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依依恐慌不已，大喊几声“师姐”，均没凑效。众人无不惊骇。程依依突然推开众人，飞快地冲上前去，死死抱住了唐婷疯狂的躯体。唐婷一只手死死攥着展仲手腕，另一只手挥舞不停，一爪撕破了她娇弱的后背，鲜血从衣服破口中渗将出来。程依依泪流满面，却毫不松手，口中不停叫喊着“师姐师姐”。
终于，唐婷安静下来，眉心微颤，双眼一阵迷茫。怔怔望向她那一双婆娑泪眼，喃喃道：“依依。”
程依依闻此激动得大哭，回身拉过展仲，泣道：“师姐，你不要杀他。他是大师哥的孩子，我们的师侄啊。”
唐婷将展仲拉至跟前，似乎一时间还没想过来，盯着看了半天。程依依小心扶着唐婷，见她一双眼睛忽明忽暗，似乎若有所思，又似满是迷茫。众人见魔头消了魔性，总算稍微松下一口气。展春华更是欣喜万分。展仲被她看得心里害怕，脸色白得发青，直想收手，却又不敢动作。程依依看在眼里，试探着将手放在唐婷右手背上，着她放开。谁知唐婷毫不会意，竟抓住不放。展春华感觉不对，暗自瞧她神色。程依依也心里发毛。
突然唐婷脸色一阴，左手扬起，像方才一样五指绷紧，长甲笔直前伸，径直插向展仲前胸，半只手没入皮肉之中。这一下变故来得突然，众人毫无防备，立时取中展仲要害。展仲胸腔破裂，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不----”程依依尖叫一声，面容扭曲呆在那里，不相信眼前事实。展春华亲见爱子毙命，大受刺激，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倒在地，已近昏厥。
唐婷干笑两声，做梦般抽出手来。鲜血涌出，溅了她一头一脸。程依依呆坐近旁，只觉一阵热乎乎的黏液扑面溅开，身子猛地一颤。唐婷再笑数声，这笑声渐渐变作悲咽，终于恸哭起来，嘴里胡言乱语，“大师哥，你有孩子了……你真爱我，哈哈……哈哈哈……展春华……你就是这样爱我的……”
程依依闻言顿悟，不忍再听。
当年师哥师姐何其相爱。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情，师哥对她二人的关爱却是一点一滴无处不在。尤其是对师姐，师哥打心眼里欣赏有加，平日有闲，总不忘教她一招半式。二人虽然性格全不相同，对剑术的执著却另二人心意相通。师姐是个敢爱敢恨的烈性女子，师哥更是从她身上看见了自己长期以来缺失的东西。师姐在大爱大恨中看见这么一个温雅谦恭之人，也禁不住芳心暗许。二人性格互补，动静相宜，唐婷素是直爽之人，不待师哥犹疑，便大胆表明心迹。展春华也不再退缩，赠短剑一把以作答复。
那时候的师姐虽然暴烈，却不失温情，师哥随和，也不失勇气。程依依倾慕师哥，又被周婉莹误作情敌，心中偶有感伤，却也衷心希望师姐得到幸福。只不想一朝变故，师哥师姐劳燕分飞，各自走向性格的两个极端。一个雄霸武林，作威作福；一个退避深山，大门不出。如今兵戎相见，两败俱伤，怎不心生苦恨。
程依依正自感慨，忽闻唐婷惨叫一声，被人重掌击出数丈，坠落在地，吐血不止。正是李鹤空恢复气力，觑了这空子给她致命一击。唐婷以肘撑地，艰难地翻了个身子，却如何也爬不起来，终于不支，扑倒在地。众人呼喝号叫，各执兵器围了上去。
程依依心内惶急，挤在人群中奔过去，趴在唐婷身边。只见她身染污血，趴在黑泥中半天没有动静。程依依面色发白，喊了一声“师姐”，将她抱起。唐婷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李鹤空轻声一笑，眼神里满是疲惫与辛酸。旋即重又闭上双眼，伏在程依依身上轻声喘息，似在回神。程依依美目噙泪，抱着她啜泣不止。
围观众人寂静无声，空气中只剩一道道仇恨悲悯的眼光，编织成网罩在二人身上。
