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人在吼山游玩一日,直到傍晚方才下来。二人驱马疾驰,未过一个时辰,便到得临字城中。
用过晚饭,二人在客栈中商量,明日该怎生去筹集一万两银子。赵仲谋道:“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来一次比试,明天我二人各自前去,各筹五千两,谁先筹到,就算谁赢。”卓清拍手叫好,说道:“我定能比你先筹到!”赵仲谋微笑着道:“比赛倒是其次,这向人伸手借钱的乐趣却是不可不尝,不过我们玩笑归玩笑,却不可向良善之辈下手,不然就枉负侠义二字了。”卓清笑道:“这个自然。”
次日一早,二人便一齐出发,各投东西而去。赵仲谋向西信步而行,不觉到得一处市集。那市集设在一条小街之中,两侧被摊贩占去了大半地方,人头攒动,甚是热闹。赵仲谋四顾身边并无不平之事可管,不觉意兴索然,心想:“五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却不知这个大头债主又该去何处找寻?这下可真让清儿给抢了先去!”正自寻思,忽见远处三匹快马飞驰而来,集市中众人急忙起身闪避,顿时乱作一团。但那三骑来得极快,早有几个小摊被马匹撞翻,马上之人却也不作理会,尤自急驰如旧。赵仲谋寻思:“却不知这马上之人又是那个官宦子弟,居然这等飞扬跋扈。”想到这儿,心下不禁暗喜,抬头看了看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年轻公子,心道:“你既是这般拔扈,今日又有幸与本公子遇上,这五千两银子的债主老爷,就抬举你做了吧!”当下俯身拾起一粒小石子,便要将他拦下。
赵仲谋正要将手中石子打出,忽听当先那马蓦地悲嘶一声,人立起来,顿时将座上那富公子颠下马来,跟着便见那马四蹄蜷缩,口吐白沫,倒毙在街上。身后两个随从模样的人急忙下马将那富公子扶起,三人走到死马身侧,细看那马何故会在此时暴毙。赵仲谋离三人不远,见那马一条前蹄乌黑粗肿,胀大了不止一倍,上面还缠着一条小蛇,心想先前这马撞翻了一个卖蛇药的小摊,多半是被这摊上的剧毒的小蛇咬死的,却不知这三人会不会去跟那卖蛇药的摊主为难?三人也发现了马是被小蛇咬死的,转身四顾,找到了那卖蛇药的小贩,一齐抢到他身前。
那富公子一把抓住那小贩的前襟,喝道:“这蛇可是你的?”那小贩颤声道:“是……是我养的。”那富公子怒道:“那你的蛇咬死了我的好马,这帐又怎么算?”那小贩被他威势所慑,战战兢兢地说道:“是你的马自己踩到我的蛇身上的,又怎能怪我?”三人大怒,那富公子尚未开口,身旁那两个亲随喝道:“你的蛇咬死了我家公子的马,还敢对公子无礼。”拔拳便要相殴。那小贩见对方人多势众,心下虽怒,却也不敢与对方相拼,只得问道:“那你们又要如何?”一个亲随道:“我们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将我家公子的宝马赔来,便不与你追究!”另一人道:“这匹宝马是我家公子刚从追风骡马行买来的,一共化了十五两银子,你就赔十五两吧,寻常病马我家公子可是不骑的!”那小贩急道:“我每天卖蛇药所赚,也不过二三十文,又哪来这么多银子赔你?更何况这原就是你们自己不对,又怎能叫我作赔?”三人大怒,叫道:“好,你不肯作赔,我们打倒你赔为止!”说罢捋起衣袖便要动手。
赵仲谋伸手摸了摸怀中的银两,约有五十余两,忙走近几步,想将先偎翠楼外戏弄那董胖子的把戏,再重耍一遍。正要开口,忽听一人喝道:“住手!”待回头看时,但见二人一前一后,排众而出,走到四人面前。众人见当先那人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公子,容貌俊美,神情儒雅,右手持一把纸扇轻轻摇动;身后那人也作亲随模样,年纪似已在三十开外,身形高大,神情威武,与前面那人相较,一刚一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却听那年轻公子微笑着向小贩说道:“这位公子的马被你的蛇咬死,那自是要你作赔了,你又为何蛮不讲理了?”众人见人群中忽来了个管闲事的生人,只道他是看不惯这富家公子蛮横无礼,前来打抱不平的,却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等话来。赵仲谋一听,见解却与众人颇有不同,只觉得这人的语气,与自己当日在偎翠楼外戏弄董胖子之时极为相似,当下不由得轻轻一笑,耳听得其人语音稍尖,不禁回头看了看他,只觉他神形虽是俊美儒雅,似乎却少了一股男儿应有的阳刚之气,心下不由得略以为憾,继而又忽然觉得此人极是而善,倒似先前与他见过一般,只是一时却怎么也记不起竟究在何处曾与他相遇过。
那小贩更是被这出来打抱不平的气昏了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有富公子这边三人却更是得意。却听那年轻公子继续说道:“不过我见这位大叔今日尚未开张,赔不出钱来却也难怪。不如这样吧……”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见众人一齐怒目以向,不由得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你将我昨日看中的那条碧眼蛇王便宜点卖给在下,那便有钱赔这位公子了。你说可好?”那小贩让他说得晕头转向,心道:“这小子昨日哪来过我这小摊了,又怎会看中我摊中的小蛇?”当下随口说道:“你要我的蛇拿去便是了!”那年轻公子喜道:“好!”一伸手从怀里取出两锭五十两的银子,说道:“这是一百两,就买你昨日那条碧眼蛇王!”那小贩被他弄昏了头,迷迷糊糊接过银子。
那富公子一把抢过一锭,找还他三十五两,说道:“好,这下我们算是两清了!”与二人转身便要离去。却见年轻公子身后那大汉伸手将三人一拦,说道:“你们的马现已赔了,只是我们要的蛇却被你的马踩死了,这笔账尚未算清,三位又如何能走呢?”三人怒道:“什么蛇?”那大汉说道:“便是缠在你那匹死马马蹄上那条碧眼蛇王,我家公子昨天便已向它的主人订下,作价二百两。”他说这些话时,那年轻公子听着不禁抿嘴偷笑。
那富公子直到此时方知,这二人乃是有意偏袒小贩来跟自己为难的,当下哈哈大笑,说道:“本公子马蹄之下,便是踩死了人,也从不作赔,莫说是一条小蛇了?”那年轻公子笑道:“兄台你可别不讲理哦?”那富公子冷冷地道:“讲理!谁又不讲理了!”言罢,一拳径向那年轻公子脸上打来,口中喝道:“本公子的拳头就是道理!”拳风袭面,但那年轻公子却依旧轻笑如前,手中折扇轻轻摇动,连半分惊慌之色也未曾流露。
眼见这一拳便要将年轻公子的半边牙齿尽数打落,忽听得“呼”地一声,那富公子身形跃起一丈有余,头下脚上,挂在了路边一棵大树之上。众人心下诧异,见他出拳如风,身形似电,却何以纵跃之后竟会头上脚下地挂在大树之上,唯有赵仲谋看清了那大汉踢向这富公子的一脚,才会令他身处如此尴尬的局面,心下不禁暗暗喝采。那富公子身在半空之中,双手乱摇,口中大声呼喝,命二名亲随出手攻击那大汉。众人也不曾看清那二人如何出招,只听得呼呼两声轻响之后,那二人也一同头下脚上挂在了他主人的身侧,三人六足踏空,六手齐舞,极是耐看。
那年轻公子笑盈盈地走到树下,说道:“怎么,踩死了本公子的宝蛇,不肯作赔么?”树上那富公子骂道:“小子你别得意,你可知本公子是谁?朝中的罗汝揖罗大人便是我爹,你得罪了本公子,早晚叫我爹收拾你!”那年轻公子一听,惊道:“原来是罗大人家的公子,这可实在得罪不起。”回头向身后那大汉道:“还不快将罗公子救下树来。”言语间向那大汉瞬了瞬眼。赵仲谋就站在那大汉身侧,把他这一眼神看得清清楚楚,心道:“这人倒与我一般胆大,罗大人的面子也不肯卖。”树上那富公子听得此言,极是得意,气焰也更为嚣张了,倒挂在树上说道:“你小子既是怕了,本公子也不来为难你,就给本公子磕三个响头赔罪吧。”那年轻公子微微一笑,却不作答,手摇折扇,并无半分惊惧之色。
