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一只手倚着车窗,用另一只手开车。狠命地踩油门。
那么累。似乎每一个细胞都无力挣扎,无力呼喊,干脆沉默。她也好像沉默了好久了。觉得不是办法,才出来走走的。但出来更不是办法。她原是没有目的地的人。
e-mail里有十机封催稿信。包括数家杂志专栏,一家摄影杂志,小说月刊,长编连载……这都是她全盛时期文思如泉涌闯下的祸。
但她现在只是躺在家里的床上。无法再写出一个字。
长久的失眠。日子被咖啡和安眠药镇静剂长期充斥,混乱不堪。她在别人眼中是颓废的,一个像她一样,集合了一切女子所梦想具备的条件的人,美丽,聪慧,富有。她的随性如此理所当然。
她也无法长久适应一个男人。
终于,这次又是如此。厌了,倦了。恋爱生活像一锅不再冒烟的蔬菜汤。kfc和m记都有售的那种。大杂烩。一口喝下去时倒是鲜美无比的,过后便只有一阵阵口干舌燥。疯狂侵袭叫人不得不去寻找甘泉。
但有过鲜美的日子,也总是好的。只可惜这次的汤,一上场便热气欠奉。
只不过两个月。她气馁,又是她的错吗?
她走出自己的家,开车狂飙。车子经过流动着银蓝色灯光的大楼。庞大倨傲的高架桥上,行车如龙。江上的游船也辉煌架势十足。耀眼华丽而空洞的城市,人人都无法逃脱的大熔炉。
血,血是冰凉的。她这样漫不经心地开着快车。会出事吗?她想她会在遗嘱上写上,死于漫无边际的疲倦。死于赎罪。
赎罪。
飞驰着,掠过一辆又一辆的车子。但只有苦无彼岸的静寂。
他是她所认识的男人中最温柔的一个。这是有别于她其他男人的地方。他们总是意气风发。永不在她面前说倦。他们只说,杨霆,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苦,你是如此聪明的女孩。
聪明的女孩,当懂得如何抉择。他们都自负。他们都给她诺言。她认为自己命中注定的漂泊孤寡,在他们面前沦为任性放诞。
她不跟任何人,都不会吃苦。他们根本不知道她的背景。一大群的人。来来去去。潮涨潮落。如此而已。她不屈服。
但他是不同的。在工作的地方仰息惯了,不介意回家继续。放把盐也得征询她的意见。从不逆她的意。
他需要承诺和安全感。他永远自卑。工作一天然后回来对她喊累。他只说,别离开我。虽然你跟着我,或许要捱穷。
他是一家潮流杂志的摄影记者。杂志并不畅销。他的工作是周围搜刮琐碎的新奇小玩意。因此他疯不起闹不起。没这个能力。
他看不惯她对社会的冷嘲热讽,看不惯她对感情的散漫。她一表现得漫不经心,他便苦着脸一言不发地情绪起来。
他说别拿我们的爱情开玩笑。
他说别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让我心寒。
他说别让我觉得你在诅咒命运。诅咒爱情。诅咒我们的未来。
他说别这样地与你的异性朋友说电话。他们会误会。
他说别跟我说你会离开。
开始时,对他,有一部分是出于好奇的。这个与别不同的平凡的男人,是她生命中所未出现过的。另一部分,她想做一次救世主,据说他受过很深的伤害。她想发泄发泄自己的英雄感。
但他只是变本加厉地依赖她,后来甚至企图钳制。一刻都不放松。
他从不曾尝试用另一种方式待她。或者说他不知道应该这样做。
她却很快明白到二人的步伐相差太大,根本无法相处。最令她受不了的是他买毛绒玩具熊送给她。连当时的她也无法相信,自己竟还可以挤出的笑容来。只要他稍留意一下,都可以看得见她眼里的嘲弄和不屑。
但他却是绕到她身后,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没有节奏和强弱地抚摩她的身体。几乎每夜。每夜!同一个模版印出来。她不可抑制地厌恶。拨开他的手。说,你不是要写报告吗?
