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婚姻十年 > 第十章 好人耶,坏人耶?

?    我想,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说,你也一定知道会是什么结果了吧。

    王长安一意孤行,坚持要把三原的苹果发过去,发给冯红旗。果然不出大家的所料,货一到桂林,小冯就变了脸,他声称苹果已经不新鲜了,不好卖,并且也错过了中秋节,都怪秦丰公司耽误了八月十五这个最佳时机。现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等苹果卖了再说吧。他说他也很着急,他快烦死了,本来还有别的生意要做,让这批苹果缠住身,现在什么事情也干不成了,损失太大了。

    他跟老林一样,虽然没有象梅天风、罗金宝那样跑得无影无踪的,但是果款迟迟到不了手,一切依然等于零。

    老林和冯红旗的事情对我的打击也十分巨大,我从中发现,原来,真的是不能随便地去相信一个人!世间,人是最不可信的动物,最不可靠的动物,也是最可怕的动物!人真的可以说变就变,真的可以说话完全不算数的,翻脸不认人的,人真可以让人防不胜防的。

    儒家认为,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无论从我所受到的教育还是天生的朴素个人情感来说,我一向认为一旦答应了别人就一定要做到,如果不能够兑现自己的诺言,自己首先不能够原谅自己,深觉自己对不起他人而羞愧万分,仿佛良心也要遭受到严峻的拷问。

    而现在,我发现,世人原来是可以这样去做的!是有人这样去做的。那么信誓旦旦的话语原来都是假的,都是不能够相信的。

    这对我的打击真是太大了,它甚至影响了我以后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后来,我发现我竟犯了多疑的毛病,谁说的话再怎么好听,再怎么天花乱坠,我都不敢相信了。

    梅天风和罗金宝这两个人不用说了,这两个南昌人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一个尖嘴猴腮,说话阴阳怪气的,一个是个好色的嫖娼大王。

    可是老林和冯红旗是多好的人哪!

    老林多实在啊,他从广东来的时候,还给我们家孩子带来了刚流行的秦州还没有见过的日本产的变形金钢玩具,王长安跟老林在一起吃饭时总是老林抢着买单。老林还说过不管做多大的生意,挣了多少钱,都不能浪费,老林吃完饭有时还把没有吃完的食物打包拿回去。此前王长安他们谁也不好意思这样去做,甚至把自己明明想吃完的菜,还要故意留上一些在盘子里,以免别人说自己啬皮、小气,而老林却大方方地打包拿回去。老林说暴殄天物对不起老天爷。

    老林说他现在不缺钱花,他的几个弟弟都在香港,在马来西亚,有的是钱,他老爸过一次生日就花去了一万块钱,老林手上戴着一颗硕大的绿色钻戒,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宝石,但老林的生活却那么俭朴。老林说他做生意不为赚钱,就为有事可干,人活着要干事情,没事可干了人会很空虚的。

    老林还说他的母亲信佛,他每次出门,他的老妈就要替他上香,拜观音,老妈常对他说,世上的事都有报应,都有因果,好有好的报应,坏有坏的报应。不是不报,时辰不到,到了一定时候必有现世报。

    除了学会了“球不抵”以外,老林后来又学会了另一句秦州方言,就是把“吃”说成是“喋”,老林跟大家一起吃饭时,举着筷子,对众人说“喋,喋,喋,”于是众人笑成一片,开始了愉快的“喋。”

    老林瘦瘦的,黑黑的,面相上看去也很厚道。

    可是老林------

    再说小冯吧,小冯年轻,总想着给自己找一个女朋友。后来,我还真的把我们学校的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女教师介绍给了小冯,小冯对这个女教师非常喜欢,带她吃了好几次饭,去的饭店还都不错,小冯还专程带女教师到西安去,在唐城大厦给女教师挑了两身秋裙。小冯答应将来把女教师调到桂林去,只是后来女教师的母亲坚决反对女儿跟一个外地人来往,小冯在秦州的爱情才没有能结出果子来。

    小冯很幽默,喜欢开玩笑。一见我就嫂子长,嫂子短的叫。

    有一次小冯拿了一个苹果,趁我不注意丢进了我的衣领里,冰凉冰凉的,小冯却在一边笑。

    小冯还爱在街道上瞎逛,旮旮旯旯的地方他到都逛到了,回来后,提提溜溜拎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爱不释手。

