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黄昏的绝唱 > 第一章

?    黄昏的绝唱

    荒泽羁龙

    黄昏,残阳如血。

    山风吹拂,被落日染黄的芦苇翩然起舞,半山的房子多数已飘出阵阵炊烟。人们三五成群地笑谈、或是捧着饭碗边吃边嬉闹追逐,日间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氛围被这种悠然自得的气氛喧染得活动起来——一切都那样的祥和,饭菜的香气和欢声笑语使这个群山环抱的园区充满了温情,甚至有点像《圣经》中的“乌托帮”。

    万家灯火和人群的喧嚷,使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快乐的庭院。快乐中透出无比的欢情。

    一排靠近山顶小径的房子第三间,却是一个例外。

    房中没有亮灯,也没有任何炊事迹象,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温馨透出。

    每当人们走近,多数都不由得放轻了脚步,仿佛,不忍惊醒一个美梦。

    有些不甚了解的人在路过时好奇地张望,却惊奇地发觉,房中有人,黄昏的那种醉人的非常柔和的黄调子,包围了这间没有亮灯的小屋。门掩着,没有拒客之意,但日间总是门庭若市、车马来去的小房子,当人们走近时,总是明显放轻了脚步,快步地走过去,脸上透出祝福和向往。

    房中,飘出阵阵歌声。

    那是两个不同的声音,截然不同却又浑然一体:一个男声和一个女音在轻轻的唱和。

    歌声并不响亮,仿佛是不想打破那种令人心醉的恬静、那种蜜爱轻怜的温柔、那种荡气回肠的缠绵、浑然物外的幸福!

    那声音,只要你一听到就令你不由得凝神细听,虽然轻,却很清,字正腔圆,人们的的感觉是比专业的歌手也毫不逊色,可能是由于唱者唱得动情,也因了唱者声线带着磁性且具有令人倾听的穿透力,甚至使人觉得他们比原唱唱得更好,演绎得更为贴实歌中的内涵及意境、甚至超越!使人随着歌声,灵魂出窍飘向了歌中的世界。歌声虽小,但却字字入耳、有强的吸引力、使人屏息细听,而且令人心旷神怡,悠然而陶醉神往——仿佛身轻如燕飘向了梦幻。

    有些人约莫都能听出,那是《昔日重来》、《第六感生死恋》、《红莓花儿开》、《月亮河》、《喀秋莎》、《红河谷》、《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绿袖子》、……。

    歌声绵绵延续,但每首歌之间有停顿,且有余音绕梁之味。可以听出,歌者唱得十分投入,声线与歌中意境十分吻合,而且将歌中的意涵表达得更加淋漓尽致,使人沉浸于歌中荡气回肠的旋律中。

    透过暮色四合的余晖,依稀可见小窗后面有耳鬓厮摩的俪影,依偎着,对着歌本子相视和唱,仿佛外面的世界并不存在,天地间只有他们、更浑不知时光飞逝!那淡淡的剪影,清丽绝俗!

    那没有灯光却仿佛氤氲着无限温柔光辉的小屋,在四周亮如白昼的灯光包围下,显得静宓、卓然不群!

    他们轻轻的哼着,声音虽则不大,但却透过了外面的喧嚣,人们在一片喧闹中仍可隐隐约约地听到他们的浅唱低哼,就像在如潮如雷的鼓声中传出清越的箫音。

    如果你在此之前上门去,你会发觉他们的用餐与别人不同,别人用餐,是每人一个碗、一双筷子,但他俩却是两个人同用一个碗、一双筷子或同一个汤匙、同一把叉——这一切足以证明,他们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人们大多数都知道,男的多在黄昏前赶来,直到夜阑人静甚至凌晨后或天亮前方离去。

