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天
初访旧友
我始终无法相信在二十分钟前接到的电话里所告诉我的事情！现在，坐在开往颜新住宅的车上，我开始渐渐冷静，细细回想志和我的对话：
“对不起啊，你来，我和颜本该去接你的，可…可……可是颜不太好。”
“怎么了？”我纳闷。
颜是一个追求近乎完美的舞者，更何况一年前和苦追她五年的志结婚，幸福的让所有人嫉妒！可，“什么叫不太好？”我不解！
“颜……颜，她抗体是阳性。”
“什么？”我本能地惊呼，“你，你是说爱滋？”
电话沉默了……
志似乎被我的反应吓到了。
“颜，她想…………”志怯怯地问，“你有时间吗？”
“我这就过去。”我放下了电话，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她。
天开始渐渐变黑，昏昏的，西下的夕阳又给天际带上了些橙色，感觉让人有些压抑。车子行驶在路上，看着过路人幸福的笑容，回忆在我的脑海里疯狂的徘徊，挥之不去。颜是一个多么追求完美的人，自信的甚至有点自恋，她的生活是……
我的内心一片混乱！
开进这个这住宅区我就感慨这个住宅区的设计和布局，实在太棒了，这显然只有颜千挑万选的结果。我的确很容易就找到了，正如志自豪的说的一样。那房子如颜一样惹眼，我站在那扇沉重的防盗门前，脑子一片空白，说实话我有点怕。不觉间就呆呆地伸手就按下了门铃。一阵悦耳的铃声中，志打开了门。
志还是依旧的潇洒，只是在双眼中多了些苍凉。“来吧，颜在卧室。”志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一进门，我就再次惊讶于房间的布置，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却又不失高贵，完全体现着颜独特的品位，正如颜一样完美。顺着志的眼光，我向卧室走去。我明白志的用意，要我好好陪陪颜，和她聊聊。可是我该怎么和她相处呢，怎么做？
“颜，是我。”我轻扣门扉，轻声问道，房内却无一丝反映。我回头，志却早已离开，我只好推开房门。里面与其说是干净倒不如讲是简单得几乎没有东西，只见在墙角缩着穿白色睡衣的颜。黑发将她整个脸遮住。似乎是感觉到有人走近，她惶惶地抬头，从发丝间看见了我，立刻展开了一副美丽动人的笑容，伸手抓住了我，很紧，轻轻地抖动。
我扶她回到床上，颜兴奋的和我打闹“三八，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颜带着灿烂的笑。
“哪会，你还不知道？”我感觉颜像猜到了我真实的想法，“可你……”
我不知道该如何问，于是就停住了，只有沉默在我们之间徘徊。
最后还是颜打破了这次的沉默，“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也会问。”
“从知道我得病后，我一直很想找人诉说，可每个人却都在躲我。”颜黯然“在几分钟前，我也以为你也在躲我！”
“颜”我轻声的唤她，她优雅地拭去眼角的泪，笑笑说：“习惯了，最近我时常不自觉的哭。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跳舞的时候？”
我的思绪不觉回到了从前。颜天生就是一个舞者，她有别人无可比拟的天赋与才能，在舞台上飞舞，旋转，吸引着无数人的眼球，也正是如此，颜那时的生活十分精彩。
“想到以前，我就觉得是上帝在惩罚我，惩罚我太过纵情？可我嫁给志后，我就……就……彻底和别的男人断绝了联络。真的！！”她无措的看着我，我却更无措。
志叩了叩门，笑着走了进来，示意我退后。
“我们吃饭吧，我准备好了。”志很自然的搭住颜的肩，颜更自然的靠了过去，轻轻的在志的眼角亲了一下，仿佛他们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其他人。看着他俩的背影，我看得有点出神，眼角微微泛湿。
志是爱颜的，爱得彻底而深沉。