那大汉走到树下,伸手一拳重重地打在树干之上,直振得大树剧烈摇晃,笑道:“罗公子,你下来吧!”罗公子见今日居然碰上个不怕死的,抬出了老爹的招牌竟还吓他不住,心下不禁也慌了神,抱着大树呼天抢地的大叫。那大汉却不作理会,拳上加力,数拳之间,便将罗公子震下树来。那年轻公子走到他身前,望着他头顶肿起的二个拳头大的包,笑道:“罗公子,还要在下给你磕头么?”罗公子大怒道:“好小子,有种你别走,小爷我这就叫人来!”边说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跨上马去,从来路急驰而回。那年轻公子笑道:“我在这儿等你,可别去得太久哦?”树上二人见主人逃去,也慌忙爬下树来,合乘一骑,急急忙忙追寻主人而去。
那卖蛇药的小贩急忙走近身来,说道:“多谢公子替小人解围,不过这银子小人却说什么也不敢拜领了。”说着将手中八十五两银子捧到那年轻公子跟前。却见那年轻公子摇摇头,说道:“大叔,这些银子你收下吧,以后别来这儿卖蛇药了,刚才那小子吃了亏,怕要来寻你晦气。”那小贩见他执意相赠,也就不再坚辞,向他再三致谢之后,告辞而去。
二人等了许久,仍不见罗公子返回,心下更不耐烦,缓步走进了街边的一间茶楼,赵仲谋有心看完这场好戏,也就尾随二人进了茶楼,在远处选了张桌子坐下。三人浅饮品茗,直等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见那罗公子到来。年轻公子向那大汉说道:“看来这小子是不敢来了,我们还是走吧?”那大汉点点头,叫小二前来结帐。小二急忙走近身来,手中提着一壶茶,笑着说道:“客官要结账了么?但这壶茶却不可不尝!”二人奇道:“怎么?”小二道:“这茶乃是西湖虎跑泉水泡制的乳前龙井,半个时辰之前,水还在池中,茶尚在树上,有幸尝得此茶的,也只有二位这般的人物了。”那年轻公子奇道:“哦,原来这般新奇,确是不可不尝!”当下命小二换过茶具,斟上茶来。赵仲谋心想:“这小二好生势利,我与这二人一同进来茶楼,这好茶却只送与他二人品尝,多半是见我的衣着打扮不似他二人这般有钱了。”当下也不发作,提杯浅饮了一口。
却听那年轻公子问道:“却不知这茶何以叫做‘乳前龙井’?”那小二微笑道:“那采茶的多半便是少女,采得茶树中最嫩最好的叶片,往往藏于胸间**之前,故而叫做‘乳前龙井’。公子你饮一口之后,便会觉察到茶中淡淡的**了。”那年轻公子说道:“真的么?”当下提杯饮了一口,他身旁那大汉听小二说得如此新奇,便也尝了一口。那年轻公子细品之后,问道:“什么**?我怎么一点也觉察不到?”小二赔笑着正要作答,忽见门外走进一人,笑道:“这‘乳前龙井’中的**原本是极浓的,公子不会觉察不到,只是这茶中加入了蒙汗药之后呢,这股淡淡的幽香就被掩盖掉了。罗康,你说是么?”众人抬头一看,进来的却不是罗公子又是何人?
那小二忙连声赔笑道:“少爷说的话,又怎会有错?**被蒙汗药掩盖住了,故而这位公子才会觉察不到。”二人霍地站起身来,怒道:“你竟敢在本公子的茶里下药,你可知本公子是何人?”罗公子笑道:“知道,你是个不怕死的人!”那年轻公子神色大怒,欲待再说,身形一晃,却已晕倒在茶桌之上,那大汉也不禁头晕目眩,身形摇晃,口中含糊说道:“你若敢对我家公子无礼,我必将你千刀万剐……”言罢也晕倒在桌旁。
罗公子大笑,说道:“你们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就算想喝茶,也不先打听打听,这龙井轩倒底是谁开的!”赵仲谋闻言顿悟:怪不得这茶楼中的伙计会帮罗公子来算计这二人,原来这茶楼本就是他们开的。茶楼中立时走出几个人来,将二人捆好装入麻袋之中。罗公子信步走到赵仲谋身侧,说道:“有些人就是喜欢强出头,才会惹祸上身,若能少管闲事,不就不会有麻烦了么?”赵仲谋心知他这几句话虽似指二人,言中之意却是有心讲给自己听的,叫自己少管闲事,以免惹祸上身。赵仲谋也不作声,淡淡地一笑,提杯浅饮一口。罗公子交待了这几句,便即转身离去,身后四人抬着两大口麻袋,尾随他走出茶楼。
赵仲谋见那年轻公子行事与自己颇有相似之处,心想若不是他比自己早一步出手,只怕现在装在麻袋里的,就是自己了。今日之事既被自己遇上了,又怎能不管?当下起身付了茶资,缓步跟出门去。但见数骑向东疾驰而去,马背上分别背负着一大口麻袋。赵仲谋怕二人吃亏,却也顾不得许多,在市集中胡乱抢了匹马,扔下二十两的银子给马主,纵马追赶众人而去。
一行人向东驰出四五里地,赵仲谋遥望众人在一座府第前下马,忙勒马稍停,凝神细看。但见那府门上写着两个大字——“罗府”,赵仲谋心道:罗汝揖这狗贼跟我倒是有缘,今日竟又到他府中来了。当下找棵大树把马栓好,等众人进得府去,这才施展轻功跃墙而入。
来到罗府之中,却不见了罗公子等人的身影,赵仲谋回顾四周,只东南面亭台一角似乎闪过一个人影,当即跟了下去。转过亭台,前面出现一条走廊,走廊西侧有一排厢房,约有二十余间。赵仲谋寻思:也不知那罗公子引着众人进了哪间房子,这一间间的搜寻下来,倒极是费神,时间长了只怕那两人在罗公子手下可要吃大亏了。于是由近处开始,将各间厢房逐一搜寻下来。那些厢房都开有窗户,赵仲谋搜寻倒不是难事,只是怕被罗府中的家人发现,轻声寻来,却也极费时间。赵仲谋心道:“你二人行事虽是侠义,但却不够精明,若是我相救来迟,你们在罗公子手下吃了亏,那也只能算是给你们的一个小小教训了。”
罗公子与众人转过亭台,穿过走廊,进了走廊末端的一间厢房之中。众人将二人从麻袋中放出,罗公子道:“给我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吊起来!”众人一齐动手,立时便将那大汉吊起,正待再向那年轻公子动手时,忽听其中一人颤声道“少……少爷……小的见这人似乎有些不对……”众人的眼光一齐向他射来,罗公子喝道:“有什么不对?”那人道:“他……他好象是个女子……”众人闻言一惊,目光又一齐聚到了那年轻公子的脸上,果见他脸上肤色白晰,梨涡浅现,容色间原无半点须眉之态;又见他身形纤瘦,但胸间却是颇为饱满,与男子的身形极为不符。
罗公子心中亦惊亦喜,神色间倒似欢喜远胜于惊讶,忙走近身来解开他的发髻一看,留的果然是女子发式。其时男女虽都留发较长,但发式却是大异,是以众人一看之下便已确定他是女子。罗公子此时再看这女子的容貌,但见她肤色如玉,双颊红晕,樱唇梨涡,端鼻修眉,虽在昏迷之中,却也美到了极处。罗公子顿时欣喜无限,便似在地上平白捡到宝贝一般,心道:“这般绝色的女子,就是寻遍整个临安城,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今日你无端自己送上门来,却又怪得了谁?终须好好服侍本公子一番,才能放你回去!”罗公子开心至极,不禁眉飞色舞,手足无措,口中忙说道:“快抬到我房里去,少爷我今天要好好治治她!”众人忙收起一脸深羡之色,将那女子抬起,出门径往公子住处而去。
赵仲谋忽见前面厢房走出许多人来,慌忙藏好身形,却见众人也不向身后细看,抬着一人径自从走廊尽处转右而去。赵仲谋忙快步跟上,行出数十丈之后,远远望见罗公子引着众人进了一间装饰得极为华丽的房间。赵仲谋正想跟近一看,忽见房门一开,先前抬人的众人一齐走出房来。赵仲谋跃到高处藏好身形,眼望着众人从自己身下走过,寻思道:“这罗公子何以要让众人离去?难道他恨这人先前对他无礼,要亲自出手教训么?不过却为何又不去为难先前向他出手的那个大汉?”
