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回忆放哪儿 > 完

?    那年的年里下了场很大的雪,我现在还能记得那时的雪片儿跟棉球似的一团一团的,漫天飞舞。象是站在了樱花树下,看风拉下成群成群的花瓣,围着周身转啊转的,一直没有停下来。仰头的时候,看整个天空满满的,却没有沉重的感觉,倒象是天空也在飘,轻盈地在飘。

    “过初八再走吧?”母亲送我到村口的时候,拽过我的手说。

    “还有很多的事呢,不能拖。”我不敢看她,因为我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找到事情做。

    刚搭上船,听见背后有人叫,回头,是程军,“不是不让送了吗,怎么又赶来了?回去看着陈雪点。”我微笑地看着他,说的有些苦涩,但还是希望他能听不出来。

    “那边有什么事,你要这么急着走?”

    “啊?哦那个,业务挺紧张的,老板让我早些回去。”我低下头,咬着嘴唇,“你快点回去,帮我跟陈雪问好,我还会回来看她的。”我想用力推程军,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在他身后的手却使不出劲,船终于离了岸,在他下了甲板之后。

    我从船舱里小心地探出头,看他还站在岸上一动不动的,船越来越远了,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突然觉得心里发酸,眼泪便噼里啪啦的,管不住,也不想管,朦胧中还是想起了两年前的晚上陈雪告诉我她和程军在交往,原来记忆还这么清晰和刻骨。

    不过后来我有单独约过程军,他说了很多,而我也陪他喝了一夜的酒。他说他亲眼看着身旁的弟兄被子弹打破了脑袋,鲜血溅了他整张脸;他说他们昨天晚上还是一块儿在营地偷着喝酒,谈天说地的;他说他死在他眼前的时候他的手肘还抵着自己的手腕,他还没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那晚,程军一直在抖,他喝了一瓶又一瓶的烧酒,却没有抬头看过我一次,可我还是发现了他在流泪。

    我也喝了四五杯啤酒,我想我可以想象那样的日子他需要怎样的关怀,在他每个晚上都做着同一个噩梦的时候。但是我不知道他每天梦着自己被子弹射穿了脑袋然后吓得拽紧被单,我不知道他整整做了两个月这样相同的梦,但是陈雪知道,她知道他那时的脆弱,所以她呵护了他。

    “每个深夜在我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我就会爬起来用手电筒照着她给我的信,让自己逐渐安静,逐渐暖和起来,等到我终于正常了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她了。”

    “可那不公平,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也会安慰你,甚至给你比她还要多的安慰。”那时我已经醉了。

    “也许吧,但我现在真的很爱她了,我没有后悔把机会给了她,因为我现在很幸福,所以小雨你应该祝福我们。”

    “可也许你会更幸福,如果当初你让机会选择了我的话。”我那时真的醉了。

    “可能吧,但是我已经满足了,不需要知道更幸福是怎样的幸福,对不起,小雨,我回去陪陈雪了。”我看着他踉跄地从我身边擦过,看他过街的时候摔倒在路灯下,我只知道自己醉了,才会跟陈雪说‘我不在乎你们交往,我和林风不也交往吗’后,又和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那是两年前的某个晚上,同学会后。

    海风扑过来,拉回了视线,看不见了对岸,想他应该回去陪她了。在家待了半个多月,没有见着雪莲也没有见着小挺,陈雪也难得见上几回,因为她就要临产了。突然想去学校看看,那安静优雅的校园,我曾经用怎样的安静看黑夜一点一点地浸染城市,用那么寂寞的方式走在偏僻的小道上,都好想有再一次。

    在学校门口驻了好久,有点害怕进去,尽管知道这个时候学校不会有很多人。靴子坚硬的底砸在熟悉的石板路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竟好象从没有断过,好象每天都是这样的节拍。

    “我想像你是怎样一个人走在空旷的操场上,然后跟我说我们好象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用怎样的眼神看太阳升起又落下?”突然想起小挺的话,感觉有点沧桑,两年里他竟然可以做到不联系我,而我每次挂电话过去,都是陌生女人的声音。

