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李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可是萧启玉并没有睡,他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李钢回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没想到,她爱的人竟是你!”
“你说什么?”李钢一愣。
“那在临走之前打过电话给我,还对我说她不会再回林江了。”萧启玉的神情很是惆怅。
“先别说这个了,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李钢急于摆脱这个尴尬的话题,于是他说出了关于吴老大和兰芳儿的事。
“吴老大竟然会去抢兰芳儿的优盘?还想杀了她?”萧启玉对此很是惊奇:“那个优盘里是什么呢,如果是东阳集团的账目,那么吴老大又怎么会反过来去帮孟东阳呢?”
“那里面不是什么账目,兰芳儿只说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真正的账目地已经通过电子邮件发给我了。”
“这就更奇怪了。”萧启玉低头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原因来,最后他抬起头来问李钢:“兰芳儿爱你,那么你爱她吗?”
这个话题才是萧启玉今天晚上真正关心的,看来李钢想躲不躲不掉的了,于是他和盘讲出了他与兰芳儿之间的故事。
“什么?她竟是每晚给你弹琴的那个人?”
“是的。”
萧启玉不再作声了,这段离奇的爱恋,还真颇有些奇幻的色彩。
“这件事,你怎么看?”李钢小心翼翼地问萧启玉。
“我发觉兰芳儿已经不值得我去爱了。”
“为什么?”李钢一愣。
“因为她这个人有个明显而致命的缺陷,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什么缺陷?”李钢感到很奇怪。
“那就是,眼力不好,居然能相中你这个猪头!”萧启玉狡猾的一笑:“不过说真的,我要祝福你们。”
李钢感激地拍了拍萧启玉的肩头,但随即又长叹了一口气:“可惜,她已经走了。”
“你可以把她找回来。”
“唉,人海茫茫,我又到哪里才能找得回来?”
这一点萧启玉心里也明白,既然兰芳儿说永无再见李钢,那么想找到她就太困难了。于是他也想学李钢的办法,把不愉快的话题差开:“照这个情形看,那个吴老大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林江。”
“应该是这样的,我感觉他的背后一定还有着什么,另外这段时间他潜伏在林江,也一定做了些我们还没有发觉的事情。”
“什么事?”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我们已经不可能按时完成任务了。”萧启玉想到时间,就觉得很沮丧。
“不要忘了,我们还有账目在手!”
这句话马上提起了萧启玉的精神头,两个人很快从网上找到了林晓岚发过来的账目,但经过两天两夜的查对,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所有的账目,可以说是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作为孟东阳财力支柱的东阳集团,所有账目竟然完全合理合法。看来兰芳儿的说法是对了,东阳集团确实是一个完全合法经营的公司。
萧启玉彻底气馁了,看来他们已经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毫无机会可言了。
“别放弃,不到最后一刻我们就仍有机会,何况今年还可能不会下雪了呢!”
乐观归乐观,冬天的林江市,是不可能不下雪的,这一点萧启玉知道,李钢心里当然也是清楚的。
事实上,他们在头场雪后仍然可以吃到喷香的大鹅肉,但目前看来那肯定不是一场庆功宴了。
二
老旧的居民小楼前,黄色的枯叶洒满了路面,大树的枝桠开始变得光秃起来,似已丧失了全部的生机。
小楼的年代久远,几乎已经没有人能说得清它建筑的年份,也没人能说得清这里曾经发过多少悲欢离合的人生故事。
孟广来老两口的生命就终结在这说不清年代的小楼中,如同地面上枯萎的落叶一般走完了自己的生命历程。
如果不是孟东阳前来探望二老,只怕他们的尸体还得过上一段时间过会被人发现。
法医对具体的死亡时间也不敢断定,只能约算出大约在二十几天之前,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二人全都是中枪死亡的。
两个已经与世无争的老人,居然被人残忍的用枪杀害!
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亲人,只有一个养子孟东阳。他们在他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甚至放弃了要一个属于自己孩子的权利,所以他们的后事,也只有孟东阳来承办了,这也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在安葬的当日,两位孤独的老人没有什么亲人来送行,但是孟东阳邀请了李钢和萧启玉。
三个人穿行在墓地之中。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记载着一个生命的历程,都承载着一些亲友的悲哀和怀念。在这里行走,每个人的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沉重起来,因为终将有一天,你也将在这里结束你的一生,也将在这里被人怀念。
孟东阳显得很疲惫,他憔悴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和半年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再也不是那个沉稳、干练、冷静而又不乏活力的孟东阳了。
什么是岁月?
