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风筝之毁 > 第五章 哥哥,哥哥

?    安然是我哥哥。可是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后来长大,我总是叫他的名字。我不叫他哥哥,因为这个称呼好象在无情地提醒着我,我们之间剪不掉,割不断的血缘,还有永远也无法言说的倔强的爱。

    我和安然生活在南方的一个小城里。这个城市有着隔世的宁静。每个人都是不急不缓地生活,工作。没有轰烈,没有激越,一切如静静流水。我们屋子后面接着一条铁路,每天我和安然都会听到火车轰鸣而过的巨大声响,然后虚掩起对方的耳朵,咯咯不停地笑。

    我们住的弄堂有着一片和谐的景象,我和安然就在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成长着。爸爸和妈妈都是教师,年轻的时候被下放到农村里,他们是在那里结婚的,然后生了安然。爸爸告诉我,安然小的时候很听话,是个乖巧的孩子。爸爸妈妈劳动的时候,就把他轮流背在身上。安然从来不吵不闹,有时候还会咯咯地笑。长大后的安然依然乖巧、懂事,可却总有着忧郁的神情,我一直觉得,在这方面,我们兄妹有着因血缘联系的相似。爸爸妈妈回城后就选择了这里,一个充满平和的小城。他们每天都骑着自行车来回于家和学校之间。安然五岁的时候,妈妈生了我。那天是农历年的除夕,漫天遍地都是爆竹的声音和烟花绚烂的色彩。我被取名叫“烟”,一个有着氤氲缭绕气味的名字。

    安然大我五岁,爸爸妈妈上班的时候,就把我和安然放在家里。然后安然就像一个大小孩一样带我。他会倒拿着故事书给我讲狼和兔子的故事,一直把我讲到睡着。他会拿着各种好吃的东西放在我的面前,让我满屋子的爬,整个房子充满着我们放肆的笑声。现在回想,我整个童年都是在安然的陪伴下度过的。安然到七岁的时候就去爸爸妈妈教书的学校念书了,我也被一起带到学校,妈妈没课的时候我就和妈妈一起呆在音乐教室。妈妈是学校的音乐教师,她弹好听的钢琴。我安静地坐在空教室的一个角落,听妈妈弹奏的曲调。那个时候我觉得妈妈是世界上最优雅的女人,我心里暗暗想着,长大后也一定要像妈妈一样。爸爸是数学老师,也是安然的班主任。每天傍晚放学的时候,妈妈就用车带着我,爸爸带着安然,在校门口一起回家。安然的功课很好,爸爸一直把他看成自己的骄傲。安然三年级的时候得了全市小学生数学竞赛一等奖,学校为他举行了颁奖仪式,全校师生被集中在一个大礼堂里,然后校长先作了表扬安然的讲话。我和爸爸妈妈坐在一起,那个时候我大约是五岁的样子,我仰头看抱着我的妈妈,她的眼里有激动和高兴的表情。安然在台上很腼腆,只说了,谢谢大家,我很高兴。

    我的心突然有些伤怀,晨曦轻轻把我揽在怀里,抚摸我潮湿未干的发丝。我说,晨曦,你知道吗,爸爸妈妈一直都很疼安然,因为安然的成绩总是班上最好的。安然读了最好的小学,最好的中学,最好的大学。他给了爸爸妈妈好多希望,可是,都是因为我。这些全部都没有了。我现在看见爸爸妈妈憔悴忧伤的样子,我的心就阵阵绞痛。我是他们的女儿,可是他们都在恨我。我还记得安然死的那天,爸爸妈妈好象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年,他们最疼爱的儿子和他们最疼爱的女儿把最残忍的故事加在了他们身上。爸爸病了,那段时间我一个人搬去了楚遥那里。我不敢去看他,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们。安然把所有的重担交给了我。妈妈的心碎了,她每天都在流泪。曾经妈妈是多么地爱着她的小女儿,她把我当成自己的公主。知道这件事的人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把这不伦的爱当作自己的谈资。妈妈后来还是去楚遥那里找到了我,我看着妈妈已经被这所有打击摧残苍老的脸,一下子哭倒在她怀里。我只有一遍遍地对她说,妈妈,对不起。妈妈说:“烟,如果你还把我当妈妈,就听我的话,和楚遥结婚。安然已经不在了,你不要再让我们操心了。”我答应了妈妈,我犯的错是永远也弥补不了他们的,还有安然,我要代他把他欠爸爸妈妈的一起还给他们。可是,我还是走了。我留下了孤单的他们,残忍地如同魔鬼,我一遍遍默念着安然的名字,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抱紧自己,晨曦温暖的手掌安慰着我。我略略收起情绪,继续我们小时侯的故事。我告诉晨曦,那天安然得了一等奖回家,全家人都很高兴。爸爸问安然要什么奖励,安然说,他要学校边上百货商店里的一只蝴蝶风筝。那是一只巨大漂亮的风筝,有着斑斓的色彩和张扬的体态。安然拿着那只风筝,问边上的我,烟,喜欢吗?

