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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大二,韩天心理上得到些许安慰,因为来了一群天真、幼稚的新生可以让他鄙视,而且家惟从南京过来时留下一笔钱支援他重修。大一挂科两门的创伤神奇地愈合,没留下一点伤疤。家惟是韩天高中同学,一起玩了三年,连高考志愿都是抄了他的,结果他去了南京,韩天来了扬州。
苦候两日,重修班毫无动静。在彷徨与挣扎后买了款新发布的手机。专款非但没能专用,还倒贴了许多,只得以钱财乃身外之物,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宽慰。大黑称韩天将来手头是不能有闲钱的,指不定哪天就去买房包了二奶。
经常逃课的本来就韩天跟大黑,耳濡目染,永菜和男人渐渐也把持不住自我,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深渊。因四人在网吧肆无忌惮地看色情电影,叱咤江湖,风生水起,被冠以**4的名号,简称f4。李敖说找小姐那是为了体察民情。韩天受到启发,遂称自己是研究生命科学。起点高,动机单纯。不比其他三人是彻彻底底饿淫荡无耻,违法行为。如若三人日后亏待了他,定踊跃向有关单位检举揭发,警民通力合作将不法分子绳之以法。
学习的热情被慵懒的生活磨灭后,每天无非就是睡觉,上网。单调盲目得有自杀的冲动。闵柔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维系了韩天的生命。
相识由一场误会开始。一天上课,桃花借他手机给闵柔发了条消息,此后两天她一直把韩天误认为桃花。他也懒得否认,对她发过来的消息见招拆招,倒是聊得很投机。
据大黑描述,闵柔是桃花高中同学。身高一米六八,身材匀称,长相颇好,就读于本地一所专科院校。不知为何现正休学在家,上学期来过本校几次,看得他口水直流,背地里偷偷给她打过两次电话,都被无声的挂断了。
大黑绘声绘色的描述犹如石块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韩天心中一圈圈波澜,春心荡漾。有点挑战的事情他向来有兴趣,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阴谋总有被拆穿的一天,这日上午静力学课时,闵柔兴师问罪道:“何方妖孽,竟敢假冒他人之名,从实招来。”
韩天正看着力学老师的脸犯困,有人主动送上门解乏,倒省得他去抱怨力学之母为她儿子创造的那张催眠的脸,唾骂优生优育政策呼吁得不够及时。
“小姐,是你一相情愿的将我更名换姓,我都没追究你的责任。何等的胸怀,何等的气度!本来这种与生俱来的成人之美、以德报怨的优秀品格我是不屑拿出来炫耀的。”
“按照公子的理论,那抢劫的算是见义勇为,杀人的怎么着也是一涌泉相报喽?”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理解,那社会治安问题远非几次严打所能解决得了的。”
“依我看简单,只须把你这种人拘起来集中改造,思想再教育,关个十年二十载的,指不定就太平盛世了呢。”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若不想身份被揭穿后,从此断了联系,有必要主动示弱。
“得,姑娘尖牙利嘴,小弟甘拜下风。我向冒名顶替事件受害人致以万分的歉意和亲切的慰问。如若姑娘能不计前嫌,日后不吝赐教,想我等人民公害回归社会问题便不大了。”
“恩。好说好说,孺子可教。看在你诚心悔过,而大姐我最近也比较闲,就收下你这小弟了,以后万事自有大姐罩着你。”
完了,看样子这女人还看过古惑仔一类的电影,但愿没有暴力倾向。为了树立积极向上的形象,再者依照兵书欲擒故纵之计,韩天慌称要认真听课便收线了。抬头看看老师的脸,打了个哈欠,睡倒在桌上。一觉睡到下课,口水流湿了半本书。挺挺发酸的腰,东方睡狮算是萌醒了,再上这种课非腰肌劳损不可。f4照例组团去网吧,细想堕落得如此彻底实非劣根性所致,环境造人,韩天终于明白孟母三迁的必要性。
四人还没走出校门,韩天忽然想起件事,调头往寝室疾奔。身后众人由深情的呼唤转至龌龊的谩骂。他大步向前,充耳不闻。几天来,闵柔身上找不到大黑所说的心高气傲,冷若冰霜,所以急于知道长相与他描述的是否也存在巨大差异。
幸好桃花留有她的照片,不枉韩天长途奔袭,气喘吁吁。虽然是张高中毕业合影,足以看清身高、体型。可惜拍摄距离较远,加之解析度不高,脸只能看个大概。不过估计样貌不会差,心下放宽不少。
警报解除,一路哼唱着robbiewilliams的supreme去和余人会合。对于英文歌曲韩天是取精华去其糟粕的喜爱。歌词记不住,所以是糟粕。一首歌被哼得像临死呓语
果然不出所料,三人又选了僻静角落的机器,闲庭信步于各色情网站。身后墙壁上赫然贴着“严禁浏览黄色网页,一经发现扭送公安局”字样。只怕前人头悬梁,锥刺骨的激情和f4相比也会黯然失色。
泡了半天网,傍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室,筋疲力尽下班的男人也不过如此。韩天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不过偏重于精神上的疲惫。无法理解依靠期末一个礼拜背背笔记就能过关,尽发些过时且错误百出教科书的大学有什么意义。难道为了减轻社会就业压力就可以用言过其实的大学教育来挥霍人四年的青春?这是迫害。
有些科目甚至有精神统治之嫌。此等政治思想教育从各官员如出一辙的讲话就可看出毒害。无非是打着某主义、思想、理论为指导,高举什么旗帜,服从多少有利于的官腔,缺乏个性与创造力。
正当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之时,短信铃音将他拉回现实。原来闵柔想知道他的身份,“我想知道上次周易生日,一起吃饭的人中有没有你?”周易是桃花的本名,因其结识众多美貌女子,有命犯桃花之势,故得此雅号。
“我只是小角色,小人物,仅能躲在阴暗的角落看你们满汉全席,觥筹交错。等得曲终人散,还得打扫卫生,哪有机会抛头露脸。”韩天和桃花不算很熟,吃饭这种美事自是赶不上。
“要是在大街上遇到你,我会考虑丢给你一块钱。但是,现在你得告诉我你是谁?”
“大家是阶级兄妹,用残忍的人身攻击你又于心何忍?罢了,还是我发扬风格。本人姓韩名天,21岁,身高一米七四五,体重不稳定,B型血。为人善良、睿智、悲观,至今单身。”
“不用说得这么详细,将来有幸被拘捕的话自然有人逐一问你。为人善良、睿智?就像有毒大米上贴的绿色环保标签。悲观应该算缺点吧?”
“非也,悲观者头脑清醒,遇事谨慎庄重,勤于思考,不易犯错误。乐观者属于唯心主义,天真的想法无时不刻不在麻痹着自己。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应该处在悲观之列。”
“哦?为什么这么说?”
“第一,丝毫不为我的善良、睿智所动,清醒也;第二,盘查身份即谨慎庄重也。这不符合我以上的定义么?”
“呵呵,不幸被你言中,我是个悲观的人。”
“不知道我可否认为你的笑是某种信号?并可衬以两颗炽热的心相互吸引却不自知的台词?”
“滚,没时间和你废话,我还要看电视剧呢。”
内心嘲笑着女人的简单,高中开始,韩天就已经很少触及电视了。并不是苦心学习,而是肤浅的剧目实在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尤其是港剧,粗糙的制作,老套的剧情,几个熟到脚趾头的演员整日玩着过家家的游戏。拿古装来说,取景多在杂草与人等高的荒野。主角盖世的神功莫过于一推掌炸药一字儿炸开,极有节奏感却不具备准确度。武侠片迟早要并入动画片一类来满足青少年群体的需求。有时为了演绎繁华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平均一个群众演员都要在镜头上像走城门似的来来回回四五次之多。当然,就那些跑龙套的演员来说,勤劳致富还是光荣的。只是导演过低估计了观众的智商。现代都市剧取景相对于前者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也没那么多亦真亦幻的打斗场面,所以编剧在设计剧情时只有曲尽离奇、跌宕起伏。男女主角分分合合,每一次冰释前嫌的相聚观众都能预感到再一次的矛盾又在悄悄接近。时间一长,观众也是会进步的,渐渐对俗套的剧情嗤之以鼻,后来又以剧目的分级来吸引观众的胃口,满足众人变态的心理需求。所谓普通级即好男人得到女主角,辅导级即坏男人得到女主角,限制级即人人都可以得到女主角。观众纷纷从级别上来判断影片的可看度。
就连新闻传播给人的也竟是农业丰收,工业增产,市场供应充足,国家领导人孜孜不倦地会晤各肤色国际友人。一派歌舞升平,欣欣向荣的景象。就像一个病人却总是以他坚强勇敢的一面示人。而对于其内忧外患的病情只字不提,使得民众缺乏危机感。政府平日的言行无时不刻不在误导民众,恐怕中华民族再次遭受外辱内乱时,各人都只会考虑自身经济利益得失,明哲保身。这是政府一向所做的。恨,恨,恨!
