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月已上东天，残阳还未西下。这日落月升、天地循环尽映照在一洼小小水潭，一条破碎的白链横亘其中，何等良辰美景。卫霜却靠在山壁上无心欣赏，在感叹先哲思想，他刚用了不少体力证明了一条：“水至清则无鱼”。
有没有搞错？以卫霜的观念，这种无污染、纯天然的环境必定配合物产丰富之类的形容，可在他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目光扫射地毯式搜索下，居然没看到一条水里游的脊椎动物！还别说，刚才树林里好象也没见到过什么动物，除了听到几声昆虫鸣叫。这里又不像地球自然圈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生态平衡混乱了，难道说这个世界没有野生物种？
想不明白就要提问，所以他得到了一个否定的回答附加“人类就是没常识”的恶毒评论。不过还好，卫霜总算没饿着，树林里长满遍地的灌木上结的黄色小果子就是果美奴浆果，当地人用来酿酒的，可以食用，直接吃有点苦、涩，也只好将就了。
靠着挂天上的两尊大神，卫霜也辨明了方向，小溪的下游就是南方。正好，也不用翻山越岭了，应该就是上尉说的什么什么草原了。不过天黑了，他也不敢走，今天嘛，就准备在这里混个晚上了。
其实卫霜是很想去找昨天那间小屋的，因为那里有床有墙，能挡风遮雨，可惜作为一个路痴，怎么好去奢望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只有希望博马能找到他们。
山里的夜是很冷的，卫霜至此还没找到御寒的好地方，他恨恨地盯着瀑布，寻思为什么不像武侠小说里那般“水廉之后别有洞天”——这里的水廉后面是一块顽石。顶上的出水口连着一条山脉间的暗流吧，才能在这么小的落差里形成一个瀑布。
卫霜从林子里拣了些枯枝烂叶，让莉莉丝升了堆火，靠坐在一块巨石下，静静等待睡意绵绵。没办法啊，想和莉莉丝说点话又怕给卡特旁听，卫霜再次有迫切将卡特侵蚀掉的渴望。
晕啊，现在才几点，怎么可能睡得着！噢，7点都没到！
卫霜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时间，忽然呆了。他打开通讯录，一条一条地看着上面的人名，有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发小，对自己或关怀或冷漠的亲人，几乎没联系的同学，工作上的人际关系……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可以说记录着他很大一部分人生，如果现在回到那个世界，不知道能收到多少“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呢？这些就是他“活着”的证明了？“活着”的意义了？
实在太可笑了，一个人生存的证据都汇聚在这小小的掌中方寸上。他这一辈子真正做过的事情到底有多少？
卫霜心中荡过一阵虚弱。
他打开短信夹，有三封还没读过，看来是玩游戏时太专心了没注意铃声。一封是父母提醒他别忘了来吃饭，一封是女朋友抱怨他整整12个小时没和她联系，一封是兄弟拉人明天踢球。都是很无趣很平常的东西，对方也懒得改，上次的重发而已，唯一变的只有时间。卫霜看着看着，模糊了，眼眶有一点疼，湿润的感觉……
“喂，喂，”他怎么哭了？莉莉丝觉得好奇怪，给刚才那个怪人给感染了？还是他手里拿的古怪东西有什么魔力吗？在他眼前这么挥手都看不到我，哼！莉莉丝生气了，于是她用力拉扯卫霜的眼皮。
卫霜这才回过神来，25岁的人了，还这么失态，他自嘲地笑笑，抬手用衣袖抹掉眼泪，顺便让莉莉丝盘到他的手臂上。
“这是什么呀？”好奇的莉莉丝滑到卫霜的手腕边。
“这个算是我们那边最伟大的创造之一吧。”是啊，可以让远隔千山的人天涯比邻，触手可及的却咫尺天涯。真是伟大啊。
“这就是你们最伟大的创造？人类的文明可太落后了。”卡特不失时机地发表高论。
“要你管，哼，”莉莉丝厌恶地瞪了卡特一眼，“我就觉得这个东西很有趣，外型也很好看啊，上面的方块字是魔咒吗？”她推了推卫霜的拇指，指着屏幕。
“魔咒？”卫霜有点发笑。
“是啊，刺激泪腺的，你不是看着上面就哭了。”
卫霜笑不出来了，太坍台了。