    小冯说话还那么好听,象唱戏一样。

    真是不敢去想啊,------那个调皮的小冯和那么老实的老林,真让人心痛啊,梅天风、罗金宝只是让人痛恨,而小冯和老林却这么得让人难过。

    小冯的钱到了年底一直没有打过来,那个老关,一看形势不妙早早地就不知去向了,临走,他把秦丰公司的一大批纸箱又倒买了出去,还不忘把秦丰公司那时候用的对讲机给带走了。他克扣的果款钱是后来三原的果农来要帐时才发现的。

    三原县的经济人老李,有一天下着鹅毛大雪跑到秦丰公司来,他说他那边的果农给他施加的压力很大,他承受不住了,希望王长安跟他一起下去商量一下对策。

    老李来的时候还给王经理背了一编织袋洋芋,老李说:“这是放在地窖里的洋芋,新鲜着哩,这是紫皮洋芋,‘面’得很,------洋芋这东西,耐吃,还营养哩。”

    老李建议一起坐公司的北京吉普下去。

    北京吉普一直开到老李的村子里,老李又说车子放在外面不安全,农村娃没见过啥啥,小心娃些个把车弄坏咧,往前开,放到我家的院子里放心。

    车开到了老李的院子里,老李就说:“你们都回去吧,几时把钱拿来,几时把车开回去。没钱我就把车卖了。”

    这个北京吉普就是前面提到的加油站老板的车。

    王长安和寇乃旺一下子傻了脸,车被扣了,两个人只好冒着大雪,步行了数十里地才下了塬,走到了汽车站,坐车回来。

    寇乃旺下山时还摔了一跤,“一把抓”的帽子也丢在了雪地里,回来后又感冒了好几天。

    此前,在三原县和峋巴县的果农还没有开始闹的时候,从公安局传来消息说南昌方面梅天风弟弟的亲戚起诉了秦州市公安局,理由是秦州市公安局非法拘禁。——梅天风的弟弟并没有诈骗行为,对于梅天风的诈骗行为他一概不知也并没有参与,所谓诈骗行为是梅天风一人干的,犯罪嫌疑人应当是梅天风而不是梅天风的弟弟。秦州市公安局关押梅天风的弟弟长达数月,是严重的非法拘禁行为。要求立即放人并赔偿当事人的相应损失。南昌公安局表示,至于梅天风,他们将全力以赴协助秦州公安局尽早予以抓获。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节,原指望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谁承想屎还没拉出来,先惹来一身臊。

    秦州市公安局接到南昌市公安局发来的函,又收了梅天风亲戚交来的三万元“罚金”,就把梅天风的弟弟放了。

    公安局的小朱又叫上王长安,押送梅天风的弟弟一起到了南昌。寇乃旺和肖万寿两人又自告奋勇地跟着去了。而梅天风却仍然杳无音讯。三万元的“罚金”后来被公安局留下,说是办案经费,没有给秦丰公司。

    果农们听到消息,对秦丰公司和王长安彻底失去了耐心,包括其它各方欠帐的人和单位又一下子蜂涌至秦丰公司,再加上三原县和峋巴县的事情,公司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下,一分钱也弄不来了,再也没有银行和机构愿意贷款和借钱给秦丰公司了。

    由此,秦丰公司以及王长安又重演了去年的悲剧。

    这一次,秦丰公司以及王长安彻底垮掉了,再也没有象王长安去年高喊的那样“站起来了!”

    到后来,连“白玫瑰酒店”的房租也交不起了,酒店一次次来催款,要求腾房子。电话也给停了。

    最后,白玫瑰酒店没有通知王长安就把秦丰公司的大牌子给摘了下来,把门锁了,里面的大老板桌,抽屉里的东西包括来往帐目等等文件都不来及搬走和清理,就被酒店封了起来。

    公司彻底垮掉了,王长安没有可去的地方了,没有公司可以去了,也当不成经理了。

    过去,王长安印了一厚撂子名片,到处给人发,上面写了一大串子头衔,中间几个大字:总经理王长安。现在,名片也没有地方可发了,没有人可发了。

    家里更是待不下去,到法院告状的人,到家里来要帐的人,无论从人数上还是激烈程度上,比去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去年来得那些人不用说了,今年又新增加了一些人,除了三原县和峋巴县的果农,和由此而滋生出的纸箱厂,包装厂,运输等相关产业相关行业的人以外------

