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圣诞平安夜,皇都夜总会来的客人出乎意料的多,整个场子里人头攒动,象一个被捅开的巨大马蜂窝,夜总会里凡是有一点空隙的地方都被见缝插针地安排了桌椅,服务生只好端着托盘,掂着脚尖跳芭蕾似的在缝隙里穿来穿去。即便这样,门外还围着一大堆进不了场而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的人。
演员化装间里烟雾缭绕,演员们一边忙忙碌碌地化装一边不失时机地开着玩笑。热恋中的人当然不肯放过任何缠绵的机会,要么女的坐在男的大腿上,要么两个人就站着,紧紧地搂在一起,一付旁若无人的样子。周弹弹坐在角落里,叼着烟,低着头,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仿佛在想着什么很重的心事。是的,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晚会结束后就把婷婷约到“老房子”咖啡屋去,他要亲口告诉她,他已经喜欢上她了。
他当然知道这样做有很大的风险,艺圈里流行一句话叫圈内人不找圈内人。在艺圈里混得久了,见过的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便不敢相信圈内人,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做了王八。再说婷婷已经有了男朋友,周弹弹也有了女朋友,这样很容易,甚至是自然而然地,婷婷便会认为周弹弹只不过想玩玩而已。另外,女朋友跟了他七八年了,这么无缘无故地抛弃人家,真有些于心不忍。他的思想已经斗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吃饭也全没一点味道。今天下午他悄悄去量了一下体重,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瘦了十斤。
但他已经决定豁出去了。说也奇怪,他自己都不明白婷婷对他的吸引力为什么会那么大。他周弹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信奉一句话叫男人可风流而不可下流,乐队每到一个地方,他就会“扎根于广阔天地中”。周弹弹从没有想过要对谁负责任,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及时行乐后倍感空虚,然后又变本加厉地行乐,又变本加厉空虚,并在这个恶性循环中越陷越深。他见过的、经过的漂亮女人实在太多了,他对漂亮已经麻木,他以为他决不会把任何女人放在眼里。
但他偏偏喜欢上了婷婷,这是他自己决没有料到的。他觉得自己就象一匹从来没有人骑过的野马,在旷野上咆哮着左冲右突,但牧马人的绳套子一扔过来套住了马脖子,他也只好乖乖地跟着人家进马圈了。
婷婷刚来那天,乐队队长姚君立把周弹弹介绍给她时说,这是我们乐队的三脚鼓王周弹弹。婷婷听了就嘿嘿地笑。姚君立也笑了,说,他可是皇都公认的小帅哥哟。婷婷笑着说,是草率的率还是蟋蟀的蟀?知道我们怎么叫姓周的吗?周扒皮。姚君立说,你要当心哟,他可是情场杀手,知道女人们怎么说他吗?非你不嫁,是你马上就嫁的快乐小天使。婷婷笑嘻嘻地说,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鸟屎吧。周弹弹一听就乐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机灵的女孩子。他伸手搂住婷婷的腰,说,乖妹妹,让哥哥爱一个。婷婷却红了脸,推开了他低声笑道,你找死。周弹弹一下子楞住了,在艺圈里,男女之间互相揩油是那么的天经地义,而婷婷无疑是一个另类。后来他想,这恐怕就是婷婷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是她吸引自己的地方吧。
为了今天晚上这个决定,周弹弹处心积虑地做了精心的谋划。他天天晚上下班后就请婷婷去“老房子”喝酒,常常喝到早上六七点钟才回酒店。他打着如意的算盘,让他们天天的约会形成一种习惯,如果以后一旦求爱不成,他就突然停止约会,婷婷必然一下子难以适应,不得不主动来约他。他挖空心思地编织了一些自己的笑话,比如他小时侯跟着表哥混社会,有一天晚上表哥试他胆量,问他敢不敢去摸前面那女人的胸部,他二话不说,冲上去在那女人的胸部上抓了一把就跑,那女人一边追一边尖叫抓小流氓,他却一溜烟从街边小巷子跑掉了。又比如,有一次表哥偷了人家的钱包塞进他怀里,他机灵地揣着钱包就躲得远远的。后来他将混社会的第一次成功与妈妈分享,却被妈妈用竹片炒了他屁股上了肉,还让他跪在搓衣板上,骂他是“二传手”。每一次婷婷都会听得哈哈大笑,渐渐地,他发现婷婷看他的眼神也有了一丝异样,而正是这种眼神才促使他下定了决心。
婷婷已经化好了妆。她穿了一条粉红色的吊带长裙,越发显得高挑。她的身材就象她的名字一样,亭亭玉立的,属于那种典型的魔鬼身材。其实她长得并不算特别漂亮,在周弹弹见过的美女中恐怕连号都排不上,但那生动的五官往这身材上一搁,说不出有多么的协调和舒服。她有点热,正拿着纸巾在额头上轻轻地沾着汗。周弹弹走过去一把抢过纸巾说,来,哥哥帮你擦,擦完之后你就会觉得更干、更爽、更安心。婷婷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打了周弹弹一拳,低声笑骂,你找死啊。周弹弹说,呆会儿完了我们不要去参加聚餐了,直接去“老房子”好吗?婷婷红着脸点了点头。
开场音乐惊天动地地响起来,镁光灯歇斯底里地闪。周弹弹卖力地敲着鼓,所有的快乐从音乐中迸发出来。一想到即将实施的计划他就兴奋得浑身发抖,他真有些迫不及待了。
好不容易熬到上半场结束,中场是两个著名歌星的表演时间,周弹弹毫无兴趣,他只想找到婷婷,和她坐在一起聊一聊天。但奇怪的是他找遍了夜总会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他心里十分纳闷,心想婷婷是第一个演唱的,唱完今晚就没事了。就算她回房间去下装、洗澡、换衣服,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他问门口的保安有没有看到婷婷,保安说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出去了,周弹弹的心就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他想起婷婷说过有一个叫陈兴友的商人一直在追求她,不管她到哪个场子,只要他一有空就会赶来捧她的场。今天是圣诞平安夜,这对所有的男人来说都是一个决不能放过的难得机会,难怪刚才婷婷唱歌时有一个头发稀少,一片瓦似的盖向一边的中年男人送上台八个大花篮。当时周弹弹还在暗笑哪个傻蛋花几千块钱做这无用功。
周弹弹的心全乱了,下半场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拉上台的。演出的时候老是犯最低级的错误,节奏稳不住,时快时慢的。乐队的哥们儿惊恐地望着他,手忙脚乱地去适应他随时变化的节奏。姚君立急了,弹着吉他冲到周弹弹面前大声骂道,你他妈的怎么回事,纵欲过度了!周弹弹楞楞地盯着他,一言不发,节奏照乱不误。他觉得这下半场比上半场更难熬,他只是一门心思盼望晚会快点结束。
在浑浑噩噩中晚会终于结束了,姚君立气急败坏地将周弹弹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周弹弹没说一句话,既不辩解,也不道歉,脸上毫无表情,竟象失去了感官知觉的聋哑人。几位哥们儿只好摇摇头,叹息着说算了。聚餐的时候演员们都去和两位明星合影去了,一些人满屋子乱窜,到处敬酒,整个餐厅里一派热闹非凡、纸醉金迷的景象。周弹弹从一坐下来屁股就没有挪过窝,他大杯大杯地猛灌啤酒。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饮的人,再加上喝得急,不一会全身都红了,脖子上青筋毕现,眼前的一切东西都开始晃荡起来,头重得象灌满了铅。他脑海里出现的全是婷婷和那个“一片瓦”赤身**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情景。他觉得十分的心灰意冷,心想圈内的人果然都是把感情当儿戏的,女歌手傍大款的事自己见得还少了吗?他十分后悔感情的投入。
正在痛不欲生地胡思乱想,旁边伸过来一只温软如玉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一个柔声细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喝了,再喝就醉了。周弹弹一惊,抬头看时,赫然发现婷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一双眼睛充满责备和关怀。周弹弹感觉被人猛击了一下,一瞬间经历的由绝望到希望、由地狱到天堂的快乐使他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睛在婷婷身上急切地游走,过了好半天才突兀地冒出一句,是“一片瓦”?
