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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翡翠城之恋

    刘永明

    第一章走夷方

    村前,是一片平整的农田,成片的象是形成一个葫芦样的小坝,但不叫葫芦坝。小坝里阡陌纵横,连系着村子里的千家万户。正是稻穗扬花的时节,秋阳下泛起阵阵绿浪。淡白色的稻花惹人怜爱,轻轻地放出沁人心脾的清香。一条铺着黄灰色的平整光洁的石板大道穿坝而过,蜿蜒伸向田坝那边的村庄。远远望去,那青灰色的瓦屋连成一片,飞檐翘角上闪烁着秋阳金灿灿的光辉。大道上,一队骡马缓缓走着,铃儿叮叮咚咚响成一溜,看样子,是王家运货的马帮回村了。马锅头的吆喝高吭嘹亮,那声音里洋溢着自信与豪情。弯弯的陷河从村前流过,河水清澈明亮。河边几株垂杨柳宛如巨伞,为河边忙碌的农妇遮风避雨。阳光从树杈间洒在河面上,忽闪忽闪的跳荡着细碎的金光。河边的石阶上,洗衣的农妇们一边用劲搓揉着衣服,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家常话,一群鸭子顺河流游来凑热闹了,有人掀水赶开多嘴的鸭群,顿时激起一阵嘎嘎叫声。鸭群争先恐后从洗衣妇眼前游过,游向跨河而建的石拱桥。两座石拱桥相映成景,宛如两道彩虹,村里人们称它为双虹桥。

    跨过双虹桥,沿着石板路向村南走片刻,就来到了王家大院。院外,是一间雕梁画栋的高大门楼。门楼上的匾额镌刻着“耕读传家”四个镏金大字。往里走,是二进门楼,门楼上挂有一匾,匾上刻的“诗书继世”四字耀眼夺目。大院规模宏大,正楼三间,厢房各三间。院内整洁清亮,镂花窗扇古色古香,地面全用灰红色石板铺筑,一尘不染,点缀着的几盆花木苍翠欲滴,乍一看,就知道是一户锦衣玉食之家。后院的正屋三间,厢房两间。走过后院,来到后花园。园里,花木盆景差参错落,别具匠心。山茶、腊梅、红松、桂树、玉兰花随处可见,素馨花攀爬在两株红梅相衔的虬枝上,形成一道半月花门,花儿正开得奔放,红白相间的花是一道喜庆色彩。

    王朝贵是王家长子,十六、七岁年纪。此时他推门跳进大院,身后的屋门砰的响一声。他的手里拿着个鹅蛋般大小的玉石,在眼前晃几晃,又掂了掂,啐一口,将玉石扔在石板上,突的一声响。“什么宝贝,半文钱也不值!”玉石在地面上滚几滚,停下来,皮壳裂开了些。他再踢它一脚,玉石又滚出几步路。他再啐一口,骂道:“狗屎玉,老子不要啦!”

    王朝欣听到响声,从厢房屋里跑出来,拣起玉石,说“大哥,我家的玉石不是狗屎,别乱说。王家的玉,可是名声在外呢!”

    “狗屎就狗屎!”王朝贵说:“不是豆狗绿,不是鸽血红,我不稀罕!”

    王朝欣仔细瞧那玉石,裂开的部分呈现淡淡的绿色。喜悦涌上心头,他蹦了起来,大声说“哥,你舍得丢呀,我要啦……你瞧,玉石有菜青色……这是好玉,我要啦!”

    玉石在阳光里闪着光。那是一道绿色光芒,是瞬间在阳光闪现了绿光,这种绿光令人惊心动魄。王朝贵看到了玉石的绿光,奔过来抢夺玉石,狠狠地说:“给我,三小子,这是爷爷给我的,你敢拿,我要抽你的小腿!”

    “拣得如买得!”王朝欣把玉石高高举起,不让王朝贵得手。“你丢了的,别耍赖皮。泼出去的水,收得回吗?”

    “三小子,你敢跟我顶撞!”王朝贵说。

    兄弟二人在院子里拼抢起来。王朝贵夺玉心切,伸长手臂乱抓乱抢,王朝欣左闪右躲,一点儿也不示弱。突然,王朝贵扑个空,向前栽倒,脑门头撞在石板上,咚的一响了一声。王朝欣让在一边,站住了,说:“哥——”

    王朝贵撑起身子坐在石板上,右手往额头一抹,抹得满手的血,殷红殷红的。他瞪着两眼,惊叫起来:“哎哟,老三打我啦,救命呀!”

    王朝欣见大哥额头流了血,也害怕了。他愣怔了片刻,走到王朝贵跟前,把玉石递给他,轻声说:“哥,给你,别哭了,啊……我还你!”

