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合欢树 > 转身离去

?    我不再留恋,那并不在此岸的暖。你是驿站,却曾给我那么多,我转身离开以后,你要好好的。

    “投了,投啊!”

    “传。。。。。。传。。。。。。”

    。。。。。。

    “噢,耶,三分!”

    “他好帅耶,有没有觉得?”姗姗凑到陈迪身边说。

    “对啊,我最喜欢他了,你知道男孩什么时候最令我着迷吗?”

    “恩?”

    “最喜欢男孩运动时认真的样子。”陈迪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高大帅气的篮球王子,满脸洋溢着说不出的喜爱。

    外国语学院和新闻传播学院争夺校篮球联赛冠军的比赛正激烈进行。这自然少不了陈迪,她是外国语学院每逢重大比赛的精神领袖,其威望是跨年级的。只要她往场边一站,外院男队员一个个都象喝了兴奋剂一样卖命,那感觉大有跑掉腿撞破脑袋也要拿冠军的气势,而只要陈迪领导众女生一呐喊一欢呼,你就可想而知场上的火暴气氛。今天陈迪把姗姗也拉来了,篮球总能令她着迷。

    “外院,加油!”

    “外院篮球,天下一流!”陈迪正从那兴高采烈地喊着,肖云飞满头大汗跑过来了,陈迪和姗姗一看见他就知道肯定出什么事儿了,按一般情况如他那等稻草般孱弱的男生是不会对篮球感兴趣的,所以没等他说话,陈迪就开口了,“什么事儿呀,才子?”

    “你妈。。。。。。”肖云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妈。。。。。。你。。。。。。妈。。。。。。”陈迪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变了,姗姗也着急了,“你吃黄土噎住了咋的?”

    “你妈。。。。。。来找你了,在门口等你呢,让你出去见她。”

    “咳,还以为什么事呢,我妈来看我,你也不必那么激动啊!”

    “是啊,王子。”

    “学艺术的就是另类。”陈迪心里嘀咕着径自去了门口。她高高兴兴地往出走,妈妈的身影刚映如眼帘,她的脚步却慢慢缓了下来,她甚至停下来打量她好几分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远远地看妈妈了,这么一看,陈迪的心莫名地沉重起来,瞬间于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庞大的时空错觉:母亲的身体几时变得这般瘦弱矮小,于人群之中如一芥尘隘?曾几何时,妈妈就是宇宙就是天国,广阔得无边无际,仿佛又看见二十几年岁月的断层从时空的那一端凸现出来,也仿佛时光的升沉——苍老或茁壮,不经意中突兀地到来,或者也是因为,自己从未留意母亲的老去。

    不管怎么样,妈妈的身体已经开始往小里长了,就这样匆匆地,我也长大了。。。。。。

    “妈,你来啦!”只让脚步和思绪停顿了片刻,陈迪就飞奔着扑了过去,“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呀?”

    “恩。。。。。。对”肖芳挤出勉强的笑容。

    陈迪发现妈妈的气色非常不好,几近苍白,没有血色,没有任何的红润。

    “妈你是不是生病了,看上去很不好!”

    “没什么。”

    “早跟您说,别把自己整得跟机器似的,咱家又不缺钱,你图什么呀?辞职吧妈妈,过平淡幸福的家庭主妇生活。”

    “我请你喝咖啡,下午有课吗?”

    “没有课,现在吗?”

    “是的,现在。”

    “耶,妈妈终于展现慈母光辉了。”

    肖芳一路上一言不发。

    “叫你出来是想和你谈谈。”在安静的咖啡间,肖芳面无表情地说。

    “哦,是吗,你好象很严肃。”

    。。。。。。

    肖芳低着头不作声,脸色愈发凝重了,陈迪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头。

    “妈你怎么了?”陈迪的嘻嘻哈哈也消失了。

    。。。。。。

    “哎呀,你说呀!”