    也许就因为如此,歌声总分为两个段落,一在黄昏前至天黑定后,一在十时前两小时。

    知情人说,女的是本系统中的佼佼者,素得器重,年刚十六岁;男的除从事新闻工作外,作为注册法人经营艺术型高雅高利润行业,书画文章、尤其诗歌散文更为出色、有才子美誉。

    两个都一样的清秀脱俗,而男的在一种儒雅的书卷气中隐隐透出一股冷傲和沧桑,一种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成熟稳重。

    隔邻的同事及同事亲属都知道,他俩自男的伴着将近的暮色而来,一般都不再出门,只是不时传出一两声呢喃细语,或是突如其来地爆发出一阵惊破残阳暮色的、无比欣悦而又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笑声和一阵与此相关的声响,间或带出一连串的娇嗔笑骂,甚至因为他俩声起突然饭碗几乎被惊得脱手飞跌,却受其感染,全无怪意,只觉满心欢喜,欣然为他们祝福。

    而天未黑定,这房中极小亮灯,醉人的暮色夕晖中只有宛若龙吟凤鸣般的激情清唱、隐隐约约依偎眷恋、缠绵相邀的如影相随的俪影。

    那歌声,时而浅唱低回宛如处子月下轻诉徘徊、时而激宕似急瀑飞泻、如豪士狂歌当哭、如沧桑爱侣情怀厉乱哽咽低诉,时而欢悦激情,时而似蜜爱佳人如怨如慕——那种荡气回肠,令人仿如置身于一个缠绵悱恻的情境中,把你带到了一个动人的爱情和一段纯美欲醉的往事,令你不禁动容、不禁停身细听、浑忘了身处何地、灵魂出窍、跟着歌声沉浸在歌中意境、不知时光飞逝、静止了一切动作侧耳细听。

    当歌声告一段落,自已方如梦初醒!有的人发觉碗中的汤水泻得一干二净,有的发觉碗中的饭菜掉落地上,有的发觉口中饱满,扒进口中的饭菜不知已停于口中多少时间了,有在喂小孩的猛然发觉小孩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得不知所踪——大家不禁相视一笑,各自散去而急急忙自己的事去。也这才发觉,余晖尽散、暮色已变成暗夜。

    有的少年已习惯了以此就餐,聚于舍前阶梯,边吃边听,他们也猜想着,这样的歌声该属于什么样的面孔呢?他们、这样的歌声,该是一对亲爱得“不知什么样子”的爱侣了!由羡慕而神往,往往带着初恋的憧憬进入梦乡。

    有见过他俩外出的人在别人的的洗耳恭听中说,他们的外出一般也在黄昏中,一个纤纤的身影伴着一个不肥不瘦的身影牵着手在房中步出,沿着苇草翩翩的山径行去,渐渐没入四合的暮色中去,那却是一条虽然有着烂漫山花和没膝翩跹野草的荒径,通往山的那一边,有几许零星的坟墓,也许他们并不知情。

    但人们猜测更大的可能是他们目无余子,心中总是充满柔情蜜意,所以世俗的一切全不在眼内。

    他们呢喃细语着牵手走去,轻轻偎着,不疾不徐地走,好像根本没有发觉有许多关注的目光追随着自己,时而与对方相视浅浅一笑,倚向对方。

    渐渐地,他们远离了人们的视线、没入了晚风中轻摇的草丛中,直至新月初上,万籁俱寂,人们也不见他们归来。

    知情人说:他们邂逅于学生的生日聚会。

    当夜,他们应邀赴约。

    那是一处幽静优美的沙滩,与会者隆重其事,音响设备一应俱全,沙滩椅围于几张小台组成的大台前,桌上摆满水果及及等待烧烤的各种肉食。

    他到时,她已坐在台侧。人们热情介绍并执意盛情邀请他俩坐于主位。他将外影包放在一张最干净的椅子上,对晚会主人言明:‘我最迟在凌晨1时归去。’‘我在11时就要归去’——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然而,当晚的、往后的一切都出乎他俩及所有人意料之外!

