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子由青变黄，最后变得焦黄，被毒日烤得卷了头。眼看一年里最紧张繁忙的日子就要到了。恰在这个时候，向璧嗣的爸爸被马路上飞驰的摩托车撞得斜飞出去五六米远。
向璧嗣在家里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从医院打来的。肇事车已经逃之夭夭。
打出的x光照片显示是小腿骨折。有轻微脑震荡，其他没什么。也算是奇迹了。
他爸架起双拐。收麦的担子就搁在了璧嗣的肩上，向璧嗣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该是挑起担子的时候了。
前些天狂风大作，骤雨倾盆，自家麦子全部伏地。眼睁睁看着别人家联合收割机半个小时工夫一地的金黄变成了一堆麦子儿，他只能和妈一人拎把镰刀，拱着烈日，淌着汗水。不能性急，有时候克制不了着急的情绪，镰刀一挥，伤着了脚趾。鲜血染红了千层底儿灯草绒面的鞋。
在地里寻棵马苋菜草搓成糊状，糊上去，再去找点儿破布随便包裹包裹就又挥镰割开了。
尽管很苦很累，尽管他早就顶不住了。他真承受不了了，看看架着双拐的爸爸，又看看上了年纪干活儿又毫不示弱的妈妈，咬了咬牙，挺了过来。
实际上，收麦仅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收慢了麦子就会炸地。
麦子晒干了收仓入库。向璧嗣在镜子里一观察，那张脸变得黑瘦黑瘦的，这完全能与先前判若两人。胡子也趁火打劫似的疯长。在这张脸上，他隐约看到了自己人到中年时的样子。
农民的角色感越来越清晰地在头脑里形成，他忘了壮志未酬，忘了盛气凌人，忘了目空一切。他对待庄稼活儿有一种安全惬意地依恋。地里没活儿的时候，跟街坊邻居玩玩双升，推推拖拉机。地里有活儿的时候，他早出晚归，勤勤恳恳。
街坊跟他开玩笑说："璧嗣，你女朋友今儿个来了，给你买的什么东西？你小子水平可以呀，把这么漂亮的妞儿玩得突突转。什么时候结婚？我们等着喝喜酒呢。"向璧嗣咧嘴光笑不语。表面上看，楚方隔三差五地提东西来。不管他理不理她。人家说是看他爸看他妈的。他能把她咋着？
时间长了，厌恶感也慢慢地消失，老那样阴着脸，好像有点儿贱。就当平平常常的朋友也不能老那种态度。思想活络了些，就和楚方聊两句，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拿她开开心。他开心，对她来说简直是参加了一次百年庆典，尽情舒展女人的秋波媚眼，脸上彩霞纷飞。楚方苹果色的脸诱得向妈妈也不禁笑逐颜开。如果开心可以计量的话，此时她的开心绝对是向璧嗣的十倍。
向妈妈不停地催促。向璧嗣开始考虑结婚。
那天买了四色礼去楚方娘家认亲，然后找媒人定亲。几经周折，婚事正式定了下来。
向妈妈说："俩孩子不小了，择个日子把事儿办了吧。"楚方娘说："行。"闺女早就是人家人了，哪还有主动权，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吧。
找了掐日子算卦的先生，择了个好日子是在腊月。
向璧嗣在家慌里慌张地筹备婚事。装修房子、购买家具、挑选灯饰这些事儿，看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却要跑断腿，什么事轮不到自个儿头上就不会知道轻重。向璧嗣心了想，照此下去，到结婚那天非累死不可。
为去买一架吸顶灯，他叫上了柴盼。路过那家家常菜酒馆，家常菜酒馆已经更名为"豪华餐饮".门面装修一新，又扩充了两间房的地方。从前的红砖墙体掏开了个大窟窿，镶一面十二个厚的大玻璃，豪华气派非同一般。门前用白灰粉号了大方框框，算是停车场。停车场内一溜儿摩托车，还有两辆桑塔纳。
"你知不知道这家饭店的老板是谁？"柴盼问他。
"怎么，换老板了？""嗯。"柴盼点了点头，"表面上是两个人合伙经营，实际上原来那个老板已经被架空了，充其量算个大堂经理。""那真正的老板是谁？""黑熊。""不可能吧，那个老板咋可能跟黑熊合伙儿做生意？"向璧嗣心里不由一惊。
"老天爷，黑熊什么人你不清楚？谁惹得起？没把他赶出去就算不错了。""黑熊是在逃犯，派出所没人来抓他？""抓不住，神龙见首不见尾。狡猾得很。""没收他的酒店不就得了。""他的酒店名义上还是那个大肚子的。""我操。""看见了没有？那辆没有车牌号的桑塔纳就是黑熊的。""我操，玩上车了？""不定是在哪儿偷的。""我操。""别操了，小心提防着点儿，这杂碎什么时候想起来咱，咱就得再跟他干一伙儿。""亡命徒。小心点儿算了，跟他犯不上。"柴盼内心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没敢说。打他结婚以来，向璧嗣经常旁敲侧击说他见色忘义，柴盼委屈极了。对朋友尽仁尽义，对家庭也得尽职尽责吧，一颗红心，两头准备，顾此失彼是很正常的。向璧嗣没结婚，他不理解自己的处境，早晚他会明白的。但在他没明白之前，给他解释是没用的，只能好好表现，尽量消除他对自己的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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