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一
从没有想过
重逢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似是物事而非
却又恍如昨日
黑暗的密林竟是如此的幽深。
由坻让引导至一座宫殿前，朱雀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物。
不该说是一座宫殿，而是宫殿群吧？
带有些微周朝时期的风味。
高高的城墙，石砖灰瓦。
长长的走廊过道，一小幢一小幢的寝宫之间距离很大。寝宫的构造简洁明快，没有繁琐的装饰。
奇怪的是大理石雕刻的扶手上民族图腾倒是刻了不少，还有类似祈祷的符文。感觉好像是比周朝更古老的时代的装饰。宫殿之间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湖泊池塘——这个是刻意建造的吧？是为了迎合居住在这里的人的喜好么？
一路上，朱雀都在环视四周的景物。
这种混合的装饰风格，看似有些凌乱，却又像是精心布置的。
“溪曜住在这里？”在一座最大的宫殿前站定，朱雀终于开口问坻让。
“没错，你进去吧，我要走了。”说完，坻让转身便走。
“坻让。”朱雀轻声唤到，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坻让停止了脚步。
“为什么？”朱雀不明白，坻让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要得到什么？
“全然的自由。”说完，不再等朱雀出声，坻让快步离去。
全然的自由？现在的生活过得不好么？还是坻让想要报复？可是，有错在先的是坻让啊！
私自接受敌人的挑衅，与敌人武斗，这本来就是不对了。不过这还不至于严重到要被贬下凡。真正让天帝生气的是，坻让在和对方打斗的时候引起了一处地方的崩塌，导致了许多无辜的村民丧生于泥石流之下。
事后，坻让在接受天帝的责罚的时候还顶嘴，一脸不服。实在痛心恼怒之下，天帝遂将坻让贬入凡间，剥夺他的神籍，让他成为了凡人。为了让他赎清自己的罪孽，每次转生都让他带着前世的记忆，为了不忘记自己来人间的缘由，不忘记曾犯下的错。
却没想到，漫长的时间还是无法让坻让知错为曾经做过的事而忏悔。
为什么？坻让虽然调皮捣蛋，可是还不至于到是非不分任意妄为的地步呀！到底是在何时坻让变得这么蛮不讲理的？
收回自己的神志，朱雀先暂不去想这件事，他来此地是为了见溪曜。
推开巨大的石门，展现在朱雀眼前的是一间巨大宽阔的房间。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走道，走道的两旁立着许多高大的雕刻着花纹的石柱。尽头，是一层厚厚的帐幔。
朱雀缓步走着，轻轻地掀起面前的帐幔，却发现里面还有一层帐幔。
待朱雀掀起第三层帐幔的时候，溪曜正端坐在层层叠叠的绸缎织锦之上看着他，眼里有着讶异。
“朱雀……”溪曜不置信地呼喊出声。今天来的是朱雀？可是为何……为何他会知晓自己的所在地？
“溪曜大人，真的是你？”朱雀欣喜地走上前，单膝跪地，握住溪曜的双手。
“朱雀？你怎么会来这里？”溪曜还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宝石蓝的眼眸泛着雾气。
朱雀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黯淡。
“坻让……”朱雀幽幽地将一切告知了溪曜。
角落里的香炉中飘出袅袅轻烟，静谧的空间里充满着淡淡的香味。
“原来如此。”溪曜轻搂住朱雀。“你，很难过吧？”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这种滋味一定不好受。
“溪曜大人……”朱雀深锁眉头，忧愁包围着他，久久不离去。“为什么坻让会变成这样？”
“他，真的被贬下凡了？”早在坻让被贬下凡之前溪曜就已失去了踪影，所以关于那场私斗，溪曜并不清楚。他是在约莫一百年前才再次见到坻让的。
“嗯。溪曜大人您也知道了？”
“他说他是被天帝贬下凡来赎罪的……”溪曜将坻让和他说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遍，说完还问朱雀是不是这样。
朱雀细细地听着，“是的，是这样。”
“那他应该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喽？那又为何要和瞿朔他们在一起？”虽然溪曜问过，但是坻让只笑不答。之后他也没见过坻让了。
瞿朔？
“那是谁？”
溪曜叹了口气，“玉凝的哥哥，也是我会在这里的原因。”惆怅的笑容浮上溪曜的脸庞。
“您愿意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么？”
“可以。”有多久了？自从那件事发生后？
玉凝啊……
之二
想和你在一起
想看着你天天笑
想给你许个海誓山盟
想和你白头偕老
“那次，我奉命来到人间除魔。机缘巧合之下，我认识了玉凝。
她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孩子，虽然身体不好，时常犯病，但是很坚强，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白天我到处搜寻那些妖孽的所在地，进而将他们消灭。夜晚，我便会回到玉凝所住的村落。有时我白天也会陪着她。
我想我是被她吸引了，不然想和她在一起的念头不会日渐强烈。
因为爱她，所以不想对她有所隐瞒。我告诉她，我不是人类，我是天上的神祗，但是我愿为了她放弃一切，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