    他为一众人拍了两个胶卷,其中包括她的。

    她选的是一个清寂的沙洲,纤秀高挑的她脸上现出在人前明显不同的神色,落落大方中秀嫩的、十六岁的脸庞飞起一片在夜色下不易察觉的脂红:‘我是一个人来的,走时也是一个人,事实上我本来也是单一的,所以我想一个人照一张单人的。介意吗?’他看着她高挑纤美均匀然而透出青春气息的身段和仍残留着稚气但却隐隐透出冷傲的俏脸,心底掠过一丝难受,也许因为他自己就是表面雍容冷傲内心却无比孤独的人,也许是她莫明其妙的心头鹿撞中隐隐透出的孤寂和更深处的渴望使他油然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亦不自知的怜惜。

    接下来,令他们和所有人在回忆时仍觉得不可思议。他应邀唱了几首歌后,被一众人将他和她安排在一起唱了几首引发出无数掌声的合唱。令他俩也觉奇怪的是,男的雄浑女的娇俏但均富有磁性的声线将歌曲演绎得令人仿如进入了歌中,只觉自己随着歌声飘进了另一个世界。不单他俩的歌声如曾合拍彩排一样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超出了原唱。听他俩歌唱就像在看一个动人的故事,就像歌曲本来就是为他们而写、他俩唱的就是自己的故事一样。

    几曲唱罢,俩人好像向知音吐露了心事一样忽而变得无比欢悦,顿觉毫无隔阂,连自己亦不自知地生出相见恨晚之感。

    到人们将烤好的食物一一送到他们身边,他俩才发觉,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远离众人的沙滩上,双脚浸润水中,鞋子放在身后岸边。

    繁星点点、柔柔流淌的河水在星月下泛着柔和的波光,他俩坐在距离岸边约莫1米的浅水中。四周空阔恬静,除了潺潺流水的细响,只有彼此的如兰气息和微带烟草气味的呼吸。他能大概地忆起,最初是他远离众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那儿,却不知——她也同样不自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身边,不知从何说起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但双方都十分清楚地突然发觉:谈得最多的竟都是对别人从不谈及的。

    月挂长天,繁星烁闪,时光亦如脚下的流水般悄然暗逝,他俩并肩坐于水中。由于身体的压迫,椅子下沉,河水已浸至小腿肚上,远处篁丛婆娑,随风轻摇,朦胧中远山无言。

    凉夜似水,他俩似几百年前已约定的人一样,在一种莫明的惊喜和渐渐升腾的依恋中娓娓互诉,不觉间时光飞逝。

    她忽而发觉自己在这个他面前变得十分温柔,他的见解和建议她也十分赞同和顺从,比如他叫她不要把身子后仰以防跌入水中,她马上就做了,但心里却暗暗一笑——我跌下去或跌下去之前一定有“一个人”把我扶着!信不信!一念到此,禁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却也猛地一震:我为何对他小鸟依人般百依百顺?别人说我的‘倔强、冷傲’到哪里去了?!而她又隐隐发觉,他的关心却好像没有“那种”成分而只是一种正统的男人对女孩子的尊重和保护,是一种绅士风度的自然流露。想到这里,心底中突然又升起一股莫明的惆怅:看他凝视苍茫远山的表情,并不像他刚才在人前的俊逸潇洒,那明亮而深沉的眼镜背后的眼睛隐隐透出无限的萧索和落寞,借着星光和河水泛动的微光,她几乎可以肯定,他的眼中有泪水在微微的泛动,他冷然地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仿佛沉浸于无边的思忆中,对他的问话浑然不觉。她记起自从问了他一句‘你女朋友可以让你这样深夜不归吗’之后,他的神情就若有若无的变得有点怅惘,她问他:‘你的诗一定写得很好,能即兴一下让我饱一下耳福吗?’他答:‘我写诗,但无论如何我都觉得黄仲则那一句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一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之后,他明显陷入了一种思绪中不能自拔,常突然地丢了魂似的沉默下去,好像他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

    她心头莫明地一痛,眼一热,几乎流出泪来,不知为什么,竟然想倚入他怀中,为他歌唱或做点什么,只要他忘却忧伤。但她也疑惑:像他这样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又长得英俊潇洒,有什么忧伤?

