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花冢 > 第三节 结局

?    4.第四天后花园的傍晚

    没有想到,你今天居然会来这么早,虽然你的到来有很大的概率掌握在我的手上,但看到你的早到的那一刻,依然有感动。其实昨天回去之后,我突然好担心你今天不会出现,突然那一刻的想要告诉你的**是那样强烈,乃至我一整晚都没有睡。而此刻将这一切告诉你,只是想追寻事实,这因你而起的感觉的过去式存在。

    我们还是在说小金,对吧?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每次提到小金,我的头都会有胀胀的疼痛感,而记忆呢,也会变得支离破碎成一个个小小的镜头碎片。但是,每一次我又忍不住想提起小金。

    那个时候,我们大概还是不会超过十三岁吧?小金已锻炼成典型的大家闺秀,曾经的那在清亮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的光,也无处可寻其踪影。我记得那时候,我好象经常欺负小金,所有的东西都由我挑选好了之后,剩下的然后再根据我的心情的好坏决定要不要给她。那时候,我确实是个自私而霸道的孩子。

    我的母亲,是的,她无法说服自己善待这个孩子。小金很多时候都是被驱使的,连宅子里的使女都不如。她常常要做好多好多的活,其他使女也可能是因了我母亲的缘故,也常常可以指令小金替她们,洗衣倒茶,辛苦劳累之后只得一些残羹冷彘。我常常站在小金的背后,看她曲着身子,努力地搓洗着盆里一大堆肮脏的衣物,我确定我的探视除了少部分因少了个伙伴外,更多的是好奇心的驱使,而所谓的姐妹间的情义是丁点都不见的。小金发现了我,她转过身来,抬起头,用沾满肥皂和污水的手背,撩了下搭下来的刘海,这真的是个漂亮的女孩。她笑着跟我说,姐姐,我没事,这些衣服我一会儿就洗完了。我急忙后退,尖着嗓子喊道,别弄脏了我的衣服,然后冷漠的没有任何表情地,直接转身离去。

    小金是十分乖巧的,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侍弄着每一个人,从不拂逆别人的意思,除了我的母亲。她一直积极努力地活着,脸上挂着暖暖的淡淡的笑容。原来父亲在家的时候虽没给过她任何的宠爱,但多少是竖在那里的一面保护牌,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小金。但是后来我的父亲因工作而调离,很少回家。这个时候,众人那被压制的感情,下人的不平,母亲的迁怒,还有我的冷漠蛮横,小金成了众矢之的。

    你不用为小金而太气愤,真的。有一点,我觉得我应该很客观的陈述给你,那个时候受苦的其实不止是小金,还有个女人,那就是我的母亲。小金总是无时无刻地在提醒她那段嘲讽和失败的存在。这是个不懂得原谅过去的女人,而小金的积极努力的笑容,更是在她那被点燃的怒火上,再浇上了一桶油。她总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而狠狠地训斥小金,随手抄起东西就往小金身上砸去。有时是梳妆盒,有时是笔砚……不管是什么,小金总是挺着小小的身子接受一切加诸在**上的苦痛。从未蜷缩退怯,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淡的笑容和眼中深色玻璃球泛出的冷冷的光,就那样不着痕迹的一抹,扫视着我的母亲。那个时候,小金身上的伤痕从未消失过,总是有大块大块的淤青和红肿,被遮掩在破旧的衣服里,宛如一个生命在被魔鬼慢慢地啃食。但我的母亲,毕竟是受过教育的女人,当那无名的怒火平息之后,总是被良心折磨不安。她让我去给小金送药的时候,神情晃晃忽忽,或许小金哪怕哭泣一两声,哀求一阵,她都可以控制自己的,但小金即使在挨打脸上还是挂着那淡淡的笑,而这笑深深地伤害了我母亲的自尊和骄傲,如她母亲当年一样。

    小金住在西厢房靠南的一个孤落的小房间里,靠北的是几个用来放置杂物的房子。到了晚上,只有小金的房间闪着微弱的淡黄色的灯光。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小金正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愣愣地凝视着桌上闪烁着的小小的灯光,眼泪从她的右眼里无声地滑落出来,打湿了半张脸。听见声音,她转动着眼睛看我时,右眼里的玻璃球,笨拙而僵硬。那里的眼泪早已随着鲜血的流泻而干涸,脸上那如冲上夜空的烟花般瞬间绽放的笑容待看清是我之后又瞬间陨落。我将药放在桌子上,让她擦擦。但她拒绝了,你知道小金的拒绝是多么干脆吗?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她从床上跳下来,抓起桌上的药瓶,挥手扔出了窗外。待我反应过来时,小金已重新爬回了床上,抱着被子,凝视着小小的灯光。她的额角的大片红肿一直漫到眼角,有些微的新结的血痂。我冲过去抢小金的被子,她死死地抱着,抬眼望着我,泪像决堤的洪水,汹涌泛滥。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金的眼泪,也是最后一次。她额角的伤好了之后,依旧留着不大不小的疤痕,无法消逝。这个时候,我开始似乎有点明白,小金和我母亲其实一直是在互相折磨。