    “我和你爸爸离婚了。”肖芳始终没有抬头,用咖啡匙搅动着咖啡,陈迪看见有两滴眼泪掉进咖啡里。

    陈迪忽地一愣,把脸侧向了窗外。过了许久才缓缓地说,我习惯长大了,已经能够不留伤痕地承受很多事了,无论你们在不在一起,不管你们将来去哪里,我永远爱你们。。。。。。可是真的没有办法拯救了吗,你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

    “不可能了,”肖芳慢慢抬起头,“我也想守住。”

    陈迪看着妈妈流满泪水已然沧桑的脸,疼痛如刹那散开的网,笼盖了她的幸福。

    “到底因为什么?”

    “我告诉你但你不可以恨他,”肖芳抹了抹眼角,“他有外遇了,包养情人了,或者我已经不重要,又或者我们在彼此事业的奔忙中把爱情弄丢了,”肖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等你将来结婚后,一定要懂得用心呵护。婚姻如一株孱弱的秧苗,需要两个人一起经营,不停浇水,还要定时除草,这草,需两个人心齐才能除掉。”

    一个巍峨的父亲形象霎时在陈迪的头脑里土崩瓦解了,婚姻在陈迪眼前变成了和罪恶一样的字眼。

    愤怒如燎原的火,烧烤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陈迪控制住了自己,并且显得很平静,她刚才答应了妈妈,不恨爸爸。

    他曾经那样的巍峨,如高高在上的君王几时沦为了**的乞丐?

    “妈,我什么都能接受,只是没有办法理解。”

    “不管你能不能理解,都要试着去接受,这是规则,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肖芳盯着女儿的眼睛,“你要答应我不管以后的生活中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保持独立和坚强,在寂寥的时候,为自己唱歌。”

    “恩,会的。”她眨眨眼睛,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重要,“爸包养的那个情人在哪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真的一点都不重要,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你根本没有办法改变的,这事儿也一样,尽力去理解,理解不了就接受,也不该有恨,”肖芳顿了顿,说,“我和你爸爸之间的事情很多很复杂,危机已经潜伏了很久。他有情人已经很久了,因为爱你,因为不想让家庭破碎,就一直瞒着。后来才明白,一些事情总会发生总会到来,阻止也阻止不了。后来,他就整夜整夜不回家,而我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他包情人多久了?”

    “应该有几年了吧。”

    。。。。。。

    “大概从你上大学以后就是那样了,我一直害怕这样突兀地告诉你对你的打击太大,但是迪迪,你已经长大了,对吗?”

    “对”陈迪咬住嘴唇,那张美丽的脸庞如一朵不拘世俗的花儿,绽放得冷艳而凄美。

    “那个女孩子和你差不多一样的年纪。”

    “你见过她?”

    “偶遇”

    “杀了她吧。”

    “。。。。。。”肖芳一脸惊愕。

    “或者杀了我爸。”

    肖芳的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中年女人的脆弱暴露无遗,“迪迪,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是你爸爸,你答应过我不恨他的,迪迪?”

    “要我如何不去恨,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需要理由,有一些不需要,不恨爸爸是需要理由的。”说这话的时候,陈迪低着头,肖芳从女儿长发的缝隙间看见她的眼划过一道阴冷的光,凄厉狰狞。这个瞬间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倒影,又仿佛陈迪在不为人知的时刻里突然长大,长大以后的爱恨是规模庞大的网,能笼住一个人在尘世里的所有悲欢。肖芳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陈迪年轻一点好,还是成熟一点好。她觉得每一种选择都有突兀的断裂,让她的心战栗或者安宁。

    细雨斜飞轻盈地扑打着玻璃,一点一点积攒,终于使窗外的世界朦胧起来,天空大概正孕育着一场规模庞大的雨吧。街上的人们分明加快了脚步,形成奔涌的潮,吃了伟哥般不顾一切向前冲。

    “妈,你回去吧,别想那么多,如果婚姻已经成为束缚,成为负罪和背叛,现在是解脱了,高兴才对。”

    “我是挺高兴的。”肖芳轻轻地说,朝圣般的目光落在陈迪的脸上。

    有温暖掠过。陈迪觉得妈妈很久很久没有这般深情把看着自己了,有十年了吧,还是小时侯的事。她仿佛看见温暖这东西悠然划过了时间,忽地回归。又或者,那些温暖还在,一直一直都在,只是被生活的平凡和琐碎淹没。陈迪看见妈妈眼里蕴涵了作为母亲的全部情感。

    “别有什么想法,啊?”

