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外，雨淅淅沥沥下着，缀锦楼上，风媚推开窗，看着这个笼罩在烟雨中的繁华的京城。
她倚在窗边，任凭寒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楼下的街道。那里，早以没了人们来往的身影，只剩下那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倚在墙角里，在寒风冷雨中冻得瑟瑟发抖。
多久了？从洛阳来到这里，也有大半年了吧。
缀锦楼名妓风媚的名声早以传遍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每天都有许多慕名而来的王孙公子，不惜一掷千金，只为一睹名满京城的风媚的绝世容颜。
据说，秦风媚不但琴艺超群，歌声美妙动人，而且还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但却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她每次弹琴都是在纱帐后。
“月儿，我就要永远的离开你了，不能再照顾你了。今后无论你遇到什么困难，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要快乐的活着……”恍惚间，仿佛一切都停止了，母亲的手穿过重重光阴，抚在风媚的脸上，冰凉刺骨。渐渐地，母亲那慈祥的脸庞浮现在眼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月儿，你为什么不听娘的话，为什么要在人前弹琴？为什么不快乐的活着，而要让仇恨将你毁灭？”她看着风媚，轻轻的问。
风媚看着母亲，泪流满面，哽咽着道：“母亲，对不起，对不起……月儿……月儿也不想违背娘的话，可是，无论如何我也要报仇，我要让害死你的人得到报应……”
她看着像孩子一样哭泣的风媚，无奈地遥了遥头。
许久许久，风媚才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向虚空，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母亲那熟悉的脸，有的只是漫天飘洒的雨水。原来，冰凉的不是母亲的手，而是飘落在脸上的雨滴，原来，一切都是我的幻象，母亲从未出现过……
风媚不禁有些失望，脸上带着苦涩的笑。
“母亲，你在那里过的好吗？没有月儿陪着你，你会感到寂寞吗？你会……”风媚看着天空，喃喃的说。
风媚童年的记忆中，只有她的母亲，那个温柔善良，多愁善感的女子。
淳化三年，寒冬里的一个的清晨，风媚出生在洛阳风月坊中。她从一出生就是一个奇怪的孩子，她不像其它的孩子一样，一出生就开始哭，她没有哭，或许是因为懒的哭泣，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她还是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似乎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将视线移向床边，看见床上躺着一个美丽的女人，她就是风媚的母亲——风月坊的舞姬秦媚娘，她带着一脸的疲倦看着风媚，朝她微笑。风媚环顾四周，然后将视线移向了窗外，天气很恶劣，下着鹅毛大雪。以后的许多年里，她常常在想，或许，这样的天气正预示着她痛苦一生的开始，她注定一生痛苦，谁也无法拯救，因为，这是她的命，是注定好的，谁也不能改变……
人们将刚出生的她抱到了她的母亲那里，“媚娘，你看，这就是你的孩子，是女孩。她好可爱，可惜无论我们怎么逗她，她的不哭，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母亲听后只是笑了笑，然后温柔的看着我。
“媚娘，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母亲想了想道：“就叫月茹吧。”
“月茹，秦月茹，好名字。以后她可就有名字了。”
……
此后，秦媚娘就带着风媚住在洛阳，用她在风月坊跳舞赚的钱生活，日子过的还不错。本来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孩子，就会遭到人们的白眼和嘲讽，而秦媚娘有是风尘女子，更是经常遭到人们当面的冷嘲热讽和辱骂，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小孩子都不和风媚玩，说她的母亲是坏女人，还经常欺负她。每次她被人欺负了，回来后，母亲都很难过。
风媚从小看着母亲受到别人的欺负和辱骂，渐渐地，她学会了恨，她恨欺负她们的人，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她遭到别人的欺负时，也不再哭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她在心里恨恨地想。
仇恨慢慢侵蚀着风媚幼小的心灵。
七岁那年，风媚无意间听到了母亲弹琴，琴声婉转，带着忧伤，让人不禁落下泪来。她从来不知道母亲会弹琴，还弹的如此之好。
从此之后，风媚就对弹琴很是痴迷。她让母亲教她，可母亲却不教她，还严厉的教训了她，让她以后不许再碰琴，更不能再提学琴一事，否则你就不是我的女儿。
风媚委屈极了，也很不甘心，于是，她开始瞒着母亲偷偷的学琴。