    你觉得呢?我想我应该没有说错,所以你真的不用为小金而太过气愤。而我更宁愿相信一个叫宿命的东西,或许小金前世欠了她母亲的,也或许我母亲与小金前世就是冤仇,我呢?大概就是目睹整个过程的一个看客。所以我们,都不用气愤,也不用悲伤难过,你还是坐在那张桃木椅子上,继续让我静静地给你讲述这个故事吧。

    我记得我曾跟小金吵了一架。外地工作的父亲,在那年小金生日的时候,给她寄回来一个丝制的布娃娃,这在当时还是很稀奇的东西。小金一直很珍惜这份父亲送的唯一一份礼物,看着她小心地为布娃娃编着头发,与它开心地交谈的时候,我的心里就觉得十分的不自在。终于有一天,我抢走了她的布娃娃,然后习惯性的拿挑战性的目光看她,等着她哀求我还给她,但她却一反常态,扑过来抢。大概我是被她的这个举动给激怒了吧?我拿着她的布娃娃转身往外跑,瘦弱的小金哪是我的对手呢?在跑到荷塘边的时候,我用力一甩将布娃娃甩进了荷塘中央……

    你别这么紧张地看着我,这样我的头好痛,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知道我当时把她的布娃娃仍进了荷塘的中央,然后怎么样了呢?然后呢,然后……然后……不行了我要坐下来休息会儿,你能把这个木椅子让给我坐一会儿吗?我坐一会儿,或许可能想起点什么……我是说要给你讲故事,对吧?哦,是的,对了,昨晚我还做了个梦。仿佛是又回到了那年的夏天,小金坐在地上,手里捧着被摔死的血肉模糊的小鸟儿,血一滴一滴从她的左眼里滑出来,落在黄色的薄薄的尘埃里,然后突然长出一株小苗,瞬间开出火红火红的花朵。与当年一样的是,她的脸上依稀可见淡淡的笑容,右眼清波流转,像个狡猾而顽皮的孩子。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做这个梦,你知道它是怎样的真实吗?像穿透了六十年的光阴和岁月,如片刻之前发生的一般。梦醒之后,我无法再次入睡,用了接下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来区分梦境和现实。六十年了,我的大脑,已不复当年的聪颖**,像台乱了程序的机器,记忆总是跑进生活里来,而生活又常常在记忆里迷失。我想,给我点时间就好,一点点时间,一点点……

    哈,你看,风又起了,好多的桃花瓣随风飘散。对,我得赶紧为它们收拾,这些圣洁柔美的精灵的躯体,然后在太阳下山之前让它们回归大地。哦,你能帮助我吗?请帮助我,好吧?我们一起将这些花瓣收集到香囊里,然后将它们埋在桃树旁边的坑里。你愿意帮我吗?愿意吗?愿意……

    那天的荷塘水真的很冷,那时初春冰雪刚刚融化。我没有想到小金会有那个举动,我只是想让她认输而已,你知道我是蛮横惯了的,要是知道的话我绝对不会那样做,真的。小金居然会伸手去抓我仍出去的布娃娃,她应该知道这个荷塘很深而且这个时节水是很冷的。但她还是伸手去抓了,而在小金去抓布娃娃的时候,我却又刚好踩到了她的旗袍的下摆,然后她像麻袋似的,扑通一声掉进荷塘里去了。等打捞上来的时候,小金已经浑身僵硬。你知道吗?小金死了,就这样死了,被我害死了,你知道吗?后来那口荷塘就被填了,小金被埋在那棵桃树下。小金以前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桃花了,而且她看不得桃花那美丽圣洁的身躯遭受践踏,她曾立誓是要做一位葬花人的。

    你能把我的拐杖递给我吗?太阳快下山了,我想我需要回家了,这个故事到这就结束了吧,到这就该结束了。不知道你是否后悔连着几日来,倾听我心中的故事。但现在我终于完完整整地把它叙述给了你,这个我用心去记了六十年的似乎不是故事的故事。现在我很累,我想我该回家,好好睡一觉,好好的安心地睡一觉……

    哦,嗨——

    差点忘了告诉你,那棵桃树不是叫桃树,而是叫花冢。最后一次抱歉地请求你不要询问,不要道再会,保持你一直的沉默的姿态吧。好了,我想,我是真的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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