    “不会,自己亲生爸爸,怎么会?妈你先走吧,呆会儿雨大了。”

    “你呢?”

    “雨停了再走,晚上我回去睡,陪你。”陈迪无所谓地笑着,肖芳看她笑得从容,觉得女儿真是长大了。

    “那我走了,你注意点儿,别淋着雨。”

    陈迪透过朦胧的玻璃窗看见母亲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心疼得想死,她理解妈妈作为事业型中年女性的痛苦。原来母亲这般脆弱,原来婚姻这样残忍。这事儿几乎抹杀了陈迪对于幸福婚姻的全部幻想。看着妈妈渐行渐远的背影,陈迪伏在那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雨大了。陈迪越想越气,心说:爸爸呀爸爸,你到底是咋的了?

    她转身离开,脸上有潮湿的痕。走在雨中,浇得浑身冰凉。她恨陈敏德釜底抽薪一样剥夺了自己和妈妈的一切,那生生不息的幸福,那连绵不绝的希望。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她就慢慢地走啊走,街上奔涌的人不时回头望,她觉得好笑,想有什么好看的,不知所谓的小人,庸俗的市民。她觉得那些回头看她的人都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混帐,是不可理喻,无可救药的垃圾。她还是缓缓地走,仿佛这雨和她无关,也仿佛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已不在凡间,这份冰冷也与她无关。然而终究是冷了,狠狠地打了几个寒战,低头看自己的双脚早已陷在水流中。她站在那,那也不想去,也不知该去哪里。仿佛走入了至深的黑暗,如这庞大的雨幕,让人窒息。

    迷茫。没了家的孤单。

    她踢路边的石子,看它激起一连串的水花。雨大了,衣服粘忽忽地粘在身体上。有巨大的闪电划过,轰鸣的雷声过后瓢泼的大雨就倾泻下来。

    陈迪去了陈敏德的公司。

    “请出示证件。”保安冲她来了一句。

    “没有”

    “那你找谁?”

    “不知道。”

    “没有证件不说找谁就不让进。”

    陈迪不理他,径自往里走。那保安见她是女的,而且是很漂亮的女的,也不敢碰她。陈迪头也不回往里走,那保安就在后面跟着,一边跟着一边说我们公司有严格的保卫制度之类的话,急得直蹦。

    “总经理办公室在哪?”

    “你要告诉他?我对你挺好,也照章行事。”

    “真他妈有病。”

    “十七层,001。”

    保安和陈迪一同进了电梯,陈迪自始至终没拿正眼看他。她的大脑被不可遏制的愤怒占据了,直想冲进陈敏德的办公室。

    “咚咚”

    “进”

    出了电梯后,那保安一溜烟儿先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啊,陈总,我对她没有粗暴动作,完全照章行事,这女的脾气太大了,居然来找你。”保安话音刚落,陈迪已经站在门口了。陈敏德看见陈迪浇成落汤鸡,竟愣在了那里。

    “我的确没碰她。”

    “你先出去。”

    “经理,我确实没碰她。”

    “出去”那位保安终于退了出去。

    陈敏德站起来看了女儿半天,从女儿眼里看见了非同寻常的愤怒。点了一支烟,陈敏德开始在屋里踱步。

    “去我的浴间洗个澡,换套衣服。”

    陈敏德没有回头,把烟蒂扔了出去。眼前是他的公司,他亲自缔造的事业王国,此刻,已经摇晃不真实。

    “刚才见我妈了,我远远地看见她,有种说不出的异样的陌生,很伤心。我看见她的脸没有一点血色,我看见她异常落寞孤单的眼神。我的心已经碎了,我知道她心底的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来抚慰的,她成全了你你你们,多么伟大,而自己则失去了太多。。。。。。”

    陈敏德又点了一支烟。

    “你爱过我妈吗?”

