我说,别人的事我不知道,至少我们心里面还记得。而他那时候还那么小,也许真的忘了。忘记了也好,对他而言,痛苦的记忆全变成空白,也是他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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