明天才管吧。他犹自温软呢喃。
不。她坚持。现在。
他的手却没停。这关节眼他倒顾不上那么多。也记不起他应该是听话的。他解开她的胸衣。
她挣脱开来。扣好衣服。平静地打开电脑写作。
他不情愿地摊开纸。她冷冷地点着烟远看。完全是一个孩子。
开始觉得无法忍受。
但那阵子是她的低潮期。写不出一个字。睡在身旁的男人虽然无法令她摆脱失眠带来的空寂,但长夜无际,总得有个人,在她身旁,偶然醒来,会对她说一声,快点睡吧。
她需要这些。于是她让日子继续。
惟有继续。她方可有所寄托。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在角落处冷眼剔着他的缺点,也不失为一种打发。既是无法挽回了。
但有天他抱了只野猫回来。
她吓得尖叫。你立刻把它抱走!
但是它很可怜。他温情脉脉地笑。你过来看看。它很可爱。
她不知道是气还是讨厌。浑身颤抖。
抱走。她冷硬地说。我没有丝毫爱心,你别挑战我的耐性。
你何必这样。
那只丑陋的灰黑色的东西,像上帝剔出来的鼻屎。对不起,那刻她只想到这样污秽的喻体。他竟还抱着它,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说,你会喜欢它。
她抓起提包开门。回来时若再看见它,那么我走。
他拉着她。干什么。只是一只猫。
她冷静下来,转头径直看进他的眼里。这是我的屋子。
他怔了怔。困惑地皱起眉。
她抬眼,一字一字说,我不要它留,它就不可以留。
他沉默了。垂下眼睛,似是受伤了。他没再说话。她的怒气忽然平息,甚至掠过恻然。他是孩子。只是一个孩子。她何必这样对他。
歉意泛开来,恻忍扩大。但,当她看真他的脸。那张二十五岁、本应努力攀登努力创业但仍旧一事无成的脸,满不在乎的脸,天真的脸。挂着那招牌的孩子气的委屈。几乎没把嘴噘起来。她的厌憎迅速升温。他这样的一个人。人人都在有条不紊地成长,或快或慢,起码在成长。他呢。他有什么资格停留在15岁。有什么资格拒绝外面的繁复和狰狞。有什么资格做其小王子,对着那只猫似在怜惜那朵玫瑰。既然长不大,又有什么资格为她争风吃醋,对她满天神佛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承诺。有什么资格蹙起眉来忧郁,哪怕只一阵!他有什么资格进她的屋吃他的软饭,有什么资格趴在她身上享他的风流快活!
他有什么资格,做她的男人?
当初是鬼迷心窍了。厌倦了英俊高大事业有成或家世显赫的男友,忽然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她忘了自己是杨霆。连名字都是响当当的。连他这样的人,也知道,她是个当红的女作家。
她没奢望过这个男人能带给她刻骨铭心,但也没料到如此。从没有男人让她讨厌过。没想到这一个,她找的男人,第一个找的男人,便首先让她有了如斯不堪的感觉。
她走在街上。她不想追究事情是如何开始的。其实他也没做错些什么。只是,他错在让她看中了。一时的好奇,一时的“出轨”。她该继续她的生活方式,奢靡放纵。本不应与他有何干涉。只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的新鲜已经耗尽了,怜悯退却了。感情,感情?她又对多少人动过真情。优秀如上任的飞机师,放着一大票美艳空姐,那天本是假期,但他选择做飞机的乘客,到巴黎一趟当天便回来,只为了给她带上一瓶香水。她接过香水然后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后来他飞机失事死了。不是他开的飞机,他只是一个乘客。分手后他辞职了。就在辞职后的第一次旅游飞行,飞机在太平洋上空遇上气流。
其中一个,首席时装设计师,拿着一本她的小说,排上两个小时的队,轮到他,恭敬递上。请签名。她一抬头。英俊得惊心动魄的脸。他为她设计了世上独一无二的锦衣霓裳。
设计师在分手后打电话给她,说,没有你,我已经没有任何灵感。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她挂了电话。
然后他在一个醉酒的夜晚攀上高楼跳了下去。
如果他们都没死呢。
不一样的男人,相似的浪漫,和最后的相同的结局。抽屉底,如果认真找,也许还能找到那个乐队主音用她的小说谱的歌。那首歌流行得一塌糊涂。但他也死了。她提出分手,他一言不发出走。隔天传来他出车祸的消息。歌迷悲痛欲绝,但她,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真的一点也没有。
她问过自己心底有多少真情。世上出色的男人很多。这不是她的狂。找上她的男人,有多少个能令普通女人在他们身上挑出缺点来?
杨霆根本不在乎任何男人。所有人都说。
哈。哈?真的?
这次是出错了。这个她找的男人。
真的只是因为他们都死了吗?
