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红豆熬的汤 > Belief 相信

?    manynightswevepray’edwithnoproofanyonecouldhear

    inourheartsahopefulsong

    webarelyunderstood

    nowwearenotafraid

    Althoughweknowthere’smuchtofear

    weweremovingthemountainslongbeforeweknewwecould

    therecanbemiracleswhenyoubelieve

    thoughhopeisfrail,it’shardtokill

    whoknowswhatmiraclesyoucanachieve

    ——mariahcarey&whitneyhouston《whenyouBelive》

    “老大午安。”

    “啊,早安。”中午十二点,我打着哈欠拎着毛巾脸盘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房里的老二老三开始大声交谈。虽然我不是流川枫,不会对打扰我睡眠的家伙予以武力镇压,但他们还是蛮体恤地尽量没有扰我清梦。

    “这让我想起有次和我女朋友在网上聊天,我说早安,她却说晚安。时差大啊……”坐在电脑前的老三又在那儿发出万年不变的一句感慨,“她出去这么久了,怪想她的。”

    估计仍然拿着望远镜窥视对面女生宿舍的老二开口建议:“干嘛不装个摄像头视频聊天?在国外又不是太贵。”

    “不行,她装了一定也会让我装,决不能让她看到我现在死气沉沉的德行,在她心目中我应该是永远都玉树临风的。”

    “臭美吧你。”

    “哦,对了,昨天还听她抱怨说在国外同性合租房间的租金比异性合租贵好几倍,为了抵制同性恋。她说她和女生一起住很亏。我说再亏也不能和男的同一屋檐下啊……”

    “我可没兴趣听你们的甜言蜜语……”老二的声音由远而近,大概是想解手。他在卫生间门口站定奇怪地看着我问:“老大?你是准备刷牙还是刮胡子?你手上的牙膏,准备吃吗?挤那么多?”

    我一愣,胡乱刷了几下牙齿,草草了事。从衣柜中取出崭新的防水外套,我剪了标签丢掉,把衣服套在身上试穿,发现衣服上粘了张指甲大小的透明贴纸,上面印着品牌名称。我把贴纸撕下来,懒得再走几步路丢弃,干脆把贴纸贴在手心里。看看窗外的天气,树叶一动不动,应该很闷热。于是我又把防水外套脱了下来。

    我出宿舍楼走了没几步,遇到了老四。昨天刚到的老四今天早起去买自行车。上学期期末时,他的车被偷了。

    书虫老四是我见过最最不像东北人的东北人,一口标准普通话不带丁点地方口音不说,还长得清清秀秀,瘦瘦小小。大一刚刚入学,他搬行李进来的时候,他父母也大老远跟来的,可能是怕他被当成中学生拐卖。我当即纳闷如此体魄的父母怎么会基因变异生下了看起来如此渺小的儿子。算算年份,老四应该没有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啊。他的母亲一个劲儿说以后我家儿子拜托你们照顾他了,说话间泪光莹莹,看得凡是人格健全的人都会心生恻隐。我当即拍了胸脯保证——“没事,有我呢……”

    大一开学没多久,我陪他去银行取钱。银行职员问他取多少。他反问对方卡里有多少钱。当即被质问“真的是你的卡?”他解释了大半天,总算摆脱犯罪嫌疑。他说取240元,银行职员一个白眼扫过去。他认为银行职员嫌一张张给零钞麻烦,又补充说自己身边有10元可以找零。银行职员不再说什么,脸却顿时变了色,气乎乎地把250元钱丢给他。他不明所以,后来还问我为什么那人突然那么生气,直把我笑到肚子疼。

    老四推着新买的自行车向我打招呼,兴高采烈的。新车是大红色的,超级炫,淹没在自行车堆里也能一眼找出来的显眼。我伸出手摸摸车头,手心的贴着有点硌着,我干脆剥下来贴在车头手柄上。“车不错,很靓,给它做个标记。”我夸了几句,走开了赶去吃我的“早中饭”。

    等我吃完饭回来时,就看到我们寝室那三个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宿舍楼附近乱窜。“哪儿有什么红色的车子,老四你不会是耍我们吧。”老二不高兴地说。

    我环顾四周,的确找不到刚才老四推在手里那辆。

    “我明明停这儿了。老大,你也看见了,对吧?”老四急于辩解。

    我问他:“老四,你上锁了吗?”