磨难和经历构成了岁月,当这二者高度集中在某一时间段时,岁月,便被浓缩了。
“找到凶手了吗?”李钢问孟东阳。
“还没有,不过我想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是谁?”李钢从心底里痛恨这个凶手的残忍和无情。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先不谈这个,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记得,你是让我在你出事后帮你照看二老的,可是现在……”李钢叹息。
“现在,我要把这件事改变一下,可以吗?”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要你帮我为二老报仇!”
“我去报仇?那你呢?”
孟东阳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前方一块较大的墓碑道:“我们到了。”
这是一快比较大型的墓碑,因为它上面刻着的是四个人的名字。头两个是孟广来夫妇,第三个花丽语的名字,在她的名字前刻着孟东阳之妻的称号,而这第四个人的名字,就是孟东阳!
李钢知道,在孟东阳的心目当中,这四个人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人,而构成这一特殊家庭的纽带和核心正是孟东阳自己。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存在着丝毫的血缘关系,但却有着比血缘更浓厚更不可分割的情感关联。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也刻在上面?”
“因为,我已经死了!”
“死了?你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看来李钢并不相信鬼故事。
“哲学上讲,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可是现在你看,”孟东阳深情的用手抚摸着墓碑上和每个名字:“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李钢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人都相继离去,他失去了所有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他的确已经与死无异。
“你知道为什么人总会去找一个伴侣,再去生个孩子吗?”孟东阳的问题有点奇怪。
“是为了延续生命,传宗接代。”回答的人是萧启玉。
“我想并不完全如此。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也许就是使自己在失去所有的至亲时,还有一份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
如此看来,他孟东阳现在已经没有这种理由和勇气了。
“那么,你是要自杀吗?”
“不。”孟东阳摇了摇头,一字一顿:“我要自首!”
三
孟东阳的最后选择,竟是自首!
李钢和萧启玉都被他这种选择震惊了,因为他们知道自首对于孟东阳来说,无异于自杀。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要他自杀也许比要他自首更加体面也更加可行一些。
但是孟东阳的选择就是自首。
他不怕死,在他的眼里,已经失去了所有亲人和爱人的自己,早已经与死人无异了。
但是自首对他来说,那是彻底丧失体面和尊严的行为,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
“这是我手下所有人员的名单,里面既有他们的详细情况,他有他们做的一些事情。”
孟东阳将厚厚的一叠材料交到李钢手中,这使李钢对他选择自首的原因多少有了些了解。这种选择说明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认为目前他已经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左右形势的发展,所以他只有将自己手下这些人交给法律,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些危险的人物从一个即将崩溃的牢笼中转移到另一个更为坚固的牢笼之中。
作为一名警察,孟东阳的犯罪动因是很奇怪和耐人寻味的:一方面他将自己作为警察的职能盲目地扩大,远远超越了法律的极限,认为自己有责任也有能力缔造一个更加完美、更加稳定、更加秩序化的社会。另一方面,他又极端蔑视原本作为警察应当誓死效忠的法律,把自己的意志高高凌驾于法律之上,妄图用自己意志的唯一性来统一社会、领导社会,这种想未能既是一种狂妄的理想,又是一种理想的狂妄。
这么复杂的动因,一般想必很少有人能够想像和理解,但李钢能,因为他也是警察,也因为他最先接触的,不是孟东阳这个人,而是他的灵魂。
孟东阳不能一死了之,因为他必须尽完他这个特殊警察的特殊职能。
“你终于承认你的路走错了!”
“路,也许并没有错。”孟东阳苦笑:“只是我没有走对而已。”
“你真的要自首吗?”萧启玉更加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对,而且是向你们自首。”
“为什么?”
“你们是好警察,有自己的立场和理想,我敬佩你们。”
这一切对萧启玉来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原本做梦都想不到的成功,竟然在此刻变得唾手可得,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世事,果然令人难以预料。
“你不想为二老报仇了吗?”这是李钢心中所想的问题。
“那是你们要做的事,我相信你们,而且我已经太累了。”
“可是我们连凶手是谁都还不知道。”
“是吴老大!”
“你怎么知道?”
“二老身上的子弹与刀疤老六身上的发自同一把枪,这把枪,在吴老大手中。”
“现在在我手里。”
“那就更容易证实了。”孟东阳似乎对吴老大的枪怎么会在李钢手里的原因并不感到好奇:“还有一件事,我感觉到这次查我的,决不只是你们几个人而已,是幕后你们还有其他人吗?”
李钢和萧启玉面面相觑,无法作答。因为他们谁也不敢肯定老谋深算的魏老爷子会不会在暗中在安排别的人手。
离开墓地的时候,孟东阳恋恋不舍地频频回头,去看那块刻着一家人姓名的墓碑,因为他知道,那里埋葬着他所有的亲人所有的爱。
那里,也必将是他最终的归宿。
四
“太好了!”看完孟东阳提供的那叠材料,魏东亭高兴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这就组织总队的精干警力联合林江警方组成专案组,共同着手收网!”