    陈敏德只是吸烟,吧嗒吧嗒一口接一口。

    在陈迪的眼前,展现出童年的图景,残缺不全的童年画面。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然而始终没有忘掉。有些事,忘掉比记起要艰难许多。她想起了童年的小屋,想起了悬于小屋中央的永远滴滴答答的记载着孤单时光的寂寞钟表,它还在走吗?

    陈敏德回头看了陈迪一眼,那一瞬间她觉得女儿一下子就长大了。他走过来,想把女儿抱在怀里,然而终究只是想想,父女间仿佛被什么无法超越的说不清的东西隔开了。

    “秘书,拿套工作服来,还有毛巾。”陈敏德冲着电话喊道。

    不一会儿,陈彤套衣服和一条毛巾过来了。

    “把她带到你的房间,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见陈彤有些迟疑,又补充到,“陈迪,我女儿,在读大学。”

    “哦,好的。”陈彤被陈迪的高贵气质惊得一时语塞。

    “不用了,”陈迪突然站起身来,“没必要了,要说的我已经说了,还是把关心留给你的情人吧。”

    说完推门而出,陈彤愣在那儿不知说什么。没几分钟,陈敏德透过玻璃窗看见女儿走在雨里,又目送她消失在公司门口,心里难受极了,却在秘书面前佯装冷静,“一点小事儿,你回去吧。”

    黄昏的时候,陈敏德踏着夕阳来到医院看雪儿,心情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懊恼,悔恨,伤心,一股脑向他袭来,整个人无精打采,中了暑一样。在门口的时候,程医生叫住他说,“恭喜你呀,这孩子还真听话,恢复得很快,还有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哈,是吗,真好,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真是太感激了。”

    “呵,哪里话,不用客气。”程医生说完迈着职业性的步伐下班回家了。

    陈敏德拖着仿佛灌了铅的腿来到了二楼,他没有直接去雪儿的病房,点了一支烟,在走廊里来回轻轻地踱步。在烟燃尽的时候,他突然把烟蒂扔进垃圾筒,快步走进雪儿的病房。雪儿正睡着,或者叫闭目养神,陈敏德进来的声音很大,把她惊醒了。

    雪儿看起来很高兴,气色也极好。

    “呀,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想死我了。告诉你,程医生说我还有三天就出院了,耶。。。。。。曙光行将出现,自由就要来临。。。。。。”雪儿兴高采烈打着胜利手势,却发现陈敏德似乎没什么反应,态度也冷冰冰。

    “怎么啦,你不高兴呀,想让我在医院里憋死吗?”雪儿瞪着一双赵薇牌大眼睛有心无心地问。

    陈敏德没说话,雪儿意识到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第二天清晨,阳光真是他妈的明媚呀,明媚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陈敏德心想,阳光咋就这么明媚呢?咋就不暴雨如注呢,阴雨连绵也行啊。

    “我们去吃饭吧,饿疯了!”

    雪儿想着肯德鸡炸鸡腿的这会儿,陈敏德固若金汤,无比坚固的嘴终于开了。

    “我们该分开了,你走吧。”

    雪儿听到这话并未觉得犹如五雷轰顶呀什么的,只是感到世界突然陷入了瞬间的寂静,空白了又真实起来。她呆呆地站在病房中央,啥也没说,一阵风吹过,四周一片寂静,天地也他妈的沉默了,象看戏一般。伤感或者叫做心痛的东西一拨一拨的又来了。只一瞬间,雪儿又沦为城市生活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按以前的法律,要被遣送回家,感谢孙志刚,否则去收容所了。

    她恩了一声,显得又坦率又轻松。

    “把它看作我们之间一段共同的旅程吧。”

    “有那么浪漫吗?应该看作一桩完美的交易。”

    “随便你吧,明天我开车接你出去,很久没有在一起了。我们好好吃一顿,把你想吃的东西都要上,否则以后可没机会啦。”

    陈敏德冲雪儿微微一笑,雪儿也跟着挤出一丝勉强的笑。说那好吧,我们一起吃散伙宴,要不要庆祝一下?