“呃……算是吧，”他能做的只有敷衍，“其实这个还有很多用处的……比如，音乐！”他手忙脚乱地找耳机（这个迂腐的人认为听音乐不用3.5mm标准耳塞就是对不起自己），他扔掉背包后，把要留的都胡乱塞进口袋。等他总算找到了耳机，莉莉丝还在谨慎地观察放在卫霜大腿上的手机。
但很遗憾，卫霜的爱好与莉莉丝差太远了，他存的歌80%是r&B和r&r，这些能给他热血和激情、使他保持情绪高涨的激昂曲调被莉莉丝认定是恐怖的古咒语，保留的几首舒缓的流行音乐也被莉莉丝全盘否定，斥为无病呻吟，很简单，她听不懂。这让卫霜发现了一个困惑的问题，他录了一下自己和莉莉丝的对话，居然是在用莉莉丝所谓的世界通用语交谈，他不可能学过这个“世界通用语”，而莉莉丝说他一直就是在使用这个，难道真的是天赋的语言才能？不，不会的，卫霜突然想起那对死人姐妹对他说的那个词“破灭之种”，冥冥中注定他会来这个世界才让他本能地懂得这里的语言？但卫霜立刻否定了，首先做出选择的是他本人，再说真要是所谓宿命的话，他根本不会碰到什么危险，一来就会给人捧成勇者，举起圣剑去屠魔王救公主了。“破灭之种”更像是对异界人的统称。所以这个问题没困扰他很久，本来就是得过且过的人，这样伤脑细胞不值得。
手机余下的作用就是拍照了，记录下眼前极难得的自然美景卫霜是当仁不让，也能让他做回去后的谈资，连莉莉丝甚至卡特都给他留下了好多镜头，刚开始卡特还以为卫霜在对付他，一直警告卫霜两个人的连带关系，好歹算是扳回一城。
可是等卫霜疯到8点多就感觉不对了，夜幕已经降临，天上繁星点点，照理说这小片草地也该黑漆漆的了，现在却遍地荧光，连附近的山壁上也现出一道道条状光带，在夜色中益发明亮，恍如梦之仙境。
是世界太奇妙，还是自己奇遇太多？卫霜搞不明白，不过有人比他明白得多。
“这种照明方式是古代文明的永动能源维持的，这里有一个古代文明的遗迹。”卡特说道。
“谁会相信你说的就是大笨蛋！”莉莉丝始终保持对卡特的不信任。
“你以为我300多年的岁月里都像你们这些放荡的图瑞朵一样沉迷在愚蠢的奢华中吗？”卡特怒吼，“不！我渴求智慧，知识就是我的财富，我累积他们，那种美是远超外貌的，是永恒的！”
看不出卡特还是个学者，古代文明？看来满有趣的，卫霜赶紧捂住莉莉丝急欲反驳的小嘴，“那你倒是找到入口给我们看看啊。”他问道。
“哼，”卡特讥嘲一声，“想引我告诉你？你的手段太幼稚了。不过为了证明我的智慧，你们就给我好好看着吧。”
“这些草很可恶，给我放火烧掉。”
“我不要！这片草地这么漂亮，我为什么要毁掉它？再说烧光了谁不能找到下面的入口啊。”莉莉丝是绝对不会听卡特任何命令的。
卡特又冷哼一声，“入口不在草地上，在那边的山壁上，这些杂草下面原来应该是个广场。”他指了指不远处。
卫霜走了过去，然后看着自己的左手自发在石头上摸啊摸，真的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不一会儿，也不知道卡特按到了什么，有道小缝隙张开，露出一个奇怪的仪器。照卫霜的看法，很像一个镜头。
“只要把它破坏就好了，看我的……”莉莉丝很不服气卡特真的有发现。
“阻止她！”
卫霜马上用手按住莉莉丝，手心一疼，原来莉莉丝的火球就要成型了，不过总算给他掐死在萌芽中。
“不学无术。”卡特也是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仇恨的。
莉莉丝却似乎没有听到，一直注视着卫霜焦黑的掌心，然后用自己冰凉的身体卷住卫霜的右手。
左手腕上卡特的液体身体开始变化，覆住那个镜头，接着卫霜就听到一长串电子声，面前的石壁凹进去一大块，露出底下的台阶。
“想不到这个入口保存这么完整，理论上说，这里靠近人类的聚居地，应该是不可能会有完好的遗迹的，人类都是最愚蠢的破坏者。”
卫霜有点汗颜，难道不管哪里的人类都不懂得维护平衡吗？他习惯性地抬手摸鼻子，忘了莉莉丝正缠在他手上，一不小心让莉莉丝撞在了他的脑门上。又给了卡特对他们冷嘲热讽的机会。
沿着台阶而下，是一个通道，不过不阴森，点缀着荧光；也不长，没几步路就到了一个大门前。这个门怎么说呢，完全不是卫霜想象中古代遗迹那种斑驳的有岁月痕迹的石门，而且卫霜实在太熟悉了，双层强化材质透明的大门，里面虽然杂乱，但还是能清晰地分辨一条条通道和一个个房间，就像科幻电影里的近未来设定。他也确定那个镜头一样的仪器一定是某种光学识别系统，卡特覆盖其上是通过改变水的分布折射破解光学密码。这扇门很快又给卡特打开了。
“果然被人类破坏过了，那个入口只是因为不需要了。”看着里面遍地狼籍，卡特得出结论。