    她好几次轻轻地扯一下他的衣服他才如梦初醒。而一触她似水一样且透出无言关注的眼神,他突然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暖流和一种宁静,对她报以浅浅一笑。月色下只见她眼底深处掩藏不住的一种娇羞情态。少女情怀总是诗!他轻轻地摇首一笑,将人们放在他俩身后的水果递一只给她:‘我们变成四体不勤,食来张口的寄生虫了。’她接过,用手分出一半,递给他。

    很远的背后传来一句很轻的交头接耳的说话:‘……你们的……和你们的大哥是认识的吗?!你看,他们不知不觉就这样肩并肩坐了一个晚上!他们不是一个一来到就说11时回去,一个说凌晨1时就要赶回去处理一些事务的吗?’

    他俩这才赫然发觉:天际已隐现一缕朝霞,竹林中隐约传出啁啾鸟鸣,朝霞给悠悠河水染上了一种令人激动的暖红,河水已漫湿了他俩的裤腰,雾水润透了他们的衣衫!由于久坐不移,腿脚身腰有点酸痛麻木!漫漫长夜已在娓娓相倾中不知不觉度过!

    相视一笑中,一夜无眠后竟未觉丝毫倦意,唯独心底中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眷恋和一丝若有所失的惆怅。

    几天后,给他看店的小弟接到一个电话:‘我熬了很多汤煮了很多饭,你想个办法找个人帮我吃了吧。’

    第二次后小弟就不愿与他一同去了——‘这个电灯泡我再也不做了!阿姐认我这个弟弟、请我吃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好一个人去了。而且他非常愿意。

    此后他更是乐此不疲。有时他会买一只当地有名的华香鸡前去,偶尔会买些汤料,与她一起学着熬汤,两个人在小房**进晚餐。

    她要加夜班,他就带了工作在小厅中构思或挥笔、饿着肚子等她。

    终于有一夜,饭后她说:‘入房写吧,厅冷,也免得有人打扰你。’此后这门就多数虚掩着。

    在一个风雨交加后的凌晨,他收到一封她托人带给他的信:‘……其实,我并不坚强,每当风雨来临,山风怒吼或雨声长泣中只觉万分孤独,我很害怕!我每次都只好抱紧被子睁着眼等待黎明……,我会很想你……。’

    夜深了,看店的小弟不再等他归来吃夜宵。

    她房前的晾衣杆上,有了他的睡衣。

    曾在不止一个清凉的繁星之夜,她一转身,发觉他不在,便凭着感觉出门走上舍侧的羊肠小径,直至走上高高的山顶。

    顶上有一处平地,可俯瞰群峰和现在变得像建筑模型一样细小、原本庞大的整个园区。

    他木立着,呆坐着,目光茫然于无边的天际,眼中透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泪影,凄迷摇曳的苇草、挺拔的身姿、轻猛的山风拂起他单薄的白衣,在无边的星夜和淡淡的月色下,构成一幅带着怆凉味道的油画。

    她忽而记起初遇时他吟咏的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她在背后轻轻环拥着他:‘想她、想世事的沧桑、想生离死别的人、一些无法终了的恨憾,对吗?……’衣着单薄的她在凉风中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他惊觉她的存在,艰难地收起杂沓凄怆的心绪,回过身来拥着她,嘴唇贴着她的前额:‘你为什么也来了!’‘嗯!我醒来不见你,就找你。’她为他拭去发梢和脸上的露水和泪痕:‘想就想吧,但要爱惜身体,这件衣服你披着吧。’向回路望去:‘我还是不能让你忘却过去吗?往事已已、死者已矣!……,你并不是个普通的人,不应沉缅过去,你不能为我忘却痛苦吗?’幽幽的、含泪抬脚回去。

    他呆立良久,心境竟豁然清明,他站在她的面前:‘我答应你,不再为往事伤怀。’

