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珞珈山脚下
从珞珈山出发，现在又走了回来，他们用了近一个月的光阴。
东晃西晃，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也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走回这里的龙泉，看着这片熟悉的土地，心中轻叹一声。
对于珞珈山这个地方，碧儿了解的并不比龙泉少。毕竟，他们也一起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了……虽然龙泉尚未记起这一点。
不过，终有一日，他会记得我的……一定会……的！
……但为什么，我会突然间觉得一阵晕眩？身体就像被吸干精气般，虚弱无力。……碧儿摸了摸额头，难忍一阵阵不断泛起的不适感。
“你怎么了？”注意到一旁的她的不对劲，龙泉忙着急地发问。
听到他关心的话语，看见他难得融解冰霜的温暖面色，碧儿感觉心中一道暖流经过，她尽力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想让他放心。
可不尽人意的是，她做不到。被那股难以忍耐的疼痛与昏眩感侵袭地无法办到。
龙泉接过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着她走到一旁的树下歇息片刻。
“不要说话了，让我看看。”龙泉仔细地检查她身上四处，却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但她的样子，却十足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精血的模样，严重虚脱乏力。
正当他困惑不已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现出，伴着一道高大的身影。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吧……”从暗处走出来的楚夜乔，看着这惊讶的二人，再在看见倒在一旁的碧儿后，脸上飞快的闪过一道不被人察觉的诧异神色，“没想到，她竟然甘愿代替你承受这噬血之痛。”
“噬血？！”龙泉认出来者何人，并且感应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细微的气息，“你是……血魔？！”
“哼，你终于看出来了。”因为自身强烈杀气的出现，也导致了他那属于魔道的气息的现身。
“你是怎么做到的？……”刚问完这句话的龙泉，在下一秒，一个记忆片段就闪进他的脑中，“那个同心结！”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剑啊，这样都能被你知道。”楚夜乔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骇人无比，“不过，可惜的是，那只珌妖竟然将该给你的那个，被我下了噬血咒的同心结自行带着，也活该她现在疼成这般模样了哦。”
“你！”龙泉气结，将龙泉剑用剑气凝结幻化出来，挥剑向他发动攻击。
“呵，龙泉，只是一个小小的激将法而已，就能逼得你将龙泉剑召唤出来……”楚夜乔轻松避过他的攻势，看了气虚的碧儿一眼，“啧啧，这只珌妖，在你心里的分量确实是很重啊！”
“废话少说！”不去管楚夜乔说的任何言语，龙泉心里只想着一点：打倒他！让他解除碧儿的痛苦！
眼见着龙泉的目光变得凛冽起来，楚夜乔也一正神色，开始防守并反攻。
一场恶战，就这样，在碧儿的面前，爆发开来。
小心啊，龙泉……她在心里低低喊道。
本打算在龙泉身上使用噬血咒，以增加自己的胜算的楚夜乔，此时也只能破釜沉舟，就此拼一战了。
知道对手的功力非同寻常，龙泉不仅召唤出了龙泉剑，还使出绝学，来应对。
同样不肯松懈一分的二人，同样要将对方打倒的二人，就这样陷入了僵局，战况不分上下的僵局。
“噗……”被龙泉一剑击中要害的楚夜乔，忍不住喷了一口鲜血，退了近十步。
而与此同时，也中了对方的血噬之术的龙泉，感觉到身体里的真气四处乱窜，紊乱不已。
趁着龙泉调整气息之际，楚夜乔忙冲上前去，不顾自己的伤势有多严重，也要将那致命的一招，击中对方。