    “我……”一丝恐惧闪过老四的眼眸,“忘了。”

    显然,老四的自行车又被偷了。

    老二很深沉地重重叹气:“老四,我同情你一把。”大学校园里的自行车失窃案件多如牛毛,遇上了只能自认倒霉。

    “算了,老四,破财消灾。以后就搭搭老三的车。”我安慰老四。

    说起老三的旧车,实在是集旧车各类老年病于一体。举例说明——后座的固定螺母松了,每次搭车人坐的时候都得尽量重心靠前,以免旅途中车一颠簸整个人被弹出来变成遥远天际的星星。

    谁知老三说:“我的车也不见了。以前周末回家时把自行车停在轻轨站,两天后回来再骑。这次,两个月后回来看,就不见了。奇怪啊,上次寒假放了一个月也没问题的。”

    老二立即表示质疑:“不会吧,你那种烂车都有人偷?这偷车贼也太没眼光了,视力需要好好矫正一下。”

    一次**老二急着去会美眉,借用老三的车。该车车头锈得厉害,往左一转,就开始原地打转,非天生神力如项羽或者后天锻炼如老三之类的怪胎是转不回右的。老二骑了不到五米,画了四米多长的圆弧,跳下来大吼老子不去了。

    我笑着说:“恐怕不是被偷。肯定是被当成废铜烂铁有碍市容被处理掉了……”

    再看看老四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们三个都没心情开玩笑了。不知该怎么劝导他,这种事情过几天就会淡忘的吧。

    我上楼去宿舍拿上钱包和车钥匙,去医院看小风。等我推开病房门走进去再反手虚掩上时,发现里面闹得不可开交。

    “不管!我要!”穿着病号服的小风摇着萧海的肩,乌亮的眼睛中饱含着不满的情绪。原本斜坐在床沿的萧海一直退到靠着床栏。

    “别闹了,冰淇淋哪里的都一样,这附近有哈根达斯卖。”萧海抓起床边的外套,想披在小风身上,却被推开了。

    “我、不!”小风坚决摇头,“哈根达斯太甜太腻,我只要意大利口味的。意式提倡健康自然的冰淇淋理念,是用新鲜水果,鲜乳配合意大利进口天然原料做的。口味香味细腻,口感香软滑顺……”

    小风扳着手指如数家珍完了,见海没有丝毫动摇的神色,开始气鼓鼓地威胁着:“你不帮我买,我自己去!”

    “就这个样子?”萧海饶有兴趣地看着小风。病中俊美的脸憔悴中带着些许嗔容,但那乌黑的瞳孔更显得深邃。宽松的病号服滑落半个肩头,露出的肩颈在长发的遮蔽下隐现有致……

    萧海无奈地一笑,拉开他的手臂。这个撒着娇的清秀男生,终究是没人拗得过他。

    小风得逞,愉快地将手搭在海肩上:“一定要去duolla(朵乐)买,不然你以后别想再来看我!”

    “不许带出来怎么办?”

    小风皱了皱眉,霸道地说:“我不管,你给我想办法偷渡啊。”

    “薰衣草森林……”萧海说,“连名字都奇奇怪怪的。你的嘴真是越来越挑了!”