本来风媚以为她做的很隐秘，母亲是不会发现的。可是没过多久，她偷着学琴的事就被母亲发现了。当时，风媚紧张极了，母亲是最疼她的人，她从小就没有违背过母亲的话，这是第一次，她不知道母亲会怎样罚她，会不会不要她了呢，她痛苦的想着。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并没有象她想象中的那样生气，而是十分的平静，这出乎意料的平静让她觉得害怕。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母亲看着她，问她：“月儿，你真的很想学琴吗？”
风媚重重的点了点头。
母亲看着风媚，眼中有种幼时的她所无法理解复杂情绪，直到很多年后，她才知道那样的眼神中蕴涵的是无限的悲哀和无奈。最后，母亲对她说：“既然你执意要学，那我就教你，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教你。”
她欣喜万分，立刻答到：“母亲，您说吧是什么条件，只要您肯教我弹琴，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会答应的。”她相信母亲是不会为难她的。
母亲说：“琴是一种秘密，它只属于你自己，所有的痛苦、悲伤、无奈、愉悦、离别，都只能自己承受。答应我不许在人前弹琴，不要让别人知道你会弹琴。”
风媚听后，有点震惊，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她犹豫了。
母亲接着说：“如果你不能答应这个条件，我是不会教你的。”
风媚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我答应。”
从此之后，母亲就开始教她弹琴。
风媚学的很快，也学的很好，没多久，她就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可即使如此，她也未见母亲笑过。从她出生到现在，母亲很少会笑，相反的，在她的记忆中，母亲的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忧郁，而且总是在夜晚无人的时候，对镜垂泪。起初，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后来，她渐渐的懂事后，从坊中人们的谈话中隐约知道了原因——那和她那离她们而去的父亲有关。
在她十岁那年，母亲病到了，并且从此一病不起，无论她找来多少大夫给母亲看病，无论她怎样细心的照顾母亲，母亲的病还是没有一点起色，甚至渐渐恶化，人也越来越憔悴。
风媚害怕极了，她害怕某天清晨母亲会没有任何预兆的离开她。于是，她疯了一样在洛阳城里找大夫为母亲看病，可是，每个大夫看完后都摇摇头，说无能为力。她甚至找来了一些道士和江湖术士，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母亲见风媚如此，便对她说，“月儿，生死有命，是强求不得的，你不要再这样了，我……”
她打断了母亲的话，倔强的道：“不，我不相信命，我不要娘离开我，我要让娘活着。”
说完之后，泪水就流了下来。母亲伸手为她擦拭着眼泪，她更加放肆的哭了起来。母亲看着她，带着一脸的悲哀，道：“月儿，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如此的想不开啊。”
她哭着重复道：“我就是不让娘死，就是不让……”
风媚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寒冬里的一天夜里，母亲的咳嗽声将她惊醒。她匆忙披上衣服，来到里间。
母亲咳嗽的很厉害。她端来了药，喂母亲服下。
“月儿，娘恐怕不行了……”
她哽咽着道：“不，你不样这样说，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的，绝不会的……”说到后来，她已经泣不成声。
母亲无奈的摇了摇头，用手帕为她擦拭着眼泪，道：“月儿，你不要哭，听我说完，有些话如果现在不告诉你，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强忍住不断涌出的眼泪，道：“娘，您有什么事就说吧，月儿会听的。”
“恩，你去柜子里把那个锦盒取来。”
她点点头，起身去将锦盒取了来。
母亲拿着锦盒，轻轻的抚摸着。然后，打开了它，里面装的是一支非常漂亮的金步摇。
母亲将金步摇取出，握在手里，对她说：“这支金步摇就是当年你父亲送给我的定情信物，怎么样，很漂亮吧。”母亲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娘……”她轻轻的唤了一声。母亲从来不对她提起她的父亲，她也不去问，虽然她很想知道母亲和父亲的事，很想知道她的父亲到底是谁，因为她知道这会让娘伤心的。
母亲似乎没有听见风媚叫她，继续道：“从小，你就比其他孩子懂事，你从来不提起你的父亲，我知道你是怕我会伤心。现在我就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一切。”
母亲将目光转向手中握着的金步摇，静静地看着。似在回忆着往事。
屋子里变的很静，只有呼吸的声音。她没有去打破这沉默，而是静静地等着，等着……
一阵沉默过后，母亲说道：“十二年前的一个雨天，我和你的父亲在观音庙中邂逅相愚。那天，我去观音庙还愿，要走时，忽然下起了大雨，我就在庙中僻雨。不多时，一位青年公子也来到庙中僻雨，他像貌英俊，彬彬有礼，穿一身湖蓝色的长衫，气质非凡。从衣服的质地和手工上就可以看出他出身名门富户。霎时，我就被他那超凡的气质所吸引。他就是你的父亲，名叫张元庭，是前刑部尚书张大人的儿子。自从那次见面之后，我就忘不掉他了，眼前浮现的全是他的影子，整天都想着他。”