什么?婷婷诧异地望着他。
是陈兴友吗?
是啊,婷婷说,他请我吃宵夜,我几下吃完就催着送他走了,然后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你知道,他老捧我场,我不能不去的。
周弹弹大喜过望,浑身的血液燃烧起来,他二话不说拉起尚未回过神的婷婷就往外跑,一进电梯就抱着婷婷疯狂地吻。婷婷开始还挣扎,她知道电梯里有监视器,挣扎不开,后来就由得他,什么都不管了。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奔进房间,急切地替对方宽衣解带,互相在对方身上摸索起来••••••
二
午夜一点钟,周弹弹领着一个打扮妖艳,举止风骚的女人走进皇都的大堂。这种女人真是奇怪,能让人一眼就看出她是干什么的,好象她们的脸上写着一个“鸡”字似的。这个婊子不是周弹弹要的,而是姚君立叫的。姚君立想留在常州,正在追求年轻漂亮的娱乐部经理赵文敏,据说已经快得手了,而叫鸡这种事如果让赵文敏知道,对姚君立来说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周弹弹心里火冒三丈,一直暗骂姚君立在赵文敏面前人模人样、彬彬有礼,暗地里却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以前他没和婷婷恋爱时倒是很乐意帮姚君立叫鸡,有时还乐得自己也享受享受。有好几次皇都的保安发现乐队有人叫鸡,告诉了赵文敏,结果都是周弹弹帮姚君立背了黑锅。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他爱婷婷,他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婷婷和男朋友分了手,目前在常州另一家夜总会唱歌,而他们在外面租房同居也快半年了。这半年的时间他们过得着实的快乐和平静。周弹弹做川菜给婷婷吃,婷婷就做浙江菜给周弹弹吃。要命的是他们两人的厨艺都十分蹩脚,周弹弹做的川菜麻辣得自己都觉得过分,而婷婷做的浙江菜就象打翻了糖罐子,甜得周弹弹根本无法下口,但每一顿饭他们都吃得那么的津津有味。他们一起买菜、做饭,手拉着手散步。他们都十分满意目前的状况,仿佛这就是生活的全部而且必将永恒下去。
周弹弹不想让这种不明不白的“黑锅”象重磅炸弹在他和婷婷平静的生活中猛烈爆炸。今天姚君立求他帮忙时他一口就回绝了,但禁不住姚君立软磨硬缠,动之以朋友之情,也就勉强答应下来。他心里十分焦急,这会儿婷婷已经下班,如果没有客人缠着,就应该到家了,他不想让婷婷等得太久。
在等电梯时碰到了正好出来的舞蹈小嗲嗲。小嗲嗲是周弹弹给她取的外号,真名叫什么倒是不记得了。这女人说话嗲声嗲气的让人背脊骨直发凉。她刚到皇都不久就和周弹弹打得火热,天天和周弹弹一起吃霄夜,自然,吃着吃着就吃到床上去了。后来周弹弹听说这女人在每个场子都要泡乐队的人,而且在外面还有人包着,于是就渐渐疏远她。但这女人似乎对周弹弹动了真情,她天天缠着周弹弹,不去勾引其他男人,还拒绝了姚君立的引诱。婷婷来了之后周弹弹一门心思便扑在了婷婷身上,对小嗲嗲理都懒得理了。后来被她缠得急了,便直截了当地对她说,你不要缠我,我已经爱上了婷婷。小嗲嗲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臭男人,你不得好死!