宿舍里大黑恋恋不舍的挂断电话。男人看了看表道:“干扰我正常休息一个多小时。好像她有阵子不来了吧?兄弟们都断粮啦。”
“她?再也不会来了。忘了告诉你们早分了。”
躺在床上睡死的永菜被这句惊醒,腾地坐起来,眼眶欲裂,“以后的生活靠什么改善?”
“分了?那你刚才跟你妈讲电话啊?真是母子情深。”
大黑作势给韩天一拳,一本正经道:“我宣布兄弟我终于找到了真爱。”
三人大跌眼镜,灯光照在男人扭曲的脸上,不可思议道:“上帝怎么会在你身上犯两次错误?”
永菜大度而亲切道:“以前那女人不错啊,大包小包的食物化作涓涓细流滋润着我们本已荒芜的心田。不过,只要我们的待遇不降低,我们不管你是不是始乱终弃,玩弄女人。什么时候把你的真爱带来,让兄弟们把把关。”
“滚你妈的,上次对我的伤害,至今伤口还汩汩地淌着鲜血,这次门儿都没有。”大黑气得咬牙切齿。
大家笑说大黑太记仇,不过变成熟了,心中对这位新人的样貌早有了自己的理解。
次日醒来,天还蒙蒙亮,可宿舍却只剩韩天一个人,惊骇不已。手掌拍打着脑门,试图让犹如灌了铅的脑袋清醒。逐渐清晰的视线看清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阴得利害。
看了表已是九点,想必余人是去上英语课了。大一时依据成绩好坏分成若干英语班,以教学有针对性为幌子搞起了合法歧视。按道理来说,好学生应由普通的教师教,差学生该由名教授教。因为差生更需要进步。但是教育绝不会这样。好学生需要更上一层楼,差生只要不是差到匪夷所思就行。而评判一个差生的标准,在期末考试之前似乎只能依靠出勤率,并将最终对成绩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
点名由一开始的课前改为课后,最终又变为课前课后各一次,像是不断健全的法律,少了很多漏洞。大黑等虽觉得出勤像是体力活而不体面,但勤劳致富光荣的口号又时时鼓励着他们。韩天常笑他们即使期末及格了,却脱不了暴发户的嫌疑。逼得他们在周末书会上买了些盗版的英文笑话集来装点自己的床头。宛如社会成功人士买假文凭来提高自己的身份。偶尔又发现书是中英文对照,遂将中文部分断断续续地读完,好像是花出的钱意外收回了成本。洋人的笑话又极直白简单,没有笑点,他们怀疑书上的东西总不至于如此浅显,常讨论笑话中是否另有深意。
韩天重又躺回床上,想着英语课是不用去了。他所在的班讲课的是个将近退休的老太,有着名师的风范,且自认为本班优于他班,很少点名。上学期韩天出席的次数不及一半,却得了全班少有的高分。或许年龄大的教授不见得讲课多么有艺术,但在师生关系上分外老练。很少有为成绩与学生结仇的。这样的人愈发让人尊敬,景仰。他们像是救助落水的英雄,本着救一个是一个的心态,不遗余力地伸以援手。即使不小心淹死一两个,也会有情提醒过往人员注意安全。不像年轻气盛的教师,仿佛重修的人数恰能反映他教学的严谨,又或是为学校创收和评职称挂钩。
他问闵柔在干嘛,她说刚拖完地正在看书。
他半开玩笑道:“按照时下的说法,拖地是为了减肥,看书时学习化妆。现在的女人连言情小说都懒得翻了。”
她回得出奇的快,似乎是不假思索,“把女人说的如此庸俗,难道心里有创伤不成?”
韩天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要说创伤,不知道小学时无果而终的早恋和初中被女方抛弃的初恋算不算。甚至还联想到幼儿园时看到心仪的女生受到骚扰,跳出来英雄救美而惨遭毒打。日后被戴上谈恋爱的高帽子,接受同学的嘲笑和讥讽,而那个女生却并不领情。
见他不回消息,她又问道:“是不是在细数以往的伤口,陷入沉思?”
韩天惊出一手冷汗,暗暗赞叹这女人的聪敏,“逝者不可追,那确实是一段黑暗的日子。但愿认识你别成为我最大的创伤。”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你喜欢《围城》吗?最近我又开始读第五遍了。”
“男人读《围城》只有嫉妒,女人读惟有钦慕。很难想象钱钟书如果活在现代,他的感情会受到多少女人的打扰。”《围城》应该算是喜欢的,但是在女人面前男人会极力塑造莫测高深的形象。不会轻易拜倒在什么之下,当然除了石榴裙。
“只怕被你们打扰的居多。举个横幅四处游荡,又是不让他出书,又是不让他露面的。嘿嘿。”女人的笑韩天向来认为是做作的,可今天他觉得或许还有些许灵动和狡黠。
“在中国有一本书是非读不可得,柏杨《丑陋的中国人》,有知己知彼的功效。如果你还想出国,还需再读《丑陋的美国人》、《丑陋的日本人》之类,方能百战不殆。”柏杨德这本书在内地未能正式出版过,估计很快会有转机。毕竟国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已有很大改善,说是改善倒不如说是麻木。从吊眉、小眼、塌鼻论到民族性格缺陷论,国人开始表现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势。鲁迅又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是不是还应该出版丑陋系列丛书来为人类文明添上浓重的一笔?世间偏有你这种刻薄的人,还是反动的刻薄。”
“我这也是恨铁不成钢阿。不过接你先前的话题,我早先却有续写《围城》的狂妄冲动。剧情可以自方鸿渐负气飞去重庆开始。**节节败退,日本又长期轰炸重庆。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鸿渐自然还是种种不如意。晓芙得再见一面,可那只会再一次刺痛鸿渐的心。以此来告诫男人美好的初恋是无法找回的,女人在认为没有可能时,要比男人彻底干脆得多,没有半点含糊。鸿渐蒙辛楣介绍在机关里做事,可此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比之国立三闾大学有过之而无不及,鸿渐逃不脱牺牲品的命运。当他再次踏上上海的土地,早已物是人非,与柔嘉的感情苦难挽回。家庭矛盾也上升到不可调和的地步,鸿渐心灰意凉。抗战胜利后,国共谈判破裂,解放战争爆发。**对于鸿渐来说遥不可及,而且曾使他丢掉饭碗,怀恨在心并无亲切感。他也不相信一场战争可以带来社会主义,最后干脆逃到了香港。”短信七十字的设定极不合理,断断续续地说完,再好的构思也被削弱,肢解了。
“惊!刻薄也就算了,偏还见不得别人的好东西,一点一点全给你糟蹋了。”
原以为她会褒奖一番,就算是虚伪的也好,现在却是一脚踏空的感觉。
“是啊,我是见不得好东西,你就在其列,当心了。”刚发出去就后悔,拐了个弯反而赞美了她,有违他毕生的准则。面容姣好的女人是不能夸的,那样只会对己不利,而丑女人是该夸的,否则她们会失去生活的勇气。
“你去死吧,我要做饭了。”心中一热,想不到被骂还这么温暖。从她言语中还是可以觉察出一丝喜悦的。看来刚才的后悔很没有必要。难道她是个自卑的人?又或是……赶忙止住没完没了的揣测,肚子早已饿得直叫。不过会做饭的女人还是讨人喜欢的。匆匆忙忙的下床,脚踢在桌角上,疼得抽筋,刷牙时力度掌握不准,出了不少血。这些都不重要,**的疼痛恰能衬出内心的欢愉。
此后韩天和闵柔应该可以算作朋友了,每天都会通短信,但只是斗嘴,谁也不服谁,双方都为暂时性的压倒对方而高兴。平时遇到某件乐事会添油加醋地告诉她,想到绝妙揶揄的句子又会用在她身上。天气一天凉似一天,上课时睡眠质量大打折扣,索性抖擞精神读些小说以便和她聊天时添些谈资。只是她会经常性的停机,很让人头疼。