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如其来的碧儿，知道如果龙泉避不过的话，就完蛋了。
当她一认出楚夜乔手中的武器竟是一把锐利的匕首时，就立即强行动用全身的精力来施法，欲迷惑那把利器的心智，让他改变攻击的对象。
在靠近龙泉不足一米之远时，楚夜乔手中的匕首就如离弦之箭，自动自发地射出了，朝着他胸膛的方向。
尚未能反应过来的龙泉，眼看着对手的利器朝自己飞来，正思索着对策的他，发现那把匕首，突然之间转了飞行方向。
明明只差一掌之遥，就能刺中龙泉的心口了，但却为何偏偏在这时候，那把匕首会飞向其他地方呢？
击向树下的碧儿那里呢……
“啊！”自己这虚脱无力的身驱，并不能躲过匕首的攻击。明明知道这一点的，但她还是没有怨尤、没有迟疑地选择了使用这一法术。
那把利器，就这样，直直地插进了碧儿的右胸。
而目睹这一变动的楚夜乔，也吃了一惊，暂时失神的他，察觉不到龙泉对他发动的最后一招致命的攻击。
暴风烈焰，这只血魔的生命，就此结束。
解决了对手，就急忙跑到碧儿身边的龙泉，心痛地看着，她胸口那里汩汩流出的鲜红，却不知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他只能迅速封了她的大穴，不让过多的鲜血流出。
而后，忆起离珞珈山一里之外便是楚园的他，忙轻轻地抱起她，准备用轻功向那里跃去。
靠着龙泉温暖的胸膛，听着他那里发出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碧儿只觉得，胸口已经不疼了，反而有一道暖流，就这样在她的身子里游走着。
如果，能被他这样温柔地抱着，那么，我受的这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让人全身乏力的晕眩突然来袭，使得她不得不闭上双眼，进入梦乡。
只需微微低头，龙泉就能看见她苍白的小脸，被血溅红的胸口。
他只感到一阵，椎心的刺痛。
为什么，你要这么傻，替我挨了这一刀呢？为什么，跟我呆在一起的你，总是在替我受罪呢？
值得吗？我值得你这般待我吗？
看见她尽管处于昏迷中，仍露出的浅浅笑意，龙泉的唇角也不禁上扬。
既然你待我如此，那我……也该懂得知恩图报，是吧？
……我不会让你就这样烟消云散的，绝对不会！
楚园
每日，在黎明破晓来临之前都要施法保护这片乐土的楚园圣女楚珞，一如既往地，在飞廉热切的注视下，结束这一例行公事。
而今日，本来想像以往那样，在楚珞一结束法事走下圣台之际，就走上前去紧紧跟随着她的飞廉，却被两个不速之客给打扰了。
“该死的！”被人莫名其妙地打断自己每日的例行公事，飞廉的心情自然不佳，他颇有微辞地随仆人来到正门。
但在看见熟悉的来者以及他们的模样之时，吃了一惊。
只见剑灵龙泉神态狼狈地抱着一个浴血的女子，站在楚园外。
明亮的房间，柔软的卧榻上，碧儿静静地闭眼躺着，安详地仿佛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从未出现过在她的身上般。
只有从站在一旁的龙泉，脸上难能一见的紧张与担忧，以及坐在床边为碧儿检查情况的飞廉那严肃的神色中，才能窥视出，先前那一役的惊心动魄。
细细察看完她的伤势，飞廉站了起来，走至圆桌前，洗净双手。
“怎么样？”龙泉着急的问道，“她不会……死的，对吧？”
“放心吧，她暂时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飞廉坐下来，准备开始写药方，“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日而已。我会开张方子，给她调理一下。不过……”
飞廉神色肃然地顿了一顿，让龙泉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他讨厌这样的停顿、这样的转折词。
“她身体里的那个噬血咒，我就没办法将其消除解开。”飞廉的语气中饱含无奈，“‘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的。”
这一番话，龙泉听得真切，也如被雷击中般，动弹不得。
“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用药，缓解噬血咒带给她的痛苦。”飞廉接着说，“话虽如此，要想彻底解除此咒，也不是丝毫没有办法的。”他神情中带着些许迟疑。