见众人远去,赵仲谋急忙跃下身来,赶到房外,凑近窗缝一看。房中甚是明亮,赵仲谋这一看,正看了个分明:只见房内象牙床上躺着一人,衣饰与先前那年轻公子一般无异,发髻已被解散,双颊似火,明艳绝伦,却又何尝是个男子?更为让人吃惊的是,这人露出女儿家本来面目之后,赵仲谋一眼就认出,这女子居然便是自己先前在逢霖镇招财赌坊中所救之人!
赵仲谋心道:“怪不得先前我初见之时,总觉此人好生面善,又觉得此人语音有异,神形虽是俊美儒雅,却少了一股男儿应有的阳刚之气,原来竟然是她!”此时但见罗公子面带淫笑,一双大手伸出,正在解她身侧的衣扣,当下也及细想,伸手揭窗而入,双足未曾落地,右手一招“飞虹指”便重重点在罗公子背心中枢穴上。那中枢穴乃是人身大穴,赵仲谋这一指又是凝力而发,罗公子当即昏獗过去,至于有无性命之忧,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赵仲谋将罗公子推开一边,见那女子胸前衣衫已被解开,露出一片白玉般的肌肤来,脸上神情却与先时无异,面带红晕,兀自昏迷未醒。赵仲谋不忍再看,也不便帮她束好衣衫,回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将壶中的水尽数浇在了她的脸上。过不多时,果见那女子慢慢醒来。那女子会过神来,忽然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象牙床上,胸前的衣衫已被人解开,不由得神色大惊,又羞又恼,见身前一人正凝目注视着自己,也顾不得束好衣衫,劈面就是一掌向赵仲谋脸上打来。赵仲谋浑没料到她会误会自己,被她一掌重重地打在脸颊之上。那女子反手正要再打,赵仲谋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掌,正待分辨,却见那女子左手又是一掌打来,赵仲谋又伸右手架住了她的左掌,说道:“姑娘你讲讲理好么?欺侮你的人是这罗公子,你可打错了人!”
那女子一想,方才记起自己昏迷之前确是中了罗公子的蒙汗药,回头看了看倒在一边的罗公子,转头向赵仲谋细细打量,这才发现在此迥迫之际,再次施救的,竟然又是先前所遇的那年轻公子,当下问道:“你……你怎么也会在这儿?”赵仲谋道:“我是来救你的,你还打我!”那女子歉道:“对不起哦!我还以为是你对我……对我无礼呢!”说着便想将双手抽回。赵仲谋放脱她的双手,轻抚着半边脸颊,望着她一脸歉意的脸庞,心道:“先前未曾细看,数月不见,她竟出落得更为美貌了!”
那女子见他望着自己,脸上不禁闪过一丝羞涩,急忙束好衣衫,问道:“你怎么会来救我的?”赵仲谋心想,若说自己从茶楼一直跟到这儿相救于她,未免有邀功之嫌,当下说道:“我与这罗府中人有些过节,来找他们的麻烦,正好见到这罗公子对你无礼,便将你救下了……”那女子又问:“那与我一起被捉进来的同伴你见到了没有?”赵仲谋道:“好象见到一个,可能就在那边厢房中,待我把你救出府去,便回来救他。”那女子点点头,下得床来,说道:“那我们这就走吧!”赵仲谋答应一声,拉着她悄悄走出房去。
赵仲谋怕走原路会碰上先前罗公子那些手下,出得房来径自向西而行,在亭台楼阁之间转得几转,寻到了罗府的一扇侧门。二人开门出去,行出数里,来到春水桥畔的一棵大柳树下。赵仲谋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救你那同伴出来。”说罢,转身就走。那女子道:“两番承公子相救,可真多谢你了,还没请教公子高姓大名。”赵仲谋回过头来,轻轻一笑,说道:“我叫赵仲谋,姑娘你呢?”那女子也报以一笑,说道:“我是丽阳……我姓郦,叫郦杨。”赵仲谋点点头,转身而去。
赵仲谋轻易入得罗府,寻到先前那间厢房,捅破窗纸向里一望,果见一人悬于半空之中,被众人围着不住地拷打。那人身形微微转动,侧过脸来,正是先前向罗公子出手的那大汉。赵仲谋见那大汉身上布满了鞭痕,却依然神色自若,大骂众人卑鄙无耻,心下不由得暗赞道:“好一条汉子!”当即挥掌破窗而入,双拳飞舞,一阵急攻,将房内诸人尽数打倒在地。
赵仲谋将那大汉放下,见他所受之伤虽未伤及筋骨,但也需数十日静养方可复原,当下解开他身上绑缚,向罗府侧门一指,轻声说道:“兄台你从这里出去,向西不远有扇侧门,可以逃出府去,出去以后你再向南走二三里,便可在春水桥边的大柳树下找到你的同伴。”那大汉问道:“敢问恩公高姓大名,救命之恩,在下他日必当报答。”赵仲谋道:“我也是凑巧碰上,这才出手相救的,你无须记在心上,还是快些找你的同伴去吧!”那人道:“施恩不望报,恩公果然不愧大英雄本色,请受在下一拜。”言罢跪地行下礼去。赵仲谋忙将他扶起,说道:“你还是快些走吧,我也要走了。”那人点点头,向赵仲谋一拱手道:“后会有期。”转身出了厢房。
赵仲谋待他走远,来到先前罗公子的房间。赵仲谋关好房门,见那罗公子尤自昏迷在象牙床上,不禁轻轻一笑,心道:“本公子今日乃是为钱而来,在街上逛了半天也只遇见你这么一个坏人,故而这五千两银子的大头债主,也只能让你勉为其难了。”当下把罗公子身子翻过,将他怀里的物事尽数取了出来,见除了锭五十两的银子之外,还有一叠银票,共有二千三百余两。赵仲谋将银票银两尽数收入怀中,将罗公子昏睡的身子一推,正要离去,忽见他颈项之间露出一块青色美玉来。赵仲谋虽不懂玉器成色价值,但想以罗公子这般身份,所戴玉佩定非寻常之物,当下也将它取下,一并收入怀中,心道:“想来你爹居官不正,民脂民膏定然刮了不少,本公子今日适逢其便,来你们府中一游,若不帮你父子二人破破财,未免也太对不起天下百姓了。”
赵仲谋跨步出门,寻路径朝万盛街永发当铺而去。来到当铺前,赵仲谋将那块玉佩递了进去,那朝奉接过细看了一番,问道:“你想当多少银子?”赵仲谋心中无底,反问道:“你看最多能当多少?”那朝奉抬头看了看他,说道:“最多能当三千两。”赵仲谋心中窃喜,心道:“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块玉佩,竟也价值不菲,他肯出三千两,这玉佩本身的价值,肯定远不止这个数。”当下随口说道:“我这块玉佩,买的时候可是花了五千多两银子,你这价未免出得太低了罢?”那朝奉见他嫌少,说道:“这价已出得极高,不能再加了。不过本当的规矩,你若肯卖断,当可再加价二成,不知你可愿意。”
赵仲谋见他如此说,又见五千两之数已满,也无心再与他还价,说道:“那便卖断吧给你吧!”当下取了三千六百两银票,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朝奉握着玉佩,爱不释手,心道:“这小子可真是个大头,这块玉佩至少也值六千余两,他却肯以三千六百两卖断给我,真是个笨蛋!”但这边赵仲谋却也毫不在意,反正这玉佩也是别人的,自己平白得了五千余两,又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赵仲谋缓行出一里多地,来到西子湖畔,见天色尚早,心想:“清儿现在多半还未筹到这五千两,我这么早回去独自等待,未免无聊,更何况此番比试若是让我胜了,只怕她不肯善罢,定要缠着我再作比试,如此一来未免叫人头痛,不如便在这西湖边上畅游一番,待过了申时再回客栈也不迟。当下赵仲谋便取出向罗公子所“借”的那锭银子,雇了艘小船,泛波游湖而去。
泛舟湖上,美不胜收,赵仲谋沉醉于西湖秀色,竟连午饭也忘了吃。忽见波光倒映之下红日西偏,方才记起不觉间游湖已是半日,忙叫船家靠岸。那船家答应一声,手中小桨微转,轻拔数下,便已掉过船头。那船家问道:“不知公子上岸后要去何处啊?老汉选个离公子去处最近河埠停船,也可让公子少走几步。”赵仲谋谢过船家,说欲往丁家巷的福记客栈。那船家道:“公子既是往福记客栈,老汉便将公子送到离丁家巷口不远的秋水渡头吧,从那里上岸,到福记客栈不过一里。”赵仲谋微笑着点点头。
舟行里许,转入河道,夕阳的余晖便被河边的一座小山遮住了,赵仲谋顿觉清凉了许多。赵仲谋见那小山临河的一面虽有十余丈峭壁,但三面却是地势平坦,山间树木葱郁,颇有可观之处,若不是此时天色已晚,只怕非停舟一游不可。那船家看出了他眼中的惊艳之色,微笑着说道:“这座小山名叫小孤山,虽不及孤山有名,却也是人间绝色,公子改日若是有暇,不可不游!”