她有一瞬间的迷茫，但是很快她便告诉我，她也爱我，不论我是什么样的身份，我只是我，她爱的是我本人。
听到她的话，我真的非常高兴，内心里充满了以往不曾有过的喜悦。不过她还说，要我不要放弃神的身份，因为她身体很弱，不知道能活几年，她不希望我只为了几年的功夫而放弃永远。
可是要知道，如果没有了她，我独自活下去有什么用？难道我只能一直在回忆中想着她？永远背负着相思之苦？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事情也就一直搁着。我继续做我的事，也没告诉天帝我的决定。
有一天，一个陌生的男子来到了玉凝的家门前，他便是玉凝的哥哥，瞿朔。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他已经不是人类了。”回忆还真的很费神。溪曜的嘴角露出疲惫的笑容。
“溪曜……”恋人间的爱情是什么？朱雀不知道，他从未有过这种情感。可是，看着眼前忧伤的溪曜，朱雀觉得心疼。记忆中，溪曜不是这样的，记忆中的溪曜总是带着灿烂的笑容，很爱说话，常常和大伙一块玩耍。
“我很犹豫，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玉凝。”深呼吸了几下，溪曜又说了下去。
“他可是玉凝的哥哥啊，我该如何启齿，说‘玉凝，你的哥哥已经不是人类了，他已经变成了妖魔了’，说不出口啊！她应该是一直微笑着的，我不想看见她痛苦悲伤的样子。所以，我私下找了瞿朔。
我告诉了他我的身份，也希望他告诉我他为何会变成妖魔。
瞿朔没有隐瞒，他说他外出旅行是为了学习医术，好回来医治妹妹的病，希望她尽可能活得久些。
路上，他看见有许多地方的人们正承受着苦难。
旱灾，饥荒，沉重的赋税……
真正刺激到他的是他居住了有两年的城镇，某天来了个官。那个官似乎只是为了敛财而来的，不管百姓的承受能力，一味的加重赋税。偏偏他收上去的税只有一小部分上缴，大部分都被他自己吞了，而他却还要不够。
瞿朔的师傅，一个年迈的老大夫，因为交不出足够的税款，结果他的女儿被强行带走成了那个官的妾。但是，洞房花烛夜，那女孩儿就上吊自缢了。
那个官吏认为老大夫的女儿丢了他的面子，不仅不好好安葬那个女孩儿，反而把她曝尸荒野。老大夫想去给女儿收尸都不准。于是他只能偷偷地去，但他也知道这么做的下场，所以葬了女儿后他也自杀了，临终前央瞿朔给他也砌个坟头。
这种事情自从那个官吏来了后就屡见不鲜，却久久不见上头的高官有什么反应。
瞿朔恨，恨得不得了，但是他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能力取报仇。而且，他还想着家乡的妹妹。
被无力感缠绕的瞿朔某一天碰到了一个奇怪的男子。那个男子不是人类，而是妖魔。
他给了瞿朔复仇的力量，却也让瞿朔堕入了魔道。
事情的始末就是这个样子，看似复杂却又让人不觉奇怪。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和瞿朔都没想到，那次的对话，玉凝听到了。
她很快的虚弱了下去，旧病新病一起出来。
我想救她，可是我不能违背生死的规则，生命的轮盘是早已注定好的，就连天帝天后也不曾去改变过，更何况是我？瞿朔也想救她，可是那样一来很有可能让妹妹也变成妖魔，他不舍得！
于是，我们只能看着她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一天比一天更接近死亡。我所能做的就是用我的法力减轻她的病痛。
临终前，玉凝拜托我，无论如何帮帮她的哥哥，想办法让他变回人类。
玉凝最后的心愿，我拒绝不了。那就像是一个咒一般，将我绑在了凡间。”
“但是你心甘情愿。”朱雀平静地说道。
苦笑了下，溪曜承认了，“是的，我一点也不后悔，我难过的是，直到现在我还无法实现玉凝的心愿。”
“后来还发生了什么吗？”
“玉凝的死令瞿朔变得更古怪了，他身上的妖气也更沉重了。那个时候，我答应绿晓回去的日子也将近了，但是我抛不下。不仅仅因为魔还未除完，还有就是我还未完成对于玉凝的许诺。
你知道，我的身体和其他神祗不一样，长时间的待在空气混浊的地方会降低我的法力。所以我想暂时回去一下天宫，等到不适感消退了在下凡间。在此之前，我得在瞿朔的身上施法，好让其他同伴感觉不到他的妖气，这样我也不用担心他会被其他同伴捉住了。
于是我先去和飘摇打了个招呼，希望他在我不在人间的时候替我担待一下。然后我便去见瞿朔。可是就在我准备施法的时候，瞿朔却不知用了什么妖术将我身上的力量吸了过去。
我昏了过去，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四周布下了强力的阵法。听瞿朔说这里是个异空间，在这里，时间的走势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所以大家才找不到你？”难怪他刚才踏进宫殿的时候有一瞬间觉得很古怪，之后就没有了。
“是的，再者，我的法力几乎没了，所以无法回应大家的呼应。”溪曜虚弱地躺倒在朱雀的怀里。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溪曜？”朱雀担心不已。
“没事，一直都是这样，似乎话说得太多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溪曜不以为然地笑了。
他的心一直都在痛在滴血。绵延了一千四百年的痛苦，哀伤，无止尽的思念……还有那深深的无力感。
至今仍未减轻半分。
一千四百多年过去了，都这么久了，他却还是没法完成对于玉凝的承诺。不只玉凝的，还有绿晓……他答应过她会回去的，可是他失言了。
终究，他什么事也没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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