圣诞节快到时她又一次欠费,按照她的说法,闲赋在家,万事应该节俭,所以不肯轻易花私房钱交话费。每次都是她妈不小心发现她停了机才帮她充值。当然,每次不小心都是有预谋的。比如嘱咐妈妈下班买菜时打个电话问她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又或者偷偷把手机藏起来,借口找不到而叫妈妈拨一下她电话。她会相机表示自己对停机的惊讶或是对移动公司资费表示怀疑。韩天说她狡猾的想狐狸,她倒并不反驳。
赶在圣诞前给她寄了张精心挑选的卡片,祝她节日快乐。并另附一张字条,肯定了她为移动公司盈利所作的贡献,预祝她在年tv、中国移动杯有为青年评选中荣获杰出贡献奖。
没有她的日子重又滑入一片苍白,手机里存储的短信也经不起三便四遍的看,早烂熟于心。追悔自己标新立异认为通电话是懒人的行为,从没问她家电话号码。
圣诞夜韩天提议f4聚一次大餐,每天都吃食堂太不爱惜自己了。男人一脸凝重表示异议,“圣诞夜少女**夜,这样的夜晚还庆祝太麻木不仁了。我们应该吃泡面缅怀那些无知少女。”
永菜丢下看了一半的小说,握紧拳头情绪激动地赞同我的意见,“我们这是化悲痛为力量,总结过去,开创未来。”
男人态度瞬间转变,“既然永菜请客,我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勉强走一遭。时间不早,早点动身吧。”说完就拉永菜,永菜矢口否认有请客意向,两人扭成一团。
韩天忙止住他们,问大黑去哪里了,怎么一天没见人。
永菜边理刚才挣乱的衣服边说:“你看他这段时间早出晚归加班加点的,不就希望今晚一锤定音嘛。还到哪儿找他人去?保不定现在正血雨腥风,蚀骨**呢。”说完嘴角荡漾着淫笑。
韩天和男人互相交流个眼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住永菜左膀右臂。他起初很茫然,等反应过来还有请客一说便试图通过肢体各种高难度动作来阻止事态进一步向不利发展,后又转为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的呼救。可惜,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两人紧了紧臂弯,昂首阔步。
华灯初上,美食街口,三人猜拳决定吃火锅还是维扬菜。过往妇女慈祥兼怜爱地打量他们。三人最终来到老妈火锅城,韩天向来对火锅没感情,吃完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又得忙着找夜宵。四周的锅嘟嘟地沸着,仿佛自己也在一口大锅之中。所谓的热闹不过是食客不停地争论菜的生熟。
永菜考虑到价格对火锅很热衷,抢过菜单点了一堆植物点缀些荤腥,万绿丛中一点红。并说蔬菜能养颜,塑身,乃上品,招来身后女子惊异的眼神。韩天和男人顺势望去,只见那女人扎了干净的头发,除了丰腴与白皙此外并无亮点。和她同桌的男子却用手掌遮住自己的脸,遮不严密,右手夹着待涮的羊肉停留在半空。两人异口同声喊了句“大黑”。永菜急转过身。该男子痛苦、缓慢地移下盖在脸上的手故作镇静地小幅挥手。那手势既是打招呼,又是阻止他们过去的意思。
韩天乘永菜还没回过头,在菜单的右边一路打着钩。男人小声说:“也看不出比上一个好啊,看来上帝对我们还不算残忍。”永菜回过脸道:“最起码头发长了,脸也白了,大黑小白----真是绝配。我看以前那女人多半是身体上无法突破才……”三人会意大笑。
正当吃得渐入佳境,大黑牵着小白过来简单介绍一下就要先走一步。三人顾不得刚送进嘴烫人的食物,忙整理出一脸严肃,各道再见、珍重、慢走。生离死别似的,又语带深意,大黑落荒而逃。
韩天吹着口中的热气道:“女人胸部还可以,这一点从大黑眼角闪烁的寒光来看,他还是很满意的。只是身高还是到他胸口,两人像不伦之恋。”三人又笑,催着又要了几瓶酒,气氛达到**。
韩天一喝酒就上脸,体温攀升,感觉自己和外界被一层温度隔开来了。四周原先嘈杂的声音也离得远了。只听见心脏在耳旁扑通扑通地跳。浸了酒的纸巾擦在脸上凉凉的,大脑又暂时性的清醒。男人和永菜正不知为何抢着付帐,极度豪爽,仰起脸才发现结账的女服务员很美。
三人走时却被柜台处一排药酒吸引。硕大的玻璃瓶里泡着枸杞、鹿茸和某某鞭。壮着胆,忝着脸逐一识别着瓶身上的标签,啧啧称奇。临近一桌秃顶的先生见韩天怀疑地观察他们酒杯,一个个便挺直腰杆,改用浑厚有力的嗓音谈笑风生。笨拙地证明他们身体依旧健壮,是不屑喝补酒的。打着酒嗝的他却偏执地认为他们是早喝过的,秃掉的头顶便是药物副作用的证明。
借着车窗吹进来的冷风,身子极力摊在座位上,人随着车子摇摆,衣服和靠背快乐地摩挲着。人在这种狭窄局促的空间里,出奇的满足和舒适。司机讲述着先前一对情侣因为旅馆爆满而租用出租车一小时,他就赚了八十块。语气中有对当代人行为操守的批判,更多的是赚钱的喜悦。
韩天慌忙座正身子,不愿再跟车内的物品有更多的接触。呼吸也变得压抑,仿佛车内的空气也是污秽不堪。早知如此刚才就该走回来,但是在这样的夜晚,三个男人会很扎眼,同性恋也就算了,还是3p。男人环视车内不解地问道:“how?”,韩天笑而不答,心中也猜想着那一幕。三人回去后倒头就睡,第二天又醒的很迟,没人说的清大黑昨晚是否外宿。
元旦过后闵柔还没消息,韩天尝试着拨她号码,却意外地通了。她回信息说:“你怎么知道我刚充值?我妈最近很忙,迫不得已只有自掏腰包。”
“这么长时间还以为你嫁人了。急得我每天拨三遍五遍电话,惊慌失措。”本来他是想维持一贯作风说自己不小心拨错了,但心想没必要装得那样辛苦,这些天确实心神不宁。
“哎。没有你给我讲笑话我也有那么一点无聊。”他激动得手心开始出汗,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怕打破了这甜蜜的气氛。她接着又说:“过两天我去扬州找周易,顺便一睹公子尊容。”
韩天反复翻看着信息,觉得话中有些暗示,似乎她是专程来看他的。回到宿舍对着镜子不断变换姿势审视自己的脸。元旦上网太疯狂痘痘又多了,脸色更没以前的鲜润,眼睛黯淡而无神,惊骇不已。男人却说他与往日并无两样,骂他神经过敏,定是更年期低龄化所致。又百般追问他的多愁善感是不时因为看上谁家姑娘,认为自己老了,糟蹋了人家。韩天只是一味敷衍,见面的事绝口不提,万一失败总不至于在宿舍众人面前自掉身价。心中规划这这两日要早睡早起。妄图通过睡眠起死回生,重现往昔姿彩。网也得戒一阵,辐射是皮肤的杀手。
闵柔来的当天,上午阴着天,下午又刮起了北风。预报了两天的大风降温闪闪来迟却劲道十足。韩天不得不频频跑到阳台上观察天气祈求不要下雨,诚意打动了上苍,翻腾的雨云只是往南急驰,另有重任在身。闵柔只说可能五、六点才能到,一路的晕车,犯困不再回信息。
大黑死乞白咧地拉他去网吧,韩天只得扶着头假装头疼无力地摆摆手,让他自个儿去。见他将信将疑遂把额头伸过去让他试体温。他躲开身子道:“呸。谁要摸你。”从抽屉底摸出几颗药,韩天只是强辩说:“是药三分毒,吃多了药性在体内积累会影响下一代智商。”大黑不由分说强行喂了他两颗骂道:“我只怕你这智商拖累了下一代。”
韩天像是被灌了春药的女人,满心惶恐。问他药是什么时候的,他临出门也没想起来,身体顿时敏感异常,稍有小痛小痒就疑心药效发作了。开始还能强打精神对着镜子理发型或是端详自己。到后来躺床上眼睛半睁半闭,尽是犯困。