小嗲嗲打量着周弹弹和那个婊子,冷笑一声说,我当是什么情圣呢,原来还不是白天象教授,晚上象禽兽。周弹弹正在气恼姚君立,一听这话立马就火了,他低喝一声,滚你的蛋吧!小嗲嗲哼了一声,一摇一摆地走了。
周弹弹刚一打开姚君立的房间那婊子就三下五除二脱得精光,哧溜一声钻进了被窝,衣服鞋袜扔得满地都是。周弹弹忍不住笑了,说,他妈的你急什么呀,不是我要你。那婊子奇怪地盯着周弹弹。姚君立这会还没有回来,肯定是和赵文敏商量事情去了。周弹弹想给婷婷打个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他还没有想好这么晚不回家的理由。那婊子呆着无聊,就想多做一笔生意。她从被窝里钻出上半身来,露出一对白白胖胖的**说,帅哥,为什么你不玩玩呢?我打你八折,包你满意。周弹弹忍不住伸手去抓那对**,但他突然想到了婷婷,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弃了,他吓唬她说,我倒是想玩玩,就怕梅毒传染给你。那婊子吓得一伸舌头,又钻进了被窝。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周弹弹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下来,心想终于可以回家陪婷婷了。他满心欢喜地打开了门,不料却“啪”的一声,脸上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一个母狮子般狂暴的声音尖声骂道,周弹弹,我阉了你!周弹弹还没有反应过来,头上、脸上、肩上、胸上噼噼啪啪暴响起来,而这些暴响的部位立马象被鞭炮炸了般疼痛。周弹弹定睛一看,却是婷婷不知怎么到了这里。她的眼泪毫无顾忌地流着,披头散发,面目狰狞,整个一个精神失常的梅超风。她一边怒骂周弹弹狗改不了吃屎,一边逮着周弹弹身上哪个部位不假思索就招呼上去。周弹弹痛得几乎要跪下去,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本想向她解释,一瞥眼发现门外好象站得有人,为了保全姚君立,便不敢说了。他一下抓住婷婷的双手,气喘嘘嘘地说,老婆,不是这么回事,我回家再跟你解释好吗?婷婷不答话,挣扎着用脚踢周弹弹,挣扎不开,便狠狠一口咬在周弹弹手上。周弹弹“啊”地大叫一声就放开了她。
婷婷一眼瞥见了床上那婊子,那娘们躲在被窝里,饶有兴味地观赏这场战争,显然见多了这种场面,一付见怪不怪的样子。婷婷怒火上冲,骂道,臭婊子,什么地方不好卖,卖到皇都来了。那婊子撇撇嘴说,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嫖你男人,是你男人嫖我。婷婷大怒,冲过去抓住她头发,没容她做出任何反应,便象扔垃圾般将她赤身**地扔出了门外,又将她的衣服踢了出去。那婊子这才觉得怕了,刚想捡衣服,一抬眼发现走廊站了不少人,只好抓起衣服胡乱遮在身上,蹲在角落不敢动弹。
周弹弹看见小嗲嗲倚在走廊上冷笑,忽然明白了肯定是她给婷婷打的电话,不由得勃然大怒,他冲上去打了她两个清脆的大耳光,骂道,臭女人,干你鸟事,你要去告密。小嗲嗲也发了怒,伸手哧的一声在周弹弹脸上抓开了一道口子。婷婷一看周弹弹受伤,立马冲过来和小嗲嗲纠缠在一起。她仿佛学了分身术一般,一会儿抓打周弹弹,一会儿撕扯小嗲嗲,还不时踢一脚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婊子。正闹得不可开交,保安上来了。那婊子一见保安,再也顾不得什么,抓起衣服就跑。保安追了上去,她眼见跑不掉,索性就赤身**地和保安撕打起来。一场两国交兵转眼间就变成了世界大战。
事后周弹弹虽然向婷婷解释清楚了,但婷婷总是半信半疑,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圈内人与生俱来的互不信任在他们各自的身体内漫漫扩散。周弹弹和女演员们打情骂俏如果被婷婷发现,她就会半天不高兴,也不理人。而作为歌手的婷婷经常都会有捧场的客人请出去吃霄夜,出于礼貌她不得不去,每次回来周弹弹都会阴沉着脸。为了这些事他们已经小吵小闹了好几次。他们都克制着自己,周弹弹尽量不去招惹女演员们,婷婷则将能够推掉的饭局尽量推掉,实在推不掉的就草草吃完饭提前告辞回家,常常惹得客人很不高兴。久而久之,捧她场的客人就少了,为此她常埋怨周弹弹断了她的财路。周弹弹就冷笑着说,这些人为什么要请你吃霄夜?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
三
常州的夏夜天气很闷热,云很低,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时隐时现的闪电从厚厚的云层中穿透出来,但没有雷声,没有下雨。老天似乎在积聚力量,在等待着一个爆发的时机。
周弹弹在屋子中走来走去,任何一张椅子都坐不了两秒钟,好象椅子是烧红了的烙铁。都已经半夜两点了婷婷还没有回来,手机也关着,这还是他们同居以来第一次。他心里十分焦急,不知婷婷出了什么事,脑海里浮现出各种假设的幻想。他起先担心婷婷遇到了色狼而遭遇不测——最近常州出现了一个变态色魔,专门袭击深夜回家的单身女人,所有受害者都是被先奸后杀,然后心和肝被炒了下酒吃。周弹弹越想越怕,几乎就要报警了,然而转念一想这决不可能,那个变态色魔已经被警方抓获了。后来又想婷婷可能还在陪客人吃霄夜,然而他马上就否定了。上次他们打了架后婷婷越发的小心翼翼,陪客人吃霄夜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去了,最多一个小时她便会坚决走人。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和老情人喝夜啤酒去了?要么和他们夜总会乐队的人开房去了?一想到这个周弹弹脑海里就又浮现出婷婷和一个男人在床上翻来滚去的画面。
周弹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他决定出去找婷婷。他打的到“老房子”,婷婷不在,倒是碰见了一帮艺圈的哥们每人搂了一个妞在喝酒。这帮人高声喧哗着,象一群叫驴。他们一见周弹弹,马上欢呼起来,性博士来了!性博士来了!然后拉他坐下来喝酒,其中一个人还让出了他的妞。那妞十分的善解人意,挽住周弹弹的胳膊在他脸上“啵”的一声打了一个响响的吻,满桌子的人都大笑起来,而那妞的一只手悄悄伸向周弹弹的胯下。要在以前周弹弹碰见这种事,双腿肯定立马变成铅铸的再也挪动不开,但今天他心里有事,只是敷衍着喝了两杯酒便推开那妞要走。朋友们见留他不住,只好由他去了。那妞十二万分的不高兴,拉着脸冲着周弹弹的背影骂了句,有病!