赵仲谋正自惋惜,忽见得一阵呼喝喧哗之声渐渐由远及近,从山顶传来。赵仲谋心觉奇怪,让船家暂停片刻,想看看究竟所为何事。未过多时,那喧哗声便已到了近处,语音杂乱间,却也听不清众人讲些什么,忽听得山上众人惊呼声中,一个人影从山崖上疾堕而下。赵仲谋也不及细看那人身形样貌,急忙自小舟中跃起,凌空将那人接在手中。赵仲谋落回舟中,只觉自己双手所触之处柔软至极,颇为异样,又见那人俯身向下,衣饰身材似曾相识,心下不禁暗自吃惊,忙将那人转过身来。这一看,不禁令赵仲谋惊讶万分,原来他手中所抱之人,正是他先前在罗府中所救的郦杨姑娘。
赵仲谋正自惊讶,忽听得“拍”地一记轻响,又被郦杨重重地打了一记耳光。赵仲谋怒道:“又是你?我救了你,怎么还打我?”郦杨神色间似乎略含歉疚,却又娇羞无限,嗔道:“谁让你刚才……刚才对我无礼了!”言语间俏面涨得通红。赵仲谋也知自己适才急于救人,只一心想将她抱住,没看清她是男是女,也没理会碰到她身上哪里,慌忙间竟触到了她的胸部,此时听她这一说,不禁也颇感失礼,一句气话到了嘴边,欲言又止。
郦杨红着脸嗔道:“你……你还不把我放下?”赵仲谋不禁脸上一红,暗想自己只顾着与她说话,竟忘了还抱着她,当下慌忙将她放下。郦杨见他愤怒之色尤自未去,神**言又止,说道:“你若是想骂我就骂吧,不必把话咽回肚里去。”赵仲谋微微一笑,颇有无奈之色,说道:“我不是想骂你,我只是想说……”郦杨问道:“想说什么?”赵仲谋笑道:“我是想说:‘你这么凶,以后谁敢娶你!’”郦杨怒道:“我凶不凶关你什么事!”赵仲谋道:“原是不关我的事,只是先前被你打了二次,便多少跟我有些关系了。”郦杨说道:“你若是气愤不过,打还我便是了,反正我又不是你的对手。”赵仲谋道:“你自承不是对手,那我就饶了你,不过下次最好别让我们碰上,免得再受你的气。”
郦杨小嘴一撅,说道:“改日就算你寻遍临安一城,也找不到我。”赵仲谋正待再说,忽见山上十数人闪出身来,齐声高叫。有的道:“臭小娘,有种你别跑!”有的说:“你得罪了我家公子,便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若是害怕,不如乖乖地跟我们回去,我家公子也未必会为难你!”有的向赵仲谋喊道:“小子,你若肯把人送过来,我们兄弟重重有赏。”身旁一人立即附和道:“对,对,你若肯将这人交到我们手中,我们定有重赏;若是不交,小心弟兄们拆了你这身骨头,临安罗大人府上的人,你只怕得罪不起!”
赵仲谋微微一笑,对众人的言语不作理会,命船家径自前行。小船行出里许,赵仲谋向郦杨问道:“姑娘家住何处,若是顺路,在下送姑娘回府。”郦杨说道:“你对我无礼,难道不怕我的家人放不过你么?”赵仲谋笑道:“你不讲理,难道你的家人也似你这般不讲理么?”郦杨道:“我家中最讲理的就是我了,你对我无礼若是让我父……父亲知道了,只怕定然放不过你。我家你就不便去了,你若是不怕,把我送到信河街吧!”
赵仲谋轻轻一笑,正待开口,忽听那划船的老汉笑道:“这位公子见你从山上掉了下来,好心将你救下,你还怪他对你无礼,似你这般不讲理的,已是少见,若是你的家人比你还不讲理,那可真是稀奇了,除非是……”那老汉只见到赵仲谋出手相救,却察觉不到他二人间微妙的尴尬,见郦杨说得无礼,这才帮着赵仲谋说话。郦杨听他言下之意未尽,问道:“除非是谁?”赵仲谋心知那老者原是想说当今圣上,但又怕无端惹祸上身,故而住口不言,当下笑道:“除非是金銮殿上的皇上,才会如此蛮不讲理。”郦杨奇道:“你怎么知道……皇上不讲理了?”赵仲谋本就对这个苟安一隅的庸主没甚好感,笑道:“他若是讲理,刚才追你的罗公子他老子,又怎会位居重臣?”郦杨被他这一问不禁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舟行里许,赵仲谋向郦杨问道:“你怎么又会跟罗公子的手下遇上的,你那同伴呢?没去春水桥畔找你么?”郦杨道:“我在桥边等了好久也不见他来,便在桥边卖茶的老婆婆那儿给他留了个信,就独自走了,想到湖滨走走,没想到又碰上了罗公子的手下。幸亏我跑得快,才逃上这小孤山来,以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赵仲谋道:“你好大的胆子,得罪了罗汝揖家的公子,居然不还敢大模大样地在湖滨游玩,这次捡到小命,真算你走运!”“哼!”郦杨不屑地道:“这罗汝揖难道便是天王老子么?连他家的公子我也得罪不起!改日若是落在本……本姑娘我的手中,定要抓住他那把山羊胡子好好问问,究竟是仗了何人之势,敢在临安城中如此放肆?”赵仲谋只觉此人不懂武艺,行事却委实有些不识天高地厚,唯有这份胆色倒是与自己颇有相近之处,听得她这番言语,不禁暗自摇头苦笑。
小舟缓行出数里,两岸地势渐平,也不见有人追来,二人心中稍定,忽见前面转出三只乌篷小舟来,慢慢向自己坐船驶近。不多时,三船行到坐船之侧,船身一转,顿时将赵仲谋坐船前后左三路封住,小舟顿时进退不得。赵仲谋见三船上各有数人自乌篷中钻出,执刀向赵仲谋及郦杨二人冷眼斜觑,心知来船乃是为郦杨而来,当下从怀中取出锭五十两的银子,交到向那摇船的老汉手中,微微一笑,回头向郦杨轻声问道:“你是愿意随他们而去,做那罗公子的‘压寨夫人’呢,还是宁愿与我一起冒险突围出去?”