    我和安然一起放这个风筝,他让我高高托起这只巨大的蝴蝶,然后安然手拿着线轴开始奔跑,我们叫着,笑着。一边跑一边挥洒那些快乐,风筝渐渐放了起来,我拍着小手看着它生命的升起。安然拽着风筝的线,操纵着它所有的命运。后来长大后,我才明白,其实所有风筝的宿命都只有一个,就是毁灭。不论是这只蝴蝶风筝,还是后来安然帮我扎的那只白风筝。当蝴蝶脱离安然的掌控往更高的天上飞去的时候,我们停止了欢笑,如同观看一场告别的电影。那天我哭了,很大的声音在空旷的操场上有着巨大的失落。安然拉着我的手说,烟,不要哭,风筝没有了,以后我再做一个给你。那是安然的第一个奖品,可是他是因为我喜欢才要的。安然一直都用他所有的能力在疼爱我,他不知道,除了我,他还可以爱谁,就像我,除了安然,谁都无法给我最可靠的感觉。

    到我长大到上学的年纪的时候,爸爸妈妈开始让安然带着我去上学。我念一年级的时候,安然已经在毕业班了。我在教学楼的最低层,每天安然把我送到教室,然后他到六楼上课。我们虽然在同一座教学楼里,可是却很少见面。学校的生活对我而言是新鲜和陌生的。我坐在小小的课桌上,充满了好奇和恐惧。第一次和那么多陌生的人在一起,我是忐忑的。没有爸爸妈妈还有安然在身边的安稳感觉,我好象一下子孤立无援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安然带我去学校的食堂吃饭,他要了两个鸡腿,然后把大的那个夹到了我的碗里。我拨弄着那只鸡腿,却始终没有吃。安然问我怎么了。我拉着安然的衣袖,我说安然,我不要一个人,我不要上学。那天安然带着我在外面游荡了一下午,我们谁都没有回学校。安然牵着我的小手,我们走到离开城市的郊外,那是一个有着清澈湖水和满地绿茵的地方。暖风轻轻吹,微微鼓起我纯白的衬衣,我快乐呼吸,这是个自由的地方。湖水中央停着只破木船,班驳的船身有着难以言说的沧桑和陈旧,孤单好象遗弃于世界,只在这一片清净中找到暂栖。安然卷起裤管,他背起我,湖水漫过安然的脚踝。他背着我一直走到那只木船,然后我们坐到了破木船上,周围都是碧绿的景象。日光穿透云层暖暖照射在我身上,我把头枕在安然的身上,那是一种被保护和宠爱的美好感觉。安然轻轻哼起歌,他的手掌摩挲我的脖颈。哦,哥哥,我是多么希望时间就此停住,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住在这温暖的天堂。

    那是我和安然第一次逃课,我的班主任和爸爸妈妈都急坏了。天黑的时候,我们一身狼狈地到了家,爸爸妈妈看到我们说不出是生气是焦急还是心疼。爸爸抽了很多烟,还有妈妈的眼睛红红的。爸爸打了电话到公安局说我们已经回家了,还有我的班主任许老师知道我们已经回家了也重重舒了一口气,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任性带来了多严重的后果。我躲在安然的身后,我不敢看爸爸妈妈,我紧紧抓住安然的衣服。爸爸叫过安然,说:“安然,你把妹妹带到哪里去了?”安然说:“对不起,爸爸。我把妹妹带出去玩了。”爸爸的神情里有着很大的怒气,但他稍稍抑制住了,他继续问:“有什么原因吗?你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安然沉默了一会,说:“是我贪玩。”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安然沉毅的表情,爸爸很生气,他罚安然在院子里跪着,不许吃晚饭。我透过屋里昏黄的灯光看着安然的背影,有着说不完的歉疚和悔恨。春天的夜有些凉意,安然在院子里冻得瑟瑟地抖。爸爸妈妈在屋里备课,我从厨房拿了两个肉馍馍,又拿了安然的外套到院子里给他。安然狼吞虎咽地吃着,我的心一阵酸楚,我哭着说,安然,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的。安然把我揽在怀里,他说:“烟,不许哭。我最难过的事就是看到你哭了。”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逃课了,慢慢开始习惯学校的生活。安然马上要毕业了,我在操场的阶梯上看安然拍毕业照时傻傻的笑。我的成绩不是特别好,尤其是数学,对于这门学科我总是没有学习它的天分。我喜欢看放在教室后面的少儿画报,看里面各种有趣的故事和可爱的人儿。