颜招呼的很热情，志更是客气。见着志细心的照顾：为颜夹菜、盛汤，我替颜感到幸福和满足。饭后，我陪着颜回到卧室，志却依旧在忙碌着。
我和颜一坐下我就开口了“颜，你和志……”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我怕会像刚开始一样伤到她，“我就知道你会问，而且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直白。”颜幸福的微笑着“我刚从你看我和志的眼神就猜到你会这么问。”颜还是那么的聪慧，仿佛能猜透人的心思一样。
然而颜的笑容突然失去了温暖，“这么些时候，他挺不容易的，我现爱他，也感激他，但……哎，有时真想一了百了啊！”我楞是被吓到“颜……”，她却不给我机会说话，“我知道你想怎么说，可你也知道这病，我现也明白自己的状况。虽然你和他都很关心我，爱我，可你们永远不会了解我的感受！”我体味着这句话，甚至每个字，不错，我们包括爱她的志是不可能体会到颜的感觉的，除非我们也是感染者。
“一次，志见我在家闷，坚持带我回他老家去散心。你无法清楚我所遭遇的。他的亲戚当我和志的面，客气十足，可是有次，志的小侄子向我要糖，我随手把衣袋里的口香糖给了他，他母亲的表情你是无法想象的！扑上来，打着她儿子。我难堪极了我！”颜尴尬的对我笑笑“我是跑回房间哭的。”后来，志陪着她到房里，向我别扭地道歉，却不敢走到我跟前说话。哎，那以后，那的邻里街坊，好点的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过分的就在说长道短，吐唾沫。那个时候……”颜低下了头，我分明看到了两行泪，她一向爱美啊！然而她一直都很美，即使是现在。
天黑得厉害了，星星消失的一颗不剩，我想是该我告辞了。
我拍拍颜的肩，看着她的眼睛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志，你送送他啊。”颜揶揄着我“他现在可是大忙人哦！”志温柔地笑道“好的，你等我回来。”我本想拒绝，可是志却示意我和他下去。
我与颜相视一笑。
我说：“我再来。”
颜说：“我等你。”
同志并肩而下，我随口问道“现在家务都是你做的？”“颜喜欢干净。”志笑笑“而且颜也不会做什么家务的。”他侧头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好友，怎么说呢？来看看她吧！现几乎没人来我们家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事实上我不知道下次我还会不会再来！对爱滋我如任何人一样的畏惧，下次我可能会有太多的理由来搪塞。
“好了，我回了。”志在住宅区门口停住了，“你小心点！”
“哦，好的。”我习惯性的回道“你也小心点！”
这话一说，我就后悔，这显然是我潜意识的在提醒志也是自己要小心，只是我不知道志是不是听懂了。
“哦，我会的，再见。”志微微一笑“今晚她很高兴，谢谢你！”
“再见！”我楞住了，我不知为何会回答“再见”，可是我硬是被那句“今晚她很高兴”所震撼。志是爱颜的，爱的深如骨髓！两人在面对别人时的微笑一样，我能够感觉到志与颜之间的笑闹之间的可以保持距离。
………………………………
沉痛的呐喊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忙得天昏地暗，也就渐渐忘记了我答应过的事。但是在一天的傍晚，我再次收到志的电话，只是他约我在公园见。
我惊讶于志的变化，沧桑的双眼深深地陷了下去，胡碴凌乱。默默地坐下，我点了根烟给他，他想拒绝，结果又接了过去，猛吸了一口，却又咳得厉害。喘了喘气，志尴尬的笑笑，解释说“颜不喜欢烟味，你知道的。”
志告诉了我，一些他们的事。