“做他的‘压寨夫人’?”郦杨不屑地道:“那我还不如跳进河里喂鱼的好!我自然是跟着你!”赵仲谋听得她言语间并无半点惊惧之意,心下不禁暗赞她颇有胆色,微笑着轻声说道:“好,那便恕我无礼了!”说罢,右手自怀中取出断玉玄匕,左手一伸,轻揽在她的腰间,双足在船底一点,身形跃起,已稳稳地踏在了右侧岸边的青草地上。
赵仲谋见岸上无人,心中不由得暗自称奇,当下也不作细想,向着东侧林木茂盛之处提气急奔。赵仲谋所习轻功,原是李卫公所创,名为“六龙回日步法”。这六龙一词,源于日帝以六龙驾车巡视四方的传说,“回日”二字说的是学成这套步法之后,足可以直上九天,阻挡以六龙为骖驾的日帝,只此四字,便已显现出李卫公的胸襟、志向远胜于常人之处。这“六龙回日步法”施展之际,虽说未必能直上九天,阻挡六龙骖驾,但迅捷飘逸,变幻之奇特,却也远非寻常可及。赵仲谋依法习得数年,虽然功力未深,轻功造诣却已不凡。此时带着一人,奔行却依旧快于常人数倍。
行不过一里,二人来到一座树林之中,赵仲谋暗自心喜,心想偌大个树林,我二人若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只怕再多的人也难以找到。忽见前面并排三棵大树之后闪出三个人来,负手在背,神情与先前众人颇有不同。赵仲谋心知这三人定非泛泛之辈,自己虽是不惧,但若被三人缠上,想和身边的这位姑娘一起全身而退,只怕是难以做到。当下转身欲回,却见身前忽又闪出四个人来,所站之处,与先前三人联成一个圆形,将二人困在中间。
赵仲谋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罢,逼于此处也只有动手一途了,忙将郦杨放下身来,向身侧众人高声问道:“不知诸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为何对一个弱质女流苦苦相逼?”却听身前一人傲然说道:“就凭你也配跟我们兄弟如此说话?你若识相,不如早些把这女子交出来,再自断一臂,兄弟们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赵仲谋轻轻一笑,心道:“哼,竟然好大的口气!”却听郦杨冷冷地道:“真是赖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未曾动手,却也不知究竟谁放谁一条生路呢?”
赵仲谋见对方人多,又占了地势,反正要动手,这先机却再不能让对方占了去,于是道:“好,既然你们不肯相让,多说无益,我们剑下见真章吧!”右手玄匕轻扬,一招“风起云涌”径向正中一人胸前刺到,一招施展之后,也不理对方如何招架,左手以飞虹指力疾取身侧一人咽喉。只听得“当”地一声轻响过后,又是“啊”地大叫一声,赵仲谋不待细看对方中招如何,手中玄匕回收,身形电闪,一招“风驰电挚”忽袭右侧一人的小腹。但听得又是“啊”地一声惊呼,右侧那人趋避不及,被玄匕在小腹上划了道七八寸长的伤口,鲜血泉涌而出,再看先前那二人,一人手中宝剑被赵仲谋玄匕砍断,手执断剑一脸惊愕之色;一人喉间中了赵仲谋无影无踪的飞虹指力,重伤倒地。赵仲谋疾攻身前三人,三招乃是全力而出,连环而发,果然一击奏效,重创两名强敌。
赵仲谋稍作停顿,身形一转,提步疾攻身后四人。四人急引兵刃相迎,但见寒芒吞吐,一丝惊诧之色在四人脸上闪过,“当当当当”四声之后,四人长剑都只剩下了半截。赵仲谋返回郦杨身侧,轻声向她说道:“你先到树上躲一躲,待我打退了他们,再带你冲出去。”郦杨点点头。赵仲谋伸手在她腰间一提,将她掼到了身侧一个树杈之上,郦杨稳稳站在树上,说道:“好了,赵大哥你放手对敌吧?”赵仲谋点点头,回顾身侧众敌。
只见那七人一齐向他怒目而视,除了受伤的二人之外,另五人都扔去了手中断剑,提掌向赵仲谋身前缓步逼近。赵仲谋见到众人眼神,心中一动,只觉得这七人的眼神象是在哪儿见到过一般,但一时间又记不清究竟何时何处曾经见过。赵仲谋心中迷惘,但对敌之际却也不容多想,当下挺剑直刺正面之敌,那人正待招架,赵仲谋右手收剑回刺,忽袭背后一人,左手一招飞虹指疾向那人右胸点到,那人猝不及防,急撒掌闪避,总算躲得不慢,那左侧胸前有形的一剑,堪堪逃过,右边的一指却说什么也避不过去了,被赵仲谋凌空一指点在了天池穴上,顿时倒在地上,半侧身子酸麻,再也站不起身来。
赵仲谋早知五人中以他武功最弱,故而一出手便佯攻正面之敌,却用最精妙的招式偷袭于他,此时见一击得手,心中不由得大喜,手中玄匕圈转,在身侧舞成个环形,将众敌逼开数尺。四人避过玄匕攻击,便即疾趋而前,各出绝招,与赵仲谋战在了一处。赵仲谋凝神接战,不觉已是三十余招,眼见对方攻势凌厉,招式精妙,暗想若不是自己一出手便伤了这七人中的三人,待得这七人合力,自己必败无疑。
五人拆到百招之外,赵仲谋稍稍占得上风,忽听得脚步声响,数十人一齐向此间围拢,正是先前围追郦杨的众人。赵仲谋不禁暗暗叫苦,心想今日若想带着郦杨全身而退,只怕是万难办到了,百忙中回头向众人一瞥,只见人群中二人紫袍玉带,面目含威,神情与众人颇不相同,心下大惊:“怎么罗公子与秦桧那狗儿子也一块来了,这下可更难办了!”
围攻赵仲谋的四人见强援已至,心中大定,急欲在主人面前大展身手,一人道:“大哥、二哥、四弟,你们且再抵挡片刻,待我先用劈空掌把那小妞震下树来交给公子。”三人齐声答应,赵仲谋闻言不禁暗暗叫苦,急攻数招,齐向那人身前递到,不让他抽身而退。但三人各自出招挡住赵仲谋的攻势,那人还是退出了战团,伸手间一记劈空掌直向郦杨背心打来。赵仲谋见他这记劈空掌来势刚猛,郦杨万万招架不住,急忙将右手玄匕换到左手,右手食指疾点,一招“飞虹指”顺着劈空掌的来路全力点到。只听得“波”地一声轻响,两股劲力在空中一碰,散于无形。便在此时,赵仲谋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事……
四年之前,太行山忠义堂上,赵仲谋曾亲眼目睹了七名蒙面黑衣人杀害师祖、逼迫众位师叔的经过,当时七人也只不过信手小试,便将赵仲谋五位师叔要穴制住,潘国坚、赵国华二位师伯叔打得重伤倒地,这一场变故在赵仲谋脑中记忆尤深,至今都难以忘怀。赵仲谋在忠义门下时日不长,心中虽对师祖李兴国及众师叔们并无太多好感,但感念众人乃是不肯投靠金人而死,故而一直立志要为他们复仇。只是当时众黑衣人并未显露本来面目,武功又只施展得数招,以赵仲谋的武学见识,至今也看不出众人的门派出身,复仇之想,也只能暗存意念而已。
而今日与这七人的一番对敌,令赵仲谋隐隐觉得这七人的武功似曾相识,但由于忠义门之变时日相隔已远,赵仲谋一时难以记起,所以也只是心中暗存疑虑,直到那人劈空掌出手,赵仲谋方才记起,他出掌的姿势、手法、招数,竟与当日将潘国坚打得重伤呕血的那记劈空掌一般无二。原来这七人竟是当日忠义门之变的元凶!