    “庆祝,哪有庆祝离别的。”

    “不,庆祝我们的生意实现了‘双赢’。”

    陈敏德一听这话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双赢”就是他妈的把老婆弄丢了,女儿不认自己了?

    “恩,双赢双赢,把我赢得一无所有。”

    “什么?”

    “没什么,别激动,冷静,要冷静。”

    “一无所有的人是我啊,我那白花花的青春都给了你,”雪儿长吁一口气,落寞得没了激情和性格,“啊,我的流失在你的肚皮上的青春,何以祭奠,以何祭奠。。。。。。”

    陈敏德咧了半天嘴,把话又吞了回去,想起一句东北话:说啥呀说,眼泪哗哗的。。。。。。

    雪儿也不再说什么,她搞不清和陈敏德之间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情人?爱人?丈夫?父亲?或许也该加上朋友,所有这一切揉在一起。没有获得自由的欢喜,又引来了伤悲无限。

    “你回去吧,今天晚上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地想一些事情。”

    陈敏德默不做声地推门而出。

    雪儿看着窗外缓缓肃穆起来的天空和大地,似乎一切都难以忍受地庄严起来,生活啊,你为什么要那样认真?一点小小的玩耍也不可以吗?这问题在脑际萦绕,瞬间化为云烟。

    次日下午,陈敏德过来和雪儿道别。雪儿想最后一次看看陈敏德的眼神,那双曾为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而热烈燃烧的眼,如今暗淡了光华,没有了呼应。它落在幽蓝幽蓝的天空,落在遥远空洞的所在,落在无限寂寥的前方。

    雪儿努努嘴说“拜拜”,很洒脱的样子,这时雪儿想起一句歌词:成熟不是心变老,是泪在打转心在笑。可是雪儿既没有哭也没有笑,所以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幼稚还是成熟。

    那个曾在我的身体和生命里大进大出的男人,如今立在我的后边,正渐渐远去。没有和阳光一样温暖的你的目光落在我的肩膀。

    有不争气的液体睁着自眼眶向外涌,生被雪儿逼了回去,这样明媚灿烂的天,哭鼻子都对不起太阳。

    只在脚步移动的刹那,眼泪就流下来。

    她走了。自打雪儿离开大学校园的那一刻起,就不愿再去回忆那些过去的事儿,尽管她很好的记忆力总能让那些琐碎的生活片段清晰地毫发毕现。她总是刻意地疏离记忆,然而她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地跌到了如浪涛一样翻滚而来的记忆里,她想起了和陈敏德逛商场的情景,他总是满脸堆笑地掏出钱包;她想起陈敏德深夜归来的脚步声;她想起自己病倒以后陈敏德眉宇之间流露出的刹那疼惜;她想起他的突兀的到来;她想起自己从前的流浪;她想起了一种叫做际遇的东西;她想起了和陈敏德度过的日日夜夜;她想起了那许多并不在此岸的暖。雪儿咬了咬嘴唇,走了。

    “原来我他妈的一直都没有家,真他妈的白痴。。。。。。”雪儿正寻思着要去哪里,白色捷达过来了。

    “小姐,送你一程吗?”司机是个戴着墨镜,风流倜傥,无比风流的人,但雪儿还是认出了墨镜下那张并不陌生的脸,要在平时雪儿会坚决拒掉的,然而似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就上车了。她毫无缘由地觉得那张神秘的脸能够为自己提供某种生存的可能性。

    “欧阳自强”雪儿念了一声。

    “哈,认识我啊,上来吧。”这会儿欧阳从墨镜后面看见雪儿的眼里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欧阳启动汽车,雪儿透过后车镜看见了陈敏德落寞的身影,他雕塑一般孤单地站在太阳下,心就疼起来,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份疼爱是否真实。那个渐渐离我而去并渐渐淡出我的生命的中年男人,祝福你事业有成并且常常喜乐,雪儿在心里这样为陈敏德祈祷。她坐在欧阳的车里,发呆地望着窗外此起彼伏的城市光阴,仿佛梦一场,真的该结束了。

    欧阳开车把雪儿带到了白天鹅宾馆。

    “芳芳没和你在一起?”