认识他的那天,那些场景和围绕在身边的人,已经记不起了。好像是一个party。她穿着出席那种场合该穿的衣服。她有那么寂寞骄傲的表情和姿势。举着一杯酒,金黄色的液体仿佛在手指间流动,笑对他们与她们惊艳的目光。
终于她看见一个不看她的男人。他拿着相机,穿着白衬衣粗布裤,套一件深色的背心。朋友出于礼貌,为她懒懒地介绍了他。面对她肆无忌惮的目光,他只是微笑,从容得体的。这个微笑令她一直困惑了很久。他当天是如何做到的。
但当他听到她的名字,露出惊讶的眼神。你是作家?
她笑。他不为她的眉眼所动,但却知道,她是个作家,并为此惊异。
他平凡得要命——但这样的男人,她一生都未接触过与出色沾不上边的男人。就凭他的从容得体。他如此平凡如此不起眼却可以如此从容地看着她。她在那一刻竟发生了兴趣。
事实是没错的。她的确找到一个平凡的男人。瘦削,五官和身材都还算标准,他没有任何了不起。往后的日子,他便克己尽责,越来越平凡。做一切平凡男人都会做的事,一些她连想都想不到的事。他说,要和她过最简单的生活。找间屋子,是自己的也好,不是自己的也好。她优游地继续写她的小说,喜欢写便写,不喜欢便生孩子。
她张大眼睛。生孩子?
他犹自得意地笑。
她不动声色地微笑,听着他的天荒漫谈。
然后他说,不要孩子去读名校,也不会用尽办法把他们往外国送。他只要一对单纯快乐活泼的子女。
她仍然笑。开始漫不经心。
他的梦做得越来越大自然了。他向往农场,竟是农场。
那钱呢?她终于打断他。她依旧是微笑的。
他似乎听到一个荒诞的问题。钱?他呵呵笑了两声。钱要那么多干什么。
还是要生活吧。
生活?现在我们很好啊。我不明白钱太多有什么意义。
她没说话。难道他不知道现在的房子是她的,现在的开销由她维持?他不知道她家世,却还说出这种话。如果她“高兴便写,不高兴便去生孩子”,他不认为他们得吃西北风吗。他问过的,很小心很迟疑地问过,你的稿费……很高吗?但也只是问而已。
孩子要像你……哦不行。他继续说。像你的话太过漂亮了。
他第一次说她漂亮。
我的第一眼看见你,你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你漂亮得让我不敢动帮你拍照的念头。怕……亵渎了。
他的镇定是因为看见了一件他负担不起的华美奢侈品。但是他还是跟她在一起,此刻。
他继续说,孩子的外貌不能像你。但一定要像你这么聪明,这么有才华。
你不是要他们快乐单纯吗?她说。你要他们单纯地聪明着,还是聪明地单纯着?
他想想,又笑起来。笑容有些傻。说的也是。况且如果他们都像你这么聪明,我一个笨人便应付不了。
她轻轻地冷笑。你的想象力倒挺丰富。
他倒是看出了她的不屑,收起那副浸在梦的糖水里的笑容。霆霆,你别这样说话,我……
她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呵他终于发觉他们之间的差距了。生孩子?那是哪国妇女的事情。她想都没想过。
她忍受着他叫她“霆霆”。忍受他的天真和呆钝。她发觉自己是错了。
他叫她别这样说话,“我”了一番之后便终于没说下去。是不敢说下去。
她希望他会说,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配不上你。我明知道的。我的收入连为你买裙子的一角都不够。
然后,识相地,离开她。干脆地离开。
那么,她会怀念他的吧。毕竟这是她找的男人。如果他有尊严一点,有常识一点。她会的。他这样的人,只有自尊能令他增些身价。
但他不。
她静静地说,你知道我过去的事吗?
他脸上闪过询问。
我交过许多男朋友。他们都死了。
他把脸靠过来,喃喃地说,霆霆……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她推开他站起来。
我会为你做任何事。她背后响起他冷静的声音。你知道自己就是那种红颜祸水吗。
她猛地转身看他。
也许只是我怕死。他幽怨地吐出一句。用镇静得几乎是另一种人的目光回望她。
她看定他,良久。她从来没如此长久地注视过这个人。也许她是少看了他。也许他是另一种程度和意义上的对手。但是她听见自己的冷笑。是吗?死得这么容易?
