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立了秋的天气,仍然有火辣辣的毒日。不过,吹过的风已带着秋的讯息了。
大路边上的一座游泳池,仍然有很多人在门前徘徊。从外边存放的自行车摩托车数量上来看,估计里边还是有很多人在嬉水。向璧嗣马上想起了绿莹莹的池水,上面漂一层令人作呕的泡沫,到处是晒得像黑泥鳅似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地将痰或唾沫儿吐在水面上。他在练习游泳的时候,在水中突然失去了控制,头朝下沉,脚向上浮,情急之中,竟然喝进肚里几口水。这于多年前差点儿淹死在河里的镜头多有异曲同工之处。事后,回想不起了那几口水的味道,也不知道这几口水里有多少成分是那些人的涎水。由此,他得出了这个结论:所有的味道掺在一起以后,就会失去味道。就像红黄蓝三原色搅和以后是洁净的白色一样。
曾经被夏日炙烤过的大地泛出焦晃晃的光。看来,虽然名义上是到了秋天,秋意仍然像刚过门的新媳妇一样羞羞怯怯唯唯喏喏,还是在夏天余孽的统治之下只敢做着地下党的工作。玉米秆上结出了一串红胡须,花粉落了满身,叶子仿佛跳舞蹈的少女伸展开的手臂,相互交叉在一起,浓稠得不留一点缝隙。
天,湛蓝,有几朵无事的云漫步在空中。有几只麻雀试图钻破它,但没有效果,只好俯冲下去捉几只虫子以泄怨愤。到处充满了生命终结的气象和暮气沉沉的味道,没有激烈、没有亢奋,一股季节交替的暗流在灰色的阳光里潜伏、流动、蕴积和默默扩张。人的心情,恍若在异常复杂的单色胶片电影里沿着不知名的胡同向前摸进,不断有暗箭从耳边穿过。
蓦然,绿色的墙体里突然变出一个佝偻着腰的人来,腋下夹的依然是绿色。
向璧嗣吃了一惊,他在那个人的身后停下来。
那个人将一堆草放在地头,发觉了他。只是像对一个早晚见面的熟人那样,面无表情地问了句:"去干什么?"向璧嗣说:"买奶粉。你一个人?"那人嗯了一声。
玉米地里由远而近哗啦啦发出披荆斩棘的声响。
随即,一个粗哑的女声压倒一切:"福来,你瞎眼了是不是?你看看你拔过的草,跟猪啃的差不多。大的是草小的就不是了?你个信球,眼看草都开始打籽儿了,下一年我可不拔了,你个信球你自己拔吧。"骂声仍然在持续,但在她现身的一霎那戛然而止。
"唉,是你呀,你咋在这儿?"向璧嗣仔细辨认,这个柯莲已经活脱脱是一个泼妇了。面对曾经的恋人,她半点没有为自己刚才有失体面的言语感到难为情。
多福被骂惯了,所以他也没有挨了骂的不悦,很木然地蹲到另一边,继续拔草。
向璧嗣说:"我来帮你拔草。"柯莲说:"好吧,把车儿支好,进地里干吧。""真让我拔?你看我西装革履的,不懂怜香惜玉呀。""顶多两盆水,我给你洗。""算了算了,不给你添麻烦了。"柯莲呵呵笑了两声,等于结束了玩笑,问他到底去干什么。
"买奶粉。小孩子断奶了。""噢,断奶了?俺那个还没有,把人都嚼死了,挺烦人的,这死人就是不给买奶粉。俺那个比你们的要大两个月吧?""两个半月。""噢对对,胖不胖?多少斤了?"多福突然像刚刚装好药的火铳,开了火:"你说谁不给买奶粉?买奶粉咋不给钱?不给钱咋买?你把我杀了做成奶粉算了!"柯莲瞪着眼睛说:"闭上你的嘴吧,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多福就闭上了嘴巴,将怨气撒向膝前的杂草上。
"柯茜还在市里吧?"向璧嗣把探询的**一直埋藏到现在,感觉是时候了,他才似乎漠不关心地问她。
柯莲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
向璧嗣看到她的眼睛有种不解的可怕的神色在里边。他预感到发生什么事了。
眨眼之间,不知从何而来的滚烫的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着漩涡。
他的不祥预感一点点清晰凸现。
"柯茜她不在了。"柯莲的眼圈濡湿了揉红了一大片。
悲痛欲绝的啜泣将他的身上附上了一层铅,他感到了肌肤的冰凉和滞重。
她像一只湿漯漯的落水鸡,紧缩着肩头一阵抖动,仿佛她的眼前便是一个孤坟、一座墓碑、一堆遗物。
"回去看看吧?""好,我正要去。"向璧嗣和多福打了招呼,载上柯莲往她家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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