    小风后退了一点倚在枕头上,侧过脸对海调皮地笑着,说:“海对我最好了,我就说嘛,海是个大好人……”

    “你这些话说过那么多次,从来都是口不对心,不觉得恶心肉麻?”海笑得出人意料得明媚温柔。

    “不过,”小风微笑道,“海,你最近老是那么听话,我反而不习惯。”

    萧海握了握他的手指,边向门那边退走边对着小风说:“遇上你啊,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等一下……”

    “又怎么了?大少爷?!”萧海奇怪地再次走到床边。

    “你快点回来,不然我会饿死的。”小风搂住萧海的脖子,伸手拨弄萧海的短发,看着他温柔的说,“我知道要你跑那么远很辛苦,先嘉奖一下。”

    小风微微歪了歪头,笑得魅媚,还轻轻朝萧海颈间吹了一口热气。他的手指沿著萧海近来略嫌瘦削的脸颊慢慢滑下,轻吻如羽毛掠过。我在旁边看得心脏狂跳,胸腔里一阵翻腾。虽然曾经不止一次猜出些他们的暧昧,但是真的亲眼看到了,心里接受依然需要一个缓慢过程。

    萧海马上脸红,随即皱眉责怪:“别这样……”

    “我喜欢!你管我?!”小风的口气,好像他刚才亲的是一只玩具熊,而不是被他勾住脖子的萧海。

    半敞开的门外传来一阵疾走声。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刚才是……”我问。

    “是洛儿。”小风平静地说,松开了萧海。

    人影一闪,房里多了一个人。看不清敏儿的手是怎么摔到小风的脸上。小风那白皙嫩滑的脸颊上,赫然多出五道明显的指痕。下一秒,只见萧海眉尖在颤,嘴唇在抖,眼看着他就要回敏儿一巴掌,我连忙抢上前,横在他们中间,把敏儿拖开拉到我身边。

    敏儿恨恨地一眼扫向小风,有些气急败坏:“洛儿是你女朋友。你也知道她高考没考好,暂时找不到工作,我劝了她好久,你还这样刺激她?!生病了不起吗?!快死了了不起吗?!你太过分了!”她的尖叫声凄厉而愤愤。

    “没错!快死了就是了不起。不然你想和我换?”小风冷笑。

    敏儿气鼓鼓地甩开我,冲了出去。

    小风的表情变得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他挠挠头,说:“真失败,我的宝贝妹妹果然还是帮着她的死党啊……”

    我知道这世上如果小风还有疼爱的女性,恐怕就是他表妹敏儿了,只是不知道小风和洛儿之间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小风的女朋友?小风和洛儿的亲密程度,恐怕远远比不上他和萧海吧。盯着小风半真半假的神情,我说:“小风,你赶走她的方法未免太过分了。”

    “她是个好女孩,不该因为我耽误了。”说完,小风忽然歪着头格格地笑了起来,“我这么说是不是显得自己特别伟大?”他渐渐笑得有些歇斯底里。“傻瓜,何必呢?喜欢我,不值得的……”他说这些像是感慨的话,眼睛却看着萧海。

    萧海的手很不自在的捏着窗边帘子的一角,做出旁观的姿态:“上次你更过分,对着向自己告白的女生当面说’我讨厌你’……”

    小风坐在床上,缩着身体,双手抱住膝盖,说:“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脑子很累,没空想一些比较妥善的办法,只能用最老套的招儿。海,你不会那么小气吧?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萧海别过头看窗外,不再说话。

    “海,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哦。你想饿死我?”

    萧海冷幽幽地哼了一声,或者听起来更像是叹息,动身出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小风。我看着他越发苍白的脸,有点心疼地责怪他:“累不累啊你,什么时候了,还演戏?!别把自己绷得太紧,谁看了心里都不好受……”

    像是被刺到痛处,小风立即全副武装:“江皓然!你再不闭嘴,我就让海把你的手机号码写在大街上,前面加两个字:办证!”

