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在电话里听到我的声音时,他的嗓门大得惊人,我能想象到他的表情一定和
他的声音一样夸张。
“女儿,我没听错吧!这些天你跑进深山野林,就是为了找那个叫王笑牙的怪胎?你一个女孩子,哪里来的豹子胆?你……你这不是要急死你老爸吗?你叫老爸怎么说你好呢?要是你出点事,我怎么向你九泉下的母亲交待………唉!女儿大了,不听话了!管也管不住喽!我这个当父亲的,越老越没人理睬,讲一句话连女儿都不要听,嫌我烦了……”
父亲开始喋喋不休,那情形就像汽车刹车皮突然失灵了,“吱吱呀呀”直往前冲,我真替他担心,本想逃之夭夭,电话机一挂了之,但想到父亲毕竟年岁已高,我本该回去探望他,又担心他会因为我找不到工作留我在他公司里,再脱身就难了。于是我像个听话的乖女儿细声细语地安慰他,
“爸,你千万别小瞧你女儿,她可是继承了母亲的勇敢和父亲的精明,有这么好血统的没几个吧?”我听到父亲在电话那一头一个劲地表示赞同:“是呀!是呀!”,话说到他心坎里,我继续道:
“何况,你女儿也不是一个人,还有俩人呢,路上碰到的,挺哥们义气!就凭你女儿的模样,出门有人帮衬。”
父亲大惊小怪的声音立刻从电话那一头传过来。
“哇!我女儿一下子认识两个男人,多大年纪呀?女儿,你是不是找到喜欢的人啦?快告诉老爸。老爸一定替你做主!你不好意思说,老爸替你说!……还有,你刚才说带回来一块石头,是什么宝贝石头?大老远地坐飞机还带着,快!拿过来让老爸瞧瞧,值几个钱?听说现在收集天下奇石很赚钱,比古懂字画还赚……”
我真是哭笑不得,不用别人来提醒我,我也清楚,父亲越来越小孩子脾气,他什么时候会喜欢上石头,他是在想法子让我回家。
我只好打断他老人家的话,让他别为我操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父亲再次问我打算怎么处理那块石头,需不需要他帮助?我这才意识到这块石头还藏在我箱子里,我不能永远让它放在那里闲置起来,围绕着它有太多的迷团,这些迷团一定具体研究价值。我得将它送进实验室,慢慢地观察它研究它,可到哪里去找一个实验室呢?父亲那里有的只是仓库,虽然他的钱足够建许多实验室,可一个经商办企业的人突然之间建起一个实验室,必会引人猜疑。魔石的秘密难免会从一些人的牙齿缝间透露出来,说不定还会累及父亲。这是我最担心的,林辉曾经建议我将石头放到学校实验室封闭起来,
如果你不去招惹它,它不会在学校里兴风作浪的。林辉看上去很有把握地告诉我。
为什么?我还是将信将疑。
难道你忘了,她还是个学生,她在学校读书时,从没有淘乱过。
可我已经毕业了,如何能重回校园呢?
正在我一筹莫展时,一个好消息传过来,母校刚好有一个心理学教师的空缺,我赶紧毛遂自荐,还学起父亲的攻关术,提大礼包登门拜访我的各位教师,小恩小惠得到的结果是我的推荐函上,醒目地出现本校几位德高望重的教师热情洋溢的评语。我其实心里很清楚,如此高的评价对我来说受之有愧,我的老师们知道我工作不是为了解决生计,不会在加工资、分房子上和谁争个头破血流,签字比我预想得要顺利。重要的是,校长对我的印象并不坏,他给我的评价是,我是一位有趣的爱动脑筋的好学生。在“好”字上他停留了一会,我盯着他,并从他严肃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浅藏的笑容,一切顺理成章。于是,我悄悄把水晶石放进母校的实验室。
我以为这件事做得很神秘,像贼一样偷偷摸摸,趁夜深人静溜进实验室,将石头锁进资料室的柜子里,然后蹑手蹑脚地溜出来。想不到的是,我鬼鬼祟祟的行动引来一个叫李正同的化学教授的好奇,他尾随在我身后,并趁我不注意时,打开盒子。
从来没见过这家伙兴奋成那样,孩子般地“哇哇”大叫,称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美妙绝伦的石头。我被他搅得莫明其妙,眼睁睁看着他发神经似地迷上水晶石。
接下来,他开始像蚂蟥似地叮着我,中午食堂吃饭,他一定要坐到我对面。令人惊讶的是,他一改原来死板严谨的样子,像换个人似地主动和我搭话,嘻皮笑脸地看我吃饭,我不用多问,就知道他想借那块石头,休想!没门!我冷笑。
他还是不放弃,早晨我沿着湖边跑步时,发现这家伙跟在屁股后面,不喜欢运动的他气喘吁吁地跟着我跑,几圈下来,他像要断气似地直咳,我不去理睬他。他越做越过分,有一回,竟等在女厕所门口,我一出来,他忙迎上前,弄得我很尴尬。
“清清老师,我们谈一下,你看,连加入世贸组织都谈下来了,你说还有什么谈不下来的?……如果借不妥,我可以租,你出个价吧!我知道租书、租房子有价,租石头没价,你也别不好意思,就按房子价租,到期原封不动归还。你看,君子有爱财、爱书、爱女人的,我也不知怎么就爱上这块石头了,你好歹也要忍痛割爱一段时间,就一段时间,……具体多少时间你来定,”