周弹弹找遍了演员们常去吃霄夜的酒楼却毫无结果,他觉得非常疲惫,身体的累尚可忍受,而心里的焦急却使他筋疲力尽。他已经不抱找到婷婷的希望,前后两块肚皮饿得贴到了一起。他决定先去吃霄夜,然后回家等婷婷。如果天亮她还不回来,他就要报警了。他在“辣妹子”火锅馆下了出租车,刚一进门脑袋就“嗡”的一声天旋地转起来,他看见了婷婷!她坐在靠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头发稀少,一匹瓦似的梳向一边。那个“一匹瓦”一脸的痛不欲生,他抓住婷婷的手,嘴里象在哀求什么。婷婷缩回手,神情坚决地摇摇头。周弹弹的怒火喷薄而出,他暗自骂道,他妈的,老子找你找得几乎昏倒,都快报警了,你却陪着这个不怀好意的“一匹瓦”吃喝到半夜三更不回家。他想冲过去臭骂婷婷,然后爆扁那个“一匹瓦”,但他忍住了,他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女朋友吵架,他丢不起这个人,他决定回家等婷婷。
婷婷回家的时候周弹弹正阴着脸在抽烟,地上已经扔了一大把烟头,房间里烟雾缭绕,床上、桌子上落下几个被熏死的蚊子尸体。婷婷自己觉得内疚,蹲在周弹弹身边,摇着他的腿说,对不起,老公,让你担心了,本想打电话给你,可手机没电了。周弹弹冷冷地说,你的手机没电了,“一匹瓦”的手机也没电了吗?婷婷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周弹弹冷笑一声说,我没那么卑鄙,也没那个兴趣。婷婷说,陈大哥的女朋友跟他分了手,心情不好,我不好意思走。周弹弹“哈”地一声冷笑,说,他女朋友跟他分了手?这么幼稚的谎话你也编得出来。婷婷说,老公,相信我好吗?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一听这话周弹弹就更火了,他在“辣妹子”火锅馆清楚地看到“一匹瓦”抓着婷婷的手,那自然是在向她求爱,而她对此只字不提,这分明就是在欺骗他了。于是他冲口而出,要我相信你什么?相信你不会红杏出墙?你能够甩了男朋友跟我就能够甩了我跟其他男人!刚一说完就后悔了,心想这句话太过伤人。果然,婷婷一下子站起来,象看怪物般盯着周弹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周弹弹,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混蛋。不错,陈大哥是想追我,可我不是回来了吗?我卑鄙无耻,我见异思迁,可你呢?你比我肮脏十倍!你不要忘了你现在还是脚踩着两只船,你老家还有个叶素素在等着你呢,你干吗不回去和她结婚过日子?这句话一下刺中了周弹弹的死穴,他腾地站起身,大喝一声,好,我这就走!说完便往外冲。婷婷却一把拉住他,哀求道,老公,别走,我一个人害怕。周弹弹压了压怒气说,今晚我不想跟你睡了,我去冬天那里。婷婷呆了呆,就放了手。周弹弹狠了狠心,甩门出去了。
刚走出小区,天上“咔嚓”一声巨响,暴雨便劈头盖脸砸下来,几秒钟之内周弹弹就成了落汤鸡。他突然清醒过来,心想自己今天怎么会生那么大的气,婷婷其实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她不提“一匹瓦”向她求爱的事自然是不愿惹他生气。婷婷怕鬼,这会儿电闪雷鸣,她不知已吓成什么样子了,自己实在不该扔下她,这么想着便又回去了。婷婷坐在床边无声地垂泪,周弹弹长叹一声,伸手抚摩婷婷肩膀,婷婷扑进他怀里,“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四
周弹弹的麻烦来了,而且是那种无法化解的麻烦。叶素素就要到常州来,这会儿已经上了火车,她是在火车上给周弹弹打的电话。周弹弹知道叶素素对自己已经有所怀疑,女人对男人出轨的事天生就很敏感,就象优秀的猎犬凭着细微的蛛丝马迹就能嗅出其中的味道来。她要求到常州来,周弹弹总是以节约为由阻止她,而她知道周弹弹从来都不是一个节约的人,于是她便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
其实叶素素是一个漂亮又贤惠的女人,他总是对周弹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在他们刚恋爱一个星期时周弹弹就怂恿她般出来和自己同居,叶素素二话没说,趁父母不在时收拾了东西,给父母留了一张纸条就私奔到周弹弹那里去了。在他们同居时一切家务活都是叶素素包了,周弹弹就过着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养尊处优的日子。周弹弹的父母更是对叶素素赞不绝口,他们在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勤快、温柔、漂亮的女孩就是他们的未来儿媳妇。周弹弹不愿一辈子呆在小地方,决定到重庆去发展,叶素素就辞了幼儿园教师这个不错的工作跟着他一起到重庆。周弹弹在重庆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找到场子,叶素素就去酒楼去打工,每天要工作近十个小时,回家后还要给周弹弹做饭、洗衣服。而周弹弹除了在家猛练打鼓外,其余百事不问。他们所有的收入就是叶素素打工的几百块钱。她要支付房租、生活费,还要给周弹弹购买昂贵的资料,工资不够用,她便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贴进去了。在重庆这一年里叶素素做了两次人流,每次做完后两三天她便仍然去上班、做家务。由于过度劳累,她患了严重的贫血,好几次在上班时晕倒。后来周弹弹结识了姚君立等几个哥们,大家组织了一个乐队到外地去了,叶素素就仍旧回自己家。幼儿园教师是当不成了,她就去帮人家卖衣服。
周弹弹自知欠叶素素太多,所以和婷婷好了快一年了仍不敢告诉她。他想找一个尽量不伤害叶素素的方式解除他们的关系,而最好的方式就是时间,时间是可以治愈各种伤痛的灵丹妙药。他打算再过两年,等叶素素对他的感情淡了再提出分手。有时他自己都奇怪,象叶素素这么好的女人他怎么就舍得放弃,他知道如果跟叶素素结婚,这辈子家里的事是丝毫不用他操心了。但一想到婷婷,他便觉得如果真跟叶素素结了婚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周弹弹内心十分苦恼,他不知该怎样跟婷婷说这事。他想不说,但叶素素这两天就到,这事肯定隐瞒不了。他想找一个不刺激婷婷的方法告诉她,但无论采用什么方式,结果肯定一样。后来狠一狠心,直截了当地对婷婷说了。果然,婷婷一听这事就捂着脸抽抽噎噎地哭了,断断续续地哭了一个通宵。周弹弹不住地给她递毛巾,帮她檫泪,无论怎么劝也劝不住,这还是周弹弹第一次在哄女人时显得束手无策。他答应婷婷最多让叶素素在常州住半个月,他说如果你怕鬼的话就般去和其他女演员同住吧。婷婷说,不行,你让我怎么跟他们说,就说我男朋友的女朋友来了?婷婷要求周弹弹不许和叶素素**,周弹弹不做声,婷婷就长叹一声说,我知道你为难,其实我没有资格这样要求你,我才是第三者。
五