    我顿时无语。不过说到手机,那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我掏出口袋里的东西,那是萧海以前送给小风的手机,曾经被小风摔得七零八落,我一片片捡起来,自己花钱修好。

    小风轻轻地一挥手。“不用了。一年后还是没有用处的话,就烧给我吧。”

    用处?手机不就是联络吗,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小风眨眨眼神神秘秘地笑:“不说这个了,过来,皓,让我看看你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小风凑近了点,开始观察起我脸上的痘痘,手指不安分地指指点点,戳得我又麻又痒,“不错嘛,恢复得挺快,已经壮烈了两颗,剩下七颗,改名叫“赤澄黄绿青蓝紫”,给你几分颜色好了,我很大方的。“

    臭小子竟然拐着弯骂我。

    “据说青春痘的主要成因是雄性激素分泌过多。皓,你是不是差不多要受不了你现任女朋友,马上就要摊牌分手了吧?”

    我一挑眉,尽是被看穿的不悦。还以为自己的面具很完美,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无所遁形?

    我马上转移话题:“萧海天天泡在这里,没人管他?他老爸也没意见?”

    小风笑:“怎么可能没意见?上次还气势汹汹地跑来朝我抱怨呢,说我收了他的钱却不离他儿子远点。呵呵,我可是很有商业诚信,我是想离远点啊,可是我现在跑不动,海他又赶不走,有什么办法呢……”说着,又摆出招牌的无辜表情。

    “那你准备把钱还给他?”

    “开玩笑!你觉得我楚亦风到手的东西还会放手吗?”

    “绝对不会。谁让你那么爱钱。”

    “其实我喜欢的不是钱,而是它那种存在方式;如果狗粪可以用来交易的话,有谁会在乎它的臭味呢!想想看为什么说大脑是最高贵的器官?因为是大脑告诉你的。为什么钱重要,因为钱最值钱。不是吗?”

    这时,护士送药进来。床上苍白消瘦的病人面带柔和温暖的微笑道谢,等护士出去了,他下了床,赤脚踩在地板上,把护士放在床柜上的药丢进一边塞满废纸的垃圾筒。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纤弱的背影,优雅中带著难以言喻的孤绝。等他重新回到床上,苍白清爽的脸仰了起来,“皓,不要出卖我啊。你应该知道,出卖我的罪是很大的。”

    旁人听了只会当成是他的玩笑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些惹他生气的人有的在医院里休息了大半了月硬是说自己走路摔的,有的半夜做恶梦成天失眠,有的莫名其妙丢了报送名额,有的一夜之内办好转校手续……

    “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你直接把那么多药丸一下子吞了吗?”我边说边替他倒了杯热水。

    他没有拒绝地接了过去。暑意未褪,他的手却是冰凉的。把杯子递过去的那一霎那,他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大半杯水被泼翻了。几乎都倒在我的手上,手背上一片通红。我抬头不小心撞上他惊惶失措的眼睛,那一刻,凄美得带上了轻微绝望的气息。

    “你故意的?”生怕这个轻微的意外伤了他的自尊,我马上装出生气的样子质问他。

    “没错,我故意的。谁让你老是以学长的身份来压我?!”小风说完,咧咧嘴笑了。他永远都有让自己快活起来的方法,仿佛不需要别人似的。永远用不信任的眼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怀疑着,抵触着,更厌倦着。像吐出丝线的豆虫,隔绝着自己和生活,独自去涅磐,然后变成蝴蝶,拥有美丽和短暂的生命,挥霍自己的幸福,然后死去……

    “敏儿——”小风忽然说话,把我从遐思中拉了回来,“皓,帮我照顾她,她是个美女哦。她被别人拐走了我不放心。”

    “你不怕我欺负她?”

