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阵阵薰风吹过,盛开的樱花颤动着离开枝头,漫天飞舞.轻盈的飘落在马路旁,草地上,为大地铺上了一层别致艳丽的花毯.青翠的草尖上点缀着粉红,粗砺的路面上散落着娇嫩.每当有车辆来往,轻柔美丽的花瓣就会追逐着每辆疾驶而去的车后翻滚,飘舞,形成一股粉色的烟雾,煞是动人心弦.
“妈妈,要是林黛玉在这里的话,会累死的.”刘柳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舞动的落英缤纷,突然感叹.
“为什么?”柳玉洁一边开车,一边好奇女儿突如其来的感叹,而且诧异她会想起林黛玉.
“这么多落花呀,她怎么葬得完?”刘柳大声说,“不累死才怪呢.”
柳玉洁轻轻笑了起来,故意逗女儿,“林黛玉在这里也不会累死.”
“为什么?”刘柳感到不服,“谁会帮她呀?”
柳玉洁的笑容扩大了,“因为她看到这么多落花,早就伤心死了,没有力气来葬花了.”
“哦,也是哦.”刘柳接受了母亲的说法,再看看窗外飞舞的花瓣,继续感叹,“樱花真好看,就是落的太快了.”
柳玉洁想不到女儿已经到了会伤春的年纪,忍不住附和着,“樱花的确开得绚丽,落得凄美.在短短的时间里尽情绽放,然后恣意飘零.”
刘柳不知是否听见了母亲的话,她并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沿途纷纷扬扬飘落的花瓣,神情少见的凝重.
柳玉洁没有再开口,母女俩各怀心事地回到家里.刚进门,就听到电话铃声响起来,柳玉洁示意着女儿赶紧上楼去写作业,自己拿起了话筒,“喂?”
“judy吗?我是齐卫星.”
“哦,齐卫星啊,”柳玉洁有点奇怪为什么他突然打电话来,而不是张玫琳,又不好直接问,只能含糊其词.
“我和mAry正好在你家附近,想到你家坐坐,不知道你方便吗?”齐卫星在电话里很诚恳地问.
“没问题.你们来吧.”虽然并不知道人家来访的目的,柳玉洁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地欢迎着.
“我们很快就到,大概五分钟吧.”
柳玉洁心想,真是就在附近呵.要是从他们家里出来,无论如何五分钟是赶不到的.嘴里答应着,“那么一会儿见.”
柳玉洁放下电话,刚把自己和女儿脱下的外套挂好,清脆的门铃声就响起来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正好五分钟.打开大门,只见张玫林捂着口鼻,急急地往里冲,齐卫星笑眯眯地跟在妻子身后,和柳玉洁打招呼.
“快关门,快关门!”张玫琳捂着口鼻,瓮声瓮气地喊着.
“没有那么恐怖了.”齐卫星笑着帮柳玉洁关好门,同时安慰妻子,“关门也没有用的.”
柳玉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俩口子演活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同时给他们每人泡了一杯热茶.
张玫琳放下一直捂在脸上的手,叹口气,“唉,我最痛苦的季节来到了.”
柳玉洁觉得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好像感冒了一样,“你感冒了吗?”
“要是感冒还好了.”张玫琳一反常态,继续哀叹,“比感冒惨多了.”
柳玉洁不明就里,只好等待下文.
“她得了花粉症.”齐卫星收敛了笑容,怜惜地看着妻子失去了活力的脸庞,轻声向柳玉洁解释.
“花粉症?”柳玉洁大吃一惊,“就是对花粉过敏?”她想起漫天飞舞的花瓣,凄美也好,艳丽也罢,对花粉症患者来说,都有着致命的伤害力,“天啊.”她轻声惊呼.
“对了,”张玫琳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就是对花粉过敏.”
“你怎么得了这毛病?”柳玉洁关切地问,“你原来很健康的嘛.”
“我也不知道.”张玫琳精神不振,声音低沉,“自从生完老二的那个春天就得了.”
“和生孩子有关吗?”柳玉洁很怀疑.
“和生孩子没关系.”齐卫星接过话头,“那么些人生老二都没事.”
“我也没说是因为生老二.”张玫琳轻声顶了丈夫一句,“我只是说是那个时间罢了.”
“你的状况严重吗?”柳玉洁心里很为她难过.
“我还算好了,只是鼻子不通气,有些不舒服.”张玫琳慢慢恢复了常态,话也多起来,“有些人鼻子,眼睛都肿了,不停地流眼泪.还有的人会浑身长包,很痒的呢.”
“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医生也说不出原因.”张玫琳也挺沮丧,“据说新移民五年不得就不会得,五年之内得了,很难痊愈.”
“真的吗?”柳玉洁很震惊.
“我们也不确定.”齐卫星接着说,“不过花粉症很难痊愈是真的.医生说,有些人很久都不会好,有些人经过治疗会改善,有些人自己会恢复正常,但医学解释不了是为什么.”
“这不和没说一样嘛.”柳玉洁感到无力.