    “她回香港了。”

    “还弄毒吗?”

    欧阳努了两下嘴,诡秘地笑了,没有作答,某种成功的喜悦充斥在他的脑际。

    他很牛B地为雪儿定了总统套间,牛B程度之高令雪儿发出了“真他妈的豪华”的感慨,于是欧阳笑得很开心很灿烂,一天两千八百元不是谁都可以接受的。里面啥都有,有些是人用的,有些不是人用的,豪华得令人发指,置身其中让雪儿暂时忘记了陈敏德和那些忧伤的往事。

    “这个地方真的可以让人找到总统的感觉啊!”

    “呆几天没准你就成小布什了。”

    “可能性比较小吧,撒切尔有可能吧。”雪儿触景生灵地开始在大厅里舞蹈,欧阳看着她,丝毫没有觉得她的舞姿有多么柔美或者空灵。只从那风一样的舞蹈中看到满身的疲惫和不安,这种状态是他希望看到的,实际他也早已料到雪儿会是这个样子,所以才会选择在雪儿茕茕然无所依的时刻出现。作为一个从穷山沟里出来的孩子,他知道生存之艰辛,懂得生活的残酷。小时侯他在三峡那边儿当过纤夫,那段为生存而战的光阴让他一想起来就愤怒,生活的磨砺使他相信人世的不公,渐渐形成了冷酷凶狠的性格。他经常对朋友说,人生就他妈的是一场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每次他这么说的时候都眼冒凶光,咬牙切齿,胆小的会被吓坏,以为生活把他母亲强奸了。

    绝望源于心的疲惫,当所有生命的路口都悠然关闭的时候,歧途便出现了,正如他当年走上贩毒之路一样。

    雪儿在午夜时分睡去了。她惶然睡去的刹那,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这会儿,欧阳刚从浴室出来,坐在沙发上看美国共和民主两党的总统候选人在激烈辩论,偶尔咯咯笑两下,然后立即恢复他那野狼一样阴森的表情,幸好雪儿这会儿睡着了。

    欧阳以前从芳芳那里听说雪儿是个外柔内刚,外冷内热的女孩子,他决定舍弃威逼而采取利诱的策略,把她弄到香港。此刻,不管雪儿是否正在经历梦境,都将有一场真实的梦魇在她的生活里发生。

    雪儿凌晨两点半的时候开始站在窗外仰望头顶那片深不可测的褐色苍穹,这是在梅苑新村养成的怪癖。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她开始坐在那席金碧辉煌的地毯上数钱。这会儿,欧阳不在,也不知去了哪里。她数啊数,然后伤感起来,一直失眠到天明。

    “妈的,怎么剩这点儿钱了。”她发现所有存单上的钱加起来才不过几万而已,雪儿记得自己巅峰时期总共有三十几万,大概是三十八万吧。吸毒前后花了十多万,都被芳芳拿走了,前段时间令狐打来电话,在强烈谴责上海这座城市繁华背后的苍凉后,用无比沉重的语调说,救救我吧,我混不下去了,上海这座鬼魅之城根本不珍惜它的青年艺术家,我快饿死了。。。。。。雪儿你还记得张爱玲那句评价上海的经典吗,她说,繁华而苍凉。。。。。。令狐断断续续讲了很久自己的上海故事,语气中充斥着落魄男人的哀伤气息。

    雪儿拿着电话的手不住地抖,仿佛又看见了千里之外令狐那双忧郁的眼,看见他正站在窗前,站在黑夜与放逐的中央,看见他的在午夜里猎猎飞扬的长发,看见他把那些忧伤的烟灰抖落在上海夜空下。雪儿说,你在那里等我吧,不久我就会去的,和你一起享受苍凉。

    第二天中午,雪儿从医院里偷偷跑出来,跑了半天把存于银行的钱取出来,凑起二十万寄给了令狐。她觉得自己是神,拯救着自己心爱的王子。她觉得自己做了伟大的值得骄傲的事,一生一世。

    这会儿雪儿把仅存的钱捧在手心里,象捧着盗来的圣火,忽然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轮回,从弃儿到弃儿,从流浪到离落。

    雪儿拉开窗帘,朝阳正升起,落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她深情俯视着**广州的滔滔江水喃喃自语,再见了,我的城堡。她觉得这总统套房真他妈的不是人住的,她转身离开窗台,准备提包离去。这时,欧阳打来电话。

    “起来了?”