    我和安然在休假的时候还是会常常去曾经去过的那片有着清澈湖水的地方,那只破木船一直都在,我和安然在上面画上了各种希奇古怪的东西:会飞的蛇,斑斓翅膀的蝴蝶,蓝晃晃的瓢虫……安然用白纸给我扎了一只风筝,虽然没有那只蝴蝶风筝那么漂亮,可是安然说,它是我的守护神。安然离开学校后,每天我都把这只风筝放在学校的课桌里,就好象安然真的在我身边,看着我的成长。

    我看着晨曦清澈的眼眸,涌出无限的悲伤。所有的过往好似一场散场的电影,清晰的影象可却不过是虚空,我什么也抓不住。

    我读初中的时候,安然已经是高中毕业班的学生了。安然依然是个好孩子,听爸爸妈妈的话,成绩总是班上第一,老师说安然一定可以考上重点大学的。而我在那段时间却极其厌恶读书,我的理科成绩异常得差,可我看很多的书,写许多文章,也得过几次作文比赛的奖。可是我的班主任跟妈妈说:“于烟这孩子学科成绩太不平衡了,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那是考不上重点高中的。”爸爸问我想怎么办,我沉默,妈妈在厨房刷碗,安然在房里温习功课,可我知道他们都在等我的回答。很久,我说,如果考不上,我就不读了。

    那天爸爸扇了我一个巴掌,他说我和安然一点不像,我是个毫不上进的孩子。我看着爸爸气愤的神情,强忍住眼眶的泪水,夺门而逃。

    我不知道我是跑了多久,又是跑了多远。跑累了,我就坐在地上。夜沉甸甸的黑,远处的狗叫声格外清晰,我冷,很冷,我紧紧抱紧自己。我想起家里温暖的床,可口的饭菜,想起妈妈的疼爱,安然的呵护,可是爸爸那一巴掌,让我不想回家,不想。我的眼睛好累,我想闭起来,我想休息一下。

    安然,安然……是你在叫我吗?我听见了安然在叫我,烟,烟……

    那是安然宽实的背,那是安然熟悉的体温,他背起了我,疯了一般地跑。安然,我要睡了。

    我发很高的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周围是洁白的墙壁,穿着白衣服的叔叔阿姨走来走去。有个阿姨拿着只很大的针筒走到我的面前,我很害怕,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了我,是安然的手掌,还有爸爸妈妈,他们都疼惜地看着我。妈妈说,烟,你昨天发高烧了,你一个人跑出去,幸好安然找到你了,不然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爸爸有些歉疚,他低沉地说,烟,也许我不该逼你。我的喉咙沙哑干涩,发不出声音,我只是紧紧握着安然的手,眼泪顺着颊流了下来。

    初中读完,我就上了一间艺术学校,学的是钢琴。安然考上了杭州的一所重点大学,那是所依傍在西湖边的学校,安然说,微风荡漾的日子他就会去西湖边泛舟,看周围的人们放着手中五彩缤纷的风筝,那个时候他会格外想我。

    安然走后,妈妈把他房间腾了出来给我当琴房。我在学校申请了一间宿舍,大部分时间我都会住在学校里。其实我也很少练琴,坐在钢琴前对着那些我感觉不到它们生命的音符,我会有着浓重的孤独感。小的时候,很羡慕妈妈坐在钢琴前的那份优雅和美丽,可是现在,我站在房间大落地镜子前看着自己柔软的身体,姣好的容貌,我却开始不再欣赏那样的生活姿态。安然的离开,让我更加找不到生活的方向,每天自己一个人来回于学校和家之间,深沉的夜路上自行车的钢圈滚动声就挤压着我的心脏,以前安然会牵着我的手回家,我是她最疼爱的小妹妹,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安然是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

    我在艺术学校依然没有很好的成绩,我不喜欢上课。大多数的时候,我躲在学校的宿舍里,我用一大叠的稿纸,用钢笔在上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勾勒我认为的生活。妈妈在家里的时候听着我生涩的琴音,我知道她心里是难过的。她常会对我说,烟,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好?你不愿意念高中,不愿意再读数理化,我们不勉强你。可为什么上了艺术学校,你还是这样呢?烟,你告诉我,你究竟要的是什么?

    我开始变得沉默起来,在家和在学校都很少说话。没有人可以懂我,没有人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安然,安然,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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