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花床 > 第十六章 第四节

?    郎中突然闭上嘴,发出一声懊丧的叹息。寂静里,遥遥传来的锣鼓声时缓时急,窗外的夜空仍旧漆黑一团。片刻,十九王爷皓撩起眼皮,盯视着郎中,说:你必定还没有与菊儿相认吧?

    郎中猝不及防地一摇身子,一阵张口结舌,他说:你……你,你说……什么?

    十九王爷皓只是讥讽地咧嘴一笑,没有回答郎中,垂下的目光滚落在龟裂的青砖上,从叉开的两脚脚底,窜起一阵猛似一阵的痛楚。他把两只手死死地撑住大师椅的扶手,吩咐站在门外的衙役,催促坠儿把汤药快些送来。衙役答应一声,便消逝在夜幕里。十九王爷皓走到蜷缩成一团的菊儿跟前。菊儿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十九王爷皓打了一个寒颤,夜风凛冽,菊儿长着一张酷似坠儿的娇美脸儿,只是年轻而憔悴。菊儿停止住哭泣,目光怯怯地在十九王爷皓那张冷峻的脸上巡睃,眼圈突然一红,她爬起,两只沾满血迹的手抓住十九王爷皓的衣襟,如水一般的秀发流淌下来,遮掩住她的面颊,只露出窄窄一条白净的脸。菊儿哀哀地跪着,如泣如诉,她说:是我杀了我爹,是我,我杀了爹……

    十九王爷皓把一只手放在她的头顶,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少女气味,那是一种花草的芬芳气味。他太熟悉这种气味了。当年,每一个与他有过初夜婚恋的女子,温婉羞赦地躺进他的怀里时,都是这种心醉的馨香。十九王爷皓自以为他是一个惜香怜玉的男人。果然十九王爷皓怜惜地轻叹了一声,说:你没杀你爹,孩儿……

    菊儿惊愕地张着好看的唇瓣,似受到当头一棒的打击,然而,只一瞬间,她挥舞起拳头,疯了似的伸到黑暗的空中,嚷: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十九王爷皓一脚踢倒菊儿,转身走回案桌后面,菊儿安静下来,他听见菊儿胆怯的声音细碎而稚嫩,从高举着的火把的燃烧声中扑簌簌飘落下来,滚到他的脚尖上,十九王爷皓心不在焉地听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那一天,老奎又去了赌馆,他在赌桌前坐下不久,竟意外地赢了许多钱。老奎心欣若狂地趴在赌桌上,顷刻,衣服就被酸臭的汗水浸透了,他的面前高高堆起一排筹码。老奎平日混浊的眼睛里迸射出贪婪的烁烁灼光。赌场上,这种鬼使神差的事,老奎曾经经历过无数次,庄家随便扔出一张牌,那张牌即便是张臭牌,也能赢,气势不可阻挡。老奎是老赌棍了,他就见识过这样的赢家,从头至尾赢到最后一局收牌,拎起沉甸甸的钱袋扬长而去。他长久迷恋赌博而不能自拔,就是等待这个时刻。果然,老奎越赢越多,许多人都停止住下注赌,围过来瞅热闹,重重叠叠的人头把老奎挤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不断翻飞去擦汗的衣袖已经**的了,他连考虑也不考虑,抓一张牌就打,然后,抻长脖子,喉咙里发出一串贪婪的吞咽声响,看到自己又赢了,便哈哈大笑几声,像盘旋在坟茔上乌鸦的叫声,毛骨悚然。那时候,夜已经很深了,突然,门帘一挑,裹着一股清冽甘甜的寒气,走进一个高挑窈窕的女子,已经疲惫不堪的男人们徒地精神一振,纷纷向后一挤,让出一条道来,然后,垂涎欲滴地簇拥着坠香院的老鸨子走到赌台前坐下来,老鸨子每晚都在这个时辰,过来玩几把。每到这个时辰,赢家也赢了,输家也囊中羞涩了,坠香院一夜的买卖基本上差下多了,寂寞的老鸨子便过来玩玩,输赢都不放在心上,老鸨子每每伸出纤纤玉指扔出一张牌的时候,总忘不了与周围的赌徒们打情骂俏上几句,话深了语浅了也不恼,赢家输家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这夜,老鸨子在老奎对面坐下来,瞟了一眼老奎汗油油的糙脸和他面前堆得高高的筹码,启齿妩媚地一笑,说:呀,大哥,你赢了这么多,真是可喜可贺啊,分几个小钱给妹妹,去买盒胭脂吧。

    老奎拽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忙不叠语地说:小意思,小意思,妹妹想要多少,哥给多少。

    赌徒们不怀好意地一阵哄笑。

    老鸨子笑得更是人面桃花,说:那我可要手下无情了,我们当老鸨子的,从来就是见钱眼开的。

    老奎没把她的话当真,老鸨子从来就没有淋漓尽致的赢过大钱,她只是个还有些姿色的老鸨子,散了场,赢了钱的大多数赌徒也都去她经营的坠香院里挥霍了,赢不赢,都是她的钱。老奎这样一想,就真的输了起来,这一输,便输的一败涂地了。他就像刚学会玩牌的新手,不会出牌了,旁人都看出来了,老鸨子打得牌出神入化,老奎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赌红了眼的老奎输掉所有筹码后,便借筹码赌,仍旧输,老奎渐渐瘫软如泥的有些支撑不住了。就在连老鸨子借给他的筹码也输尽的当儿,菊儿走进乌烟瘴气的赌馆。清新秀丽的菊儿意外地出现在门口,所有赌徒不约而同的眼睛一亮,喧闹的屋里像谁掐住了脖子,顷刻,整个赌馆一片鸦雀无声,有些窘迫的菊儿步态袅娜地走到老奎身旁,拽着他的衣袖就走。