是怎样的人有什么关系。来来去去,真的,都不过是来来去去的人。
她大踏步地离开屋子。
她不知道自己忍受这些究竟为何。她有一大抓的工作,只要她愿意,依旧有一大票无可挑剔的男朋友。她为什么要在这街上流离浪荡?为了家里那个在伤心的男人?她竟觉得无处容身。
她终于停了车,浑噩地踏进一家酒吧里。
浑噩……浑噩?她心里发怔。她竟然要得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没错她的姿态表情从来是厌世的,但,不会是浑噩。她一直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了?
杨霆?有人在她身后,轻轻地唤她。低沉好听的嗓音。
他们都不叫她霆霆的。她转身。一个高大的穿笔直西装,却一点又不显呆板拘谨的男子。
她无所谓地牵牵嘴角。如此英俊。如此年少有为。两家生意上是有合作的世交。如此门当户对。
重要的是,她喜欢他,或者说,她在乎。他们不知道她也有在乎的时候。
你脸色不太好。他扬手叫酒保调杯酒,坐到她身边。姿态像老朋友般自然。叫人舒服。
没什么。她回答,眼神幽幽地。
他竟有一刹震荡。
美丽的女子他见得不少。但她。
只听见她说,生亦何欢,家谦你说说。
他笑起来。这话由你说出口,杨霆,小心遭报应。
报应?她咀嚼这两个字,想到她那些男朋友的死。她不动声色地问,你怕报应吗?
他想想,然后摇头。什么叫报应?你认为我们的选择就比普通人多一些吗?
不过都是有个有钱的老爸。姿色不是没有,但自小金雕玉琢华衣美食包围,有什么是不可以的,这种环境下还愁不能精益求精。出了国,且不说究竟都学了什么,英语法语都流利,但她用中文写作。
只是家谦……
外国的生活让她以为自己真正懂得了怎样优雅地吃喝玩乐。四月天,穿貂皮大衣鲸皮及膝裙细跟镶钻凉鞋,无懈可击的妆容,长发柔软却有点凌乱。特地由伦敦坐头等到罗浮宫看展览。
出了罗浮宫在市中心碰着他。他看了看她,淡淡地笑。什么都不说。他穿半新不旧的白衬衫西裤,没系领带,旧款的劳力士,随意但无比熨贴舒服。
那一刹她竟然无地自容。
她的家族直到父亲这一代才真正发迹。是他让她知道什么叫贵族。
后来才渐渐修炼成精。并开始随性地写些文字,发表了,出名了,但她从来是隐去自身背景的。有股气质刻入了骨髓。真的,她不过是有个有钱的老爸,有些小天赋。但家谦是不同的。
她自嘲地挑起嘴角。
无谓的事多想无益。他说,边喝口酒。然后又笑,哦,作家都会有突然写不出字的烦恼。你现在可是这样?
她看过去。他英俊无匹的侧脸。为什么不能嫁他呢。富家子弟的媳妇,即使都脱离不了三四年后便被厌倦的命运,也得嫁一次。终归得嫁一次。家谦他不是纯靠父荫的二世祖。
他那淡淡的姿态,不动声色。
撇开感情还是好的吧。挂个太太名,又比所谓名媛高段点。奢靡地继续吃喝玩乐。两个家族强强联手,这个婚姻有除感情外的坚实基础,不会出大事。
她笑了。
真的是怎么了,她居然想嫁了。也许今天来的是另一个人,她一样会有这念头吧。只要是同类人。
她也只能嫁这种人。什么飞机师设计师,不可能的,都不可能。
他替她拿起手袋,不由分说。我送你回家。
开门的是他。见是她回来了,脸上露出欢欣的表情,随即又看见了家谦,瞬间阴沉下来,但并没有说什么话。
她忽然困惑了。他叫什么名字,她好象从来没记过他的名字。就算记起了,她也不打算介绍。
家谦仍旧是淡定的,只说,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甚至没有一个稍稍不解的目光。
她轻声说,等一下。迅速进屋拿起手提电脑,又回到门口。她望着家谦,送我回家。
霆霆!他终于弄懂是什么回事。你这是干什么?