“怎么说？”像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一块浮木般，龙泉不放过地急急追问。
“……赤泉。”飞廉尽管有那么一丝的犹豫，也会被龙泉发自内心的焦虑与碧儿难以忍耐的苦痛给打败了，“但这风险极大。……从来没有妖类饮过赤泉之水，也不知喝了之后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尽管赤泉能治百病，没错。但它也是一种未知的毒药，没有人知道，它与何种生灵的躯体相容，又与何种相斥。”
“你的意思是……”龙泉恢复了以往的面无表情，因为这倍加的打击，“如果她喝了赤泉水，身体有可能完全恢复，但也有可能……会死，是吗？”
飞廉缓缓颔首，拿起已经写好的药方，转身走出房门，只留下一句话：
“总之，先让她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再说吧。”
珞珈山
自从释放了剑灵龙泉出来后，这一个月来，段萧过上了平民百姓的生活。
基本如此。
除去他不时地下山，为山下镇上百姓谋福利的举止不算，基本上就是一个像小老百姓这样的人了。
但尽管如此，他的威名依旧远播万里，他的英雄事迹也依旧存活在众人的心里。
尤其是，在寄居在珞珈山此处近一个月的花灵杜若的心底，更是如此。
段萧这个名号，于不熟悉他的常人，是一个高大俊逸剑术高明的江湖男子。
于那些作恶多端的妖鬼，是让他们闻风丧胆恨之入骨的除妖剑客。
于断云百里梵百里飘絮龙泉等人，是温和暖人如清风一般沁人心脾的亲人。
而于她，花灵杜若，这个曾经被他救下的神女，段萧就宛如神一般，在她的心里存在着。
或许矛盾，或许不合常理。因为自身就是一个神人的她，竟然会以一名凡间男子为神。
但不知怎的，就是如此。
自从那日，被他救出逃离火海，段萧的面容、段萧的身姿，就如天神一般，在杜若的心里扎根，不可撼动，一寸一分。
王母的谆谆教诲，天条的根深蒂固，也不能撼动她对他这番突如其来却又坚定不移的情意。
只有段萧对自己的态度，才能动摇她一丝一毫。
他的笑，是她一天心情愉悦的源泉；
他的愁，是她百无聊赖不知所措的根本；
他对自己的温柔体贴，是她于寂寂无人时思慕之情泛滥的支持；
他对自己的漠然相待，是她身体颤栗左胸揪心刺痛的来由。
一切的一切，皆因一个情字。
一个世人皆无法躲过无法逃离的情字。
王母与玉帝尚且如此，更何况，她这样一个小小花灵呢。
她不想逃，因为她不怕。但她只怕，那眉目清朗的男子，会不会愿意接受她的这些付出。
她只怕这一点啊……
楚园
接到来自楚园的书信，段萧才知道，自己那把佩戴多年但已被他舍弃的名剑，现在的境况究竟如何。
经历这么多仇家的追杀，龙泉依旧毫发无伤，他能明白。
但只是没想到的是，碧儿，竟伤成如此，伤到就连飞廉都束手无策的境地。
所以，他一收到书信，就急急前往楚园探望他们。
“飞廉！”一进园内，就见到了匆匆往厨房走去的飞廉，段萧连忙叫住了他。
被人打断正要前去为碧儿煎药的步伐，飞廉不得不回过身子来，接待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客人，“动作这么快啊！”信不是早上才送出去的吗？怎么中午时分，他就跑来了啊。“他们在倾心院里，你知道在哪的啦。自己过去吧。我得赶着去给她熬药呢。”
“碧儿她……”段萧不敢问，怕听到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尽管已从信中得知了大概。
“放心吧。”飞廉宽慰道，“已经醒过来了，血也不流了，气色也好多了。现在正和龙泉在屋里聊着呢。”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的他，皮皮一笑，“你就别去添乱了，少打扰人家小两口。”
听见他这番话，段萧不禁失声笑道：“你又知道，他们是小两口了？”风神飞廉的这种痞子性格，让断氏一族都受不了。
“我有眼睛的好不好。”飞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当我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啊！……好，就算是我的寿命已经有近千年了，但你看我的样子，也还是很年轻的嘛，看上去就跟你差不多……”
……呃，看来不止一句。