    “我怕。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所以,请你好好对她,在你真正动心之前,不许打她的主意,明白吗?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托孤?托就托嘛,你别随随便便决定别人的婚姻大事,我江皓然是不会为了一棵树放弃森林的……”

    小风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会的。皓,你会的,因为你是好人。只是不知道敏儿会不会正好成为你的真命天子……”他歪着头,露出有些稚气的自负笑容:“皓,我是个预言家,预言很准的,从不出错。”

    我知道,他的预言从不出错,包括他曾经戏言自己绝对活不过二十岁。

    “我不答应。熟归熟,我对你可是恨之入骨呢……”

    “皓,你真会落井下石。”

    “这么重要的任务,为什么不交给萧海。”

    “我有私心。”苍白的容颜依旧笑得灿烂,他边点头边确认自己的话,“因为我喜欢他。”

    是不是什么搞错了?这个同时有着孩子般天真烂漫笑容和刀子般冰冷锋利眼光,骨子里阴郁固执游戏人间,总是喊着厌倦无趣的楚亦风,竟然笑意盈盈地承认自己喜欢萧海。我只觉得,手足无措。这句话似乎比刚才那个吻更有威慑力。

    “他说他生日的时候会买111根pocky给我……皓,你知道吗,11月11号,叫光棍节,又叫pockyday,因为pocky都是一根一根的……”我这个没规没矩肆意妄为的学弟依旧是那么不依不饶,斜倚在床上孩子气地扳着手指,“本来应该是1111根,我心软,被他赖掉一个1……”

    “不过……”他兴高采烈的神情渐渐暗淡下来,“……我应该撑不到他的生日的……可惜啊……”

    我心头一抽,随即皱紧眉头:“别胡说。你最近不是很精神吗?”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他不经意地摆摆手,在床上坐好了,抬头正视着我的脸,“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有下次见面。你快开学了吧,以后不用每天翘课来。其实,见不见最后一面只是个形式,无所谓的。现在看一眼,就算再也见不到了,也算最后一面,不是吗?我知道你脸上的痘痘是因为前阵子通宵守着我喝了太多咖啡才闹出来的……”

    “小风!”我使劲咬住下唇。

    “皓,谢谢你来看我,谢谢……”小风直起身跪坐在床上,靠过来托起我肩上一缕长发,喃喃说着,“以后,不用了……”

    有点不习惯这么近面对面的距离。我看着他苍白的手指在我黑色的发丝中滑落,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除非你不想看见我这张帅脸,否则我才不介意多跑几趟,就当锻炼身体好了……”

    “嗯,真是帅呢,简直帅得哀鸿遍野!”微微笑着,他忽然轻叹一声,“也许就是因为我快死了,我才可以这么放肆吧。死者最大,好习俗啊。做什么都可以,怎么任性都不会有人怪我……”

    他面不改色的一遍遍说着“死”这个字眼,每说一次,我心里的那根弦跟着拨动一次,瑟瑟发抖,如履薄冰……

    说到这里,小风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继续说:“可是他不一样,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日子……像他自尊心那么强的人是受不了别人白眼的。他脾气太犟,没我看着他一定会有麻烦的。我不希望我死了以后他一个人被口水淹死……两个都没法让我放心啊。皓,算我求你,帮我照顾她,好吗?求你了……”后面的话,渐渐听不清了,我看到泪滑过他的脸庞,悄无声息。

    小风,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你哭。聪明如你,应该不难察觉萧海的心意吧,也该明白,当你被别人爱上的时候,可能也意味着你伤害他的开始;冷血如你,也在这一刻即使是闭上眼睛也关不住心里的泪了。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流那么单纯的液体……

    那个曾经骄傲得让人心折的楚亦风,这样低声下气地求我。不敢直视他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亮的几乎要把我烧毁,我慌乱地不住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多年以后,当我重新回味这一段话的时候,我还是搞不清楚小风说的到底是“他”还是“她”。

    小风扭头看着床头的空花瓶,目光有些散乱。我每次送花来的时候,花瓶都是空的。是我送的花凋谢得太快,还是小风不想看到鲜花枯萎的样子而早早扔掉?