    几天后,坠香院的老鸨子斜倚在街头一堵墙上,左右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她妩媚的歪头注视着踽踽而来的老奎,撇着两片红艳艳的嘴唇,手指优雅地夹着一根香烟。老奎手中的拨弄鼓一阵乱响,肩上的货担落到地上,站下。老鸨子起身款款移动莲花小步,走到老奎面前,伸手放肆地攀住他的脖子,叼在红唇上的香烟头烫在老奎面颊上,老奎打了一个哆嗦,忍住痛咧嘴嘿嘿一笑。

    老鸨子故意娇滴滴地往他怀里使劲偎了偎,说:哥啊,我的亲哥哥,快快救救妹子吧,我可活不了了。

    老奎心怀鬼胎的明知故问,说:什么事?跟哥说,杀人放火,哥的拿手好戏。

    老鸨子说:不用你杀人放火,瞧见没?我有人,只要我动动嘴皮子,我说要人的哪块,就要人的哪块。哥,我只要你把赌债还我,我还是你的好妹妹,你还是我的好哥哥,我们井水犯河水。

    老奎低三下四地苦着一张脸,说:好妹子,这阵子哥手头紧,过几日,过几日,准还你。

    老鸨子冲他的脸上啐了一口,说:不行!

    老奎惊恐的陪着笑,说:我真的没钱。

    老鸨子说:没钱?真的没钱?那好,把你家菊儿给我。

    老奎一惊,抬手指,揩去眼角上的眼屎,眼神有些混浊,说:你这不是杀了我嘛?

    老鸨子冲打手一摆下巴颏,凶神恶煞的打手立即冲上来,拧住老奎的膀子,问老鸨子,说:老板,卸哪块?

    老奎哀叫一声,说:妹子妹子,我答应,我答应你还不行嘛,不过,我家菊儿可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子,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你,你得另给我一笔钱……好歹我也养她十几岁下是?

    老鸨子很是不情愿挥一下手,意示打手松开老奎,吃吃一笑,说:你个狼心狗肺的,行。

    老奎是在饮烟袅袅的傍晚回到家的,他跨进院子,院子里花飞花落,菊儿坐在一个木墩上,编一只柳条筐,柔软的柳条枝在她手上优美地飞舞,听见柴门响,菊儿抬起脸,叫了一声:爹!

    老奎放下货郎担,问:你娘哩?

    菊儿说:去三婶家说话去了。

    老奎听了,便坐到老槐树下,掏出烟袋,装上一锅烟丝,叼到嘴上的时候,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花容月貌的菊儿,瞅着菊儿的时候,老奎并没有对将要失去的菊儿有非份之想,尽管他是个沾花惹萆的二流子,尽管他早就心知肚明的知道菊儿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老奎萌生起邪念的时候,菊儿编完筐沿,揉着酸痛的手指,见老奎神色痴呆地瞅着她发愣,便站起身来,走到老奎身边,贴在他的耳朵,调皮地大叫了一声:爹!

    老奎一惊,顷刻,嘴唇上爆裂出一层干皮,他伸出湿润的舌尖,沿着嘴唇舔了一圈,按捺下心中燃烧的邪念,抬眼,望了菊儿一眼,菊儿已经出落成楚楚动人的模样了。老奎伸出干枯枝般的手指,放在菊儿水嫩嫩的脸蛋上,菊儿向后退了一步,老奎的手指便像折断了似的掉下去,菊儿嗔怪地瞪了老奎一眼,说:爹,你怎么了?

    老奎吞咽下一口唾沫,干疼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而淫秽,说:菊儿,你可是爹的小亲亲啊,嫁了你,爹舍不得啊。

    菊儿和镇里铁匠铺的伙计已经好了有几年了,菊儿听老奎这么一说,低头羞羞的捻着胸前垂下去的麻花辫子,说:爹,你说什么呀。

    老奎起身,把货担上散了的针头线脑摆好,说:最近,土匪猖獗,尽糟蹋黄花姑娘,我闺女可不能让那些畜生毁了,还是早早嫁了好。

    菊儿满怀欢喜地扭腰肢走开时,冲老奎一噘嘴,几分羞赦,几分欢喜地说:爹今儿真是喝多了。

    老奎望着菊儿婀娜的身影淫荡地一笑。天黑下来后,老奎走到菊儿住的窗下,蹲下身,噘嘴吹了几声鸟叫,每一次,铁匠铺伙计就是这样和屋里的菊儿打招呼。老奎学了几声鸟叫,起身掀起窗户,跳进屋里。黑暗里,菊儿喜滋滋的问了一声,说:你怎么来了,不怕我爹我娘撞见?、

    已经睡下的菊儿只穿了件小红布兜兜,起身去摸火石,想点上灯,老奎移走柜上的火石,闻到一股甜丝丝的水汽味,猜想,炕桌上摆着的一定是一只切好的西瓜,菊儿是极喜欢吃西瓜的。

    菊儿敏感地察觉到一丝异样,说:你怎么了?

    老奎莽撞地往炕上一扑,抱住菊儿,这与铁匠铺伙计小心翼翼的呵护举止决然不同,菊儿一惊,一脚踹翻炕桌,切西瓜的尖刀掉下来,正刺中老奎的脖颈,老奎扯住菊儿小袄的双手,沿着菊儿瀑布似的秀发滑落而下,摇摇晃晃跌倒在积满灰尘的炉灶上,没发出一点声响就死去了。

    十九王爷皓手抓着桌沿,那只手苍白无血,半晌,他把那只冰冷的手放进怀里暖和,环视跪在大堂上的三个人,说出一句震惊众人的话,他说:你们都没有杀老奎,是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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