    原来不好意思张口的帮他贷款的朋友,单位里参加集资的人,王长安四下南昌还有到桂林去找冯红旗而从亲戚朋友那里借钱的那些亲戚朋友,也都来到了家里边。

    要帐的人一个个浮出水面,象走马灯一样,来来去去,我这才知道,王长安在外面欠了那么多的帐!凡是他认识的人,没有他不欠人家钱的。王长安把所有可能借到钱的人,全部扫荡了一遍,过滤了一遍。

    一个女的,不知跟王长安什么关系,打电话来要钱,她对我说,哼,骗人,也看骗谁哩,不能啥人都骗吧。

    另有二个王长安小学的同学,和他的老婆一起到家里来,这两个人已经下岗了,穷得叮当响,自己没有钱,硬是从老婆手里借钱给王长安的。

    一个叫做什么公社的人的老婆说,她在十几里外的花椒树沟石渣厂每天给人砸石子,一天要砸够多少多少石头才能完成任务,手腕都砸肿了。------她攒下的这点私房钱,原来是打算给偷生的孩子办户口用的。

    另一个秃子头的人的老婆说她跟狗娃子两个都下了岗,狗娃子没有一点技术,到处找临时工找不到,栖惶地没一点办法,只好和狗娃子两个每天吃咸菜。

    “当时,我看见王长安到我厂里找我厂长借钱,我厂长连理他都没有理他,我厂长跟他也是同学哩。他从楼上下来碰见我,我就叫我老婆给了他些钱,是我老婆买断工龄的钱。说好一个月就给哩,这都快两年了。”她的丈夫狗娃子补充说。

    这两个人和他们的老婆看起来的确很可怜,那个叫什么公社的人,瘦得象狼一样,记得王长安说过这个人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当时找不到媳妇,还是他给帮助说成的。他的老婆头发乱蓬蓬的,看起来一点也不象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张长脸也是腊黄腊黄的,眼泡浮肿,还带着眼角屎,令人想到“人老珠黄”这样一个描写老年妇女的词语。

    第二个人,头顶上的头发眼看着就要掉光了,只剩下周围还有稀稀的几根,看起来也顾不上象当官的人那样,把四周的头发捋到头顶上,盖住头顶,形成地方支援中央之势。而他就那样让头顶光光着,明明着,红红着,象一百瓦的电灯泡一样。

    还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太婆也值得一提,这个老太婆就是婆婆的一个老姊妹,那个在街道里摆小摊买点心的老太婆。那个老太婆的儿子开车轧死了人又逃逸,被关进了监狱,儿媳妇跟人跑了,留下两个孙子让老太婆管着,所以老太婆只好年纪那么大了还要上街摆小摊,卖点心。

    老太婆跑了婆婆家好多趟了,看到婆婆的男人也死了,跟她一样成了一个寡妇老婆子,不好意思再去要了,只好也撵到我们家里来了。

    那天,我头很痛,四肢关节也痛得不行,酸痛酸痛的,躺在床上起不来。这个老太婆就告诉我说,用凉毛巾贴在额头上睡一觉就好了。这个办法果然很灵。以后,我遇到头痛,就采用老太婆教得办法把凉毛巾贴在额头上,比吃药还起作用。

    老太婆的钱也最终没有还。

    女会计和他的丈夫在快要过年的时候也找到家里来了。女会计已经不在公司干了,身份就变了,从秦丰公司的会计变成了一个要帐的人。

    女会计的当政委的丈夫穿着笔挺的军装,看着挺威武的,但却也拿王长安没有办法,王长安躲着不见他,他也只好屈尊在家里硬等。

    当初,收女会计政委丈夫老家苹果之时,政委还给王长安他们派出了两辆军车,王长安坐在军车的驾驶室里,军车一路呼啸,连警察也不敢挡。

    可如今,------

    有一次,他们一直等到了晚上十二点钟才离去。其间,王长安就躲在小房间的门后面,——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躲藏了,因为有好几次,来得人不相信我说他不在家,要把屋子里全部看一遍才相信,连卫生间他们也不放过。

    后来,我发现,让王长安躲藏在门后面是个办法。当来人推开门往里看时,我就站在房门口,主动替这个人开门,一般人往里瞅一眼,看见确实没有人也就不进去了。而我开门时注意掌握开门度,不至于碰住藏在门背后的王长安,还要叫来人看见房间里的情况。