    “恩,去哪里了?”

    “隔壁”

    欧阳拖着松松垮垮的睡衣进来了,上衣没有系扣子,露出洁白结实的胸膛,胸肌隆起,发达而性感,比女人的**还大。雪儿有幻觉:是令狐你来看我了吗?我的无比纯洁的王子,快快拥我入怀吧,让我融化,让我们爱吧,忘记,然后死。。。。。。雪儿在雾霭中升起,紧紧抱着令狐,抚摸他清秀俊逸的脸庞,那湖水一般清澈的脸,吻啊吻,那么久那么久。她以为在令狐的怀抱里,觉得有无限无限的温暖自他的身体流出,注入自己的血脉,仿佛他就是顶天立地武功盖世的大侠,有无与伦比的功力,是那么美好,那样的让人觉得安定。雪儿觉得自己犹如新娘子一样幸福,然后,抬头的刹那,看见一张狼一样的**之脸。

    “怎么了,愣什么神?”欧阳问。

    “啊,没事儿。”雪儿把手轻轻地收回来,低头看见阳光在大厅里的金色地毯上投下班驳的影。

    欧阳突然把雪儿抱起,放在纤尘不染的地毯上。他肆无忌惮的狂笑在房间里起落浮沉,那些远去的事投下的重重暗影在他孤单的笑声中被屠杀,被征服,他感到畅快。

    雪儿没有挣扎,亦无反抗。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也就这样了,很多时候她又觉得生活是多么美好啊,然而在更多时候她终究认为如花美眷似水年华早就不属于自己了,身后是怎么拉也拉不回的大片大片的青春,雪儿这样想。

    她躺在那儿,想起某位前卫女作家说过的话:**需要理由吗?

    相爱往往需要理由,**则不然。**是告别的前奏。

    完事以后,欧阳点上一支哈瓦那雪茄傲慢地吸着,雪儿穿上衣服说,我走了。

    欧阳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冷冷地看着雪儿,期待着她说出一些留恋的话。雪儿看欧阳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其实还是挺耐看的,有点儿男人味儿,尤其是唇型,会让某些女人尤其女孩产生被他吻是种荣幸的想法。

    “和你**其实很爽的!”雪儿笑着说,露出洁白好看的牙齿,尽量显得真诚,好让他觉得骄傲。男人对于自己的性能力的关注不亚于女人对**的关注,那是证明他们存在并且有力量的标志。无论是千锤百炼的催花高手,有着炉火纯青床上技术的“当代西门庆”,还是啥也不懂,胡插乱撞,三秒钟解决战斗的床上文盲,完事之后雪儿总会来上这句“和你**挺爽的”以示安慰。这相当于对一个飞机场女人说,哦,你的胸部很好看的,象富士山。

    惟独对令狐雪儿才不会敷衍,才会情不自禁地说出心底的话,而且种类繁多——“你好棒啊!”“我们一起上天!”。。。。。。

    名目之繁多,时常让令狐白杨耳朵不暇接。

    没想到雪儿那句安慰的话对欧阳没起什么作用,他象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对自己的“武器”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其状如对一状元说,呵,你学习挺好的,所以基本上等于废话。而有的男人则不然,雪儿一对他说“和你**挺爽的”,那厮就会哈哈一乐说,真的?所以雪儿突然觉得欧阳还有那么一点品位,不是那种下边主宰上边的人。又或者,雪儿寻思着,他还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让他暂时忘记了对自己的生殖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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