“加拿大的医生就这样.”张玫琳忍不住抱怨,“孩子发烧到39度多,从来不给药,说是回家多喝水,好好休息就行了.”
“玫琳.”齐卫星提示性地叫了妻子一声.
“噢,”张玫琳如梦初醒,“对了,我们不是来讨论加拿大的医疗制度和花粉症的.”
柳玉洁有点好笑地看着她一扫颓废的神情,精神抖擞的样子,静候下文.
“现在有个绝好的机会,”张玫琳兴冲冲地开了个头,看看坐在身边丈夫,“让他给你介绍吧.他比我了解的更详细.”
“你不介意我讲的时间长一点吧?”齐卫星礼貌周全地问.
“不介意.”柳玉洁奇怪他突然的客气,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离做晚饭的时间还有段距离.“你讲吧.”
齐卫星慢条斯理地讲述了因为妻子生老二,身体又不好,自己几经考虑,决定放弃国内的公司,到加拿大来扎根的心路过程.讲到在温哥华西人公司上班,每天赶公车.有时为了及时赶上一趟车,不得不小跑一阵,听到午餐盒叮噹作响时,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我当时想,在国内都自己开车,当老板的人,到这里为了省却停车的麻烦,像个学生似的赶公车了.我怎么混成这样了.”
柳玉洁不由地吐露心声,“你是我们中间唯一继续干专业工作的人,我很羡慕你呢.”
齐卫星微笑地摇摇头,“你不知道在这里工作的压力.”他接着描述了大批人员被lAyoff的情景,形容好像一批批被叫出去“枪毙”一样.每当一批人被叫去宣布被lAyoff了,只给十分钟收拾私人物品,保安站在身边,连电脑密码都立即被改掉了.
“真残酷.”柳玉洁虽然曾有耳闻,第一次听亲身见闻的人叙述,感觉更深刻.
“高科技公司不得不这样,他们要保护公司的利益.”齐卫星倒不觉得突兀.他接着介绍起一个美国的大公司,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该公司的背景资料,产品结构和品质.
柳玉洁一时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只好愣愣地听着.张玫琳抱着纸巾盒,不停地擦鼻子,偶尔鼓励地看看丈夫,在看看朋友.
齐卫星兴奋地介绍着那美国公司的销售方式和奖励制度,并描绘着美好的前景,柳玉洁恍然大悟,脱口喊道,“你说的是传销啊!”
“对,就是传销.”张玫琳爽快地说.
“我,我对传销不怎么感兴趣.”柳玉洁不好意思太扫他们的兴,只能斯斯艾艾地推脱.
“你了解传销吗?”张玫琳扔掉手里的大团纸巾,瓮声瓮气地问.
“大概有一点了解吧.”柳玉洁不知该怎么说.
“这家公司是非常正规,而且增长很快的公司.”齐卫星接着说,“而且现在他们准备进入中国市场,对所有的中国移民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在中国是禁止传销的呀.”柳玉洁对这点倒是很清楚.
“当然是在中国政府同意的情况下,合法的进入中国市场了.”齐卫星似乎真的颇了解情况,“中国也准备讨论通过直销法,使直销有法可依.”
柳玉洁还是没法接受,“我觉得我不适合做传销.”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呢?”张玫琳颇不以为然.
“你一定可以的.”齐卫星则委婉得多,“你人缘好,人际关系强,人脉丰富,又有说服别人的能力,最适合做传销了.”
柳玉洁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多与人有关的优势,可心理障碍还是不能克服,“我真的不行.”
齐卫星没有在坚持,只是笑着说,“开始人们总是会排斥,尤其从国内来的人,被那些老鼠会的负面消息弄得对传销有误解,这很正常.其实在这里,传销不但是合法的,而且帮助很多人建立了自己的事业.”
柳玉洁老实地点头称是,“我知道.”
留下了一叠资料,张玫琳夫妇告辞了.
柳玉洁收拾着他们留下的资料,心里想着齐卫星临走前说的,准备放弃专业工作,全力以赴做传销,感到不可思议.
许久以后她才知道,对于新移民,尤其是国内来的新移民,除了那些体力劳动的工作外,最容易入行的是地产经纪,保险经纪和传销.前二者需要通过政府部门的考试,拿到执照才可以开展工作.而传销则只需要在当地有合法身份,几乎所有人都可以从事.许多新移民在初来乍到之时,找不到合适的专业工作,很多被热心的传销人员吸引进了销售网络.有些人坚持住了,有些人很快抽身离开,最痛苦的就是那些欲进不能,欲罢不忍的人们.
柳玉洁看看天色已晚,穿上围裙准备做饭,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她心里很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多不速之客啊?打开大门,很意外地看见赵立阳衣衫不整,脸色灰白,神情沮丧地站在门外.
“小赵?”她让赵立阳进门,随口问,“你怎么一个人来了?江妍呢?”
赵立阳垂头丧气地走进屋子,重重地在椅子上坐下,无精打采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柳玉洁给他倒了一杯果汁,在他对面坐下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赵立阳内心挣扎了一阵子,额头青筋直跳,双手握紧拳头,又松开,端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大口,才下决心似地说了一句,“我被警察赶出家门了.”
