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树哥，又去试枪啊？”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拉着小拖车，在厂房边上站成一排，向夏小树打招呼，他们的小拖车上堆着几十把还没上油漆的木质枪托。
夏小树习惯性的摆摆手，很有些上级检阅下级的味道，他也拉着小拖车，跟在几个老师傅后面，大摇大摆的朝射击场走去。
夏小树的小拖车上，放着几支步枪和一箱子弹，那几个少年一直望着夏小树走得老远，眼光中充满了羡慕。
夏小树虽然比那几个少年大不了多少，可是他在汉阳兵工厂里混了好几年了，在这些才来没多久的小朋友面前，自然是有些大哥的派头了。
夏小树本来名叫夏晓澍，他出生的那一年大旱，人们都盼望下雨盼得心急如焚，就在夏小树出生的那一天，老天爷终于开了恩，在黎明时分下起了大雨，大家都高兴极了，夏家更是喜上眉梢，夏家的长辈便给他取名叫晓澍，意思就是拂晓的及时雨。
待夏小树念完小学堂，家里托人把他送到了汉阳兵工厂专门学校。入校的时候，登记姓名的先生问他叫什么，他答道“夏晓澍”，先生一边写下“夏小树”三个字，一边自言自语道：“晴川历历汉阳树……”夏小树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见自己的名字被改了，想想又算了，无所谓了，反正念出来都一样。
就这样，晓澍变成了小树，在经过10个月初步培训之后，夏小树走进了汉阳兵工厂，去给老师傅们当徒弟。
说起夏小树的工作经历，也算是丰富，这汉阳兵工厂里的各种活儿，他差不多都摸过。汉阳兵工厂实际上是很多专业工厂的总称，夏小树在熔铜厂里分拣过矿砂，在铜壳厂里操纵过冲压机床，在铸造厂里打理过模具……还在库房当过保管，在绘图室跑过龙套，做过描图晒图什么工作。
夏小树人聪明，什么东西差不多是一学就会，厂里的各种工作可以说样样通，但样样通，也样样松，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这些无聊的工作根本提不起劲儿。
终于有一天，夏小树遇到他最喜爱的工作，并且一做就是好几年，根本不想再换——试枪。
试枪的工作，是厂里必不可少的，每当在样枪上作出改进，或是对产品进行测试的时候，就需要试枪了，厂里每天都在都在生产，因此试枪每天都在进行。
那一次厂里批量供货，需要测试的数量太大，试枪的老师傅忙不过来，就把夏小树临时叫来帮忙。夏小树一听就来了精神，试枪？不就是打枪玩吗，爽，这可比别的活儿有意思多了。
夏小树很勤快的搬枪，抱子弹箱，射击、测量、记录，给各位师傅们端茶送水，就差点烟递火了（厂里严禁烟火）。
在别人看来繁琐反复的试枪工作，夏小树忙得屁颠屁颠，不亦乐乎，积极性空前的高，最后师傅们一致认为，这小伙子挺不错，既殷勤又诚恳，留下来吧。
从此以后，夏小树对于自己试枪的工作真可谓是乐此不疲，不管是步枪还是手枪，不管是进口枪还是汉阳造，不管是批量测试还是单支试射，他都从来不嫌烦，不喊累。
本来试枪危险性就小，夏小树更是一次事故也没出过，随着日复一日的试枪，他的枪法日渐长进，不管长枪短枪，拿到他那都能得心应手，不敢说是百发百中，也基本上是例不虚发，而且他对于各种枪的性能、结构也都极为熟悉了，往往几枪下来，就能把一支枪的好坏说出个一二三。这样一来，那些老师傅们就更喜欢带着夏小树去试枪了。
眼瞅着夏小树今天抱着把88式汉阳造去试枪房，明天扛着支毛瑟kar.98k步枪去射击场，可把一帮新来的小子们给羡慕坏了，他们到如今还没摸过装配好的整枪呢。这也让夏小树非常得意，是啊，有谁不喜欢生活在羡慕的目光中。