叶素素刚进门就放下行李一声不吭地收拾起屋子来,周弹弹没有阻止,他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周弹弹刚租的一套两居室,比他和婷婷住的屋子还要大、还要漂亮。周弹弹内心有愧,在租房子时便不惜破费。婷婷不愿意周弹弹给叶素素租的房子比她和周弹弹住的好,她要求和周弹弹一起去定房子,但下定那天她却突然不去了,一个人跑到酒吧喝得烂醉。周弹弹去接她回家,她却又要求去看那套房子。周弹弹怕她受刺激,百般阻挠,她死活不依。进屋后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就开始发酒疯,她狠命地捶着周弹弹说,臭男人,你居然给她租这么好的房子,这床那么大,你想和她在上面折腾个够是吗?周弹弹苦着脸说,这床又不是我买的,是老板的。婷婷一把拉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说,这新被子也是老板的吗?臭男人!就知道心疼原配。周弹弹说,老婆,别这样,你是胜利者,你就大度点好吗?婷婷说,你也是胜利者,我现在要是跟我以前的男朋友住在一起你会不会大度?周弹弹说,她只住半个月就走了,她走了以后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还不行吗?婷婷不答话,一下将周弹弹扑倒在床,动手解他的衣服。周弹弹惊慌失措地问,干什么,老婆?婷婷大声说,我不管,我要和你先用这张床!周弹弹火了,一把推开婷婷吼到,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你想让我对她无情无义是吗?可我要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你会跟我吗?婷婷顿时语塞,坐在床边垂下泪来,说,其实我也不想你伤害她,可就是心理不平衡。周弹弹叹口气说,我心里想什么你还不明白吗?我答应你一定把这事解决了,可你得给我时间。婷婷点了点头,不再闹了。
周弹弹看着忙忙碌碌的叶素素,脸上不动声色,内心却百感交集,内疚、感激、兴奋、愁苦,各种情感在心中横冲直撞,不可遏制。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弹弹躺在床上一跟接一跟地抽烟,叶素素见他久没动静,便把头伸进他怀里,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周弹弹知道她想要什么,这个动作他已经十分熟悉。一刹那,周弹弹发现自己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他是有义务满足叶素素的,但这样做了就会对不起婷婷。他两头为难,患得患失,过了半晌才说,我有点不舒服,你也累了,睡吧。说完后又觉得十分不忍,便在叶素素额头上亲了一下。叶素素带着满意的微笑睡了。
周弹弹哪里睡得着,他等叶素素睡熟后就悄悄披衣下床,拿了手机关在卫生间压低了声音跟婷婷打电话。婷婷一听见周弹弹的声音就哭了,她说她害怕得睡不着,要周弹弹马上过去陪她。周弹弹刚说了句这不行,婷婷就发了脾气,说,我不管,你要不过来我就来找你。周弹弹一急,浑身的冷汗就刷刷地冒出来,他说,老婆,你就忍一忍好吗?半个月很快就会过去。婷婷哭道,谁是你老婆?和你睡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才是你老婆。你今天要是不过来我就叫其他的男人,说完就挂了电话。周弹弹本不相信婷婷是一个随便的女人,但他听说他们乐队有一个人想泡她,为了寻求心理平衡和摆脱恐惧,保不定就会叫其他男人去陪她。这么一想,心里就更急了,于是便不顾一切地悄悄穿衣出门。
刚一进屋婷婷就扑进他怀里,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两个嘴唇粘住就分不开了,婷婷的眼泪、鼻涕抹的他满脸都是。两个人滚到床上,急不可待地替对方宽衣解带,仿佛久别重逢一般。不知怎么回事,今天两人特别有感觉,昏天黑地地折腾了一个晚上。到鸡叫的时候周弹弹要走,婷婷拉着他不放,急得周弹弹姑奶奶、祖宗地乱叫。婷婷见周弹弹头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眼里满是憔悴和无奈,知道他心里很苦,不由得心痛起来。她放开周弹弹,抚摩着他的脸说,你去吧,我以后再也不逼你了。
周弹弹回去后叶素素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望着叶素素那张满足而微笑的脸,一种内疚感便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死命地捏着,痛得他发不出声。
周弹弹和叶素素有过几次不太成功的性生活,周弹弹本不想做,一来天天和叶素素睡在一起,这种事躲不过,他必须尽自己的义务,二来他身体强壮,也确实有这种生理需要。可每次当他翻身趴在叶素素身上埋头苦干时,叶素素却闭着眼一声不吭。这时他便会想起婷婷,她老是控制不住地大呼小叫,惹得周弹弹全身的细胞都象擦了印度神油般兴奋万分。完事后婷婷便会象一只猫似的蜷缩在周弹弹怀里,惬意地说,真舒服,死了都愿意。一想到这些周弹弹便觉得兴味索然,再加上他老是觉得对不起婷婷,那话儿便软耷耷的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婷婷本不想过分逼迫周弹弹,她心里也同情叶素素,可她无法忍受夜晚独处的寂寞,当然,潜意识里是无法忍受周弹弹和其他女人住在一起,便时不时打电话要周弹弹过去陪她。周弹弹本打算叶素素在常州这段时间不和婷婷相会,以减轻自己对叶素素的内疚,可是一听到婷婷的哭声,便象着了魔似的不顾一切地过去了,回来后又万分懊悔,结果搞得自己不管在哪边都感觉是在偷情。
圣诞节又到了,皇都夜总会仍然象去年那样火暴。中场休息的时候周弹弹没看见叶素素,觉得有点奇怪,心想有个歌星是她平时喜欢的,怎么就回去了。他猛然又想起今天是他和婷婷恋爱一周年纪念日,他曾经答应婷婷送一样礼物给她,叶素素来了后竟然就把这事给忘了。他觉得有点对不起婷婷,就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他问婷婷在哪里,婷婷说在美丽华吃宵夜。周弹弹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段时间婷婷只要一接周弹弹的电话就会哭,而今天她却很平静。他问,你旁边有人?婷婷不做声,周弹弹又问,是谁,一匹瓦?婷婷恩了一声。周弹弹一下子就火了,他说,你怎么这么耐不住,你就不能坚守阵地吗?婷婷冷冷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别饱汉不知饿汉饥。说完就挂了电话。这段时间她心理着实委屈,心想索性就气一气他,于是就把手机关了。
周弹弹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他同时还担心婷婷阵地失守,这么一急一怒,心里就乱了套,演出的时候节奏又稳不住了。姚君立象去年那样冲到周弹弹面前骂他纵欲过度。晚会刚一结束周弹弹扔下鼓锤就往外跑,在美丽华的门口他看见了婷婷和一匹瓦,刚要冲进去时手机响了,一个人问他是叶素素的什么人,他说是男朋友,那个人就说你赶快到开明医院来,叶素素出了车祸,这会正昏迷不醒。周弹弹心里一惊,脸色立时变得煞白。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开明医院,一看见那个司机眼睛就红了,揪住他胸口提拳便打。那司机可怜巴巴地说,小哥,这不怪我呀,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你们是不是闹了什么别扭。周弹弹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明白叶素素肯定知道了他和婷婷的事,不由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周弹弹进到病房时叶素素刚好醒来,他拉着叶素素的手,忍着泪,沙哑着嗓子说,你怎么这么傻呢?叶素素说不出话,转过头不理周弹弹,眼泪断线珍珠般滚落下来。
