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球场的球门修好了么？
我喜欢的书还放在图书馆进门第一个书架吗？
他和她一起在池塘边读英文；
她和他在书画室里素描。
大学的生活，
仍然很多人都在憧憬之中。
一、
高考果然失利了。
我知道父母很失望我也不想让他们失望，可结果是我无法控制的。就正如不是我想上北大就能上北大的。
去学校报到那天我坚持不要爸妈陪，他们操心了很多年。现在我总算是踏入半个社会了。从现在开始，我要一个人走自己的路。
报完名，我扛着行李到宿舍。环视这个新家：整洁干净，最让我高兴的是明亮。
宿舍里有两个女生，都是自己在铺床。我庆幸自己也是独立的一个人。三个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自我介绍。就这样默默地整理着各自的床铺。
天气很闷热。雨一直藏着不出来。
铺完床，收拾完一切我累得满头大汗。个子较小的那个女生递过来一杯水，我对她颇有好感。倒水是其次，关键是她递水的动作像极了叶广易，我一下子找到了亲切感。
谢谢。你好，我叫凌青青。我很少这样主动向陌生人介绍自己。
她显得有些腼腆。脸微微泛红，说，你好，我是苏言。
最后，我们这个宿舍的六个室友全都陆续住了进来。
当天晚上，不知道是谁起了头，呜呜地哭起来说想家，大家便一齐打开了闸门，哭声像洪水一样迅速漫过了整个寝室。
我赶忙劝阻起来。可完全没有用，反而哭声越来越大。最后，我放弃了徒劳的劝阻。我知道哭也是种解脱，只要能使她们心情舒畅些，就哭吧，痛快地哭吧。可是我自己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我没有像她们那样能放声痛哭的理由。而且我不喜欢当众而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由强变弱，渐渐地远了，还听见细微的鼾声。寝室里黑乎乎地极静极静。我抱着一床毛巾被，睁大眼睛，怎么也睡不着。翻了好几个身，似乎听见远处的火车鸣声，还有沙沙的风声。然后模模糊糊也不知道究竟是否真的睡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巾已被湿了一大片，脸压着它，冰凉冰凉。
二、
大学生活很快过了一个月。
寝室的六个女生也很快从原来的六人行分成了小分队。我和苏言、兰景结成了一队，喜欢苏言不仅仅因为她有的地方像叶广易，她还和我是老乡，都是四川人。而兰景，这是个始终保持笑容的江南女孩儿，她的笑能够感染每一个人。
东北姑娘宁霞、湖南女孩梁丹丹都喜欢运动，常常一起上课，一起打球。只有来自上海的江如霖和隔壁寝室的老乡结成了帮派。
如果说刚开始的相处还有那么一点拘谨，那么现在的我们已经可以无拘无束地谈开了。我们谈顾城舒婷，谈《简爱》、《傲慢与偏见》，谈经济与泡沫，也谈当代大学生自己。
我喜欢这种交谈的时候。尤其喜欢听兰景眉飞色舞地大谈她的家乡——江南，芳草碧连天。
那晚关于江南的话题我已经记不清是谁打开，又是怎么样打开的，但我记得我刚说了一段韦庄的诗词：
人人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双雪。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兰景便用她代表性的夸张表情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说，听呀，看青青说得多美，我这个江南人都自愧不如。”
室友们都急切地要我多说一点。
我于是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把脑中所记得的关于江南的种种全部托盘而出：
我告诉她们我喜欢金庸的书，并不是喜欢看武侠小说，而是喜欢他细腻笔下的深深的江南情节，“江南三月，草长莺飞”在他的文字间屡屡闪现，文如心声。
我告诉她们我喜欢描写江南的诗句，并一口气背出很多：“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我从纯朴素雅的采莲女一直讲到周敦颐的《爱莲说》，从春日里寻一径绿地放飞轻灵的风筝讲到秋雨里光脚在青石板小巷里穿行，从甜得发腻的金丝小枣讲到酥软香脆的陆稿荐排骨。江南如歌、江南如酒、江南如诗、江南如梦，江南是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长卷。
……
室友们听得呆了。苏言快乐地拉着我的手，眼里放着奇异的光。青青，你去过吗？江南真的这样美？