    这个办法果然很有效,女会计的丈夫借口参观一下房子的结构,四处走了一番,女会计说不好意思,得用一下嫂子的卫生间,就到卫生间里检查了一下。

    他们夫妻双双检查的时候,王长安就在门背后站着,夫妻二人当然没有发现他。女会计和丈夫坐了四个小时不走,王长安也就只好在门背后站了四个小时。

    等到女会计和她的政委丈夫走了以后,王长安出来了,埋怨我说我不会说话,说我没能够三言两语的就把他们打发走。害得他腿都站酸了,还憋着一泡尿差点没尿了裤子。

    “没球事干了,你跟他们说恁么多干啥嘛,越说他越不走,你不理他们就对了嘛。------你喔屁话就多,见啥人你都说。”王长安训斥着我。

    要帐要得最执着的是这么几个人,一个就是去年的大年初一到婆婆家坐着不走的开小饭馆的那个姓王的家伙,他一直没有停止过到我们家里来。过年以后,他的饭馆据他说,欠帐太多,开不下去了,他给一个工厂打工,白天他在车床上干活,下了班他就到我们家里来了。他特有磨劲,韧劲,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一往无前的大无畏革命意志。你不开门,他就在门外叫,一声声的,叫个不停,敲个不停,他似乎还不急,不紧不慢地叫着,敲着,“王经理,王老兄,王长安。”叫得你心烦,敲得你血压上冲,你就只好开门。你家里没人,他就坐在门口的楼梯台阶上死等。

    他也特能坚持,不论刮风下雨,我从学校回到家里,总能见到他,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钻着,藏着,你拿出钥匙正在开门,他一声“嫂子!”吓你一大跳,回头一看,什么时候他竟然站在了你的身后,你不得不把他让进家里。

    这一年的过年,这个家伙仍然在大年初一的早晨又撵到了王长安在东关的婆婆家里,还是让吃饭就吃饭,让喝水就喝水,反正就是不走。三胖子气得要和他打架,还是我的婆婆拦住了三胖子,才没有打起来。

    另一个人,就是那个叫做寇粮仓的。寇粮仓是个红脸汉子,有些驼背。当初收他的苹果也不少,他到底念着跟王长安是小学同学的情谊,又在公司里干过。他让他的老婆看着果园,他自己就在我家社区外的大门口,每天挑着两筐子苹果在卖,他一边卖着苹果,一边等着王长安回来。每次我领着孩子回家看见他,他还要从他的筐子里拿两个苹果给孩子,令我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过。

    还有那个罗圈腿的人,一摇一晃地也经常来,那个人下楼梯很不方便,有一次还差一点从楼梯上栽下去。他下楼的时候,用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栏杆,他不是象常人那样两条腿交错着下楼梯,而是一条腿下去落在台阶上后,再换另一条腿下,两条腿并在一层台阶上后,再迈出一条腿,从而开始下一轮的下楼梯活动。

    这个罗圈腿的人在下到楼梯的拐角处时,还不忘记回过头朝站在上面的我打一个招呼,说一声:“嫂子,我走了。”

    他们全都比我年龄大,可是全都叫我“嫂子。”

    记得老关和“子弹头信息部”的小白在秦丰公司里有过这样的对话:

    老关说:“你说王长安喔人,看起来木木讷讷的,肉不唧唧的,也没啥球本事,但是人家还就能弄来东西,弄来钱,也就有人愿意相信他,你说怪不怪?------要是咱去了,还没有人愿意一分钱不要地就把苹果给咱哩,还没人愿意借钱给咱哩。人家还不相信咱哩,------你说是不是?你说这是为啥?”

    小白说:“王经理是好人嘛,他从来没想过要骗人,也不会骗人,人咋能不相信他。------象你喔贼熊,抡抡刮刮地,看着就象是个瞎熊,谁敢相信你!”

    “你说他是好人吧,------可是他专害好人,也只有好人才相信他。你看现在多少好人,老实人,栖惶人,跟着他受累,你说他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想起这段对话来,真是令人感慨万千,唏嘘不已!是啊,谁能说清楚王长安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要说他是坏人,他的确是冤枉的,真真正正地冤枉!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害谁,骗谁,我敢保证,他甚至连想也不曾想过的。

    小学时,老师让我们“斗私批修,”常给我们说的一句话就是,要“狠斗私字一闪念!”我敢保证,在王长安的脑海里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这个“私”字,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过要害人骗人的念头。从这一点上来说,王长安算得上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好人,完完全全的好人。但是,要说他是好人吧,可是他却又的的确确坑害了那么多的好人,连累了那么多的好人,善良人,可怜人。那么多的好人,善良人,可怜人吃了他的大亏,遭了他的毒手,以至于后来有些人还为此丧失掉了生命。

    到底要怎样来评说王长安呢?王长安的是非功过谁与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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