“那我们……”萧启玉欲言又止。
“放心,谁也抢不了你们的头功。”魏东亭微微一笑:“你们可以担任专案组的副组长,直接参与收网行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李钢答应孟东阳,要替他抓到吴老大,替孟广来夫妇报仇,我想我们暂时不能参加专案组了。”
李钢感激地望向萧启玉。这几个月来,萧启玉对责任、友情甚至人情的看法都更深了一层。他为了帮朋友分担肩上的责任,而宁愿放弃自己期盼已久的立功扬名、威风八面的机会。
“那么卓岩呢?他也不参加吗?”
“他现在一有时间,就会到墓地去看望林晓岚,我想他也是没有兴趣的。”
提起这位在处于伤心极点的朋友,李钢和萧启玉的心情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吴老大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你们能抓得到吗?”
“他现在一定还在林江,我们一定能找到他!”李钢对此充满了信心,这也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好,你们就忙你们的吧,需要帮助的时候通知我。”
“还有,”李钢又想起了一件事:“我们虽然没有参加专案组,但希望能有随时随地探望孟东阳的权力。”作为一个特殊的朋友,李钢确实想再有机会看望一下孟东阳。
魏东亭略一沉思便点应允:“没问题,我给你们办提审证,我相信你们。”
“还有一件事。”
“还有一件事?”魏东亭皱起了眉头:“你怎么那多事?”
“这件事很重要,”李钢一脸的严肃:“头场雪后的大鹅。你还请不请?”
“请,请!”魏东亭哈哈大笑:“大约还有一个月就要下雪了吧,那时网也应当收得差不多了,正好庆功!”
从魏东亭的办公室里出来,萧启玉问李钢:“你真的有办法找到吴老大?”
“有,只要他在林江,我就一定有办法找到他!”
李钢的办法很特殊,他领着萧启玉在林江市里到外去找饭店,而且专找以红烧猪手著称的饭店,找到了就向人家打听有没有一个一只眼的顾客来过这里。
因为在他看来,吴老大既然把红烧猪手做得那么难吃还乐此不疲,那他自己也一定非常爱吃这道菜,所以只要他还在林江,就一定会找地方品尝这道佳肴。
这方法很特殊,但很有效,在第二天晚上就被他们找对了地方。
躲在暗处的萧启玉,一见到吴老大就要纵身而出,但却被李钢按下。
吴老大劫走兰芳儿优盘的事,一直让李钢有所不解,他觉得以吴老大的为人,不可能做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所以他决定跟踪吴老大。
东拐西拐,吴老大走入了一幢普通的居民楼,李钢和萧启玉没有跟着他冲进去,而是在楼下选择了一个隐蔽的地点进行监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到了第二天早上,萧启玉有点失去了耐心,他问李钢是否还要继续等下去。
李钢没有回答,他呆呆地看着吴老大的窗户,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重大的问题。
一家家的灯光开始亮起,那是慈祥的母亲为上学的孩子起来做早饭了。
突然李钢快带地向楼里冲去:“快走,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萧启玉一边跟着跑,一边问。
李钢没有时间回答,他用力撞向吴老大的房门。看着李钢如此大胆,萧启玉立即拨出手枪在一旁护卫着他。
大门被撞开,吴老大口吐白沫死在地上,屋里的地面和墙面上,到处有着一些令人作呕的呕吐物。
“你是怎么发现的?”
“从他进门开始,他的房间一夜都没有亮过一次灯。”
深夜回家的人,居然没有打开一次灯光,这的确是可疑之处,可惜当时二人全都忽略了这个问题。
撞门声惊动了左右的邻居,大家纷纷赶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萧启玉只好到门口拦着这些好奇的邻居,以免破坏了现场。
等到技术中队赶到现场时,李钢也神情黯然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
“喷射状呕吐,典型的砷化物中毒,我们走吧,一切都断了,吴老大也算是恶贯满盈了。”
“那我们还是去参加专案组吧。”
“你去吧,我不想去了,我好累,要休息一段时间,到外面散散心。”
萧启玉没有阻拦,他知道他这位朋友累的不只是身体而已,于是他告诉李钢:“既然要出去走走,不如去把兰芳儿找回来。”
李钢苦笑着摇摇头,这个世界如此之大,又让他上哪里去找那个被自己伤透了心的兰芳儿呢?
也许,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聆听那如流水、如浮云般的琴声了。
人生,人生,无非就是人的一生而已,却又为什么总是不能尽如人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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