赵仲谋身形忽退,向四人扫视一周,冷冷地道:“四年前太行山忠义门中的案子是诸位做的吧?”众人闻言一愕,心想:不知这小子何以会知道此事,却在这时问了起来?一人冷笑道:“是又如何?我们兄弟便在此地,你又能奈我何?”“好,”赵仲谋怒道:“看我怎生收拾你们几个为虎作伥的家伙!”言罢,将玄匕收入怀中,双掌急出,一招“地动山摇”全力而出,疾向说话那人前胸攻到。那人见这招来势猛烈不敢硬接,闪身避了开去,赵仲谋早料得对方不敢招架,双掌回收,向后圈转,正要将下一式“天崩地裂”使出,忽见先前出掌摇击郦杨的那人又一记劈空掌向郦杨背心打倒,赵仲谋不及攻敌,右手反手一指,用“飞虹指”的指力架开了他这一掌。赵仲谋中途变招,身法一乱,破绽立现,对方三掌齐向赵仲谋身前攻到,一击后心,一取小腹,一攻腰眼。赵仲谋忙用左手接过一掌,身形趋避,闪过二掌,正要出拳反击,忽觉后背一阵酸痛,竟象是中了一枚细小的暗器。
却听一人笑道:“他中了我的暗器,支持不了多久了,大伙儿不须跟他斗力,过一会他自会倒下。”赵仲谋片刻间就觉得背心麻木了一大片,闻言更是大怒,当下双掌急变,幻化成鹰爪之形,一上一下,划圈而至,疾趋而前,但听得“格”的一声轻响,那人喉骨已碎,连哼也不及哼出一声,死于当地。赵仲谋鹰爪一转,正要向身侧另一人攻到,忽觉背部那阵酸麻蔓延至肩头,双臂运转竟已不灵,身形一晃,坐倒在地。
余人被赵仲谋这一爪的气势所慑,不禁惊恐万般,只觉没有比与他对敌再危险的事情了,此时顾不得什么身份颜面,只想抽身而去,早些离开这鬼门关的入口,忽见赵仲谋一跤坐倒,心中不由得大喜,想在他身上再补上一掌,一时间却是谁也不敢走近身去。
郦杨见赵仲谋受伤倒地,急忙从树上跃下,伸手将赵仲谋扶起,问道:“仲谋大哥,你怎么了?”赵仲谋道:“我一时疏神,中了小人的暗算。我是没法帮你了,你还是快逃命吧!”郦杨急道:“不,我不走,我要救你,谅他们这些跳梁小丑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赵仲谋闻言不禁苦笑,心想小姑娘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是如此任性。郦杨张开双臂护在赵仲谋身前,向三人道:“我随你们去便是了,你们不得再为难他。”三人见众兄弟一死三伤,此时又怎肯善罢甘休,若非看在她是罗公子所要的女人,只怕连她也不肯放过,当下只见一人一掌疾施,绕过郦杨,直向赵仲谋背心拍来。赵仲谋看的真切,要避开这一掌原不是难事,但背心被暗器打中之后,便即麻木,腰肢运转不灵,此时这一掌却是说什么也避不过去,郦杨不通武功,无法替赵仲谋招架这一掌,眼看这掌若是拍实,赵仲谋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卓清出了客栈径自向东而行,一路细心留意,只想找个为富不仁或是欺压百姓的富户乡绅向他伸手借钱,但在街上闲逛了半天,直到未时也不曾碰到这般人物。卓清甚是失望,信步所至,竟来到承祚街罗府门前。卓清寻思:“这罗府便是罗通的堂兄罗汝揖的府第吧,先前从安吉赶回临安城时,曾与仲谋一起潜入府中查探罗通的下落,今日怎么竟走到这儿来了?”眼见府门前停着两顶官轿,门前数人出入其间,脑中不禁灵光一闪,暗道:“这倒也不错!今日信步而行来到这罗府门前,想来是老天有意要与你这狗官过不去,须也怪不得本姑娘了。你这狗官任人唯亲,误国害民,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此时却不知又跟哪个狗官在商量着害人,待本姑娘潜入府去看个究竟,若是机缘巧合,在府中看见了黄白之物,便抬举你做个债主老爷,却也不错。”想到这儿,不禁抿嘴偷笑,大是得意。当下绕到府门一侧,施展轻功,越墙而入。卓清眼见正中一间大屋装饰华丽极为气派,便悄悄溜了进去。
卓清刚在屋中站定身形,便听得门外脚步声响,似有三四个人,齐向这边走来。卓清眼见四周无处可以藏身,一纵身跃到了堂中横梁之上。过不片刻,果听得屋门轻响一声,三人推门进来。一人缓步走到堂前正中坐下,另二人分立在他两边侍候,过不多久,又见一前一后两人向这边走来。卓清心想:“看这个样子,只怕这中间之人,多半便是罗汝揖这狗官了,这儿想必是他会客的地方吧,却不知会的又是哪个狗官?”
只见那家丁引着一人走进堂来,此人生得獐头鼠目,虽然身着官袍头戴乌纱,形貌却也是说不出的猥琐。进得厅来,向罗汝揖倒头便拜,说道:“下官谭仕信,恭贺罗大人寿辰,愿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罗汝揖拱手道:“谭大人多礼了。”随即命人给谭大人上茶看坐。谭仕信道:“下官素知大人面黑心白,向有青天之誉,比之前朝的包拯不遑多让,故而在大人寿辰之际也不敢携带黄白之物前来,生怕坏了大人的清廉之誉。下官思之再三,备下了一份薄礼,肯请大人勿弃菲薄,予以收录。”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来,说道:“这是下官倾一月之心智,亲手所书的一册百寿帖,肯请大人收录。”
卓清心道:“这姓罗的狗官貌似良善,骨子里却一肚子贪念,这姓谭的狗官送的若真是什么‘百寿帖’,只怕让罗汝揖笑破了肚皮。”却听罗汝揖笑道:“谭大人费心了,如此心意,本官可真是受之惶恐了。”言语间,左右将那“百寿帖”呈到罗汝揖面前,罗汝揖翻开一看,赞道:“好字,好字!”卓清听他说得真切,忙低头一看,这一看直教她差点笑出声来,心道:“这姓谭的狗官可真有办法,这一百个‘寿’字居然写在银票背面,行贿竟也行出这般新意来,令谁都始料不及,也真可算是别开生面了。”继而又想:“这银票每张百两,若是‘百寿帖’,那便正好是万两之数。这些都是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今日既被本姑娘遇上了,自然须着落在我身上还给百姓们!”