这家伙双手比划着磨嘴皮子,不明其中缘由的同事一定以为这家伙追我快要发疯了。看来他不是没本事找老婆,他根本就不想找老婆。
但我实在想不到,他对那块石头痴迷到癫狂的地步。
“你知道吗?我发现了一种爱,被禁锢在坚硬的外壳中,我有把握打开它。”他竟这样说。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石头里到底蕴藏着什么难解之迷,难道不是我们人类能解开的?眼面前这个家伙,可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化学教授,虽然外表土里土气,让人的品味一下子倒退二十年,而他的化学理论在学术界听说已经提前五十年了。这正是我需要的,超越时空的限制去思考和观察。我如果不交给他研究,那我就错过了一个深入了解魔石的好机会,何况我现在被他逼得几乎无处藏身,这家伙对女人没兴趣,对化学研究可是如痴如醉,我要想脱身,除非逃之夭夭。换个学校,谈何容易!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这话是在提醒他,语气中含着威胁,我当然不能明说这块石头有多可怕。
他坚定地回答:“no!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就是科学精神。”
我终于决定做个顺水人情。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他从家中兴冲冲地赶来,脚上穿一双海绵拖鞋,一条不知谁给他缝制的棉布灯笼裤,皱巴巴得像一堆碎布,裤腰部位已经脱线,露出里面白色的一截松紧带,衬衫钮扣更是惨不忍睹地乱扣一通,那件劣质衬衣可笑地歪斜到一边。
“你答应啦?”他两眼放光,除了从那双眼睛里还能看到科学家的聪慧,其他一切都让我感到,他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书呆子,一个随时都可以被遗忘的、不合时宜的落伍者。
我没有和他多废话,这回我很干脆地给他一个月时间,研究这块魔石,一个月后告诉我结果,我让他保证绝不向第二人透露此事,另外,租费就免了。
他郑重其事地用自己的性命,又赔上父母的性命指天发毒誓。我在交出钥匙时,还是迟疑片刻,我想到林辉,他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态度,我心里稍稍有些不安,可转念一想,这小子自从下了飞机,就杳无音信,没有电话,没有短信,好像早已把我们那段怎么说也该是惊心动魄的经历抛到九霄云外。
生气?不能为这小子生气,不过是旅途中巧遇的玩伴,一个靠油嘴滑舌讨女人喜欢的——花花公子。还什么摄影师?我查遍了本地网都没有找到一个叫林辉的摄影师,也许是无名小卒吧!看那架势又不像。算了!算了!才不去管他怎么想,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来电话。
在我迟疑地胡思乱想时,李正同等不及了,他从我手中取过钥匙。
“我有预感,那块宝贝很有研究价值,毫无疑问,当然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但我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在梦里见过它,而且不止一次,在你还没找到它之前……当然,你不需要知道这个。有什么结果,我一定第一时间向你汇报,放心吧!清清老师。”
他这样称呼我,让我怀疑他根本不知道我姓什么,这对他来说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他一接过我手中的钥匙,脸上立刻恢复到神经质的表情,眼神飘忽,双手乱挥,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本想打探一下他的梦境,见他根本没有心思回答问题。他说完话,头一低转身匆忙离去。
以后的一段时间,我发现这家伙完全忘记时间和空间的存在,和那块石头一样,悄悄密封在实验室里,连吃饭也是请食堂的阿姨送去。
望着实验室紧闭的门窗,我也好奇,偶尔凑近细听,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送饭的阿姨称自己并没见到他本人,李正同把自己锁在最里面一间,让阿姨把饭放在外面的桌子上。有时候他会忘记吃中饭,送饭的阿姨难免会嘀咕一句,“怪事!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
一个月期限到,他没出来,我隐隐有些担心,不会出事吧!不对,真要出事总该发出点响动,送饭的阿姨还是照样一到吃饭时间,准时将饭端进去,下班前又将空碗端出来。看来他的胃口不错,每次都一扫而光,胃口好说明心情好,心情好说明研究工作进展顺利。
我也一身轻松,心想,谜底快揭开了,答案会是什么呢?