    她凝视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可以的,所以我从来不勉强你。只要我疼你,只要你心疼我,你一定可以忘记过去。虽然我知道要你忘却惊世骇俗的过去和生离死别很不容易。’看着他如酒的眼神:‘但这个过程也太长了。’‘但你从不说我?’‘我与你,要放在口边吗?’……。

    ……

    人们发现,他眼底深处的忧郁几近荡然无存。

    每到凌晨或朝阳初升,总见他静静地离去;每当暮色初临,总见他欣然而来。。

    他虽然面目冷傲但对他的同事、领导都很有礼,人们也很愿意与这个富阅历和学识的人相谈。本来人气就很旺的小房常常高朋满座,所有的同学和朋友都为她祝福。

    但自从两件事后,人们一见她门口有车就不再造访。

    第一件事:那个中午,一个女孩子一声不响地跳进她的房间。见一人躺在床上,并不在意,她也经常躺在这张洁净的床上,许多女同学都曾这样——因为她与她们同龄,不同的只是级别,因为她没架子,与她们都很要好。而他只好装睡,不单因为不好意思,更因为这个女生二话不说就坐在他的身侧脱去连衣裙!娉婷的**少女的气息,天!因为倦累交侵躺下的他除了紧闭双目装睡、悄悄地死死地抱紧被子外还能如何?还好这女孩子打开柜子,取了一套衣服就在他的面前更衣后就出去了。惊魂未定的他刚想起身更衣,又听得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响!只好又抱被躺下,闭目屏息。一只仿似无骨的手摸着他的头:‘好点了吗?听话,别再这样熬夜了。’他才松了口气——是他的她回来了。正想说话,又一阵脚步声响,他只好再次闭口闭目!‘回来啦?我忘了取钥匙。这是谁?我好像没见过。她的样子如果是个男的更不错!’他的她只好笑笑:‘我也这样认为。’偷偷伸手入被狠狠地捏了他一下——她知道他一定会哑忍的。那女学生却轻轻抚一下他的脸庞:‘眉毛细一点、嘴再小一点,就迷死人了,这鼻子、眼睛就无可挑剔了。要是男的,我就嫁给他!’他的她:‘我也这样认为。’‘很想和你神聊,可惜你要午睡了,我走了,因为……,所以我入来换了裤子。你的柜子真好,又香又大,我的衣服有这个“家”真不错!谢谢你。’

    出得门口,却被人狠狠地骂道:‘真不知趣!人家的男友在里面,你干嘛那么不识趣?!’‘啊???!!!怪不得!’

    第二件事:有人提果到访,没敲门就走进黄昏中没有亮灯的门,后来出来时对自己女儿说:‘跟她说声对不起吧,虽然没什么,但到底是打扰了他俩。’

    原来,这个人径直走进屋里,一下子就怔住了:房里的她正与一个儒雅的他在用餐,只见台上放着菜肴,但只有一个碗一个汤匙,她正将饭菜喂入他的口中,面前放着一本杂志,彼此正边咀嚼边浅笑交谈着什么,耳鬓厮摩着、头颈脸庞和身体都依偎着,他凝神略一思索,不知讲了句什么,见她侧脸沉思,递过饭菜,喂了她一口,又俯下头去与她一同参详,他俩的脸上都溢着一种蜜爱轻怜、洋溢着一种幸福,不时地交互将饭菜喂入对方的口中——显然,他俩的这些动作早已成为一种习惯。而对到访者毫无察觉。