却见罗汝揖对这‘寿’字背面的文字印迹视若无睹,翻过一页,微笑着赞道:“写得好,写得好!”谭仕信听了罗汝揖夸奖,心下欣然,喜上眉稍。卓清望着二人的笑脸,也不禁微笑,心道:“让你二人且先高兴一会儿。”二人又再交谈片刻,忽听门童来报,有客到访。谭仕信急忙站起身来,说道:“大人日理万机,下官也就不打挠了。下官告辞。”罗汝揖也不相留,拱手作辞,命家丁将他送出府去,顺手将案上所放“百寿帖”收入了怀中。
过不多时,又一人走进堂来。只见那人身着官袍,却也看不出半点做官的威风,气势比先前望湖居中的伙计似乎也颇有不如,进得堂来,伏地而拜,说道:“下官俞益兴,参见罗大人。恭祝罗大人福体安康,长命百岁!”罗汝揖道:“俞大人请起。”继而又回顾左右说道:“快给俞大人上茶!”俞益兴起身在客位坐下。左右奉上茶来,罗汝揖说道:“今日虽是老夫五十寿辰,但老夫不愿惊动旁人,故而从未与人说起,不知俞大人又何以得知?”俞益兴慌忙站起身来,答道:“下官景仰大人已久,又岂能不知大人生辰?但下官早闻大人节俭之名,一向淡薄,不喜铺张,此番虽是五十寿诞,仍不宴宾,不受礼,不愧为百官之楷模。下官景仰之余,故而前来为大人祝寿。”罗汝揖微笑道:“俞大人多礼了。”
卓清站在梁上,堂中众人的面目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这番言语却听了个明明白白。只听那俞益兴说道:“下官虽知大人清廉如水,但景慕至深,这贺礼自也不能不送。”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件物事来,说道:“区区薄礼,万望大人笑纳。”卓清低头一看,见那物事高不愈尺,身似熊罴,又肋生双翅,似乎便是传说中飞熊的模样,心道:“罗汝揖这狗官难道也配得上飞熊之喻么?”罗汝揖道:“俞大人太客气了,如此厚礼,本官又怎敢收受?”俞益兴道:“大人言重了!想大人胸怀纬地经天之才,腹隐定国安邦之策,飞熊之比,当属小可,若大人不敢相比,试问当今天下又有何人敢比?”罗汝揖闻言不禁微笑,说道:“俞大人过誉了,本官实不敢当。”言语间,随侍在侧的家丁将玉熊捧到罗汝揖面前。罗汝揖接过玉熊,拿在手中把玩许久,说道:“既是俞大人一意相赠,本官却之不恭,便收下了。不过下次再不可如此!”俞益兴连声称是。
俞益兴坐了片刻,与罗汝揖闲谈得几句,忽听脚步声响,一人推门而入,禀报道:“老爷,秦相爷来了!”罗汝揖闻言立即将玉熊放在案头,从座上站起,说道:“快请相爷到我书房稍坐,我马上就来!”来人急忙答应而去。俞益兴闻听罗大人与秦相爷有要事相商,忙起身说道:“大人既与相爷有国事相商,下官自也不便打挠,这就告辞了。”罗汝揖点点头,命人将他送出厅去,随即与众人匆匆离去。
卓清见众人远去,当即从梁上跃下,提起案上玉熊细细观看。只见那玉熊高不愈尺,通体晶莹剔透,形状便与传说中入得文王梦来,肋生双翅、非熊非罴的物事一般无二,模样极是可爱。卓清心想:“爹爹对古玩玉器颇为钟爱,我若将它送与仲谋,待找到爹爹时,这玉熊倒是件上乘的进见之礼。”当下将玉熊收入怀中。正要转身离去,卓清忽想起一事,心道:“今日既是罗大人寿辰,这寿礼自也不可不送。”眼见右侧书架旁备有笔墨,忙取了过来,跃上堂前供桌,将大厅正中那幅苍松迎客图一把扯了下来,饱蘸浓墨,提笔在墙上写道:
人前龙图公,人后足谷翁。两袖生金风,案上立玉熊!草民卓清贺罗大人寿
写罢,跳下桌来,将笔一丢,不禁拍手大笑,极是得意。
卓清出了会客厅,径自找寻罗汝揖而去,这狗官身上既藏着白银万两,她自也不愿翻箱倒柜地去别处找寻。卓清艺高胆大,又视罗汝揖、秦桧之辈如无物,恶虎嘴中的牙齿尚且敢拔,何况是区区一万两银票!那罗府颇大,卓清在府中找寻许久仍是寻不见书房的大门,心下正自着急,忽见一人走近,似是个府中的丫鬟,当即从隐藏处窜出身来,一把将她制住,逼问书房所在。那丫鬟惊恐万般,战战兢兢地道出书房所在,卓清听罢,点了她的睡穴,将她藏在假山之后。
依那丫鬟所指,卓清寻到罗汝揖书房一侧的花窗前,果听得房内一人说道:“……若是秀王做了太子,只怕你我都会有性命之忧。”正是秦桧的声音。只听另一人说道:“相爷,圣上真有策立秀王之意么?”秦桧答道:“圣上虽是不说,但以老夫数十年为官的经验看来,只怕多半会是秀王。”卓清闻言,也不禁暗暗替秀王高兴,心想:“若是秀王能继大统,以他的文治武功,只怕宋室不日便能中兴。”当下移目从窗缝中偷看,只见二人相对而坐,正是秦桧和罗汝揖,秦桧身后另站着一人,只因窗缝狭小,看不到那人的容貌,衣着打扮倒似个秦桧的贴身护卫。
却听罗汝揖道:“这又怎生是好?相爷你可有良策对付赵瑗。”秦桧皱眉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行来不易,一旦泄露更是难以收拾。”言语间虽是有计,却不肯轻言。卓清心道:“却不知他们用什么奸计对付秀王殿下,此时秦桧若肯说了出来,我便可叫殿下早作准备,但听这狗官的口气,似乎对罗汝揖这等心腹都不肯轻言。”却听罗汝揖道:“相爷已思得良策,下官顿时宽慰许多。”秦桧轻轻一笑,却不细述。
秦桧说道:“你此番巡视两广,须设法将耿柏荣那老小子收服。此人手握重兵,又长驻在外,若能收归我用,倒是一个极强的外援。”罗汝揖道:“下官定当竭力拉拢此人,不过此人颇有清名,去年中秋之时曾拒贿三千余两,连圣上都曾当面褒将过他;更兼年事已高,见了美色多半也是有心无力,就只怕金银美色都难以打动其心,想要将他收为我用,倒不是件易事。”秦桧闻言哈哈大笑,说道:“这家伙道貌岸然,戴的虽是清廉的面具,骨子里却是个实足的贪官,旁人不知他的底细,老夫却是一清二楚。拒贿三千两,那是一点不假,不过若是三万两,他便来者不拒了。此人老是老,见了美女却难保不会动心,你只管多送黄金美女,不怕他不就范。”
罗汝揖道:“多谢相爷指点。”心中寻思道:“原来这老小子竟也是个贪官,这下想要拉拢他可就容易得多了。只不过这黄金美女,却又从何而来?难道要我一人垫付么?”秦桧听他这句话说得中气不足,略一思索,已知其意,笑道:“罗大人此去两广,可取道赣州,赣州知府王建邦聚财有术,又聪明伶俐,拢络耿柏荣所需金银美女,尽可着落在他身上索取。”罗汝揖点点头,道:“多谢相爷相教!”秦桧又道:“若是那王建邦不识趣,你便将御赐金牌取出,说奉圣上旨意巡视赣州,整顿吏制,只怕当时就能将赣州城中那些官员吓得发抖,到时候,还怕他们不乖乖地把黄金美女送上门来么?”卓清心道:“哼,他们奉旨巡视,原来是这般巡视的,今日倒真是长了见识!”
秦、罗二人又再聊得片刻,讲的都是些亲信任用之事,卓清听得不禁心烦,心下踌躇着该不该这般冲进房去,代天巡狩,给二位大人留个教训,忽听秦桧道:“好,事情既已都跟你交待清楚,那老夫便告辞了。”罗汝揖忙道:“相爷何故急着要走,下官已命人备下酒宴,待吃了饭再走也不晚。”秦桧站起身来,摇了摇头,道:“我还要到万俟大人府上去走一趟,这饭就不叨挠了。”言语间身形闪动,秦桧身后那人露出半张脸来,卓清看得真切,却不是曾多次出手与自己为难的项先生又是何人?