又等了一周,这一次是周末,实验室的门突然一扇一扇地打开,那开门的声音阴沉沉,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然后,从里面慢慢走出一个人。
这个人是李正同吗?
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始终不敢叫,还是他先开口,他的目光扫来扫去,很不安地问我他在哪里?我听出这是李正同的声音,我努力回忆着走进实验室前他的模样,看上去很忧郁的马脸上,因为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透出知识分子的清秀,身体单薄,走路却精神,无病态,做事专注,目光飘忽,思路却清晰,一脸的睿智。
时间才过去一个月,当李正同晃晃悠悠地从实验室转到我眼前,我和所有看见他的人都不由大吃一惊。
这家伙遇见吸血鬼了吗?整个人像是刚从古墓里爬出来,就剩一副骨头架子,我几乎能听到他骨头磨擦发出的‘嘎吱嘎吱’响声,他的一张脸好像突然被削去两块肉,形容古怪又惊惶失措地睁大眼睛,眼睛木愣愣地眨一下,眼里含有可怕的空洞。太空洞了,什么内容都没有,瞬间消失了,和血被抽干、肉被榨空一样。我倒吸一口冷,清楚地意识到对手的威力,可我还没有被吓倒,它越是残忍,越吓不倒我。
有人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尖叫,也有人吓得一动不动。李正同变成一个可怕的怪物了吗?还没有,不管怎么样,他还能发出声音,我们也能从他的声音中识别他,也许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走到面前,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我身上,我不能确信他会不会伤人,如果伤人,我愿意首当其冲。
他朝我瞪着眼睛,十几秒种过去,时间让我的手心里熬出汗,我终于清楚地听到他说话,他在说话前做出一个激烈点头的动作,这动作一下子让我想到学龄前儿童,
“要用……用生命去感悟!懂吗?一切都太奇妙了!啊!肉眼无法穿透的物质世界,语言无法形容的奇怪景象……”
他的双手呈v形向上猛地举起,脑袋朝上,双眼直视天空。我慌忙不觉倒退一步,心想,他怕是疯了,
“物质的排列真是完美到了极点,完美得难以摧毁,是自然界……不……应该是宇宙的神奇创造!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是谁?”
他放下手臂,用询问的目光看我。天那!他胡言乱语什么。
我必须把他从疯癫的状态中唤醒:“李正同,你小子颠三倒四胡扯什么,我问你,你在里面呆了一个月,到底看见什么啦?你不是说你会告诉我结果吗?我现在问你那到底是什么……物质。”
他一下子变得胆怯起来,“物质?什么物质?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是……是这个吗?”他手里握着一把钥匙,正是我交给他的,这家伙看来还没有完全失忆,他紧张地支支吾吾:“我……我可什么也没动过,真的,别吓我,千万别吓我噢!”这家伙说完浑身颤抖着不能自控,身体突然一百八度旋转在我眼前晕厥过去。
我不得不把他送进医院,在使用了大量的蛋白营养药剂后,他才慢慢恢复过来。
以后十多天的日子,我除了上课还兼职做一份没有报酬的保姆,连保姆也不如,我还得倒贴进我的工资。
学校把照顾他的重任理所当然地交给我。我心里怀着一肚皮气,脸上却挂着毫无怨言的微笑接受下来。
想不到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老光棍,特别难侍候,整天抱怨我给他吃的食品,这是蓝色的,那是蓝色的,咦!那怎么也是蓝色的?他神经质地把一切都说成蓝色的。
开始我以为是故意找茬,后来发现这家伙的眼神有问题,好像中了蓝毒,望出去的颜色全变成蓝的。
我这才想到是那块石头在玩把戏,它一定在他眼睛里施了什么魔法。这家伙中邪了!