“我知道不该找你的，你是不是也觉的我窝囊？”顿顿，志接着说“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还会有谁肯听我说话？”“你走了以后不久，颜就坚持要工作，你知道她的性子，要强！我扭不过，可她的病啊。结果被她找到了，是在一场戏里给主角伴舞，一起的还有几个女的，后来大家知道颜是出名的舞者，就向她讨教，谁知颜却以为她们是在嘲弄她。她把别人的一切关注都想象成为同情或者可怜！和大家闹翻后，又跑去给社区老人当教练。没想到却是伤得更痛。”志大口的喘了口气“那些老人家一开始对颜真是赞不绝口啊！可是不知怎么的，他们也很快知道了颜的病。有的老人家就彻彻底底地不再来了，颜起初不知道为什么，接着有些就在底下对颜评头论足，甚至不敢靠近颜。还有些的就在背后无奈的怜惜，哀叹。可……可还有更伤颜的……”志痛苦地抓住头发，我可以看得出这深爱颜的男人正在承受着无法言表的痛苦。
“有个老太太开始的时候喜欢极了颜，把颜当孙女看待，颜更是高兴极了。后来，她也知道了颜的事，她是更关心、照顾颜了。但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是，那老太太在背后竟糟蹋颜，比任何人都厉害！那简直是不堪入耳，什么下流，犯贱，**…………啊！颜在意外中听到了。”志用手紧紧地捂住双眼“颜伤心透了！”
“志！”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心碎的男人，看着自己爱的人遭受他人残忍的羞辱，自己竟是无能为力！
“你不会相信的”志努力让自己平静“我知道在我和颜结婚以前，颜很潇洒，可是我们结婚后，她真的和那些人断了，她是个好妻子，就够了，我爱她，我不在意以前的事，真的！可是我受不了啊，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我娶得是个浪荡的女人？当着我的面，或是背着我咒骂着。其实，她的病是……我……”志痛苦的抱头抽泣。我清楚，这个时候我们无法冷静的聊下去了，更何况我在担心着颜的情况。
“志，你去我那休息一下，我想去看看颜。”
“不，我哪都不想去，我就在这呆着。”志哑着声音说，“你去颜那吧，她很不好。拿着钥匙，可以的话，你……你就多陪陪她吧。”
在志的心里颜始终是重要的，我感谢上苍能给颜一个如此爱她的好男人。
我看看志，接过钥匙。
我再次来到了颜和志的住宅区，天空如墨般漆黑，甚至渐渐开始变得更沉重。
我走进了那间辉煌的房子，然而一切都变了，看着眼前的“凌乱”。我急急地找着颜，不顾一切的冲进卧室，叫着“颜，颜，颜，是我，你在哪？”颜却像个犯错的小孩乖乖地窝在床上，咬着被子。我放心了，轻轻地坐了下去，唤到“颜，我来了。”
颜如压抑的火山，瞬间爆发，大声地痛哭。颜的皮肤开始失去光泽，甚至出现溃疡，高突的颧骨，瘦削的脸让人不禁怀疑她是否还有生命力。
发泄过后，颜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冷静，看着卧室的门，絮絮地说“你们是不会了解！你们是不会了解的！当初我是主角，在灯光下，舞台上，飞舞。如今，我去给一些根本不懂舞蹈的人去跳，还得遭受他们的指手画脚！几个胖子竟然还和我一起跳，她们却还问‘你就是颜，那个舞者？我们很崇拜你的！以前我都去看你的表演的，可你现……’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们！”颜干涩的双眼里无声的划下两行泪“我去教老人家跳舞……我……我……，是谁说老人家是善良的、宽容的？呵呵，臭屁！他们……他们把我和妓女相比啊！多难听的话，他们也讲的出的！”
我心痛的看着颜，我知道她几近崩溃，“可你还有志啊，他很爱你的。我们是不能体会你的痛苦，但是还是有我和志关心你的！你不会没人要的，你始终是我们的骄傲。”
颜仰起头木然“志也变了，我去找工作后，他就没再和我亲近过，还说我变得神经质。你说好笑不？他是在嫌我的病！”猛地，颜拉过我的手，我不自觉的一阵慌乱。
“你知道我这一切的痛苦根源来自哪么？是那次意外的怀孕啊。志坚决不要孩子，陪着我去医院，结果人流……我不得不在那输血。我悔！”颜歇斯底里的哭喊“我悔！”
