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璧嗣在家里一直呆到冬天,他把去年冬天的运动棉袄翻出来裹在了身上。
今年的初冬不算冷,所以大街上的人还是秋天的装束。
向璧嗣的穿着看起来有点儿笨拙,不过,预防北风很有效,他的身体不够结实,稍有不慎很容易犯急性肠胃炎,一犯上这病就疼得让他要死要活的。伤口好得只剩疤了。
他在大街上走的时候,周围的景色似乎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好像有一种与他的家乡格格不入的东西突然掺了进去。他又浮出了一种快感,这种快感是在两年前从南方打工回来的那一刻起产生的。就仿佛一棵树,根须扎在哪里,哪里就是永世不渝的家。这一片地方就是他的家,他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他在生育自己的土地上不像在外乡,是不会受人欺负的。又想起黑熊,身上产生了一些不舒服。这些不舒服让他回忆起了上学的时候背过的曹植的《七步诗》。但这不会给他太大影响的,听说黑熊已经给逮起来了。
两年前,他从长途车上走下来,那么多拉客的三轮车司机操着家乡话跟他交谈,他压抑了很久的一股豪气从丹田里冲将出来,这种快感整整弥漫了他一个星期的时间。离家太久了,受的窝囊气太多了,不公平的待遇也受够了。家,是最好的地方。拉客的三轮车宰外地客是出了名的,本地客不宰,本地客可以公平地与他们讨价还价。当时他就突然又有一个小小的感悟,家是没有形状的,家是语言,深深地扎根在头脑里的、虽然土俗但应倍受热爱的语言,不是土生土长的外地人咋学也是学不完全的,所以普通话再好,也好不过家乡话,它比身份证更好用,比防伪标记更精确。那些刚出了三天门的回到家里就呜里哇啦地撇外地腔的人让他痛恨。"你以为穿着马夹就认不出你了?"他走进一家礼品屋。里边摆设琳琅满目,他不知道该买点儿什么,所以一直在犹豫。打扮得花枝招展年轻的女店主正和一个胖墩墩的男人合挤在一张椅子上喁喁私语。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碍手碍脚的人。尽管他想赶紧离开,可他还没挑中一件令自己满意的东西,甚至还在考虑着这件东西是送人还是给自己。
那个男的不时地拿眼瞟他,向璧嗣偶尔也回敬他两眼。那个男的撇着半土不洋的普通话很不友好地问道:"伙计,想要点儿什么?"那意思是说,朋友,如果不买东西的话你可以离开了,你影响了我的好事。向璧嗣打量了他一下,这个人块头很大,不苟言笑的样子,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说眼睛里含着凶光也未尝不可,因为向璧嗣确实感到了拒他于千里之外的陌生和冷漠。如果两双眼睛再这么激烈地对视下去,一定会惹恼其中的一方,很可能由眼神的交战发展为一场拳脚相加的斗殴。算了,息事宁人,向璧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但他没有走开,而是继续寻找他想要的某件东西。
"伙计,你是哪个村的?"那个男的问,显然是带着一种挑衅的口气。
"向村的。"向璧嗣不卑不亢地答道。
那个女的依然坐在那张椅子上,架着二郎腿,托着下巴,看着向璧嗣问道:"那你认不认识向璧嗣?"向璧嗣顿时来了精神头,抬眼打量了一下这个女的,面似桃花,有点儿像电影《红楼梦》里的薛宝钗。他感到奇怪这女的怎么跟这种男人勾搭在一块,人就是这样邪门。
"问你话呢?"那女的又开口问道。
向璧嗣愣了一下,收回思绪。
"认识。"他感到纳闷,居然有人打听自己。"怎么,你认识这个人?""差不多,那是俺同学的一个朋友。""噢。"不知道她的同学是谁,向璧嗣继续拿眼睛在货物架上扫来扫去。
"哪个向璧嗣?是不是揍黑熊的那个?"那个男的将手搭在那个女的肩上歪着头问。
"嗯。"那个女的很得意,"俺同学说那个人打架可厉害了,人长得帅气,而且又讲义气。"向璧嗣心里暗自冷笑,不动声色地问道:"请问你同学是谁?""姓韦。""韦莉?""你咋知道?""我就是向璧嗣。""你就是?"那两人的眼里顿时充满了敬仰之情,那个男的慌不迭地掏了支烟递过来。向璧嗣不客气地接过。
"年哥,久仰大名呀!"那个男的眼睛诚惶诚恐,仿佛菩萨显灵了一般。
向璧嗣凑在那个男的打火机上点着了烟:"打火机不错嘛,多少钱买的?""年哥,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了。""嗯不不,"向璧嗣连连摇头说,"君子不夺人之爱,我自己买一个。"那个男的对女的说:"楚方,快起来,给年哥拿只打火机,要好点儿的。"向璧嗣看着那个叫楚方的妞儿拿出来一只银光闪闪的打火机,便爽快地去掏钱包:"多少钱?""唉唉唉,赶紧收起来,你这样就太客气了,打火机算是我们送给您的,交个朋友,好不好?要看得起兄弟,就别掏钱。我叫原明远,这店是我女朋友开的,她叫楚方,以后这个店儿您就多多关照,好不好?"那个男的没有了刚才那种不屑一顾的市侩劲儿,露出一副讨好的嘴脸。
"这样不好吧?"向璧嗣只不过打了一次架而已,竟然被他们误认为地痞流氓了。最后,向璧嗣还是收下了那只打火机。那家伙叫什么,走到半路上就给忘了,女的叫楚方,人长得不错,就是有点儿邪气。以后方便他真的该去多关照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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