闵柔到扬州时看到车外行人围巾、手套等装扮直骂老天。她中午从太仓走的时候天气并不冷所以只穿件毛衣。接着又说:“呆会你看到头发长长的,个子高高的,白白胖胖的就是我。”韩天边用手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边急急地赶去校门口接她。看到这样的自我描述,自惭形秽据实回复道:“很遗憾我是那种头发短短的,个子矮矮的,黑黑瘦瘦的人。”她却说这很新鲜像刚炒的板栗。他哭笑不得,但觉得在自身样貌没有足够自信时最好是把自己形容的一文不值,这样才不至于让对方失望。
赶到校门口时看到桃花抱着手,迎着凛冽的风早在那儿等着了。脚步略一迟疑觉得他们老同学见面,也没说让他接驾,现在横插一条腿似乎自作多情了。看她还没到,跟桃花互相点下头,心中万分失落,径直找大黑吃晚饭去了。
晚上七点才有选修课,而任课老师认定自己出席时间的早晚与身份的高低成反比,千呼万唤始肯现身。万众瞩目地升上讲台,好比一颗闪亮的星,却还要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表示已经尽力,大抵会说:“忙。抽不开身。”时间一长,学生学乖了,一个个拿起了身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众人按例在自修教室挨时间。韩天戴着耳机把音量调至最小,偷听后桌女生说看见桃花带着一女子在食堂吃饭云云。听不真切,心中更添了未能谋面的惆怅。不知何时进来的周易拍他肩膀示意闵柔在走廊上。
韩天忐忑地走到门口,觉得太突然心理还没准备好。闵柔穿着灰亮的毛衣,黑色牛仔裤,挎着白色的包,正望着窗外的黑暗发呆。高窕的身材,风从破损的窗吹进来抚动她披肩的长发。韩天呼吸短促。
她转过身,韩天的心瞬间跳得很乱,好比走路不小心被绊到,脚步一阵踉跄。白皙柔细的脸,精致的眉下是双晶亮的大眼,小巧的鼻,薄而动人的唇抹着滋润的唇膏,一缕秀发恣意地飞舞着多了分妩媚。不属于骨感但也不至于胖。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打量着,韩天估计她心中自有另一番评价。
韩天不得不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没有我想象中胖。”手从口袋中抽出来又放进去掩饰僵化的身体。她噗一笑道:“你也没我想象的黑。”旋即又换回严肃的表情。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气氛不应有那种热烈。韩天接着问了些沿途坐车的情况并义愤填膺地表示对天气的不满。她一一作答或附和,二人极尽礼仪。f4余人假借上厕所的名义在走廊上来回,用浑浊的眸子打量二人。
等到上课时韩天破天荒地正襟危坐认真听讲,老师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连在一起却没有意义。看着投影屏幕,注意力集中在身后隔着两张桌子的闵柔。仿佛她的目光无时不刻不照在背脊上。感觉刺热、灼人。整个人如坐针毡,坐姿又不可调整的太频繁,那样只会显露内心的焦躁,落在她眼里一丝一毫。
当晚再无后话,回到寝室众人威逼利诱,韩天不得不和盘托出。众人表示对他有信心,祝早日抱得美人归。看着他们若有期待的表情只得用请吃饭作为感谢。他们再一次真切、由衷地祝福。韩天喟叹在经济的浪潮中,人性逐渐泯灭,民众愈发势力。
次日课程很满,从某个瞬间看,夹杂在人群中的韩天气喘吁吁地从一个教室赶往另一个教室,显得朝气蓬勃,对知识热烈渴求。但是向往的却是后排的民主和自由,可以因地制宜看看小说,或是补充清晨不足的睡眠亦或是小范围的座谈。
上邓论课时捡了张靠窗有阳光的座位,不多时意志渐渐朦胧。也不知睡了多久,惊天一句“**啊”,掷地有声,人被吓醒了,四周已是掌声雷动。问邻座才知道刚讲到国企改制,资产流失,教授痛心疾首,情绪失控,指天骂地。台下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多半是刚睡醒的人。
闵柔正好发信息说晚上周易请吃饭,提醒他别迟到。可是迟到的人却偏偏是她,周易另外还请了个老乡,三个人在食堂等了一会她才匆匆赶来。脸颊由于走路而透出淡淡一层红,连声说着:“抱歉,睡迟了。”心想即使不睡迟也会被化妆所延误,仔细看她的脸,除了唇与眉其它看不出人为的痕迹,但要真一眼识破那就成化装了。
四人找了个僻静位置坐定,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菜上来后,韩天打破沉闷笑道:“其实二楼的小炒只是满足人的消费欲,可以让来访的亲朋感受到本校最高规格的接待,至于口味却和一楼的快餐无异。”说完又后悔怕桃花误会。桃花忙骂他没一句正经,一开始就倒了大家的胃口,强催着动筷。
闵柔尝过几色菜惊奇道:“咦?我大一时也曾吃过你们食堂多次,怎么今年手艺竟会如此不济?每况愈下一定是环境所致,自从招了你这种人之后,食堂员工渐渐不思进取了。”说时用筷子在空中点一点韩天,“贵校的高规格我算是领教了,还有那个破招待所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了,走在上面都不敢用力,怕它突然间倒塌。”三人笑,韩天强忍住笑意安慰道:“其实你不必为体重过分担心的。”闵柔瞠他一眼,韩天赶忙举手投降。
随后桃花又带头说起了方言,韩天顷刻间变成彻彻底底的外人。一双眼干望着他们,不知所谈何事,几次试图参与其中但效果并不理想,渐渐不那么热心。感叹同一道菜在中国能有几百种做法,语言也一样,随着地区的演变竟也如此纷繁复杂。
良久,闵柔转过脸问韩天怎么不说话。他的心一下子裂为四瓣,不知女人有时是真傻还是假傻,又不便明说,胡掐道:“你对我们的情况不了解,在食堂吃饭尤其说不得话,万一被路过的熟人听到认出了声音,过来加双筷子就亏大了。”
她满眼是笑意的望着他,长长的睫毛,深邃的眼眸,跳动而摄魂。尔后韩天和闵柔会时不时简单交流几句,但桌子太小,双方坐得过近,都极力不让眼光撞在一起。如此近的距离,什么都被放大了,眼底的细微无处躲避。
两次见面都有极大的约束,好比探监时虽能通话,但始终是隔了层玻璃,两个人分属于不同的世界。见面反使距离拉远了,让人懊恼。得知她后天即将回去更是心急如焚。经过一个晚自修的挣扎,也顾不得什么正人君子的形象和循序渐进的教诲。估摸着她回房间了,便邀她出来走走,只三言两语她就被说动了。韩天激动得手舞足蹈,精神照顾不周,一脚踩到永菜,狂奔而出。
出门时顺手拿了件外套,夜异常的冷。招待所就在宿舍旁边,不一会就看见她远远的走来,身子抱作一团。韩天迎上去把外套递给她,闵柔惊讶于他的心细,一边披上一边问:“去哪里?”他忙解释只限于走走聊聊或吃点小吃,怕她反悔似的。
闵柔双手反抓着衣襟仔细地迈着步子,扬一扬脸道:“我原以为你会是一个油腔滑调的人。”应酬时献殷勤的话一讲就完,经不起再讲,恋爱时几百遍讲不厌,听不厌的话还远未到讲的程度。现在所能讲的,都极边尽限,礼貌不容许冒昧越分。她得出以上的结论倒也不奇怪,可是女人你不调戏她,她会骂你不是男人,你要调戏她,她又骂你不时上等男人。韩天心里想着,嘴上却问:“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表示失望?”她或许发现这个问题怎么答都不讨好,便笑一笑说:“你说呢?”甜美的外表惹人疼爱,娇憨的气质楚楚动人,若隐若现的小梨涡浮现一抹笑容。闵柔见他呆呆的眼神,便扭过头去看着路边的宣传栏。韩天暗骂自己像个流氓一样没有定力,稍不留神思维就像脱缰的野马,露出放浪不羁的本性。忙咳一声无谓的嗽打破局面,手指着宣传栏内领导开会、学习的照片道:“印象中的会议,总有激昂的进行曲,台上插满了红旗,气氛热烈却不失庄重,以便区分社会主义国家的不同。好不容易等到领导一一入座,场内便开始有人来往穿梭拍照,一直持续到结束。闪光灯泼洒在那些秃顶的脑门上,圆滑油亮。发言者会在适当的时候故意停顿以提醒忘情的听众热烈鼓掌,或由场内的内应、积极分子带头鼓掌。结束时又会小心翼翼地折好发言稿,以备来日、来年再用。”