    这个到访者硬生生地停下脚步,进退两难,僵立着讪笑着打了声招呼。一对沉浸于幸福中的爱侣突然惊觉,瞬间分开,面红耳赤然而优雅大方地招呼造访者坐下,然后问起来意。

    这两件事不径而走。人们本来就爱惜和艳羡这对小情侣,内疚之余,对这对人缘极佳的小两口更加爱宠有加,自此之后,再无发生类似事情。

    一切都那样美好地发展着、孕育着美满的将来。

    一切,都仍然一如既往地延续着,走向幸福的彼岸。

    当然,他们有时也很难过。

    也许是儿时的免疫接种失效,她患水痘病了。

    人们发现他的脸上消失了笑容,来时总带着大袋小袋的由四处寻访而得回的药方配回的药物,给她擦洗。

    她的症状加重,药石无效,连眼睑等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疱,许多被抓破的水疱开始溃烂,奇痒可想而知。他终日陪着告假的她,按医嘱给她药洗及小心翼翼地不弄破水疱地给她搔痒。

    看着人前倔强的她痛苦地扭曲身体强忍得涕泗交流,他心如刀割。恨不得那水痘长在他的身上。

    他吩咐伙计看店,非特急勿找!每天就这样往返,配药、替她洗擦,狂风暴雨中仍然往返于有着长长陡坡、荒草丛生、紧挨着乱葬岗的山径上。

    山坡很陡,大雨中汇聚涌流的水流湍急飞泻甚至没至膝下就已令人却步,本来坑坑洼洼的陡坡令人举步维艰,车子也很难驾驶。而人们都发现,有一个他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总见他伴随着车子的吃力轰鸣而来,为免扰人清梦推车出牌坊后才点火疲累而去的身影。

    有人说他那次跌断了脚掌绝非因为那天下乡工作。他虽然是城里人,但素喜草地原野,常去大自然中追寻美景捕捉动人镜头,又喜登山玩水,虽然不会游泳,但很稳健,那天下乡他们是一道去的,有目共睹,平安无事。直至他每天坚决不要别人搀扶忍受巨大的疼痛拖着断掌坚持来到店面接待他的友人和客户,他每天都在他身边。事前当晚回家时见他还好好的,早上见到他时脚掌已经缠满绷带。‘肯定是他免得她被人闲话在凌晨从她那里回家时跌断的,因为她单位的门卫曾问我,你们的老板有事吗?’‘因为昨夜大门口的锁被撬坏了,我临时换了一把,凌晨时见他试了几下都打不开,正想过去打开,却见他敏捷地跃上围墙跃了过去,我好像听到一声痛苦的叫声。后来在围墙外发现一个断为两截的砖头,下面是一个一尺见方的坑。’

    他因为连续几个通宵达旦不休不食的创作,出现倦怠乏力呕吐,在她的温柔劝说和嗔骂中到医院就诊。

    输液时出现药物过敏,血管胀得连脖子前、手腕处的衬衣扣子也绷得无法解开,喉舌充血胀肿,鼻道胀塞,眼睛充血流泪,很快就昏迷、停止了呼吸。

    过敏出现得非常之快,他只听到一声:‘快!马上清场进行抢救!’和纷乱的脚步声、惊惶的人声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时,他在病榻上整个人被她拥抱着,她正在为他用尿壶接尿!

    很多人在门外不时地围观,众目睽睽之下,见他在这种情形下醒来,她的脸红如天边的云霞,把头埋入他的怀里,但见他醒转的喜悦难以形容,哽咽着:‘你终于醒……了!’

    那次她受派出去进修,约15天。

    他俩强忍着谁都没有俗气的珍重之类的说话。

    第七天,他接到她一封写满9页信笺的信!他的眼中盈满液体,吩咐了众人几句,马上赶赴市某宾馆。

    当同事知趣地离去,相拥着明显憔悴了的对方,看着彼此泪花闪现的脸庞,仿佛地老天荒、不知经历了多么漫长的岁月,……。

    由于旧址拆建,一时无法找到合适的经营位置,恰逢她有几十天的假期,他干脆接受她的建议,来到她父亲的单位,暂时告别通常不食不休而创作、应酬繁多、烟酒过多的生活,好好调养——她有权这样要求,他愿意被她这样要求。