    “皓,你知道为什么好故事大都是悲剧吗?也许和花一样,如果一朵花能永远开下去,它就不再真实。所以凋谢是唯一的出路。”小风擦干眼泪仰起头,微笑着用手掌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情形看得我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我迅速抽身,说:“他快回来了,我就不做电灯泡了。”

    出门的一霎那,听到小风有点清冷的声音——“皓,你要帮我保密。不能告诉他我喜欢他,绝对不可以,否则会有报应让你后悔的……”

    走出医院,心里的滋味乱七八糟难以形容。我不想就这么回学校,反正身边带着借书卡,干脆去市立图书馆的阅览室里静坐调整情绪。一直很喜欢那附近的氛围,幽静的,少了些都市的喧嚣。

    站在二楼中文参考阅览室的一排书架前,我随手抽了一本,是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我把书放了回去,绕到另一排,挑出一本《第三条道路》,心不在焉地翻弄起来。

    一点也看不进去,我知道自己只是在梳理自己的情绪。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眺望窗外,竟又开始下雨了。我把书放回原处,发愁该怎么回去,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咦,上次在t大食堂见义勇为拔刀相助的酒窝女孩?

    看着她收起书本,走出阅览室,下楼,我一路尾随。等她出门张开伞,我毫不犹豫地钻到她的伞下。“你是t大的学生吧,带我一段,到地铁站就可以了。”

    她先是吃了一惊,等弄清出状况后没有说话,但从她冷冷扫了我一眼之后不再转过头来这一点来看,我似乎很不受欢迎。她的侧脸线条不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觉得这样浪漫的两人雨中漫步如果在沉默中渡过未免可惜,于是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在t大念什么专业的?”

    她突然转过头来,婉而一笑。她笑得很甜,定力不足的可能会有点骨头酥,让我忍不住想变成蜜蜂。还没等我从兴奋过度里浮出水面,她突然一脚狠狠踩在我的脚背上。准确地说,不是踩,是跺。我惨叫着抱着脚跳了起来,裤腿上顿时溅满了稀泥。

    “江皓然!老天给你两只耳朵一张嘴,是为了让你多听少说的,不是为了让你花言巧语骗女孩子的!”

    “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认识我?”我一愣,不由地忘了喊疼,正眼打量她。我和她很熟吗?不记得啊。

    “出去。”她冷冷的口吻染上了怒气。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踢出了伞外,大腿上赫然一个**的泥水脚印,但不用几秒钟就被雨浇得模糊。。

    “喂,雨很大诶。”我环顾四周几乎看不见人,头顶上的雨倒是噼噼啪啪下得热闹。

    “淋湿了又不会死!我可没那么好心帮你这种人,你活该!”摔下一句,她打着伞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哪儿得罪她了?

    一回到寝室,就听见老三吓一跳的惊叫:“老大,你怎么好像落汤鸡一样,好可怕……”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自己的狼狈样。衣服裤子都湿答答得粘在身上,难受极了。我要不是这不堪的光景让他这只网虫从电脑显示器那边转过头来饶有兴趣地打量我。可恶!我说那个女孩既然讨厌我怎么不干脆一开始就拒绝带我,她竟然是为了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丢下我,害得我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出门都不知道带伞,你真是……”老三砸砸嘴,在对我的迟钝表示了感慨万千之后,又开始无端猜测,“你不会是为了节省寝室水电费跑出去冲个免费的冷水澡吧。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真是高尚。”

    我还在找干衣服的时候,老四回来了。“你让我替你打印的报告打不成了,文印社今天关门。”老四边水边甩甩手上的伞,抖落伞上的水滴。

    老三尖叫起来:“不会吧,我的广大远景,似锦前程,完了,完了,任窗外大雨滂沱,我的人生从此荒芜。报告啊,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我对于他的煽情感伤似懂非懂,抱着干衣服躲进卫生间,自言自语道:“大概是因为最近有部琼瑶剧热播中……”