我不知道颜是在悔什么？但我能感受到一个受到伤害的女人的痛苦，更何况这种痛苦的结果是如此的难以令人承受！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以前那个骄傲、自信、高贵的颜彻底消失了。
令人难以相信的是颜感染爱滋的原因，我问道：“你和志没联络过那家医院？”颜重重地摔在床上“我不想再去那里。结婚后，我就和和志有一个家，我很想要一个孩子，但志不同意，他有太多的理由说服着我，直到我答应和他去了那家医院！唉~~~现在一切都没意义了，对那病，是让他们道歉，赔偿还是叫他们关门大吉？我不要和他们纠缠！”
“从一开始，你知道么？我就想过和志离婚，让自己一个人慢慢等死。可是，我离不了他，我是真的爱上他了啊！没他我简直就无法活，他照顾我的一切。”颜不自觉的摸着自己的脸。“可我不要他看着我变难看，我故意的发脾气难为他，我想他放弃我。但是他一旦疏离我，我就，我就不能自己的……我无法承受没有他！我是不是疯了？”颜啜泣着。
我陪着她，看着颜无力的耸动，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不知何时，颜竟睡着了，瞧着她一脸的残容，我不禁感伤。
默默起身走出卧室，我拨通了志的电话，然后我离开，没锁门。
然而我做错了，就因为我的一个电话，彻底的毁了两个人的生命。
第二天我接到一家医院的电话，刹那间我想到的第一个人是颜，可是……
我接过志姑妈手中的信，她是个普通的妇人。“我决定让志呆这，我们都不能很好的照顾他，这，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你是他的朋友吧？”我礼貌的点点头，“哦，那你有空就来看看他吧。我先走了，最近活挺忙的。”她指指我手中的纸说：“这是她给你，那我先走了！”
我不怪她，因为我能理解她，我也有过想逃避。看着她急急地走，我相信她是真的很忙。
收过神，我展开颜的信。说是信，不如说是一张草纸，上面字迹混乱，潦草。
“我是太爱一个人了，也许是爱得太过自私，我想他离开我，我又不能让他不爱我！我是矛盾啊！看着身边的人厌恶你，诅咒你，你怎会不感到绝望？我不能想象哪一天志是否也会如此待我！在这一段时间里，志是我活着的唯一原因，也是我唯一的动力啊！……我只是想在我最后的时间和我爱的人过一点轻松的日子，我努力的想去工作，不过想像个正常的人一样的活着，可为什么我却是要背负如此大的痛苦？
恨……做为一个病人，我知道自己不能痊愈，不能活太久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怜悯我一点时间，尊重我一点点，我只想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去过完我不多的生活，我不需要变态的可怜和虚伪的同情！难道就不能让我过完余下的日子？难道我就不能再享受爱情和生命？……”
到这，接下来的字已是凌乱的无法辨别。
我难以自抑地流泪，身旁经过的护士说道：“真是可怜啊，妻子得爱滋，做丈夫的照顾了半年多，没想到却被妻子打爱滋针！”
“那妻子也自杀了啊！”
“哎……”
“好了好了，快去做事吧！”
“你也不得去那啊！小心点吧。”
看着她们谈笑而过，我喃喃到：“颜，你和志……！“
想到这，我自责昨晚的电话，那段对话：
我拨通志的电话，说：“志，是我。”
“颜怎么样了？”志急切的问道。在他的世界里颜已是一切了。
“没是，她睡了，我想告诉你一些事。”
志没有反映。
“颜冷静了！她太爱你了，怕你的改变和离开，所以才会那么敏感，颜很需要你。你会回来么？”
“我知道，我马上回来，谢谢你啊！”
是我的错啊，害了两个人！
隔着玻璃，我看见志缩在角落里，在他的那对眼中仿佛我第一次见到颜一样，我再次看到沉重的眼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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