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如鸿毛,命若野草
“我不去。”云泱说的坚定决绝。
“云姑娘,您明知道天底下只有您的医术能够救得了我的儿子,您就不能体恤一下我这个五旬老妪万里前来的一片苦心吗?”那个灰衣老妪苦苦哀求道。
“我是永远不会离开竹舍的。”云泱丝毫不让步。
“可是我那苦命的孩子哪经得起这样长途跋涉到竹舍来,怕是还没有到,在半路上已经颠簸的去了。云姑娘,您需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请您救救我唯一的儿子吧!”那老妪依旧没有放弃,已经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满身的华服在泥泞的泥土地上沾满了脏物,花白的头发也乱了,叫人看了甚是心疼。
倚在竹楼门前的柱子边上的白衣女子却丝毫不动容,冷眼站在那里,“你要跪,便跪在那里,与我何干?”说罢,竟转身走了,进了竹舍旁边的厨房煎药。
“泱儿,你又拒绝别人了是吧?”里屋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其声音好似非常疲倦,连说话都有点有气无力的,说完就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
那老妪听到声音便抬起了头,只看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衫子的男子从里屋走了出来,与其说是走,还不如说他是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扶着墙勉强撑着出来了。那男子笑着看了老妪一眼,陈夫人心里便一震,这是如何的眼神,虽说无力,虽说疲倦,却带着极深的温柔,仿佛晚冬的阳光般温暖,看得自己鼻子一酸。
云泱听到声音忙出了厨房的门,跑到了那男子的身边,“今日阳光大,你的身子见不得的,你走出来做什么?”声音依然那样,不知道怎么地,在陈夫人听来,一样的声音,却带着些温柔起来,完全不像刚刚那样冷漠。
“泱儿,要我整日呆在房里,还不如一剑杀了我呢!”那男子勉强说道,然后放开了拐杖,将手轻轻搭在云泱的肩上,凑近闻了闻,皱了皱眉头,“又是仙须草,这苦苦的东西我还要喝多久啊?”
陈夫人心里一惊,要知道仙须草的生长完全不能见阳光,是已只能在常年不见阳光的大峡谷深处才能找到,极其稀罕珍贵。听这男子的口气,喝这种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见外界传闻云神医身边珍贵药材无数的说法,原来不尽是谣传。
“你明知自己身子不好,还要与我闹。你先回房,待会儿我将药端过去可好?”云泱说话竟有些卑微哀求的意思,若不是亲见,陈夫人怎么也不会相信外界传说从不求饶从不妥协一身孤傲的云神医,竟也有低声下气的时候。
“那位夫人是来求医的吧?”那男子顺手一指,问道。
云泱看了陈夫人一眼,冷冷的说,“又是要我上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晓得我从不离开竹舍看病的规矩。”陈夫人自知理亏,又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人家也是逼不得已,泱儿你就勉为其难……”
“不行”,没有等那男子说完,云泱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若是想劝我离开,我是断然不会同意的。”说罢,也不看陈夫人,硬是拉着那男子进了里屋。
竹林里天黑的总是特别早,星星点点的火把在三里外点了起来,几十个侍从呆在竹林外面等着进取求医的夫人,无奈已经一天过去了依旧没有什么消息。总管有些着急,于是不顾夫人临走前“不准进竹林,原地等待”的叮咛,拿着火把带着几个随从走进了竹林。到了竹舍门前,陈夫人依旧跪在那里,竹舍里已经一片漆黑了,想必是主人已经睡了。
火把渐行渐近,竟照亮了竹舍周围,总管见自家夫人五旬年纪,却跪在地上,心中一惊,忙走上前去,“夫人何至于此?”作势就要扶起身。
“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们进来的?”陈夫人生了气,怒斥道。
只听见里屋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和喘气声,原来是惊醒了主人。
陈夫人努力听去,才听见好似是云姑娘也起了身,咳嗽声慢慢平静了下去,又过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听不见了。
云姑娘走了出来,看见满院的灯光和人,两眼闪着凌厉的光,也不说话,走到总管面前,顺手给了他一耳光。
那总管在陈府也算是个人物,哪曾受过此般凌辱,满脸通红,正欲发作,只听到陈夫人低声道“不得无理”才作罢。
云泱低声道:“你不知道我竹舍的规矩?晚上不许有任何声响和亮光吗?”声音虽小,却带着难掩的怒气。不知道是不是火把熏人的原因,总管竟看到身经百战的夫人额头上渗出了几滴汗滴。瞬间只能听见竹叶飞旋的声音,火把应声而灭。
陈家在江南也算是名门望族,一手好飞刀在江湖上人人津津乐道,陈夫人虽是一介女流,又已是年事已高,可是耍起树叶来,依然是绝活。
云泱也不生气,也不说话,只是转身回了房间,留了一大堆人在院子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呆站了一晚。
次日清晨的阳光倒是不错的,透过浓密的竹林照下来,稀稀拉拉的透着些树叶的影子和形状,陈夫人依然等候在那里,也不敢吭声,也不甘心离去,直至快晌午的时候,才见主人从屋里出来。
云泱明显一晚上没有睡的样子,脸上都是倦容,扶着那虚弱的男子,缓慢的出来,沿着墙,缓缓前行,只冷眼看了下陈夫人一行,也不在意。
倒是那男子转身,对陈夫人笑了笑,说:“夫人还是请回吧!云泱性子倔,她不答应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说罢已经有些气喘,扶着墙停了下来。
云泱倒也没有打断那男子的话,只是听他说完,然后说:“今天是针灸的日子,我于是也不强迫你,也不打断你,你也就随了我让我帮你针灸吧!”