突然一人来报，“石大侠到。”众人一阵骚动，石常青执金刀上前，对李鹤空拱手一拜，道：“魔教众妖女，已经全部收服。”
程依依心中一颤，转头去看。只见岭上一堆堆，一排排，或站或跪，全是黑衣的教女，或者身后架着刀剑，或者被乱剑围困中央。得胜者呼喝叫嚣，着那些站着的跪下投降。半数教女拒不听命，被刀剑一一斩杀，倒了一地。
程依依心中大恸，平日里唐婷管教甚严，入教之人到死都别想叛教离教，违者均被流放后山，这时候想起，估计都是喂了血蝙蝠。这些人都曾立誓，与灵蝠教共存亡。此时魔教大势已去，难道她们便真的要与它作陪葬么？
石常青看见唐婷被伏，气焰更是嚣张，仰天笑道：“哈哈，魔教终有今日！”程依依喉咙里一阵难受。石常青拿刀朝程依依一指，愤恨道：“妖女，你也有今天，王兄在天有灵也该心安了。”程依依脸色发白，懒得言语。石常青指着她又是一阵冷笑。
突然唐婷双目一张，两道寒光直直射向石常青。石常青瞧得一惊，吓得连退两步。唐婷轻蔑一哼，口角上又涌出血沫来。程依依拉起自己衣角，替她擦拭干净了。唐婷重又眯上眼睛。
石常青在众人面前丢脸，顿时老羞成怒，大喝一声：“我杀了你这魔头！”就要抡金刀劈她。唐婷面无表情，连眉毛也不抖一下，身子一动不动，靠在程依依身上。
李鹤空一直冷眼旁观，此时看见石常青按捺不住，忙伸出手来拦住金刀，眼睛一指，着他退到后边。石常青忿忿地闷哼一声，退下身来。
程依依鼻尖满是细汗，扶着唐婷，静静等待最后判决。
李鹤空转过身子，用老眼扫了一下落败教女。几个教女还在顽抗，另外一些神情麻木，似在求死。石常青恨道：“这些妖女死不悔改，不如杀了干净。”李鹤空胡子一抖，犹豫良久，终于一摆手道：“杀！”
一排教女纷纷倒地。群女训练有素，死得寂静无声，哼都不哼一声。灵蝠教亡了，大家迟早都是死。虽然唐婷落败，但余威犹存。大多数教女早已放弃反抗，却没敢想到叛教。
程依依嘴唇哆嗦，紧张而期望地望向唐婷。唐婷一抬眼睛，看见了她殷切的眼神。她知道她在恳求，恳求她给这些人以最后的自由。终于，她轻点了一下头。
程依依眼中含泪，颤悠悠站起身子，朝岭上高呼一声：“众教女听命，有突围者，主尊准你们下山。”
那些教女闻听此言，齐齐拜倒，高呼：“谢主尊。”纷纷站起，又是一阵顽抗，场面异常混乱，没一时便已死伤无数。几个教女背靠背集成一团，拼死反抗，终于突围闯下山去。背后却是一阵乱箭，又全数扑倒，死在山脚。只有极少数教女侥幸逃脱。
程依依瞧着心中愈发悲痛，她开不了口劝大家投降，只要唐婷不松口，她绝不能自作主张。程依依又等了一会，额上汗都干了，唐婷却是一动不动，仿佛全没看见。终于，程依依放开唐婷，拿长剑一挥，对着山下呼道：“众教女听命，从今往后，你们再不是本教中人。主尊已经答允，还给你们自由。”言毕可怜兮兮望向李鹤空。
李鹤空看着群雄斩杀教女，始终不动声色。闻听此言，终于双眼一眯，举手道：“凡有立誓离教之人，可免她们不死。”程依依总算放心，眼中一片感激。
众教女再次跪倒，齐呼：“谢主尊。”纷纷立誓，离开魔教。只有少数教女宁死不降，被人全数杀死。
程依依又是感动，又是悲伤，神色变得凄迷。她跪倒在地，拣起自己那支宝剑，抚摩了一会儿，撩起一片裙角，细细擦拭起来。
程依依面容沉静，仿佛又坐回了那扇窗前。窗外明月当空，红枫林沙沙作响。她在窗前对月忏悔，以求得内心安详。师姐还在内阁沉睡，所有杀戮纷争全部消停，天地间一派和平。
******
“这剑你也不用擦了。”石常青看得颇不耐烦，嘴里咕哝一句。程依依浑没听见。石常青继又切齿道：“魔头不死，兄弟们的冤魂是不会离开的。”
程依依闻言心内一惊，一滴鲜血顺剑刃滑落地面，却是割破了手指。那血滴凝成一个浑圆小球，直坠下去，剑上重又回复光洁，似乎从未沾染血气。
李鹤空盯住唐婷看了片刻，只见她面色灰败，毫无生气。良久，唐婷终于睁开眼来，嘴角一弯，竟然露出一丝笑意。