叶素素睡着后周弹弹突然想起了婷婷,这会宵夜应该已经吃完,她该不会和一匹瓦去开房吧。想到这里坐不住了,他蹑手蹑脚地到走廊上给婷婷打电话,可是怎么也打不通。这下周弹弹真是急得欲哭无泪,他想到婷婷那里去,但又怕叶素素醒来,只好过一会就打一次电话,一直打了个通宵。这一夜周弹弹饱受折磨,到天亮的时候几乎支持不住,差点晕倒。
中午的时候周弹弹的妈打电话过来,张口就问叶素素怎么样了。周弹弹说,没什么危险,放心吧。他妈妈就痛骂周弹弹忘恩负义,说你要是敢抛弃叶素素我们全家都和你断绝关系,那个小妖精永远都别想进周家的门。骂着骂着就哭出声来,呼吸也急促起来。周弹弹慌了神,知道他妈妈这会多半是心脏病发了,忙哀求道,妈,您消消气,我一切都听您的还不成吗,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周弹弹灰心丧气,几天没给婷婷打电话,他忽然发现自己面临的困难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他面临的不是江河和丘陵,而是高耸入云的山和一望无际的海。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翻得过山,渡得过海,也不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海的那边又是什么。
这天下午周弹弹接到另一个医院的电话,问他是婷婷的什么人。周弹弹吓得脸色大变,心想莫非婷婷也寻了短见。他忙说我是婷婷的男朋友,她出什么事了?医院的人说婷婷一个人去做人流手术,谁知血流不止,必须马上输血,而医院的血库已经空了。周弹弹心急如焚,马上联系了乐队的哥们赶到医院。医生们验血时责备周弹弹房事时不采取措施,批评他不该让老婆一个人来做手术。周弹弹不敢做声,他真想找一个地方大哭一场。他不明白这阵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接二连三的事故降临到他的头上,为什么一夜之间他的肩上就压了一付那么承重的担子,他不知道怎样去面对那两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周弹弹每天熬了鸡汤分别送往两边,晚上就轮流在两边守夜。他象一个勤奋的打工崽忙碌地奔波,如此劳累,就算铁打的人也要散架了。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和削瘦,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地突起,整个一个没吸足血的僵尸。由于神思恍惚,好几次在熬鸡汤时烫了手,送鸡汤的途中也打翻了几次,更危险的是过马路时对红灯视而不见,几乎丢了性命。
这天冬天来了,两人坐在走廊谈心。冬天说,弹弹,你现在瘦得象深度吸毒者,你可千万不要垮掉啊。周弹弹突然掩面无声地抽泣起来,这几天来所承受的压力和煎熬,所付出的辛苦和劳累,以及那种孤立无助和无可奈何的感觉奔涌而出,无法抑制。他说,冬天,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以前我过得那么潇洒快乐,现在却生不如死。冬天说,在这个圈子里,你要做个混蛋就会走向辉煌,你要做个正人君子就只能走向。周弹弹无语凝思。
冬天说,对了,我想起一件事,圣诞那天我看见小嗲嗲追着叶素素进了卫生间,后来叶素素就泪流满面地往外跑,我怀疑是小嗲嗲告诉她你和婷婷的事。周弹弹腾地站起身,心想原来这几天所受的煎熬全拜这狠毒女人所赐。他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贱女人,我不会放过她。
周弹弹砰地一声踢开小嗲嗲的房门,刚吼出一个“小”字就楞住了,小嗲嗲坐在床边抽泣,满地都是擦了眼泪鼻涕的纸巾。她一见周弹弹就象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扑在他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好不容易等她平静了一点,周弹弹忙问她怎么回事,小嗲嗲呜咽着说,那个混蛋当初追我时说尽了甜言蜜语,用尽了手段,我本来不喜欢他,但看他好象是真心的,又有钱,就一心一意地跟了他。谁知道他把我玩腻了后就把我一脚踢开,一分钱也没有留给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周弹弹默默叹气,对她的满腔仇恨化作了同情。
小嗲嗲突然疯狂起来,伸手去解他的腰带。周弹弹一把将她推倒在床,说,你这样报复不了他。说完转身就走。小嗲嗲叫住他,泪光闪闪地说,对不起,是我告诉了叶素素你和婷婷的事,我还给你家里打了电话。周弹弹说,算了。转身又走。小嗲嗲又叫住他,说,对你,我是真心的。周弹弹苦笑一下,说,我也不是好东西。
婷婷和叶素素是同一天离开常州的。
周弹弹本想请假送叶素素回老家,她拒绝了,冷冷地说道,你放心,过去那个叶素素已经死了,现在这个叶素素还没有活够。自从出院后叶素素象是变了一个人,脸上温柔的微笑无影无踪,现在透出来的全是冷漠无情,令人不寒而栗。周弹弹把一个存折递到叶素素手上,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苍白无力的三个字——对不起。叶素素不接,冷笑着说,你凭什么给七八年的感情定价,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周弹弹语塞,讪讪地缩回手。叶素素打开车门时突然回过头说,周弹弹,你会后悔,你不会有好下场。她怨毒的眼神深深地刺进周弹弹的心窝,使他全身冰凉。
下午去送婷婷时周弹弹的心情十分沉重,婷婷的父母已经知道了他两的事,他们决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生活不稳定的男人,更何况双方的家相隔千里。他们威胁婷婷如果不跟周弹弹断绝关系就要闹到常州来,两人无计可施,只好让婷婷暂时到南京去找场子。周弹弹心想这次分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也许今天就真的是他们分手之日。两个人在站台上紧紧拥抱,久久不愿分开。
六
周弹弹心情郁闷,便去找宋冬天聊天。在别人眼里宋冬天是一个奇怪的人,这个皇都的金牌主持在台上常常是秒语连珠,可一下台就成了“闷鸡”。他从不和人多说一句话,节目一完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吸毒。他从不泡女演员,也不叫鸡,有女演员勾引他他也不理不睬,以至于她们都以为他是一个同性恋。只有周弹弹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以前是一个热情开朗的人,好与人结交,人缘极好。他有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叫王丽娜,两个人买了房子准备结婚,谁知道王丽娜跟一个有钱人跑到青岛去了。宋冬天追到青岛,却被那个有钱人找人把他暴扁了一顿。他从此灰了心,性格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并开始用毒品来麻醉自己。周弹弹几次劝他戒掉,他总是说,没有药就没有梦,一个人没有梦还活着赶什么?