她转身,无所谓地说,这屋子你可以住到租约满。也就是说你还有3个月时间回到你自己的地方。
在另一个陌生男人面前,他的不知所措表露无遗,他的眼睛红了。
为什么!他跺脚。她闭上眼睛。这残局不忍卒睹。她拉起家谦急促离去。
他冲上来拉住她,对家谦发狂似吼叫,你不要脸!她是我女朋友!你在我面前你……
我已经不再是你女朋友。她打断他,眼都不抬。别再纠缠我,我会感激你。她径直往前走。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你女朋友。
他没有追上来。一定是家谦拦住了。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家谦能摆平。那个人如有自知之明,也知道家谦是他得仰视的人。他拿什么跟他比。未至于要说,我睡在她家,睡她的床吧。他又如何得知家谦没有与她上床。
想到这里她竟然大笑起来。家谦在身后说,好一个没良心的女子。声音只有调侃。
她转身,挑挑眉说,坐我的车,怎么样?
他抚着心脏,作势道,小姐高抬贵手。
她没有回父亲的家。她开到码头去。他只是静静地和她坐在车子里。外面吹着夜晚潮湿冰凉的江风,但车里很暖和。她说,宋家谦,我要是此刻踩油门冲进水里,你有可能在短短时间内逃出去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不逃。
她凝视他好一会。我看不透你。她说,从头到尾我看不透的只有你一个。她把头埋进扶着方向盘的手臂上。
终于说出来了,藏了这么久,只是因为他刚刚充当了一回难堪的角色吗?为她。
他说,你看不透的肯定不会止我一个。你只是不看其他人罢了。
是吗,你什么都知道?她冷笑。
我只知道让人看不透是众多人对你的评价。他们都说啊杨霆她……
你肯定学不像。她语气自嘲,他们说这话的语气是酸得发臭的。
那个在你屋子里的男人,你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杨霆是祸水。
刚刚难为你了。
没什么。应该的。
她抬头锐利地看他。为什么是应该的。
为什么不是应该的?你觉得还需要有什么吗?你要我对你说我爱你?
她咬着牙,良久说,你这个小人。
这个评价在我看来还是比伪君子要好。他气定神闲。只是你这样说不公平,我只是对你所追求的事情不感兴趣。
我知道,你是野心家。
小人,野心家。他笑。你不是说你看不透我吗?
她别过脸去。他伸出手,用力把她的头板回来,看了她倔强的眼神好一会,慢慢地低下头,吻住了她。他熟练地解开她的衣扣。你说我消受得起吗,祸水?他的吻顺着她的颈项滑落。
在他娴熟的技巧几乎让她丧失意志时,她脑中蓦地闪过死去的人的面孔。刹那间她感到那双正在揉搓着自己肌肤的手,像由机械操纵一般冷硬。那些人的眼睛在虚空中越放越大。她的绝望已经淹死了她。
外人看来,这真是一场惊天动地的世纪婚礼。
各大报纸都大幅刊登了宋杨联婚的消息。每一个细节都精致华贵。教堂里,她在红地毯的一端看见风度翩翩的他,挂着得体的笑容,一直凝视挽着父亲缓步而来的新娘。
何尝不是一个美满得令世人嫉妒的画面。
而背后的庞大产业合并、股票大幅飙升、巨额遗嘱确立等等等等,极尽复杂能事的问题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从此活在用无穷财富包裹的金粉世界里。有什么不对吗?
宋家谦直到婚礼前一小时才停下手边的工作,气定神闲。他们的脸上都没流露出过度的欢欣。
谁也没料到晚上的婚礼宴会却会出现状况。
她最后的那个男朋友,那个摄影记者。他穿着酒店工作人员的衣服,推着7层蛋糕走到他们面前。蓦地,只觉得银色的寒光在眼前一晃而过,尖叫声四起。她迅速地转过头,看见刀子已经捅进了宋家谦的身体。那个人紧握着刀柄,把全身的力气都灌到刀锋上,脸上是兽一般的表情。血迸涌出来,他转过脸来,痴痴地看着她,诡异地笑。而她站在家谦身边,血溅到她雪白的婚纱上。她看到家谦被剧痛扭曲的脸。
保安上前钳制住了摄影记者,几个人才能把他拉开。那把穿进家谦身体的刀子,她看到它瞬间穿空了他的生命。他的灵魂已然在这婚礼大堂的上空飘着,睁着虚无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肉身缓缓地倒下去。
那些一模一样的眼神。
她没有伸出手。她浑身颤栗,并非因为恐惧,是她心里闪过的一阵莫名的痛快。那感觉令她颤栗。
一片狼藉中那记者被拖着出去。他一路把目光锁在她身上,那眼神痴情又阴狠。
她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但她会记得那个眼神。
谁说她不在乎?她曾经幻想过和她的丈夫,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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