李鹤空冷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早该知道有这个下场。时至今日，还有何话说？”唐婷浅浅一笑，“成者为王败者寇，天要亡我，奈何不得。”言毕双眼对着李鹤空，一副挑衅神色。
李鹤空看她一心求死，想要叫她忏悔是没可能了。唐婷也自知众人饶她不得，干脆一根筋拗到底，死个痛快。
唐婷不肯悔罪，李鹤空心中不快，蹙眉道：“魔教中人从来执迷不悟，休怪老夫不仁，怪只怪你罪孽太深。”言毕运气于掌，就要给她了断。
石常青一个闪身挡在唐婷面前：“就这样死了，未免便宜了她。”众人纷纷响应，“这魔头杀了我师父和众师兄弟几十条人命，岂是一个死字可以偿还得了的。”“我们五行门一百多人叫她杀得一个不剩，就这般处死她，我师父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我家掌门人尸骨未寒，这样草草了断我如何告慰他在天之灵？”“……”群雄无不义愤填膺，各个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唐婷食肉寝皮。
李鹤空回想方才一番浴血奋战，各人皆是九死一生，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就这样处死魔头未免对大家没个交代。只是江湖恩怨无止无休，过分计较也没甚意义。唐婷终究总是个死字，他一个老前辈看惯了这些江湖事，也不想存心与谁为难。和唐婷动手时实际多有偷袭，心内惭愧得紧，只是迫于道义，手段阴险一些也可自谅。
眼下唐婷不得好死，也合情合理。李鹤空叹息一声，转过背去。唐婷盯着他后背又是一阵冷笑。李鹤空闭了眼睛不再理会。
石常青早按捺不住，抡金刀朝唐婷面上一指：“魔头，今日便叫我们一人一刀解了这怨愤。”众人各自挥刀弄剑，蠢蠢欲动。
程依依早在李鹤空出掌之时爬过来，就要将唐婷抱住，见此情景心内一急，扑上前去将她护住：“不要杀我师姐！”
谁知唐婷并不领情，一把将她挥开：“贱人，亏得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姐了！”程依依被她这样一推，顿时撞倒在地，嘴唇磕出血来。“师姐？”她娇媚的眸子里满是不解与不信。师姐平日待她如何体贴，为何今日便这样忍心不要她了。
那程依依呆呆看着唐婷，敛尽了杀气，直如一个娇弱孩童，更显柔媚动人。众人见此情景，皆是一愣。石常青眉心微蹙，把金刀一收，抱住两手，静待好戏上演。
“师姐，师姐。”程依依犹如一只受伤小兽，爬回唐婷身边，拉住她一只胳膊。唐婷又是一挥手，将她甩倒在地。
“你这个叛徒。我唐婷有今天全都拜你所赐。若不是你阳奉阴违，不按照我的指示办事，我又怎么会留下这么多的后患？这些个伪君子，负心汉，他们死有余辜，值得你在中间做好人？当日是不是你放了那姓孙的小子？今日在后山里害我走火入魔的正是那贼子……”
唐婷心内满是怨恨，指着程依依一顿臭骂。李鹤空闻此全身一颤，正午时候在枫树林里与唐婷一番殊死搏斗，险些被她吸尽气血，那场面到现在都不堪回首，那简直就不是人和人的较量，而是在和魔鬼争夺生机。幸好在意识模糊时有人赶上来袭击唐婷，将他从魔头口中抢出，那唐婷中途被人打断，顿时乱了气血走火入魔了，这才有了后面击溃魔教的可能。
那姓孙的名叫孙荫，原是五行门大弟子，当年五行门惨遭灵蝠教灭门，孙荫与程依依一番较量已然落败，程依依见他年轻有为，便卖了个破绽让他逃了。这在唐婷看来无异于放虎归山，依她的作风斩草定要除根，宁可错杀一千，不愿放过一人。程依依放了孙荫，又慌报五行门全数被杀，唐婷在后山里遭孙荫袭击，居然认出他来。
“八卦门那一群贼人明明可以全部杀灭，你却如此狂妄自负，只砍断各人一只右臂，你知道不知道那几个奸贼今日杀了我们多少教徒？还有那些个夜闯寝宫的毛贼，你以为留得他们就可以叫他们心存感激么？狗屁！这些人从来就贱，对他们仁慈，给他们后路，只会让他们记着仇恨。多少人为了报仇而活，你以为放过他们，他们就会放过你么？只有杀光那些个不知好歹的蠢货，才能免除后患！……”