宋冬天正在“吃药”,他今天似乎心情极好,脸上还挂着微笑。他说,弹弹,我要戒药了。什么?周弹弹大吃一惊。冬天说,我跟王丽娜和好了,她过几天就到常州来,我们要回重庆结婚。周弹弹问,你戒得掉吗?冬天笑着说,美梦都成真了,还要药干什么。周弹弹着实替宋冬天高兴,这段时间经历的灰心事太多,心情一直烦闷,这会突然听到冬天的喜事,便把他当作自己的喜事了。
王丽娜来的前一天晚上宋冬天请全体演员吃宵夜。他神采飞扬,和男演员们划拳,和女演员们打情骂俏,完全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演员们都十分惊讶,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宋冬天是这样的性格。当他们听说冬天要结婚了时,都纷纷祝贺他,向他敬酒,冬天笑吟吟地来者不拒。回房后冬天拿出一只针管往里兑药水,周弹弹吃惊地说,你怎么瘾越来越大,都开始注射了。冬天说,今晚不补足弹药,明天怎么跟王丽娜打肉仗。周弹弹说,你今天喝了酒,很危险。冬天说,没事,总不能让我明天放空枪吧。周弹弹喝多了一点,疲倦一阵袭来,只好回房睡觉去了。
王丽娜下飞机后没有看到宋冬天,打电话也没人接,只好自己打的到酒店。她在冬天门外敲了半天也没人答应,便叫服务员开了门。她进去后啊的一声大叫就晕了过去,宋冬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衣服鞋袜都没有脱,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已经死了。
警察封锁了现场,把演员们叫去一个个问话,作记录。王丽娜哭得几次昏死过去。周弹弹心里悲痛,本来怨恨王丽娜以前抛弃冬天才造成今天的结果,但见她如此痛不欲生,怨恨便消了大半,反而同情起她来。
第二天《晨报》就把这事登了头条,大标题是“常州娱乐圈爆出猛料”,副标题是“皇都夜总会金牌主持人吸毒过量命丧黄泉”,上面还有冬天的照片。周弹弹他们不敢上街,皇都大酒店门口围了一大帮报社记者。宋冬天在酒店门口的剧照也撤了下来。
王丽娜走那天下起了细雨,斜斜的,叮在人的皮肤上又冷又痛。周弹弹劝她不要带走冬天的骨灰,他说,你这样会影响今后的生活。王丽娜惨然一笑,说,是我害死了冬天,我以后还能嫁人吗?她阴冷的背影深深嵌在周弹弹眼中,凄凉从她心里飘出来,沁入周弹弹的五脏六腑,久久不能消散。
周弹弹回来时见乐队的哥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马上感觉可能出了大事。果然,键盘手哭丧着脸说,我们被皇都解雇了。周弹弹惊讶地发现自己听到这消息并没有丝毫不痛快,反而象了了一件很久的心愿般轻松。他忽然明白其实自己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他平静地说,我要退出江湖,再也不做乐队了。
七
周弹弹到南京向婷婷告别,在火车站碰到了小嗲嗲。她一脸的倦容,连妆都没有化。周弹弹发现素妆的小嗲嗲竟然别有一翻风味,少了一些虚伪和浮华,多了一些真实的朴素。她告诉周弹弹要回家结婚,周弹弹惊讶地问,你也要退出江湖?小嗲嗲说,难道一直呆在这个圈子里任凭自己腐烂?周弹弹问,你男朋友回心转意了?小嗲嗲冷笑着说,难道除了那个混蛋我就嫁不掉了?他是我的同学,从初中就开始喜欢我,一直到现在,他虽然没有钱,但对感情很专一,他不会伤害我。周弹弹说,你爱他吗?小嗲嗲凄然一笑,说,爱情只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只要他爱我就行了。周弹弹说,你过得惯粗茶淡饭的日子吗?小嗲嗲说,粗茶淡饭又有什么关系,能平平稳稳过一辈子就行了,平平淡淡才是真。
小嗲嗲向周弹弹伸出手,说,别在这个圈子混了,没出路的。一刹那间周弹弹已将她引为了知己,握住的手久久不肯放开。在检票的时候小嗲嗲突然跑回来,紧紧地抱住周弹弹,深深地吻了他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进去了。周弹弹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充满酸楚,他为小嗲嗲难过,她就要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生活一辈子,这是一件多么无奈的事情。他又为小嗲嗲高兴,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真心爱她的人,她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他在心里默默为她祝福,但愿那个爱她的人永远不要改变。
周弹弹一进房门婷婷就扑了过来,三个月没见面了,两人象饥饿的灾民抱着对方的头一阵猛啃。这三个月来周弹弹竟然没碰任何女人,这是他打出宝贵的第一枪以来的头一次。两个人轻车熟路,配合默契,象冲锋陷阵的士兵一样撕杀,撕心裂肺的快乐在两人的体内奔涌,积聚的力量从每一个毛孔爆发出来。
婷婷猫一般蜷缩在周弹弹怀里,周弹弹抽着烟,体会着那种欲仙欲死的感觉。正在奇怪婷婷怎么没有说“真舒服,死了也愿意”这句话,忽然感觉胸口一片冰凉,低头看时,却是婷婷在无声地流泪。周弹弹惊慌失措地问,出什么事了,老婆?婷婷说,我妈逼我跟你分手,我要不分的话,她就要跟我断绝关系。周弹弹说,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过只要你坚持你妈就拿你没办法吗?婷婷说,这次不一样,我爸爸得了尿毒症,换一个肾要二十万。我的存款连换半个肾都不够。陈大哥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事,跑到我们家给了我妈二十五万,他还说愿意捐一个肾来救我爸。周弹弹火了,吼到,你妈怎么这么势利!婷婷也发了火,提高嗓门说,你让我妈怎么半?去抢银行,要不就看着我爸死?谁叫你不是有钱人?周弹弹一听这话就打了蔫,说,你怎么不跟我说呢?我们两的钱加起来应该有十四五万,再借几万也不是特别难的事,我也可以捐一个肾救你爸。婷婷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妈是在为我的将来打算。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不做乐队了,靠什么养活自己?你怎样才能给我稳定的生活?周弹弹语塞,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而是实在不知道今后怎么办。他发现自己除了打鼓以外竟然不会任何其他的谋生手段,他就象一个刚踏入社会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无所适从。他问,你怎么想?婷婷说,我不知道,我只是对将来越来越没有信心,可是我又爱你,我放不下你。周弹弹说,我要到北京去,从最基础的做起,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想要的生活,我还会让你的父母接受我。婷婷说,我相信你,可是那一天的到来到底要多长时间,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说完抽泣起来。周弹弹半晌无语,心重得几乎掉到地上。他无法回答婷婷,他对自己的未来也是一片茫然。
八
走出国粹大戏院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周弹弹没带雨伞,只好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待。他深深地吸一口烟,郁闷就毫无顾忌地从心理蹦跳到眉尖。刚才剧院经理虽然很客气地说:“我们非常感激首都新闻界的朋友对国粹的关注和支持,我们也想有所回报,但我们的效益很不好,如今有多少人会看京剧呢?”但周弹弹明白这不过是托词,他知道现在国粹大戏院的主要业务并不是上演京剧,而是其他的一些商业演出。如今北京的企业已经精明得象狐狸,你提出要采访的时候,他们就掏心掏肺地对你,当你提出有费用的时候,他们立马就冷淡下来。