闵柔表示赞同并附和道:“而且会定期贴出'珍贵的历史瞬间'来驳斥不作为论,作为他们勤恳、务实的佐证。让人不免好笑,好比一个赌徒输光了钱却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曾抓过几手号牌。”
“领导只要活在快门下,一天的工作也许只要几声咔嚓,加起来不足一分钟。”略一沉吟,见她饶有兴趣的听着,搜肠刮肚故作新奇道:“关键是中国人不理解大学,所以才办得像个衙门。也许有人又要跳出来强调初级阶段的国情与现实,罗列一下它的作用与业绩,憧憬着大学的自治与学术独立,并以‘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来倡导、鼓励我们秉持锐意的进取精神。”两人会心的笑,脚步变得轻松。梧桐树臃肿的影子铺在地面上让人莫名的温暖。
扬州很小,市区更小,那片繁华照例不属于本校师生。唯一娱乐大家的只是校西一条巷子,窄窄的,深不见底,包罗万象。一边是学校奇高的围墙,让人想到监狱,大家戏称高墙内外。一侧是破旧的居民楼和肆意搭建的店铺,本已不宽的路面还被小吃摊占去一半,老板挎着腰包向人流热情的微笑着。饭馆里四处油光可鉴,供应些便宜却不干净的客饭。网吧犹如证券交易中心,人流涌动,群情专注。盗版、冒牌书横行的书店顺带出租三级片。一家小诊所,非但治不了病,反而会加重病情。幸而当代人自小就受庸医迫害,可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抵抗力奇强,小店才未医死过人。另有一家“成龙车行”,生意萧条,店主却悠然自得,让人怀疑他暗有地下钱庄一类的生意。
掩盖掉巷子深处黄赌毒的部分,韩天向闵柔滔滔讲述这方乐土。她默默听着,不时四下打量验证。末了她小心打断道:“其实这里我很熟,以前常来。”他内心一阵慌乱,追索刚才有无讨她欢心而故意夸张用词与事实不符的地方。
在纯味吃完小吃便往回走,晚饭时只顾及自己的言行举止并未注意到她拿筷子的姿势充满了童真和稚嫩,悠然道:“小时候我爸见我反手夹菜就狠命打我的手,逼迫改正,被打得怕了,再不敢轻易动筷子。日积月累渐渐营养不良,比较抑郁,留下消瘦的病根,日后想挽回为时已晚。看来你爸是温和派的,不肯轻易动武,所以…”话说一半,不怀好意地扫一眼她的身材。满以为会遭到针锋相对的反讥。她却只是勉强地挤出一丝笑。韩天暗自吐舌,体重对于女人来说是个敏感而沉重的话题,忙岔开道:“听说你休学工作过一段时间。”她淡淡应了句家庭原因,表情僵化。韩天甚觉不安,一时窘迫无语。忽想起大黑似乎说过闵柔父母离异多年,她一直跟妈妈过,内心一阵自责与怜惜。
见她微仰着脸看清冷、透彻的夜空,赌女人在天文方面一无所知,便壮壮胆胡乱说些星座的名字并指给她看,甚至连距地球多少光年都编得以假乱真。遥拜故乡,祈祷初中地理启蒙老师不要深责。
闵柔果然睁着大眼看着他,射出欣赏、崇拜的光芒。韩天心志迷乱愈发不可收拾,从星座转述到空间的扭曲、重叠以及两点间最短的距离并非直线而是“虫洞”,继而又对外星文明寄以无限遐想,两人居然在ufo上存有共同兴趣,猛烈抨击了国内某飞碟杂志每期大同小异的内容和自相矛盾的文章,大呼上当,追悔不迭。
不知不觉中二人早到了招待所楼下,韩天虽意犹未尽,苦难遽别,然则时间不早。接过她递还的带着体温的外套,互道再见。等她转身消失在楼道口,终于长吁一口气,压抑良久的狂喜随之冒将上来,身体轻了,脚步虚浮,人像成了仙,一路飘飘荡荡回到寝室。
宿舍众人及周边友人早摆开刑讯逼供的架势,要求他把问题主动交待清楚,坦白有无不检点行为。更有甚者声称亲眼目睹到温情场面,言之凿凿。韩天依旧沉浸在亢奋之中,房间太小,使得情感更加炽烈、浓郁,恨不能模仿女人行立坐卧,支颐扭颈来释放喜悦。脸上的笑容未来得及挥发,新的又浮现出来,落在众人眼里无一例外地认为他是负隅顽抗,纷纷拍桌面声讨。
次日闵柔返校看望同学,很晚才归,而且订好了第二天清晨六点半的车票。构思了半天的对白却没有用处,痛心不已,于是执意明天送她。她则不以为然:“不敢劳您大驾。我自己认识路。再说你这种懒鬼也不知几点才能睡醒。”
为了尊严也为了凸显她在心目中的重要性,韩天搜罗了两闹钟,手机开了振铃,堆在头侧,像殉葬品般。更深夜静外界的声响逐渐收敛,钟表齿轮转动声漫散开。不急不缓地跳动,仿佛有了生命,血管随着节奏膨张、收缩,意志被颠簸的尤为清醒。屡次气沉丹田,变换睡姿无果后,不得不将闹钟收回抽屉。
凌晨四点多意外的醒了,窗外仍是浑厚的黑,冬日的夜像柏油路——黑而且长。估计着挺一个小时就该起床,为免吵醒众人,索性把闹铃全关了。重新躺下,睡又围拢来,越积越厚,越聚越浓,熏得两眼睁不开。脑袋泡在窗口溢进的黑里,吸胀麻木。
恢复知觉的时候,天已大亮,时间停在了七点多。手机上留有一条她临走发来的信息“我走了哦”,透出淡淡的失望,她竟然是希望他去送别的。
闵柔走了,生活却未能归为平静,一年两度的大考又劈面相逢,前一段时间心有所顾对这只庞然大物的接近毫无觉察。对照着考试日程表分出轻重缓急,检查书本有无丢失,逐一地从前言开始翻阅,评估短期内掌握的可能性,作出放弃与否的判断。盖因学院刮起一股旨在提高教育质量的狂风,沙石漫天,落叶飞舞。众教授或暗示或提醒考生今年不会泄题,鼓励大家自力更生度过难关。
所幸今年的课程并不难,稍稍浏览大有凌绝顶,众山小的感觉。自信凭着自身的智慧外加一点汗水,顺利过关应该问题不大。
绷紧的神经略微松弛,不由得想起闵柔回家已经三天了。两人始终维持着先前的谈话风格,一味图口舌之快。但韩天清楚自己是喜欢她的,一开始就被她的灵动,机敏所吸引,愈陷愈深,到后来甚至成为他对生活的寄托,可以忘掉或逃避许多事情。
见面只不过是再次确认容貌是否在心理底线之上,和相亲是一个相反的过程。理想中的女人应该是内敛而聪慧的,虽然内敛暂时无法考证,但在这样的时代显然不能太过吹毛求疵。都说好男人已经绝了种,可那是因为优秀的女人先行消失殆尽所致。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对我有什么新的认识吗?”猜测她的回答必定虚虚实实捉摸不透,不料她却说:“我认为你可以去拍公益广告,加上远离毒品,珍爱生命的标题,嘿嘿。”韩天绝想不到他的瘦竟给她如此刻骨铭心的印象,又好气又好笑,寸步不让道:“那你岂不是可以拍精神病院的广告,旁白是:虽然看起来傻傻的,但我们能让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我院热忱欢迎广大患者前来就诊,共筑美好未来。”闵柔没有女强人一脸的精明,所展现的只是少女的娇憨、稚嫩与无辜,和想像中的迥异。
不出所料地招来一顿骂,只好虚伪地道歉,要死要活地请她原谅。发毒誓证明并非有心,一边却为自己的言词拍桌子大叫精彩。她似乎也很得意于自己的想象力,宅心仁厚地宽宥韩天,称自己肚里能撑船不与计较。韩天乘机单刀直入地表白道:“我想我是喜欢你了。本想前两天就表白的,可那样显得我轻薄了你。”
“难道现在就不吗?”
“古语有云:事不过三。我知道这是教导后人万不能过了三天还不向女人表白。”见她不回,发急道:“你说话啊。”
“你让我说什么?”