兰景接过话来。对，我的家乡就美成这样。只不过我没青青说得好。青青说得多好啊。她一定是去过。
我微微摇了摇头。不，我没去过，从来没有。
兰景一脸的怀疑。大家也都显出惊讶的表情。
没去过就不能描述了吗？没有人知道，杨聪就是从苏州转学来的。所有关于江南的故事，关于江南的风景，我全是听他说，和在他的照片里看到的。
杨聪，他还好吗？
虽然我还说不清楚为什么喜欢他，又是为什么和他分开，断了联系。可是，我知道，我们之间有难以逾越的沟渠，也许是家庭背景，也许是空间距离，也许是其它。
只有江南，江南是我们难得都喜欢的。那是我心中最柔最细的弦啊。那里，埋藏着我的爱和过去。
是啊，把一切都埋藏吧。让亡掉的泪水悄悄地洒在我梦中的江南土地。总有一天，我也将寂寞地长眠在它下面。在那里面或许还将有一种温暖的，爱的交流。
三、
叶广易终于来信了。她说她在南方一切都好。只是特别地想我。问我有没有交男朋友。
这个傻女，就算是我有了男朋友也不会把她忘记。
我的朋友本来就不多。如果说我有什么致命的弱点的话，那应该就是在交友方面过于挑剔。很多时候，我可以和一大群人笑谈人生。可我并不喜欢看他们的眼睛，不愿意把心拿出来与他们交谈。我想我的灵魂没有那么自由无拘，我只能在自我的世界里将身子蜷缩得紧一点更紧一点，我好沉沉睡去。
至于苏言。我们性格完全不同。她的话也比叶广易她们少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我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女孩。她让人感到放心、安全，也是我在大学时代唯一的一个朋友。
她说她想要像我一样独立。想要有一双翅膀可以自由地飞翔，一直飞过太阳飞过月亮，飞过白昼黑夜四季春秋，飞过壮美的山川和多情的河流，飞到乌云散尽阳光普照。
我说我其实并不自由。我的内心有一把枷锁，需要等一个锁匠，打开，并取出那本不知道是阿拉伯语、希腊还是别的什么语言的古书，然后读懂。
因为我自己就喜欢读。读书、读风景、读自己。
进校不久，便养成了每天下午都去图书馆的习惯。
有一次，在图书馆第一阅览室里，一张张老旧的木头桌子整齐地排列着，一如一条没有折曲的铁轨的枕木，自然地铺张开去。我就这样坐在这个阅览室最深处的一张桌子前，面对着被距离压缩的出口，双手托着一本原版的《简爱》，由于英文水平还很有限，这本书我还看不太懂。正当我很努力地看书时。不知哪位在飞纸条的时候，准心差点儿，纸条落到了我的面前，打开一看：
“对面的女孩，你看书的神态好美，和你今天的衣服搭配在一起真的让我心动，你注意到了吗？我已经和你坐同一座位自习好几天了，可否告知你的芳名？一位偷偷心仪着你的男生。”
当场把我给气死了，把纸条撮成卷儿，直接扔废纸篓里了。
抬起头时书架边上有个男生，见我盯着他看，迅速把头埋下去。恨得我牙痒。太肆无忌惮了！到底是图书馆还是俱乐部？
我一下子起身，把凳子弄出了很大的响声。然后气冲冲地冲向门外。经过那男生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其实图书馆里没有多少人是去孜孜孜不倦，潜心学习的。有的是为了应付论文找资料，有的在里面打瞌睡，更有借那里约会的。我也早就想换个环境了。
拿着那本《简爱》，慢慢走到河边。
学校里这条无名的小河。从这里出发向远方流去。河边有一棵高大的椿树。这种树，春天发芽，到了冬天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夏天则饱满和丰盛，长满密不透风的叶子，有许多蝉儿伏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
我第一次看到这棵树的时候，就从心里深深喜欢上了。它让我想起中学那棵梧桐。
前几天刚下过雨，树下的草被冲刷得很干净。我找了一寸地坐下来。开始安静地读书。
也不知道读了多久。我准备回寝室的时候，也许是雨后的土地过于松软，一个踉跄人差点摔倒，书也被摔出去老远。
我赶紧去拾那本书。
《简爱》。你的吗？
我跌跌撞撞的站起来，眼前正是图书馆那个男生。
很没礼貌地接过书。连句谢谢也没说。我转身就走。
他从后面追上来。脸憋得通红。
我，我……刚才在图书馆不是我扔的纸条。
我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再见。我又笑了一声，然后跑回了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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