母亲笑了，笑容如此的温柔，如此的美，似乎回到了十二年前。
“后来我才知道，你的父亲在那次见面之后，也对我念念不忘，他打听到我在风月坊卖艺，于是，他遍经常来看我跳舞。一天下午，他来找我，我们谈得很投机，说了许多的话，一直到了深夜。我看天色已晚，便留他住下。从这之后，我们经常在一起。他带出去玩，我给他弹琴唱歌，很是逍遥。那段时日也是我今生过得最快活的日子。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可是我错了。一年之后，他离开了我，因为他的父母要他回家，准备今年的科举考试。我听到这个消息后，很是伤心，我不要他离开我。我哭了整整一夜，他就在我身边陪了我一夜，安慰了我一夜。他走时，送了这支金步摇给我，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他对我说，等他今年科举高中之后就来娶我，让我耐心的等他。当时，我没有告诉他，已经有了身孕的事，因为我怕这会让她分心。他走了之后，我感到寂寞，每天我都会去城门口等他，我希望他一回来就能看到我。”
母亲无奈的笑笑，道：“你说当时的我是不是很傻啊。我等了很久，还不见他会来，我有些担心，担心他不会回来了，担心他会抛弃我。虽说如此，我还是和往常一样的等着他回来。那年冬天，我生下了你。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我知道他科举考了第二名，并且他很快就要娶当朝的昌平公主为妻。我知道后，伤心欲绝，哭了很久。本来我是想一死了之的，可当我看到了你之后，就再也死不成了。我知道，我不能死，我还有你，你就是我的希望。于是，我放弃了死的念头，重新开始了我的生活。”
“娘，您就不恨父亲吗？他背弃了对你的承诺，抛弃了我们母子。”
“说不恨是假的，不过我都想通了，恨他又有什么用，他也不可能再回到我的身边了。怪之怪我明知以他的家世，又怎么会娶我这个风尘女子呢，我明知风月场中无真情，却还相信他是真心爱我的，这一切都怪我自己，怨不得人啊……”
“娘……”
“月儿，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咳、咳、咳。”还未说完，母亲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赶忙扶住母亲，轻拍她的背，“娘，您别说了，先休息一会。”
母亲摇摇头，等咳嗽稍微平息之后，接着道：“我怕是不行了。我就要永远的离开你了，不能再照顾你了。”
“娘。月儿不要你离开，不要，不要……”风媚的眼睛湿润了。
“月儿，不要哭，你一哭就不漂亮了。”
“……”
“不要为我的离去的悲伤。这个世上，除了你，已经没有我所留恋的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要答应我，就算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坚强的活下去，今无论遇到困难都不要屈服，要快乐的活着。这样我就算我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也会高兴的。”
“我不要娘离开我。娘，只要您答应不离开月儿，我什么要求答应您，好不好。”
母亲看她这个样子，无奈的笑笑，“傻孩子，人总是会死的，你要学会一个人好好的生活，这样才能让娘走的安心。”
她张了张嘴，却因泪水的汹涌而出，无法说出话来。
“月儿，不要哭，娘不喜欢你哭的样子，笑一个给娘看，让娘带这你的笑容离去。好吗。”说着，就伸出手来为她擦拭流出眼泪。
她极力做出笑的样子，不过，她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母亲笑了，“答应我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好好的活着，好吗？”
泪水又一次汹涌而出，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地点着头。
“那就好，这下我就可以安心的走了。希望你会碰到一个真正爱你疼你的男人，快快乐乐的过一生，不要步我的后尘，不要……”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弱，说到后来已经弱不可闻。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时，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死的时候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脸上带着一丝笑容，很安详。
母亲的丧事办的很简单，除了几个风月坊的好姐妹，没有什么人来送她。
给母亲办完丧事之后，风媚就用母亲留给她的银子独自生活在洛阳，过着平静的生活。
本来风媚应该就这样平静的度过她以后的日子，可是，一件事情的发生，改变了她的一生，或许，她注定不能过平静的生活，注定要去承受许多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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