卫霜慢慢往深处走去，越发确定古代文明科技的发达。一个个房间里都是复杂的仪器，各种大小的培养槽，密步的巨大管道线路。当然，都是残骸。
“古代文明不同于现在的魔法文明，”卡特沿路解说，卫霜实在想不到这个估计可以几十年不开口的家伙也会有滔滔不绝的时候，“他们所使用的能源相对稳定，是从自然中汲取的。现在的阿兰尼亚的女人们还保留着这些古老的方法，诞生了她们引以为傲的魔导科技。不过只能糊弄下人类，对于我们强大的血族那些力量太可悲了，”看来每个血族都对自身异常骄傲，“古代文明最大的特征是：他们信仰的神都是实体神。每个民族都尊敬、信奉各自的神，而神赐予他们一切。所以当神之间开始战争，整个星球就迎来了浩劫。其实诸神之战最后并没有完结，只是因为这个星球在神的对抗下不堪重负了。残存下来的神只有两个选择：被迫带着各自的子民离开或者和星球一起毁灭。他们是怎么选择的当然没人知道了，不过最后这个星球再也没有了神是肯定的。只有一些强大的民族用最后强夺的神力建造了Ark熬过了漫长的几千年星痕期活了下来，成为了你们大部分人类的祖先，不过神力或耗尽或封印，从此湮灭在历史里了。”卡特很自豪，人类只会用荒诞的故事掩盖真实的历史，什么“神佑之民”，这个星球早就被神遗弃了，人类能活下来只是因为幸运。
“那么你们血族又是从哪里来的？”卫霜好学不倦，这样的机会的确难得嘛。
“我知道我知道，”莉莉丝抢着回答，“在星痕期之后，星球为了重建自身从星之本源里诞生了圣王，她用自身的血滋润了世界树尤格德拉塞尔诞生了第一批血族。所以我们可以说是星之子，目的就是让这个星球再次繁荣。”
“可是那个该死的救世主诺伊尔，他用卑鄙的手段利用了圣王的善良，窃取了我们的魔法，然后教给人类。那个时候前辈们对旧世代垃圾的肃清正值高峰，却仅仅因为他的对抗，失去了最好的机会，还因为自身力量过于强大，不得不陷入长眠。圣王甚至因为他还告诫我们要和人类和平共处，女人！女人！最后还不是消亡在人类手里！”卡特恨恨地说道。
“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败类！你们总是滥杀无辜，人类才会把我们看成邪恶！是你们伤了圣王的心！”莉莉丝无法容忍卡特对圣王的污蔑。
“人类是为了这个星球必须剔除的腐肉！你看看消灭她的人类吧，他们都成了英雄！英雄，差不多和诺伊尔一样了！如果我也有长老们的力量，我情愿陷入永久的长眠，也要杀掉看到的每一个人类！”
他们越吵越大声，卫霜这个“人类”夹在他们中间不知如何是好。他当然不可能去惹要杀了所有人类的卡特，说不定他气上心头，马上自杀和他同归于尽。那只好想个办法从莉莉丝下手引开话题了。他灵机一动，道：“对了，血月的宫殿里还是有股气息的，那个是谁的啊？”
“对啊，那个是谁？”莉莉丝一直也想知道。
“哼，”卡特冷笑，“那个是杂种。”他明显不想多谈。
“你！”莉莉丝什么都不顾了，扔出一个火球朝卡特砸去，那也是卫霜的左手。
卫霜心跳到嗓子眼，还好卡特轻轻一下就闪掉了。“那我就告诉你吧，泽尔那小子说那个是圣王的女儿，是公主。”他顿了下，“她会有女儿，那么父亲是谁？只可能是诺伊尔了，那还不是杂种吗？怪不得要和人类和平共处啊，原来如此。这个1000多年前的孽种，我真不知道长老会怎么会容忍下来的！如果是我，就算对抗圣王我也会杀了她！这是我们这些从世界树降生的拥有不熄的命之炎的纯血最大的耻辱！我们竟然要听从一个半人类的命令！”
“你胡说，这不可能，那个力量虽然虚弱，但却是最纯洁的，我们都能感觉到，而且还能赐予我们祝福！”莉莉丝不敢相信这个很有可能的事实，但她的反驳弱了许多。
“她的力量本来就是星球最纯净的物质，卑微的人类血统也无法玷污，可是她的成长太慢了，1200多年了，还是这么虚弱，这个就是最大的证据。而且这50多来，世界树上就再也没降生过一个血族了，就算我们的个体再强大，没有后代也会灭亡的，被人类一个个地消灭。同时因为她的虚弱导致星球魔法能量衰弱的连锁反应，无法支撑我们庞大的元素汲取，人类那种榨干自身有限的每一滴力量的战斗方式却更容易发挥。”卡特的语气也黯了下去，他自己的失败就是个明证。本来以他初步掌握最终变化的身体，再不济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们没落了吗？”这个问题不需要再问了，莉莉丝知道。
----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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