    篮球场上还有留校的男生在尽兴地投篮,都只穿着单薄的球衣,露出的胳膊紧绷弹性还有汗液,想是练了很久。他们偶尔停下来,提手擦汗的时候,流转着眼神看我在铁网外呆呆地巴望他们。想到林风了,我知道他去了美国,和许思若,可我想他不会寂寞,他的手只要触到篮球就不会寂寞,不管是多远的他乡。我突然感觉放心,嘴角扬了扬,便笑着走开,眼角却还能瞥见铁网内几个男生的目光。

    在校园里绕了又绕,没有碰到雪莲,也没有碰到小挺,莫名地有些失落。抬头眯起眼睛看天边,黄昏了,太阳红彤彤的,很温暖地沉在西边的山头,有晚霞,好绚烂。让干燥枯黄的校园变得生动和热烈,可又想到了程军,想到了那个死了的人,就这样死了吗?真的还有战争吗,我回头看篮球场上的男生,他们知道吗,在自己快乐地活跃在球场上的时候,他们知道哪里有枪声吗?

    我不知道。

    我在西湖边上的时候,只看到了散步的老人静静地手挽着手,看到蹒跚学步的孩童后面有母亲的关切,看到情侣躺在干枯的草地上热烈地拥吻。我不知道哪里有枪声,我只知道平静宁和的黄昏,多么美好。

    “你还不想说吗?”几年后的一个暮色里,我下班从餐厅里刚推门出来,背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居然是雪莲。

    “你,你……”我说不出话,一时想哭,不是因为刚刷几百个碟子,手脚又麻又累,而是那么久违的声音,还是一如的温暖。

    “你想等到什么时候说?傻丫头,抬头,看前面。”我猛地抬起头,夜色里,一个女人微微含笑,我捂着嘴巴,哽咽着蹲了下去,终于瘫坐在了地上。

    街旁的酒吧里,“每逢过年过节,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就好了,报个平安,求你。”我眼巴巴地望着她,眼泪一串一串的。

    “这样就能瞒得下去吗,声音都听不出来吗?”雪莲的眼眸清亮清亮的。

    “我不是想瞒,我只想他们能享受女儿的关怀,你可以帮我做到的,是吗?”我带有乞求的眼睛里却仿佛看到了小时侯被妈妈拉着小手走路的模样,好遥远。

    “医生说没的治了吗?”雪莲突然转过头,紧紧地盯着我,我才发现她的眼睛红了。

    “如果可以控制的话,还可以赖上几十年呢,呵别这样,总要走的。”我低下头,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个晚上,我偎在雪莲的怀里,一夜没睡,我知道她也没有睡着,因为我的头发间断性的有被湿濡的感觉。可那个晚上我又好象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三十几年的记忆满满地涨在胸口,象是精灵般从我发腐的肉身里挣恐着逃逸出来。我在后面捂着胸口,伸着一只手追赶他们,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落下我,越来越远。

    我在夜的沉黑里瘫痪下来,扒着墙角拼命地哭,然后他们又都回来了。我高兴地伸出手想抓他们回来,抓住一个便往心口上塞,想把他们塞进去。可是我刚放进去,他们又从另一个缺口逃了出来,我象捉迷藏似的按住了这个,那个又跑了,抓住了那个,这个又哪里去了?终于累了,眼睁睁地看着我的记忆绕着我的头顶向上盘旋盘旋,那多么美好多么深刻的记忆。

    就这样一颤一颤地浮着空气,浮到华丽舞台上巴蕾女跳动的脚尖,可她们不知道自己在展示美好躯体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死了;浮到钢琴家修长的手指按动的键盘上,他们也不知道有一个女人在这个时候就这样死了,所以的一切都还是灵动和正常的。小孩还围绕着妈妈的膝边嚷嚷着要吃玉米棒,姑娘们还在准备着嫁妆,可我就要离开了,有几个人知道?

    可那些记忆想找寄宿,在空旷的冷夜里飘浮,有谁会去收留?

    黄昏,池塘边,有几只纯白的鸭子停着一只脚,暮色中,他看了我好久好久,我看他的嘴唇撇了撇,还是没能说出来。我微笑,知道他想要求什么,走过去,拉起他的手,他有一瞬的战栗,而后反握住我的手,幸福在霞光下泛滥。

    是几年前的……

    是泪眼朦胧中的……

    原来结束和开始这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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