卓清暗自庆幸先前没有冒然闯进房去“教训”二位大人,要不然在项先生手下讨不得好处,只怕还被他们先给“教训”了,当下悄悄退出几步,隐入不远处假山之中。却听罗汝揖道:“相爷既有要事在身,下官也不敢再留,这便送相爷出去。只是听闻下月初五便是相爷寿辰,下官此去两广,只怕赶不及给相爷贺寿了,下官先在这儿给相爷拜个寿,祝相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秦桧笑道:“罗大人有心了!”罗汝揖又道:“下官景仰相爷已久,只觉相爷之功,直比南阳卧龙,渭水飞熊,故而早早命人用和阗美玉雕下一只飞熊,只盼在寿辰当日,将此物作为寿礼亲手送与相爷,以表下官仰慕之情。怎奈下官远行在即,无缘为相爷祝寿,这贺礼也只能提前送与相爷了。请相爷稍候片刻,下官这便去取来。”罗汝揖这一番话直说得秦桧欣喜不已,不禁捋须微笑。罗汝揖说完向秦桧躬身一礼,开门走出房来。
卓清心道:“这姓罗的狗官倒是个拍马的能手,为迎合秦桧,竟把自己刚收到的贺礼都转送给了他。”眼见罗汝揖跨步出门,心中暗喜,寻思:“我正愁那姓项的在旁对你下不了手,你倒自己出来了,刚好取你身上的万两银票。”当下悄悄跟在他身后。卓清跟随罗汝揖行出百余步,见四周无人,忙数步赶到他身前,轻笑着一拍他肩膀,说道:“罗大人,能否将你身上那叠银票借我用用?”罗汝揖一回头,见她一副清秀顽皮的模样,实猜不透她究竟是何人,惊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卓清笑道:“我是谁你无须知道,你那叠银票怎么来的我却是一清二楚。怎么样,将银票借我用用如何?反正也是人家送的,不须你苦心积攒,你也用不着心疼。”
罗汝揖大惊,怒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卓清道:“我先前就藏身在你头顶的横梁上,你没见到我么?”罗汝揖越听越是心惊,心道:“难道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却是个女飞贼?”想到这儿,张口便要叫人。卓清早料得他要叫人,当下玉臂轻挥,一拳重重地打在他脸上,只听得罗汝揖轻呼一声,便即倒地昏死过去。卓清正想伸手取他怀中银票,忽听得远处一人高声喝道:“谁?”听声音,竟是那一直护卫在秦桧身侧的项先生。卓清大惊,心道:“他怎么出来了,也不呆在秦桧身边。”当下匆匆取出罗汝揖怀中之物,见除了那册“百寿帖”之外,尚有一快手掌大的金牌,虽不知为何物,却也一并收入了自己怀中,提步便向花园一侧的围墙疾奔过去。
卓清刚跃过墙头,便听得脚步声响,一人追到罗汝揖身侧,惊呼道:“罗大人,罗大人!”正是项先生的声音。卓清提气疾奔,心道:“乖乖的不得了,今天可别再折在这家伙的手中了。”数步之间,耳听得身后一人急追而来,猜想多半便是那项先生,心中不禁暗自惊慌。
二人一前一后奔出三、四里地,卓清与项先生之间始终保持着十数丈距离,足见二人轻功造诣相当,一时尚自分不出高下。卓清一时无计,眼见前面有座小山便乘势跑了上去,只盼在山间林木稠密之处寻个隐蔽的所在,躲过身后这个煞星。卓清上得山来,不禁暗暗叫苦,原来此山树木下密上疏,越是往上,越难找到藏身之处,眼见事到如今除了尽力奔逃之外也别无他法了,当下全力施展轻功,向小山东侧林木茂盛之处逃去。
疾奔出一里多地,忽听得数十丈外打斗声起,卓清放眼看去,只见一人身处四人包围之中,尤自攻守有序,进退自若,神形潇洒。卓清看此人身材衣饰与赵仲谋倒有八分相似,急忙快步赶近。未行出十步,忽见那人剑交左手,右手后引,凝力之间食指疾点,这一指之逝,尤如飞云逐日,流星赶月,却不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飞虹指”又是什么?卓清大喜,心道:“天幸在此遇上仲谋,看来这次项先生追我不得,只怕还要铩羽而归了。”当下疾向赵仲谋这边奔来。
奔行间却见赵仲谋食指斜斜向上点出,似乎这招只是为救援旁人而发,一指点出之后身法却渐趋凌乱,对方三掌并施,一齐向他身前拍到。赵仲谋左挡右避,眼看这三掌对他已无丝毫威胁,却见他身形微微一颤,似乎已被对方所伤。卓清不明所以,心中焦急,足下加力,急趋而前,就在此时,赵仲谋双掌幻化成爪形,一趋一合,已将一人毙于爪下,跟着便见他身形一晃,坐倒在地。卓清此时离赵仲谋尚有十二三丈,眼见对方若是乘机攻击,自己万难救援,不禁心下更是焦急。
忽见树上跃下一人,挡在众人面前,不许三人动手。就这般缓得片刻,待一人绕过赵仲谋身前那人,一掌向他背心拍到之时,卓清已赶到众人身侧一丈开外。卓清心知此时若是出招救援多半仍难架开对方这一记深沉的掌力,当下不及多想,双掌分从左右划圈而至,一招“天崩地裂”全力而出,径向对方后脑拍到,意欲迫他还掌自救,不然定要将他立毙于这凌厉绝伦的掌力之下。那人见卓清这一掌来势刚猛,顾不得再伤眼前之敌,双掌急转,接过了从旁袭来的这一记掌力。但听得“啪”地一声轻响,四掌相交,卓清稳稳地站在当地,那人被掌力所拒,接连向后退出三四步。
赵仲谋见得卓清到来,喜道:“清儿,你来了!”卓清道:“仲谋,你的伤不碍事吧?”赵仲谋轻轻一笑,摇了摇头。待得片刻,卓清身后那人已然赶到,青袍微须,一脸傲慢之色,正是项先生。赵、卓二人都认得他,眼见跟前三敌未退,此时又添强敌,都不禁暗暗叫苦。身前三人见二人神色,料想来人与二人多半是敌非友,合力之下,不怕擒不下二人。三人回头看了看项先生,见他负手在后,一副坐视虎斗的模样,当下一齐提步上前,便要出手攻击。就在此时,忽听得四周众人齐道:“相爷和罗大人来了!”赵、卓、郦三人一齐回头,果见人群分处二人下马走上山来。当先一人神情威严,细眼长髯;身侧那人紫袍缓带,黑须飘动,在众官兵簇拥之下缓步向这边走来,正是秦桧和罗汝揖二人!原来秦、罗二人见府中潜入奸细,只怕来人窃听了他二人的机密,将其泄露于外,因而各引亲信官兵,火急赶来。此时得亲随禀报,项先生追踪那人上了小山,急率众人而来。
赵仲谋见秦、罗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人,年岁比项先生略大,容貌虽是不识,举手抬足间所显露的武功造诣,却甚是不凡。赵仲谋暗想,自己身中暗器,与清儿一起应付身前这三人已是万难,此时平白又多出了两个劲敌,看来今天是说什么也逃不出这两个狗官的手心了。赵仲谋命在倾刻,心中凄苦,此时唯一庆之事,就是在这危难之际能得自己挚爱的女子陪伴左右,实可谓虽死无憾了,想到这儿,不禁与卓清二人相视微笑。二人相视之余,却不禁侧目向身边另一女子轻轻投去一瞥,此时所见,郦杨脸上,非但没有了先前那般惊恐焦虑的神色,反而隐隐显现出一丝欣喜的神情。
却见郦杨轻轻放脱赵仲谋的双臂,蓦地站起身来,也不转身,大声喝道:“秦桧!旁人不认得本宫,那也就罢了,难道连你也不认得本宫了么?”言罢,缓缓转过身来。众人听她非但直呼当朝丞相之名,竟还自称“本宫”,一时都猜不透此人究竟是何等样人,心下却也不免惶恐,喉间“无礼”二字,却也不敢就此说出口去,一齐回头凝望着秦相爷,只待他揭开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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