让他重新学会试别色彩很困难,我不得不像教婴儿一个教他。我拿着涂有大红色彩的方块纸,指点着说红。
他立刻大笑,你真是个笨蛋,明明是蓝色的,你为什么说红?我生气地拍打着他的脑袋,这是红色。他也生气地大叫,我看见的明明是蓝色的,蓝色就是蓝色,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撅着嘴,一脸委屈却又理直气壮。
眼面前可是个教授呀!太出洋相了,再这样下去,医院会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我可不愿去精神病院照顾他。我这才意识到那块石头的威力,那决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那就是一块魔石。自从随我来到这个喧哗的城市,它一直安安静静地呆着,如果不是李正同找上它,也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可我们谁都无法控制对它的好奇心,它在暗处看着我们,而我们对它一无所知。
它究竟在想什么?它要做什么?难道不是我想知道的,我做梦都想知道。李正同有这毛病,其实我也有,不弄明白原因,这块石头就像永远压在我心里一样,让我透不过气,这滋味可不好受!
这天夜里,我悄悄打开实验室门,自从李正同在这间实验室中邪病倒,没人再敢走进来。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玻璃瓶里盛着的各种液体,在静静的夜晚,无知无觉地散发着某种气味,气味很轻微,但我能感觉到,凉丝丝的,还似乎带着潮湿,是从地下透出来的?这些气味白天被忽视了,晚上分子四处扩散,异常活跃,气味也透出来,如清晨的露水一样。
我决定独自面对它。我打开锁住它的一层又一层盒子,最后将那只密封的玻璃容量取出放在桌子上。
我发现玻璃容量的密封口已经松动,李正同一定不止一次地取出它,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他究竟看到什么?他好像什么也记不起来,他就是这样把自己的眼睛和身体看出毛病的?不可能,一定发生了什么,李正同受到剧烈刺激,然后,一切在他脑子里变成空白。
想到这,我心里不禁发寒。我暂时不把它取出来,我只是隔着一层玻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它。
在白炽灯光下,那蓝色发出一点一点微小的亮光。那光芒很柔和,时而明亮,时而清晰,如同电风扇中吹出的舒缓的风。我紧盯着看,希望看到一丝异样,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它还是保持原样,看上去安静、乖巧,也许还很沉得住气。我开始不停地打哈欠,直到我自己也不记得是怎么把眼睛合上的,我在实验室糊里糊涂睡了一夜。
清晨,我睁开眼,目光正好对着那块石头,它好像一直在睡觉,静静地卧着,没有任何异常。什么也没有发生,也许发生了,并没有惊醒我。我只好无奈地把它放回去,趁着一大早没人经过,赶紧溜出实验室。
白天,我又重新面对李正同,他的胃口好得惊人,看着他一边抱怨怎么全是蓝色的,一边大口大口将这些“蓝色”咽下去,一只鸡转眼只剩一堆骨头。他狼吞虎咽的情形令我心惊肉跳,同时也为自己的钱包担心,这样下去,我要被这家伙坐吃山空。
我得唤醒他,“喂!李正同,李教授,你吃了我的鸡,你怎么好意思不跟我说实话呢?你起码应该告诉我你在实验室里到底发现什么?你不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你得回忆,你看见了那块梦中的石头,是吗?它是不是很美?”
他停住,眨着眼睛想了想点点头,“是很美!有光!”
“光?”
“到处是光……世界很美妙!”
“怎么美妙?说清楚,把你看到的说出来。”我耐心地提示他,他需要心理辅导。
他马上两眼发直,瞪着墙壁,似乎很生气,摇摇头,“不记得了,什么也不记得。”
“你听到声音了吗?有人在叫或者其它东西发出的声音。”我模仿了几种声音,风、雨、水,他恍然点点头,吐出一个字,“水。”
“你听到水声?”
他小心地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他低头开始吃东西,嘴飞快地咀嚼,嘴里还留出空隙又开始唠叨“蓝色”,他说:“我开始喜欢蓝色了!瞧!你身上这件蓝色的裙子,多美!神秘的色彩,很神秘!”
“跟我说说,到底有多神秘?”我抓住机会问。
“会跑,还会说话,它会说话,声音真好听。”他显得异常欣喜,双眼放光。
“它说什么?”
说什么?李正同猛地抬起头,一张油腻腻的嘴里塞满了各式食物,目光却死死盯着我衣服上仿铜钮扣,仿佛那是一道道美食。
他看上去很激动,我凝神屏气望着他,心中暗喜,看这样子他是恢复记忆了。只片刻,他的神情就不对了,脸上像涂了一层面粉,苍白得吓人,他用双手去捂脖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嗷嗷“声,我不得不大声喊叫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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