    “……辅导老师会把我劈开两半……”老三总算说到正点了。递上入党申请报告之后,定时交思想报告是例行公事。我庆幸我没有自找麻烦。

    老四看不下去了:“算了算了,大不了我帮你手写一份……”

    “啊,老四你真是太可爱了。”

    “老四,你别尽做好人。这小子待他再好也不上心的,不信你拆开他肋骨看看,里面的东西早就飞出国境线了。我就不信他写份思想报告会心力交瘁,吐血身亡……”老四人太好说话,我不帮着他天知道他会被老二老三欺负到什么地步。

    “老大今天吃火药了?”

    哼,有火药也被淋湿了。我换完衣服,走到书桌前展开书,预习本学期课程。

    “一灯大师你又要用功了啊。”老三自知理亏,讨好地笑笑。

    早上赖床是一回事,认真念书是另外一回事。因为害怕拿着一张惨不忍睹的成绩单回家被望子成龙的老爸老妈大卸八块,我偶尔考试前几天熄灯后不去自习教室而在寝室点起一盏应急灯继续学习,故而有“一灯”的封号。

    我看着书说:“是啊。这学期的模拟电子电路课据说很难,上课的教授在微电子领域小有建树。上一届的学长说我们一整学年都有他的课,以后考研准备朝微电子方向发展的话,可以先和他打好关系。”

    “就是系里小有名气的那个可乐老头啊,据说他平时很好说话,但超级小心眼,和他结梁子就死定了。”老三咧咧嘴,继续转向他的电脑。

    “轰!”我们寝室的门被踢开了。又一个落汤鸡回来了。看着门口的老二,我仿佛看到十分钟前的我,他的头发是湿的,衣服是湿的,裤子是湿的,整个人好象刚从河里捞出来。

    老二一步一个湿脚印慢吞吞走进来,走一步肩膀抖一下,起先我以为他是冻的,等他走近了看到他通红的眼睛,我才意识到他在哭,在抽噎。难以置信,我似乎看到一块钢板在流泪。虽然他的张扬作风一直让人不敢恭维,虽然他的大惊小怪一直令我嗤之以鼻,但我从没见过他——哭!

    “怎么了,老二?”

    他不回答。

    “今天下午出去不还是开开心心地说要和母老虎去逛街吗?”老三也奇怪地问。

    “哇……”老二像是被捅了的蜂窝,突然狼嚎起来。

    老三会意,拉拉我,暗示我别再刺激他。漫长的三分钟后,老二八成是哭累了,木了一会儿,打开他自己的衣柜找干衣服换。换衣服的过程中,断断续续地听到他哽咽的声音和不耐烦的动作把衣物撕裂的声音。等他一身清爽地走出来,手里那条湿牛仔裤还算命大死里逃生,但t-shirt已经烂得不能穿了。

    “以后什么母老虎的别再叫了,她……”老二吸吸鼻子,说不下去。

    “你把她踹了?老二你好大的胆子。”

    “是她吹我!”

    “那你伤心个什么劲儿?那样的母老虎,呜……”这回轮到我捂住老三不饶人的嘴。

    老二也不接话,脱了鞋跳上床撩起毯子钻了进去。原先闹哄哄的寝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凋谢是唯一的出路,结局总是残酷的。曾经我们都是孩子,我们可以用一柄剪刀把厚厚故事书里记载着忧伤结尾的几页轻轻剪掉……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却再也找不到剪刀,来剪掉自己故事里忧伤的结尾。

    是爱情让人变得软弱,还是似是而非的爱情幻觉让我们迷失了自己?习惯了的存在突然消失,熟悉感灰飞烟灭,最初的不适应有人称之为失恋。那么,割舍不下的不是对方那个人,而是恋爱的感觉。

    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一种欺骗,从欺骗自己开始,到欺骗对方结束。

    只有从头到尾一直相信的人,才会得到幸福。

    可是,让我们如何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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