生产休息时间，夏小树总喜欢坐在大树底下，撩起衣角仔细擦拭那支他最喜爱毛瑟原厂98k样枪，虽然汉阳兵工厂已经有能力仿制德国毛瑟公司的大部分枪支，而且还能改制创新，但是限于当时中国材料科学和制造工艺的落后，在枪支性能上，汉阳造和毛瑟原厂在当时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一般汉阳造样枪有效射程能到600米，用夏小树的话来说这就是“刮刮叫”了，部队普遍装备的制式量产枪顶多也就400米有效射程，能打到500米的在夏小树看来就算“冲破天”了，而夏小树手中的这支98k，毕竟是毛瑟公司的样枪，也就是一个兵工厂的脸面，它工艺精良，用料扎实，有效射程轻轻松松上了800米，而且设计精度高，加上光学瞄准器，立刻就是一支优良的狙击步枪，在玩过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支枪后，夏小树认定了这支就是好枪中的好枪。
这把枪身乌黑的98k被夏小树擦得铮亮，那些新来的少年们总会围在他周围，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眼神中表达着想摸摸这把枪的愿望，而夏小树则会按照他一贯的方式，说道：“谁也不准碰。”
夏小树平时除了爱玩枪，还特爱看书，一有空就猛看连环画，什么《水浒》、《三国》、《说岳》，逮着什么看什么，小伙儿就爱看连环画，好懂。奇怪的是，他书看得挺多，视力还是挺好，夏小树对此颇为满意。
年底这几天，厂里的人都在议论兵工厂要往湖南搬迁，因为日本鬼子就快打到武汉来了，这里即将成为抗日的最前线。
那一年是1937年，正值日本鬼子大举侵华。卢沟桥事变、淞沪会战、南京大屠杀都发生在这一年，一年之间，北平、天津、上海、南京等各大城市相继沦陷，日寇铁蹄直逼武汉。
此时的汉阳兵工厂一方面积极着手整理厂中物资和设备，准备撤往湖南辰溪，另一方面加班加点，赶制枪支弹药，供应前线抗日需要。
从日占区逃难来汉的百姓越来越多，他们拥挤在车站码头，流落在街头巷尾；夏小树和师傅们几乎每天要给从厂门前经过的难民送些吃的，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拖儿带女、背井离乡，他们衣衫褴褛，多少人浑身是伤，流泪呻吟；中国百姓的血泪无不控诉着日本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累累罪行。
鬼子的飞机还在不时在武汉上空盘旋，投下大量的航弹，巨大的炸弹将一片片住房顷刻间摧毁，肆意侵噬着无辜的生命。
那个时候，报纸上、广播里到处是抗日前线的报道和抗日宣传，号召全国人民奋起抗击日寇。
不久，夏小树当上厂里的护厂员，几经他的软磨硬泡，加上老师傅们对他的好感，夏小树背着上了那把毛瑟98k样枪，身上挂上子弹袋，和另外十几个小伙一起轮班负责厂区保卫工作，防止鬼子的偷袭破坏。夏小树每天都琢磨着，哪天要是让他遇到了日本鬼子，一定要用自己出神入化的枪法干死那些小鬼子。
这天，夏小树背着心爱的步枪帮忙搬运物资，突然城市的上空又想起了刺耳的防空警报，大家纷纷收拾好东西往防空洞跑。试枪房的一个老师傅一不小心把脚给崴了，正好被夏小树看到，他赶紧上前搀扶，老师傅伤得厉害没办法走路，眼看鬼子的飞机就要来了，情况危急，夏小树取下背上的枪往墙边一靠，背起老师傅就跑，及时躲进了防空洞。
日寇的飞机已经开始在空中肆虐，夏小树竟还要回去取枪，可大伙儿谁也拦不住，师傅们都知道，小树这孩子嗜枪如命，他对于枪的喜爱，已经到了入痴入迷的程度。
夏小树飞奔到墙边，抓住了心爱的步枪，就在这时，一枚重达100公斤的航弹着从汉阳兵工厂上空伴着刺耳的呼啸落了下来，紧接着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防空洞口的人们拍打着头上的沙土，都探出头来张望，大家为夏小树捏着把汗，焦急的呼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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