周弹弹并不是真正的记者,而只是一个软广告业务员。眼下北京的一些报社已经走向了市场化,他们在报上开辟了一些诸如《首都经济风采》一类的栏目,以经济新闻的形式为付费的企业做新闻报道。他们招募了大量的业务员,让他们以记者的身份去跑业务。周弹弹非常拼命,每天7点钟就起床,象其他的上班族一样挤公车、搭地铁、吃盒饭,马不停蹄地采访、谈业务,晚上回家后还要写稿件,常常要忙到深夜两三点才能睡觉。但无论怎样努力,一年来还是颗粒无收。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如今的辛苦劳累与做乐队时的安逸舒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非常诧异自己竟然能够忍受和适应目前的生活。
但他一直坚持着,他想要给婷婷一种稳定的生活,不一定大富大贵,唯小康足矣,而做乐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那只是一种青春职业。乐队的哥们好几次打电话叫他重出江湖,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一直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他认为只要努力就能够达到目标。但一年来他渐渐发现现实的残酷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婷婷她想要的生活,两年?三年?五年?甚至更长?婷婷又能够等他多久?他不敢想这些,只有拼命地工作,累了就睡觉,他不能让自己有空闲的时间,否则无助和绝望就会在心里肆无忌惮地蔓延。
手机响起的时候,周弹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刚到北京时婷婷天天晚上都会给周弹弹打电话,两个人回忆着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互相诉说自己是多么想念对方。那种感觉是温馨和幸福的,对婷婷电话的期待也成了周弹弹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但是几个月后,双方的话题终于涉及到最现实的问题——今后怎么办?两个人在电话中长时间沉默,萦绕在两人心中的无奈慢慢蚕食着他们的信心。渐渐的,周弹弹的那种期待变成了害怕,他怕婷婷最终会说出分手两个字,他想尽量拖延那个时刻的来临,他天天祈祷婷婷不要来电话,甚至有好几次他都没有勇气接婷婷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婷婷沉默着不说话,周弹弹的心就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他努力稳定一下情绪,尽量用平常的调侃口吻说,怎么,想我想得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了?
婷婷的声音小得象蚊子,说,弹弹,我下个月要结婚了,跟陈大哥。
周弹弹全身触电般变得僵硬,刚才调侃时挤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它真的来临时,周弹弹还是觉得心碎裂成无数滴着血的小块,所有的希望在顷刻间轰然倒塌。他冷笑一声说,你今天是想请我喝喜酒吗?
婷婷啜泣起来,说,弹弹,对不起,你回去找叶素素吧,她很爱你,她是一个好女人,也会是一个好老婆。
周弹弹说,让我跟你一样,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过一辈子?你觉得你会幸福?
婷婷说,我知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幸福,但是如果无法拥有爱情,那就拥有婚姻吧,我们都只能这样。弹弹,现实一点吧,虽然我很爱你,但……
啪的一声,没等婷婷说完周弹弹就挂了电话。他心乱如麻,搞不清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愤怒还是伤痛,他不知道自己和婷婷的爱情是不是真的错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电话响了好几次,周弹弹不接,他不想听那些无谓的解释。
电话顽强地响,周弹弹忍无可忍,接通电话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我祝你幸福吗?
弹弹,怎么啦?我是爸爸。
周弹弹松一口气,说,什么事啊,爸爸。
你妈妈住院了。
周弹弹又紧张起来,说,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爸爸长叹一口气说,素素死了,你妈受不了这个打击,就……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周弹弹完全呆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一个温柔漂亮的女人和冰冷的尸体联系在一起,他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爸爸说,素素在广州做小姐,得爱滋病死的,死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抓着你跟她的合影,唉,我们欠叶家的债恐怕永远都还不清了。
周弹弹流下泪来,叶素素为他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出来,他突然明白,虽然他已经不爱叶素素了,但他对她的亲情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就象自己的兄弟姐妹,每一个都是那么的重要。而今,恰恰是他自己亲手了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人。这种顿悟使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撕心裂肺般的痛。他现在终于读懂了叶素素那怨毒的目光,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温柔贤惠的叶素素竟然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报复他,他将一辈子背负沉重的包袱而不得安生。这种报复实在太残酷了,周弹弹根本无法承受。
周弹弹漫无目的地走进雨中,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只想找一个地方、一个人或者一个什么东西来帮他梳理纷乱的心绪。廊檐下,一对躲雨的情侣搂在一起窃窃私语,那种亲密无间触动了周弹弹埋藏很深的神经。鬼使神差地,周弹弹拨通了叶素素家的电话,他刚报出自己的姓名,叶素素的父亲就狂暴地吼到,兔崽子,我宰了你……
砰的一声巨响,浑浑噩噩的周弹弹被一辆飞驰的汽车撞到了半空,手机摔在地上,散落成七零八碎的零件。
周弹弹的思维突然清醒过来,从空中望去,来来往往的车辆在长安街流淌成一条遥无无止境的河,高楼大厦的灯光在雨中时明时灭,仿佛静谧多星的天籁披上了一层飘渺的轻纱。北京的夜真的很美,但这种美他即将永远无法拥有。周弹弹并没有害怕,他甚至感谢上天是如此的公正,他是应该受到惩罚的,正是由于自己感情的泛滥,才了婷婷一生的幸福,了叶素素和她的家庭,同时也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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