“说我有没有机会。”接着又是一段焦心的沉默她才回道:“对不起,我想我还活在男朋友的阴影里没走出来,这对你也不公平。”
韩天仔细读着短信,揣测字面后的意思,应该不是拒绝。女人对男人的追求,必定会矜持一下,她们认为男人对于轻易到手的女人不会珍惜。仿佛越是经过艰难的追求,男人就越有对她们好的责任,翻为对白则是:都是你死缠烂打我才许诺了你的要求,你以后要不好好对我,就太不是东西了。世上只要有男人向女人求婚的仪式存在一天,男女就不可能平等。
对于她的反应韩天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另一个男人竟给她如此大的影响,这一点让他很不爽。只好悻悻地表示自己决不放弃。她陆续讲述一些他们之间的事,甚至分手只是因为他向人宣称二人关系暧昧。
对于女人的过去,男人既想知道又怕知道,担心凭白增添无数烦恼。韩天并不细问,只是从字里行间捡取些信息来宽慰自己,坚信他们是相见恨晚。
还未考试就先挂了门物理实验,全系唯独两人获此殊荣。奇耻大辱般地找老师理论,无奈此公临近退休,有着这一群人通有的固执,自傲等毛病,自己又不屑阿谀奉承,送礼行贿,潇洒地拂袖而回,大有后生可畏的架势。终考还算顺利,事先没敢大意,去年的成绩已够父母痛心疾首了,今年只须有所进步,再加上春节这一传统节日冲冲喜,父母想必不会记仇。一个半学分的试验,爸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去年挂九个学分,这次至多算美中不足,瑕是不能掩玉的。
学期结束又得填志愿,本专业自此一分为二:工民建和路桥专业。交通部门向来是贪污受贿重灾区,誓不同流合污,建筑部门自有另一番黑暗,两害相权取其轻,无可奈何地选了工民建。
韩天照例最晚一个离校,一个人把宿舍打扫得很干净,过段不受人打扰自在惬意的日子。他越来越怕回家,怕面对父母的期望与自身的巨大落差。曾经试图按着他们的意志好好学习,然后找个稳定的工作,可因诧异和沮丧于生命的重复而陷入迷茫。逃避使他渐行渐远,不容于世俗也对其感到陌生,厌恶。
过年无非是疲于奔命地走亲访友,提着别人送的礼品转增他人,修补,粉刷感情。像是翻新一面墙,不能一劳永逸。人们夜以继日的赌博,平日对丈夫看管甚严的女人也站到桌边宽容地微笑,认真地观看。
记得从前连空气都洋溢着欢乐和温暖的火药味,气候转暖的今天给人的印象却是寒冷,刺鼻。闵柔表示赞同,她说好比旧棉絮不能给人温暖一样,二十年了,早旧了。两人时常大发感慨,又无能为力。生怕心理的灰暗感染到她,渐渐也不愿多谈。不过对她的追求却一刻未停过,毫不避讳地称她为心上人,言语上什么亲热就用什么,能占便宜的绝不心软,她羞愤得不想苟活。
大学的假期稍纵即逝,不比以前有巨量的作业衬出时间的漫长。开学俨然是最热闹的日子,慈爱的父母都会为异地辛苦求学的子女打点一部分口粮。嘱咐其不能放松学习但也不可过度劳累,须劳逸结合。为人子女自然识相地表现出不得功名誓不还得气概。一路舟车颠簸、劳顿,人蔫志萎。劳逸结合倒是能发扬光大,只不过劳另有所指,有一小撮,而且是很强的一小撮玩物丧志,浸淫其中不能自拔的人确实是辜负了含辛茹苦的父母。
众人见面除了表达阔别重逢的惊喜与思念,就是翻箱倒柜找寻他人的私藏,夹带。发现吃的用的统统分光,全校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诚然欢乐只属于机会主义者例如韩天,自己两袖清风,别无长物。吃了别人的还嫌不合口味,像蝗虫一般落到哪里,哪里就是一地贫瘠和荒凉。受害者含着热泪整理狼藉的行囊,好比收拾失窃的房间,满心的悔恨与发现劫余的窃喜。
头两天分班,分宿舍,场面混乱,一度失控。班级变动不大,少数几人去了路桥班,余人稍作调整,添了几名新丁。大黑调到别班,男人住到隔壁,只剩韩天和永菜相依为命,抱残守缺。曾令人闻风丧胆的f4团队被迫解散。搬寝室时以五毛钱一斤的低廉价格卖掉积累甚多十成新的书,心痛不已,触目惊心,书本从未给予韩天如此大的震撼。
新居向着阳光,让人心醉,忙丢掉旧袜子旧内裤,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新生活。天有不测风云,接任本班的是全系最差,最变态的班主任,众人大跌眼镜,信畏天之道,抑有余而奉不足。此人三十来岁,粗壮身材,面相猥琐,助教身份,至今单身无绯闻,专职学生工作,在系办地位最低却自视甚高,趾高气昂。走起路来脚底像装了弹簧。由于患有斜视始终侧仰着头,滑稽的走姿可以上discovery。
新官上任三把火足可看出其秉性。第一,选用入党积极分子组成本班最高权力机关,以入党相要胁,扶植傀儡政权。第二,早晚自修亲自坐镇点名。可怜韩天素来潇洒惯了,短期内难以适应,引发恶心、食欲减退、松软乏力等症状。奄奄一息,徘徊于鬼门关。第三,逐一面谈招抚,用尽威逼利诱手段。韩天属于重点改造对象。可惜老班人员尚未熟络纠错了人,不由分说大骂一通,指着成绩表训斥,居然连实验也不及格。那位无辜的同学如梦方醒极力分辩他不是韩天,反却遭到怒斥诸如: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问题我正想找你。这个可怜的人正好是韩天下铺,身心受到重创,长时间郁郁寡欢,讹了韩天一顿饭才算甘休。
宿舍还有位奇人,以前上大课一直被他银铃般的笑声所吸引,慕名已久。自我介绍他倒大方以雅号“二奶”告人,身高一米六,有一双女人见了也要嫉妒三分的大眼,水汪汪一片,精致的娃娃脸,谁见谁怜。有此雅号也算实至名归,亦或是众人意淫的遗害。永菜和二奶一见如故,因其身高有了优势,这么多年孜孜寻求总算找到安慰的参照点。
本学期开了很多专业课,韩天励精图治,悔过自新,备齐种类繁多的笔记本,一周过后,大半遗失,剩下的也不过写个姓名、科目外加半张绪论。欣慰的是计算机二级辅导班颇有兴味,一课不落,笔记工整,作业也及时。因主课的是个年华正茂的女人,有些许姿色,一个少男懵懂的心轻易地被虏获了。偶尔一次看到她男人,大失所望,不意她品味如此之差。多数女人选择丈夫远不及选择帽子一般的聚精会神,慎重考虑。于是上课不再热心。
正巧家惟带着女友来扬州,辅导课干脆放弃。去年他生日赶去祝寿,初次见到他女人,一米七的个子,略瘦,样貌却早忘了。只记得南师校园郁郁葱葱,遍地打扮入时的女人,有层峦迭嶂之感。像是等待开发的矿产,挖掘难度低,开采成本却很高。
两人直嚷着游瘦西湖,四、五十元的门票,让人对园内景色很是憧憬。杨柳吐着新芽,桃花早已怒放,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人流蠕动着,蚕食着这一片粉红。路边的盆景,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女人兴奋地奔跑、惊叫、频繁留影。国人旅游相机是必备的工具,仿佛患有近视的人非得借助于镜片才能欣赏、尽兴。事后制成精美的相册,放在显眼处,吸引新朋观看,分享一幕幕美好的瞬间,旅行才有了意义。
混浊质感的湖水,浮着一尾尾鱼向游人喁喁求救,若非看管甚严,早有个中好手下水劳作。绿茵环绕的白塔早被岁月磨蚀,黯淡无光。塔身裂开一道道惨烈的口子,像是被冬日的北风吹得皲裂了。五亭桥虽有浪费之嫌却给人稳重、大方的印象。当年赚得盆满钵溢的盐商也算是无心插柳,给地方政府创收留下一笔遗产。只是市场上五亭商标的烟也有卖五元的,明显玷污了这份雄伟,又或是低廉的价格意在造福一方烟民。三人走走停停,她一会想喝水,一会想吃零食,家惟毫无怨言来回奔波,又得提包拿衣服。惊得韩天暗骂,男人天生是一种兵器——剑,谈恋爱变成服务业。
廿四桥给人恶意,张扬的印象,跨度很小,桥拱很高,桥面的阶梯让我想到大合唱用的阶梯。桥头的碑上刻着**题的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就韩天对吹箫一词的理解,认为这两句是意境深远,色情的。