柳玉洁真为自己的心脏担心,因为她又被赵立阳的话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立阳把果汁一饮而尽,鼓足勇气,把发生在头天半夜的事情简略叙述了一遍.
柳玉洁努力克制自己讶异的情绪,给他续了一杯果汁,关切地问,“你昨天半夜去了哪儿呢?”
“我没地方可去,给一个工友打电话,在他家里呆了一夜.”赵立阳依然低着头.
“那你今天?”柳玉洁试探地问.
“我今天去上了班.下班回来去图书馆那边,她没在那里等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去.”赵立阳深深叹息着说.“原来在国内的时候,她是多么的清纯美丽,可爱动人.现在怎么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柳玉洁不同意他的观点,“国内和国外的情况完全不同了.你说她变了,也许她认为是你变了呢.”
“也许吧.”赵立阳倒很坦诚,“国内根本不当回事儿的事情,在这里会变成大问题.在国内,我们从来没有觉得缺钱花,在这里反而有经济压力的感觉了.”
柳玉洁顺着他的话题说,“在国内,你们都是高薪白领,又没有孩子,还可以蹭父母,当然不会有经济压力了.”
“在这里打这lABour工,工资不高,还累死人.”赵立阳抱怨着,“专业工作又找不着,我的英语是太烂了.”
柳玉洁倾听着他的苦恼和烦躁,和他一起分析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鼓励他与妻子多沟通,甚至教了他几招怎么讨妻子欢心的小伎俩.最后,她解下围裙,拿起车钥匙,“我送你回去吧.”
“那多不好意思.”赵立阳精神好多了,“你还要给刘柳做饭呢.”
“那你自己回去?”柳玉洁不客气地调侃他.
“我怕她气还没消……”赵立阳踌躇着.
“所以嘛,不要客气.”柳玉洁率先走向大门,“我送你回去,再赶回来做饭也不迟.今天就不留你吃饭了.改天请你和江妍一起来吧.”说着,冲楼上的刘柳交代了一下就出了门.
柳玉洁没有想到,她这一去,除了做江妍的思想工作,还要耐心地听取房东的抱怨和邻居的投诉.等到小俩口和好,一起送她出门时,已经是明月高悬了.
因为柳玉洁严格禁止女儿吃零食,家里平时不备有零食.经过这次的教训,柳玉洁稍微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并在家里准备了零食,以备不时之需,这是后话.
飞速地驱车回到家,刘柳无力地趴在餐桌上,“妈妈,你干什么去了?我都快饿死了.”
“妈妈马上就做饭给你吃.”柳玉洁心里怀着对女儿的歉疚,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哎哟!”锋利的菜刀削掉她一大片指甲和皮肤,鲜血直涌.
“妈妈,怎么了?”听到母亲的叫声,刘柳惊跳起来,奔到母亲身边,看到鲜血,不禁慌乱起来,“妈妈,你怎么了?”
“没关系,不小心切着手了.”柳玉洁镇定自若,把手指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着,吩咐女儿,“你去拿紫药水和创可贴来.”
“噢.”刘柳急忙奔去取来药物,“妈妈,切得厉害吗?疼吗?”
柳玉洁处理好自己的伤口,给女儿一个安抚的笑容,“切得不厉害,也不是很疼.”继续准备饭菜.
“妈妈,我们随便吃一点什么就好了.”刘柳心疼地看着母亲受伤的手指,乖巧地说,“我已经不怎么饿了.”
柳玉洁会意地笑了,“妈妈知道了.晚饭很快就好了.”
一切收拾完毕,刘柳回房间睡觉之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柳玉洁回想着下午的经历,百感交集,情不自禁地拿起电话,想倾诉自己的感受.她机械地按下最熟悉的那组号码,才想起来刘一夫已经三天没打电话回家了.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她思绪万千.想起从刚来时,每天夫妻二人都要通一个电话,到现在几天都没有音讯,自己的牵挂之心似乎也淡了.想到刘一夫坚持不肯用网络和家里通话,更不用摄像头联系.但每逢他回到温哥华,必定在网上与国内的男男女女通讯,忙得不亦乐乎,不到凌晨不罢休,而且还加上每天至少一两个电话.她的心里生起一股陌生的寒意,几乎要放下手里的话筒.
“什么事啊?”刘一夫的声音在话筒里传了过来.
“你忙吗?”柳玉洁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生疏,语气客气地询问.
“有点忙.”刘一夫丝毫没有感到什么不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就是想和你聊聊.”柳玉洁忍住心里翻腾的千言万语,口气淡然地说.
“我现在很忙,等我有时间会给你打电话的.”刘一夫的口气有点冲了.
柳玉洁心里喊着,“你知道你几天没来电话了吗?我们就那么不重要吗?”嘴里却轻描淡写地说,“好吧,你忙吧.”随即放下了电话.
手指上传来一阵阵疼痛,脸上一阵冰凉,柳玉洁随手摸了一下脸庞,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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