“好好，你不老，你最年轻了。看上去，和那个圣女般配极了。”都说到这份上了，风神大人应该满意了吧。
“嘿嘿，你也是这么觉得啊。”这下，换飞廉不好意思了。呃……应该是面皮很厚的不好意思。
“那，既然我现在不能去看他们，我陪你一起去煎药好了。”段萧有些无奈地，选择用行动和转移注意力来打断他接下来想要开始的没完没了。
“也好。”
成功转移！
依旧明亮的房内，依旧柔软的卧榻，但碧儿已不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而是欢快地坐在榻上了，并且在那一边慢慢地吃饭，边和龙泉聊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这小妮子，一定不懂得这个道理。
自从碧儿醒过来，力气逐渐恢复，她的话也就逐渐多了起来。
偏偏此时此地，除了他自己，就没有别人可以照看着她了。要不然，他可真不想，受这些声音的连番轰炸啊。
不过……看在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的份上……算了。
看着眼前男子那清朗的眉眼，冷冽的面容，高大的身躯，碧儿只觉心中一动，重重地不规则地敲打着。
正在恢复中的病弱身子，并不允许她说这么多话、费这么多唇舌、消耗这么多精气，但她就是想，想和他好好说说话。
因为她不知道，中了噬血咒的自己，下一次疼痛地昏迷过去，又在何时。
她不知道，再次病痛复发的自己，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神智清明地和他说话。
正因为她不知道，所以她恐慌，恐慌未知的一切。
也让她感觉，要珍惜现有的时光，把握这次机会，将该说的该做的，一次算清。
“龙泉……”她怯怯地唤了一声，他那副不耐烦又无奈的神情，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心。
听出她声音里的迟疑与小心翼翼，他迅速抬眼并走至床沿，担心她是否又有什么不舒服了。
看着他突然的靠近，碧儿的脸颊上不由自主地飘起两朵红云，心跳声倍加不规则起来。
感受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凝视着他俊朗的面庞，碧儿不禁喃喃出声：“龙泉，你知道吗？我已经认识你很多年了，也喜欢你……很多年了。”
龙泉震惊住了，为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
轻轻的声音、柔柔的声线，碧儿不顾他的神色有多么诧异，也要开始述说起，那一段段属于她自己的美梦。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迷雾森林。那时，你是一名剑客身边的名剑，你们一起斩杀当时那只作恶多端的树妖。而无端被卷入其中的我，只能害怕地看着这一切。生怕一旦被你们发现，我也就会成为你剑下的亡魂。虽然，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在当时也只有百岁。我只是一个安安分分呆在森林里、每日无所事事不求上进的小珌妖而已。”
“幸运的是，我并没有被他发现。”沉浸在往事中的碧儿，神色也随着回忆的变动而变化，“但在后来，我看见了你。看见了属于你的那一份自信光芒，也因此而仿佛看见了，自己那颗为你而激动跳跃的心脏。……就因为这样，我像鬼迷心窍般，偷偷跟在你身边，化作一块珌，从此一直佩挂在你的剑柄上。”
她是……他的珌！她竟然是他的珌！
这么说来，她已经跟随自己数百年之久了。但自己，竟然丝毫不觉！
该怪他这个不过问他人事的冷漠性格吗，还是怪她一直的默默不语呢？
“你从来……都没有和我打过照面……”龙泉喃喃低语。
“没有吗？”碧儿轻笑一声，“应该说是，就算我有，你也不会做出任何回应的吧。”
毕竟，这么多年来，你都是那般的冷若冰霜，那般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是吗？
龙泉无言以对，因为她说对了。
他的确是这样的人，没错，既冷又硬，恰恰符合他剑灵的身份。
却也因此，而伤了旁边的人，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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