行至一处商铺,打着以门票换宝石一颗的诱人广告。三人连奔带跑扑进去,商家诚不欺人,每人分到一颗深蓝,不透明的晶状体,托于掌心,对着阳光惊讶于它的小巧,不意脚底一滑,宝石脱手而出,坠入草丛,无缘再见。休息片刻,两人兴致又浓,四处游走,韩天脚力渐渐不支,一味苦撑,无心恋景。及至日头偏西,二人才算尽兴,韩天早已三魂失去六魄,又得忙着帮他们找住处。女人头摇得像小孩子书中的摇鼓。对宾馆有死一般的恐惧,坚持看通宵电影。家惟向她保证住一起会克制自己,不会越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概莫能改变她的初衷。韩天暗问他是否有施暴未成的经历,导致对方处处提防。他摇头苦叹,说她除了关键的一步,其它都不拒绝。像是中国足球,场面可以很混乱,但却不能进球。韩天幸灾乐祸地笑,鼓励他宜将余勇追穷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他大以为然,诉说以往艰辛历程。任是凭着一股惊人的毅力与耐心,突破少女内心重重关卡,从牵手到亲吻,再至后来双手可自由游走其身,每一步都是一个脚印,付出过辛劳的汗水。韩天例举持久战的论点,劝其不可有速胜或必败心理,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打赢这场正义的战争。两人仗着晦涩的方言,向她恶意的笑,女人脸上的狐疑更加重了。庆幸刚才的执着。
次日,女人抱怨电影太过火,细问才知是三级片专场。家惟倦容满面,不知昨夜是怎样上下其手。心下立时对女人这东西抱以极大同情,不仅承担了传承生息的重任,连繁殖期外也得不到片刻安闲。吃完午饭,两人买些特产,毛绒绒玩具带回南京堵宿舍众人的嘴,感谢其夜间查勤所打的掩护。
送走两人闵柔却又要来了,这次是办理下学期复学手续,说是要顺便宰他一顿。韩天心下冷笑,她才是待宰的羔羊。想象力丰富起来,自大地认为她两次“顺便”愈发欲盖弥彰,此次是为考查他的诚意而来。
浅棕色上衣,淡蓝牛仔裤,头发顺滑地垂着,迎着阳光泛出天然的微黄,脸却瘦了,秀美异常。惭愧得是她先认出了韩天,而他几乎忘了她的模样。意识到自身记忆力的不足,仔细端详她的脸以期加深印象,刻骨铭心。她忙低下头避开他忘情的目光,手轻微扇着风,三月中旬已很燥热。
韩天问她有没有找住处,她摇头说不曾有。于是先领着她去招待所登记。时间已近傍晚,校园内吃饭、打水的人流川流不息。男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盯着她,间或轻快地扫一下韩天的脸。女人则审慎地斜视她,长得抱歉的又忙挺胸阔步昂起骄傲的脸,一副天生我材必有用,不宜妄自菲薄的表情,长得略微上眼的便露出满脸的挑剔。由男人看来,也许这女人的衣服是美妙悦目的,但由另一个女人看来,它不过是几十块一件的货色,所以就谈不上美。女人这种心理延伸到方方面面,闵柔就变成一个脸色过白,眉毛太淡,胸部太小,臀部过圆,迈着一字步衣着普通装清纯的女人。
订好房间,两人去吃晚饭,考虑到她坐车倒了胃口,便提议吃水饺,她说甚好。水饺店在校西侧居民楼内,装饰淡雅,窗明几净。院子里堆满了各色盆景,门口悬着一只八哥,见人就叫“老板”,使出浑身解数逗它,教它,还是只会这一句,雷打不动。经营店铺的是老两口,退休教授,男的精神矍铄,女的面目慈祥,感情甚笃。正好客人不多,古雅幽静,和她聊些别来情形。
闵柔从包里摸索出镜子,照着头发抱怨道:“我的刘海理的真失败。”韩天看不出所以然茫然道:“怎么了?很好啊。”她用指尖梳理着恨恨地说:“才不是呢,都是那个杀千刀的理发师,气死我了。”女老板立在门口望着她自言自语道:“好个秀气的女孩儿。”韩天看着她清丽素雅的脸,手心开始出汗,觉得自己暴殄了天物。
吃完没什么地方可去,童心大发地带她去游戏机厅。这种**十年代兴起的场所如今早已黯然失色。靠着麻将机、老虎机维持生意,或者改装成ps机来焕发生机。教她玩些泡泡龙、大家来找碴一类的简单游戏。她一脸的好奇与兴奋,手指笨拙吃力地敲打着按钮,稍有失误便惊叫,紧张慌乱得不可收拾,引得一旁抽烟赌红了眼的小混混频频侧目,却全然不觉。找错误这种游戏一向是群策群力的,鉴于画面充斥着三点式张退挺胸的女人,她羞得只肯看背景,而韩天则专司女人。情况危急时嫌她笨手笨脚不得不抢过摇杆。碰触到一根根纤细冰凉的手指,疑心她是否也有第一次亲密接触中轻舞飞扬的绝症。不多时身后聚拢来一批人,指手画脚地提示她,全没了他的用处,气氛全无且伤害了他的骄傲。
出门时闵柔依依不舍地说:“还从没有人带我来这种地方,很有意思。”恐她误会他贪玩,韩天忙说其实自己并不常来。说的倒是实情,电脑游戏要精彩的多,没必要也没可能选择低级的东西。
正沿着学院新修的围墙走着,她却突然立住了,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已飘然而至。桃花望着闵柔不可思议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事先也不说一声?”她却不急着回答,转向韩天顽皮地一吐舌头,韩天会意,向二人道一声别,悻悻然先走了。虽有万分不舍,但对于两次见面戏剧性的变化欣喜若狂,心底更确定了。
次日,闵柔返校办理手续,韩天请她务必准时回来共进晚餐,深知她返校遇上同学定是难舍难分。
女人喜欢肯德基、麦当劳是不变的定律。心生发胖的恐惧,嘴却一刻不肯停歇,仿佛吃的越多越能掩盖,埋葬内心的恐惧。网上说国人从不主动索取发票,洋快餐每年都可省去数额可观的税,严重损害了国家利益。在市区特意找家中式快餐店,精心挑选些食物呈到她面前,解释道:“我也恨不得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带你去吃麦、肯,可是那样到头来你又是要怨我的。”她平静道:“没关系,吃什么都一样,其实我认为那里的食物对你有帮助。”韩天被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逗乐了,拍着桌子笑骂该死,好不容易见次面却剑拔弩张。
她说些办手续的情形。下学期跟班大二,班主任是个小老太,估计人不会太好。能被老太收为旗下还是她弟百般争取。追问她怎么又多了个弟弟,她迷茫道:“我也莫名其妙,他说是表弟的亲戚,张口就叫我姐姐,我也乐得收一个弟弟。”他笑道:“这种占人便宜的事你倒毫不含糊。”
新发现她吃饭时左手拿匙,右手执筷,装些饭菜在匙内压平再送入口中。韩天完全被这一新奇、古怪的方式惊住了,正待取笑,她白他一眼道:“笑什么,我在家就这样。”韩天更乐了,好像千年的疑问得到答案:“怪不得,怪不得执筷的手式没有进步了。所谓用进废止。”
饭后散步,她惊讶于市容改变之大。老江不知从哪里调来个市长,近一年全市大兴土木,扩路造林,招商引资,一改古城颓垣的面貌。想来衡量官员优劣的关键在于敢不敢花钱,怎样花钱。中央的精神是:贪,别贪的太多让我罩不住。官员也投桃报李打造政府形象工程。当然那些只建雄伟行政大楼的适得其反。曾有媒体报料某凋敝山区,民房破宅,唯独政府大楼巍峨耸立,蔚为壮观。好比小儿麻痹患者穿着奢侈华美的外衣却遮掩不住枯瘦短小的身形,反令人厌恶鄙弃。
两人坐在路旁的长凳上看着车流,水一般的汇聚流淌。古语云饭饱思淫欲。此刻韩天的心情别无诉求,只盘算着怎样表白。好容易鼓气开口却嗫嚅道:“把手给我。”她警惕地坐正了身子,不明用意。乘其没反应过来一把夺过她的手,单膝跪在地上。幸好凳子不高,并不需要求婚时狗乞怜似的仰望。她急欲挣脱,韩天又怎舍得功亏一篑,双手牢牢地固住她右手深情表白:“闵柔,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已经到了不可理喻、茶饭不思的地步。”这当然是言过其实,可女人是易猜疑的动物,唯有情深似海才能抵销掉那部分猜疑,留下仍有相当杀伤力的感情量。闵柔几次慌乱挣扎,花容失色,挣不脱转而紧张的扫视行人,生怕有人正远远的看着笑话。忙又醒悟似的站起身,韩天不得不放开那已被他握得湿热的手,她早逃一般的跳开一步,低头疾走。他不解追上去问是怎么了,她犹用余光察看四周道:“有人看着呢。”韩天大笑,幸亏没做见不得人的事,否则她该羞愧撞墙了。