    他俩牵手同去捕拍夕阳晚霞的沉醉、小桥流水的旖旎、落日苇草的诗情、枯树落霞的画意、一同走访同学友人、重寻她的儿时足迹……。

    半山上,月夜,长长阔阔的露台。

    远离了都市尘嚣、远郊的、依山傍水建于山间的一个单位的园区内,人们早已进入梦乡,静夜中显得十分幽静清雅。他俩假装入睡,待两老进入睡梦后悄悄跑了出来。

    和风徐来,花香入怀,如洗的淡蓝长天上,云絮如烟、明月当空,半山腰间,空阔而视线毫无阻隔的露天长廊上,伊人倚栏相偎,共话人生、憧憬未来。月下相看,心中充满欢悦,相拥紧抱中不觉东方欲白、天将破晓。

    不禁相视一笑,牵手“潜”入房去——免得被双亲责怪夜雾沾身、彻夜不眠——而他俩觉得,此间日月,日夕相伴、全无尘嚣、山水清幽,一如世外桃源、自在而快乐。

    天际下,总见俪影卓立。

    世界变幻着。

    身体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不知不觉孕育着、变化着。

    一切都那样美好地发展着、孕育着美满的将来。

    一切,都仍然一如既往地延续着,走向幸福的彼岸。

    俩人有影皆双,如胶似漆。人们每每见到他俩,无不投来艳羡而祝福的目光。

    早已没有人把他俩当成两个人去看待,无论是相邀出游或夜宵、早茶午饭、或是谈论世事时提及他俩的其中一个时都一概地相提并论视同一人。

    人们一看见他俩,耳畔就响起《婚礼进行曲》。

    然而,世事之所以令人唏嘘、或言造化无常形,沧桑弄人,真的令人扼腕浩叹。

    人们不知何时突然觉得,黄昏的歌声好像久违了!他好像只在夜间来过几次,但也很快就走了。

    某夜,她的房中传出令人心碎的哭泣声。阵阵的,几乎占据了整个夜晚。

    足有一个星期,她没有回来。

    她回来后,约有三月余,足不出户。劝说者很多,但均揪心而来,叹息而去。

    寂寞的黄昏,变得了无生气——没有了那动听的歌唱,人们总觉得心中发涩,发苦、无端的觉得世事真正令人费解,令人叹喟、令人难以接受。

    人们难以习惯,没有了那动人唱和的黄昏。

    人们更在祈祷、在不断的希冀:他俩的歌声重聚于这片土地、他俩清纯的面容、俏拔的俪影占据他们的视线、昔日重来,重临这片天地。

    然而,从那以后,那令人向往叫人沉醉的歌声随着日月更替随着人们日复一日的失望彻底地消逝了。

    人们只能在记忆中回味他俩的俪影、只能在记忆中搜寻他俩的黄昏中的歌唱。只能听见岁月之灵一声长长的叹息。

    多年后,人们才敢相问,她总是那一句:‘他是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有人见过他这样两首诗:

    《无题》

    让沧桑

    将美丽的爱恋淘洗成黯灰的调子

    在世事设置的关隘上

    一些上苍曾经许诺过的憧憬

    未能在那狭窄低矮的缝隙中通过

    跌落深渊

    那些早有预防的努力

    也插翅难逃

    在世俗的坚壁上

    撞得粉碎

    苍天并不兑现它曾经的允诺

    为着一个孤高的心愿

    只好含屈忍辱地背负泪血交迸的创伤

    时间却早已在无情地鞭策

    所以也无暇回望

    只得用绝望捂着重创的伤口

    披起征衣

    奔向余生

    《断肠黄昏》

    每当苍天的那颗红心

    沉下

    心

    便携了迷醉的烈酒

    在那宁静的熟悉的缘份的路口

    守候

    等候那个出色的佳人相偕白头

    无论奋斗得多么疲倦

    也精神抖擞地在满天落霞中

    等候

    等候与那出色的佳人白头到老

    人们不会知道,他俩经历的真正答案。但我知道,关于那黄昏的绝唱、关于他俩的传说,仍在一些人的心头回响,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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