那男子只闭上眼,摇了摇头,费力的摆了摆手,“你便是再劝我,也不行了。”
云泱叹气道:“你总是这样?我早说过那次是意外。”
那男子忽然皱了皱眉头,握住了云泱的手:“我今生最大的遗憾,便是那次的意外。若不是那次,你也不至于……”,还未说完,已经有些咳嗽。
“你这身子,动气不得,你又老是要提……”云泱明显有点手忙脚乱,只是撑着那男子的身体,不让他倒下来。
“泱儿,有时候我想,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我死了算了。”那男子费力地讲完一句,就整个人瘫软在云泱的身上。虽说已是轻车熟路,云泱还是有点不太能撑起那男子的身体,陈夫人见状赶紧给管家使了个颜色。管家马上上前,扶住了那男子,哪知云泱推开了他,自己也打了个趔趄,道:“他身子虚弱着呢,禁不起你们折腾。”说罢,自己咬着牙,扶着他,一步一步的踱回屋子。
管家正欲跟进去,陈夫人摆了摆手,只见云泱走进里屋,关上了门。陈夫人好奇心大起,从窗子里面望去。云泱轻轻褪去那男子的上衣,陈夫人愣是看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男子的背上都是陈年的伤痕,刀伤剑伤掌伤都有,密密麻麻,疤痕满布极其恐怖,云泱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从炉子中取出几根一直在煮的银针,手法娴熟又利落的扎了下去。继而拿了根貌似银针的东西,一端插入了自己的手指,一端插进了那男子的手腕,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又过了约莫一刻钟,云泱脸上已有汗珠,而那男子的呼吸却越来越平稳。
陈夫人大惊,心中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换血?世人皆传云神医从小食尽天下珍贵药材,是以她的血可谓是药中极品,可以起死回生的传言虽说是夸张了点,是治疗内伤的极品倒是一点也不为过,这男子,竟然如此幸运?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云泱明显有点体力不济,斗大的汗珠从她的头上渗了出来,沿着她苍白的脸滑落,气息也越来越不平稳,陈夫人见状,赶紧推门进去,扶住云泱的肩膀,将自己的内力缓缓输给云泱,帮她支撑。
这样持续了一刻钟左右,云泱才拔出了银针,陈夫人赶紧收回了手,云泱也没有管其他,只自顾自走到药炉边,将药倒在屋内的大盆中,又将那男子费力的扶入其中,身子都浸泡在药水中,这才走到床边努力的坐下,面色煞白的喘着粗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泱才算回复了元气,“你别以为这样,我便会答应帮你。”
陈夫人笑了笑,说:“我施以援手,是武林中作为长辈对晚辈的帮忙,又不是要你偿还。”
云泱并不说话,只是低着头。陈夫人又说:“云姑娘低眉的时候,真是像极了我家那丫头,只可惜……”,顿了顿,说:“她若在世,也与你差不多年纪。”
云泱紧咬下唇,忽然说:“武林中人,没一个好东西。”
陈夫人一惊,心想,这女子,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东西,传说中的谣言,她该信还是不信?还没等自己想明白,云泱忽然开口说:“不过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你先回去拿我开的方子给你儿子服药,半月内只吃些药粥,半月后我定会到达治疗。”
陈夫人赶紧作揖道谢,云泱却示意叫她离开,陈夫人拿了单子,果真也就走了,云神医的承诺,倒是没有人怀疑的。
再就是细心的准备和等待,虽说云泱开的药都是些珍品,好在陈家也还算供得起,再加上临走前云泱相赠了一些,叫陈夫人甚是难堪,推辞了一下却还是不得不收了,毕竟仙须草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东西。
看着儿子从最初的昏迷不醒到十天后的偶尔清醒喝药粥,陈夫人感激不尽,只等着半月后云泱过来的诊治。
果然,到了十五天的傍晚,十几里外的家丁便快马来报,说是云神医离此地不远了,陈夫人一个耳光过去:“混帐东西,也不领过来,还自己先跑回来。”
那家丁颇是委屈的说,“我也说了,可云神医说是怕夫人急,叫小的先回来报个信,说是这段路程颠簸,怕是明天早上才能到。”
陈夫人觉得奇怪,若是马车,怕是顶多一个时辰便到了,忙问:“云神医是怎么来的?”