两人去逛商场,凝视着价格不菲的商品好似精神上拥有了它,反衬得物质上的贫乏。柜台小姐也知道琳琅满目的商品在很大程度上只是摆设,接受顾客巡视、欣赏。便自顾自地在精神世界里遨游,每有客人上前询问,宛如惊醒一般。不比专卖店的店员热切真挚地注视你,捧着你。发觉无趣,只好去音像部,现今便宜却不失品位的只剩下音乐了。港台音乐大部分可以忽略,无论从旋律还是歌手嗓音或是种类来说,都与欧美存有一定差距。甜美腻人的吟唱远不及沙哑质感的性感。给她挑了张dido的专辑算作礼物,一曲thankyou散溢着随性漠然,具有无孔不入的穿透力,渗进肌理。她一面翻看cd封面,一面说韩天贬低了她的品位,她一直是专攻本国市场的。他连忙挽回地说中国还是有几个卓尔不凡的歌手的,陈列几个姓名,她甚是赞同。
走过光怪陆离的时光隧道,两人来到一个童声笑语的世界,几十台游乐机围成一圈。成群的小孩子蜜蜂般嗡嗡地飞东飞西。只不过是些机械手抓礼物,投篮,射击,弹珠一类的启蒙游戏。看见四下不及一米高的小人,闵柔微笑着转身想走。韩天强拉着她去柜台买了很多币,什么热闹玩什么。起初她像个母亲一样立在身后不屑与他为伍,渐渐的忍不过,后来干脆挤掉他的位置。机器吐出一串串奖券,她兴奋不已,随手分一半给身旁的小男孩。男孩子害羞地笑,连声说:“谢谢阿姨。”忙找同伴炫耀去了。闵柔喃喃自语:“阿姨?我有这么老吗?”韩天忙安慰说小孩子太激动,语无伦次,不必当真。为了平衡她的心理,他被逼着接过余下的奖券,依旧去送给刚刚的男孩子,换取一声“谢谢叔叔。”令他颜面尽失的是小家伙怯怯地望着他,眼力布满疑惑,又透出警惕,一声不响飞快地找妈妈去了。估计是怀疑韩天大献殷勤的动机,想起了爸妈小心坏人的嘱咐。闵柔大喜过望,拍掌道:“看你把人家吓的。”言下之意她这阿姨还算和蔼可亲。韩天恚恨道:“他伤害了我。”
从商场出来时间尚早,两人沿着文汇路往回走。她关心地问:“你不上晚自修会不会被老班责罚?”韩天大义凛然:“心上人要比自习重要的多。”她厌嫌道:“恶心死了。”侧头看刚下晚自修匆匆踏着车的高中生,摇头叹道:“现在学生真是辛苦。”韩天说:“现在辛苦一点将来省去很多烦恼,不用像我们老班那样,三十岁的人了至今单身,又要温书考研。你还没看到他煞有其事的在教室背英语单词:g-o-go,动词。身后众人窃笑,替他出冷汗,明明白辛苦一场却偏能做出小学生的认真姿态。”闵柔说:“也许他是想以行动感化你们,身先士卒,感人肺腑。”“你还别说,他不仅以身作则,而且还常以周身朋友的事例教育我们。每次开会,平均十分钟一句半‘我有个朋友’,接着就是一段感人至深,不乏深刻教训的悲情故事,或是成功经历。多的是风光和落难的朋友。一开始众人认为他虽然做人不行,可口才还不错,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时间久了就发现总共就那么几个故事翻来覆去的讲,且同一件事不同的时侯讲出来会有差异。这下众人认定他是一无是处,猥琐不堪。有一次不知怎讲到他曾是高中时代班级最帅的人,那份自信扬在脸上滑稽透顶。全班过半的人当场晕死,只剩几个盼着入党的班委双臂苦苦撑着身子。”闵柔早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忍住笑道:“可怜的老班被你说成这样,世上再坚强自信的人也要崩溃了。”
昏黄路灯下她的脸添了几分妩媚,韩天呆呆地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她没好气道:“不可以。”向前跳开一步,怕他又动粗。走至一发廊门口,浓妆艳抹的小姐贴着玻璃门,望穿秋水,勾人魂魄。闵柔低着头快速地移动着脚步。韩天则大咧咧地扭头细看,四五个女人坐在门两侧的椅子上,金黄的头发,短裙。很难想像盛夏她们会穿什么。“日日红发廊”名字取得也好,一语双关,既反映了发廊的营业状况,又说明了营业的性质。男人唯独这种情况下,才是明目张胆的,不会让人怀疑动机。因为他身边陪伴着一个美丽的女人,表现出好奇又彰显了以前的清白。
韩天好奇闵柔怎么这次从太仓过来上次又从盐城过来。原来她妈在太仓做生意,而她从高中开始就一直住在阿姨家。怕她又想起家庭忙扯开话题,一路讲些笑话给她。半个多小时的路不知不觉中走完了,依依不舍的送她回住处,又不便逗留,叮嘱她锁好门。
宿舍近来人气极旺,当然全是二奶的旧相好,每个人过来抱着他又掐又摸,做出各种猥亵的姿势,日夜兼程地培养第二性取向以防将来不测也算是多一种选择,多一条出路。韩天向众人讲述发廊女已身着夏装上岗的情景。永菜不无向往道:“多么伟大,无私奉献的职业。”二奶纠正并非无私,是收费的,而且价格还很高,幻想着**社会价格能降到像网吧一样一块钱一小时。韩天清一清嗓子,大发议论道:“**生产资料都已公有,再收钱就是非法。就目前来说,妓女为了社会的稳定、繁荣、调节贫富不均作了太大贡献。本来男女比例就失调,减去一部分女人做了情妇、二奶”说着用手指着二奶的脸,“一部分性冷淡,一部分同性恋,所剩无几,造成大量男同胞得过清心寡欲的日子。这时小姐顶起半边天,她们抛弃了传统道德思想的束缚,献身服务业,无怨无悔。弥足珍贵的是她们迫不得已运用市场规律通过收费这一方式来调节民众光临的次数,避免有人玩物丧志,沉沦其中,用心可谓良苦,谁是最可爱的人?偏偏有人误认为她们是出卖**。”二奶赞他把女人比作生产资料很得体。下铺狠捶韩天后背发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点实际的,小姐胸大不大,屁股圆不圆?”不忍辜负他企盼的脸,忙用手和身体夸张地比划着,令他称奇、满足。
闵柔发信息说明天可能回学校找同学聚聚,然后就直接回家。韩天懊恼道:“怎么这么快?那今天的告别岂不是太简单了?!可恨的是牵一下手都没有成功。”她说:“你那‘我可以牵你手吗’和‘我可以打你一拳吗’有区别啊?”韩天恍然大悟:“大意了,大意了,下次直接打,不要废话是吗?”她羞愤的咒他去死。
两天后闵柔突然问道:“如果一个女孩子被强奸过,你会不会嫌弃?”韩天开玩笑道:“不是指你自己吧?”过了一会闵柔道:“如果就是呢?”韩天头皮一阵发麻,种种推测荡漾开来,心脏沉重得无法跳动,想象不出如果事实果真如此,她该承受过多大的痛苦。认真并小心道:“如果一个女人真有这不幸的遭遇,那只能激发我更加疼爱她,而不是嫌弃。我会试着让她快乐一点,忘记过去。”韩天确实做好最坏的猜测。她转而却说刚刚纯属玩笑。心想女人无边无际的猜疑和试探到何时才是尽头,玩笑有点过分了。干脆直接道:“做我女朋友吧。”她说:“我的脾气很坏,与其每天吵架还不如不要在一起。”“没关系,我的脾气很好。”不觉想笑,好比糖吃多了会蛀牙,吸烟有害健康一样,没有人认为这是严肃的。她要求韩天再给她一段时间,好像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是极端痛苦和摇摆踌躇的。参考毕生对女人的认识不明白她的用意。明明已经松动,忽然又拿起了身份。男人在追求女人时耗费了大量精力,等到成功早已身心俱疲,哪里还有激情谈情说爱。
一段时间在韩天看来不过是四、五天,于是又发起猛烈的爱情攻势。这次她居然打听韩天为什么跟初恋女友分手,心中沉寂数年的痛重又被唤起。如若照实说对方跟了别人面子就丢大了,索性说是自己贪玩,招致她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议论。又问他分手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事隔多年早已无法想起,当时怒不可遏的不会有什么好话,老谋深算道:“我让她多保重。”反正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老天跟韩天开了个玩笑,她居然被这句话打动了,蜕变成他的女友。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怪不得老爸说他出生的时候红光冲天,祥云笼罩,此必天助也。
生命一下子全有了意义,灰暗的世界仿佛亮起几千瓦的灯——雪亮、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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