程依依听着唐婷一番数落，直不知如何是好。众人听她一番说辞，只觉得一句句都指向自己，浑身好不自在。李鹤空摇摇头，轻叹道：“真是作孽。”
展春华刚从昏厥中醒转过来，一眼看见展仲尸首，心下大恸，抱起来又是一阵老泪纵横。那断臂少年执起一把匕首，恨恨道：“少爷这般惨死，我定要往那魔头身上剜上千刀，为少爷报仇。”言毕站起身向人群挤进去。
展春华这才想起唐婷与程依依身处绝境，不禁向那边转过头去。就闻人群一阵骚动，却是那断臂少年上前动刀。“魔头，你还我家少爷命来。”
只见那少年匕首一挥，唐婷也不闪避，脸上立时涌出黑血，一道刀痕深可见骨。众人见这情景无不亢奋，手上兵器铮铮作响，眼见场面就要失控。
唐婷长笑一声，一双眼睛瞪住了那少年。断臂少年心中一怯，却又马上站直身子，迎上她目光，厉声道：“我不仅为了我们少爷，就是为了那些战死的前辈，也要杀你千刀！”
“可笑。真是可笑。”唐婷又是一阵长笑，满脸的黑血再次涌出，形容恐怖至极。“那孽种死就死了，值得你为他送死？展春华本不是东西，能教出什么好崽子？”
独臂少年听她侮辱师父，不禁梗了脖子，辩驳道：“我师父向来品性高洁，武林中人谁不敬他三分，倒是你罪恶滔天，连提起他名字都不配。”
唐婷眼中凶光一现，右手已暗自变爪，就要向少年面门抓到。程依依趴在旁边瞧得清楚，不等唐婷出手，已扑上前去抓住。唐婷一爪施出，岂是随便拦得了的，只听嘶拉一声，程依依一只袖子已经裂开，从手腕到肩膀斜出一道二尺指痕。
那少年退后半步这才逃脱。
“师姐，你不可以再杀人了。”程依依满眼泪花，望着唐婷。
“哈，你想什么怕我不知道？你何不跟了那些教女一起脱离魔教，陪你大师哥双宿双飞？你趴在这里干什么？想看我死得有多难看？昔日夺我之爱，今日又害我亡身，你到底安的什么好心！”
程依依心中大惊，原来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自己爱恋大师哥！想到此处，只觉一阵莫名难堪，不禁低下头去。当初唐婷重创师尊，早不指望留在朝山，只想浪迹天涯，成全展春华与程依依。谁知程依依硬是追随了她，一晃都二十几年了。
唐婷冷笑两声，“亏得我消耗这多力气替你疗伤，早知道你这白眼狼的贱根，何不让你就那样死了去，我也好留了气力与李老头周旋。如今我死都死了，你又为何假传指令着教女叛离我灵蝠教？那些个蹄子就是死也该给我陪葬！”
程依依闻言心惊，师姐到死都不会放下屠刀了。
李鹤空听了这大半刻，似乎感知到什么，摇头叹道：“唐婷死有余辜，程姑娘何不离了魔教回归正道。老夫虽然不才，替你说上几句话，各位英雄还是听得的。”
程依依抬眼望向李鹤空，眼睛里一片迷茫。众人闻得唐婷方才那一阵谩骂，早对程依依起了些许好心，听李鹤空这样一说，各自不动声色。李鹤空见众人没有反对，上前搀了程依依着她走开。“程姑娘要不要到一旁看看伤势。”
程依依两眼发直，浑似一截呆木头，被李鹤空拉起。石常青心内颇忿忿不平，不自主站到程依依身前挡住。李鹤空深深望了他一眼，石常青便只咕哝一句“王兄死得冤枉了”，也不做声了。
“你哪里都不许去，留在这里给我陪葬！”唐婷突然暴起，左手拉住程依依一只脚，向身前一收，右手便要取她正心。石常青大吃一惊，恻隐之心顿起，就势金刀一扫，砍向唐婷右臂。眼见唐婷右手将残，只见她左手疾回，赶上刀势由后方抓住了刀背。
程依依右脚得脱，立时被人拉到一边。
李鹤空叹息一声，方才唐婷那一爪似乎狠毒，眼中却全无杀意。她知道众人定会救她，才冒险施了这苦肉计。唐婷虽然暴虐，对程依依也算得上用心良苦了。
(https://www.tbxsvv.cc/html/36/36401/9497822.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