那家丁说:“很奇怪的马车,大得出奇,而且都是黑色的布罩着,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没有赶车的,那马是自己跑的。说也奇怪,虽说是自己跑,那马却跑得极慢,还走的平稳得很,比人赶的好得多了。”
陈夫人才恍然大悟,怕是他也一起来了,想想也是,以云泱的性子和那男子的身体状况看,不一起来不行,忙说:“你去准备一间阴面的房间,一定要干净,而且要在云神医附近。”那家丁赶忙退了,陈夫人想,这回儿子,是真的得救了,若是自己能劝得那男子帮忙,云神医还说不定还会帮忙换些血。
到了次日清晨,阳光不是很强烈,云泱的马车总算停在了陈府的前面,云泱也未下车,只是稍稍打起了帘子,朝陈夫人颔了颔首,说:“夫人久等了,我这就去诊治。”
陈夫人赶紧差遣下人去扶云泱下车,云泱也没有理,只是自己下了来,陈夫人问:“车中也有病人,厢房已经准备好,云神医和病人可以先休息,舟车劳顿,老妪也可先为你们洗尘。”
“不用了,他身子弱,在车中更好。”说罢打起帘子,轻声道:“我去去便来。”转身便在陈夫人领路下,进了庭院。
“我听说令郎也算是骨骼精奇,在武林中也算是后起之秀。”
陈夫人心想,云神医不过才二十五六的年纪,比自己的孩子还要小得多,却一副武林中长辈的口气,又想起她的确可以担得起这个称号,自十岁便以医术卓绝在江湖上著称,十七岁决然与当时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陆兮寒,天下第一剑沧浪三人卷入了一场感情纠葛,最后引发了江湖上一场最精彩的决斗,谁也不知道决斗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两年后她隐居竹林,再也不问江湖事,只定下了些规矩帮到访的人治疗。
她一生才不过二十五年,却已大放异彩。
“如果您描述的情况属实,令郎的病可能并非内伤所致,而是在练武林禁学的时候时机掌控不对,引起体内经脉错乱而为。”在断了脉之后,云泱说。
“陈夫人,我之前的药方,旨在去瘀化血,却不能治本,若要治本,需要花费我太多的精力。”
陈夫人一愣,然后笑道:“原来如此。云姑娘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老妪办得到,天大的东西,我也帮您弄回来。”
此时一个小姑娘闯了进来,轻蔑道:“我当是什么神医,原来就是个贪财鬼,还不是想骗夫人的钱,不知羞!”说罢,还用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向云泱吐了吐舌头。云泱正好奇着,陈夫人怒斥道:“粲儿,不得无理。别以为絮风宠着你,我便不敢动你!”
云泱也是个聪明人,絮风是陈夫人儿子的表字,怕这小丫头与这公子之间有些渊源,自己是外人,也不便过问,只是淡淡的说:“丫头你过虑了,云泱不为钱而来。”
陈夫人道:“云姑娘相中了我家哪样东西还是绝学?只要能救犬子的性命,家中万物,随便你挑。”
云泱也笑了,“陈夫人是要一个死人,还是一个废活人?”
话音刚落,陈夫人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云姑娘,此话何解?”
“令郎嗜武成迷,若是废去了他的武功,是不是与废人没有两样?”云泱道,“你好好考虑,在车上等你。”
说罢,便转身离开。
“云姑娘留步,只要犬子能活过来,其它任凭姑娘你处置。”陈夫人从牙关挤出几个字,“哪怕是活死人,也罢了。”
云泱顿了顿,叹了口气,“天下啊……”,一句话未完,就已经出门去了。
接着就是长达几个时辰的搬运物品,难为云泱出门不过只需几日,却将所有装备都准备齐全,就连盖的被子都自备。陈夫人站在厢房院外远远看着,也不知道该进该退,苦涩难明。
几日过去,倒也清静,云姑娘每天忙里忙外给那个男子和陈絮风施针,陈絮风的情况是一天比一天好,不到十日倚着拐杖竟可以下床勉强走动,倒是那男子应该不适应江南的天气,咳嗽一日比一日厉害,几日过去夜里常有咳血,叫人十分担心。倒是本来应该最着急的云泱,不愠不火的,仿佛意料之中般,只是每日依然既往的悉心照顾,平日里很少与人说话,也只在于此男子相扶时才略微低声下气,也难怪下人们纷纷议论,这个男子,与江湖传闻当日一战中胜出的天下第一剑沧浪是否为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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