    王朝贵站起身,劈手夺过那玉石,哼一声,跑进后院去了。王朝欣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愣愣地站在那儿。他明白,大哥可能去找大娘告状,大娘肯定要撑大哥的腰,去找爹评理。爹一向偏袒大哥,今天恐怕是又要挨鞭子了。自己是不能去找娘告状的,娘知道这件事,自己也要挨娘的一顿骂:“马看蹄爪,人看即小,欣儿不争气,娘就不想活了。“大哥尊贵,欣儿要让着,欣儿就是不懂事!”

    王朝欣正愣着,雇工老强喊他,老爷叫他到正厅里去。“快去,三少爷,别顶嘴!”老强说。

    正厅里,王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品茶。他四十多岁年纪,身板有些单薄,但青衣素服掩不住他的骄傲与威严。严肃的神色、锐利的目光令人胆寒。此时,老二王朝礼坐着他的下首位,呆呆的,一副思索的样儿。王老爷呷口茶,将茶碗轻轻的搁在八仙桌上,说:“朝礼,呆呆的,想什么心事呢?”

    王朝礼一激灵,莞尔一笑,说:“爹爹,不瞒你说,我在想天、想地、想人。这世间也真的奇妙,怎么会有天,有地,有人呢……人来世上,就是个受苦,图什么呢,没多少意思!”

    “礼儿,你今年才十七八岁吧,别想那么多无聊的事。”王老爷严肃地说:“小伙子,要活泼些!”

    王朝礼瞪父亲一眼,说:“今天先生教读的之乎者也读完了。先生说,年少莫读西厢,老来莫看三国,我说读什么书呢,唐诗,我最多只背六十首,背多了,人发痴呆。爹,院子里,花园中到处是吵闹声,哪里是朝礼玩的地方,朝礼只好想心事。”

    王朝礼还想说些话,看见母亲气呼呼跑进来,就把话头咽了回去。他知道母亲的脾气,她仗着做大太太的位置,在家里有时候是胡搅蛮缠,一点小事儿也会被她闹得鸡犬不宁。看今天母亲气汹汹的样子,八成是对二太太生的朝欣又要吹鼻子瞪眼睛了。二妈是个严守规矩的人,深得父亲疼爱,母亲虽然对二妈有怨恨,但很少能抓住二妈的错处,因而她没有撒气处。

    大太太鼓着腮帮跑到王老爷跟前,未闻话音先听见她咬牙咬得格格响。她跺跺脚,说:“当家的,都是你种下的祸根呀……丫头生的崽,就是个贱命,小不郎当的年纪,就会谋财害命呀……这个家,迟早要败在他手里。俗话说,小小偷针,长大偷牛呀!”

    王老爷绷紧了脸,打断了大太太的话,厉声说:“胡说什么!你那张嘴,张口就是一屋子的刀尖子。儿长女大的,还这般撒泼!”

    大太太遭斥责,收敛了些,说:“那个丫头家的三小子,差点要了贵儿的命啦!”她说着,看了儿子朝礼几眼,巴望儿子帮上几句腔。

    王朝礼站起身,说:“天上雀鸟叫,地上娃娃闹唦……爹,这世间,往往是恶人先告状!”

    王老爷大声说:“礼儿,谁说的?”

    王朝礼说:“我奶奶!”

    王朝礼要走,王老爷叫住他,说:“你听听,朝礼,看看你大哥和三弟吵闹什么。早晚都在吃一锅饭,总是么一见不得二的!”

    王朝欣匆匆来到客厅,说:“爹,欣儿来了!”

    王老爷气冲冲说:“你站着,不准坐!”

    王朝贵也慢悠悠地来了。他额头上还留着血迹,半边脸上也有几痕血渍。他脑袋半歪着,装上一脸的丧气。大太太把朝贵拉上前,靠近王老爷。她说:“贵儿,你坐着,不要怕!”

    “站一边去!”王老爷说:“欣儿,是你打大哥!”

    王朝欣低垂着头,有些委屈地说:“我大哥自己跌倒呀……”

    王朝贵屁股落了座,电触一般站了起来,站在朝欣身旁,昂着头说:“他抢我的玉,还推我……我站不稳,才跌倒的……”

    “哼,乳臭未干,头上就长角啦!”王老爷瞪了王朝欣一眼,说:“小小年纪,就下黑手,给我跪下。你头上长角,我今天也要掰掉的!”

    王朝欣不敢争辩,扑通一声跪下了。

    王朝礼摇摇头,冷冷地说:“恶人先告状,奶奶说的不错。爹,你可要英明作主才好!”他抽身走开,边走边说:“半斤八两,谁也不轻谁也不重!”

    大太太很是生气,骂道:“朝礼,你亲哥挨打,你说风凉话,手指头往外掰,不疼吗!”

    “疼乎哉,不疼也!”王朝礼轻轻地走了。“手心手背,长的都是肉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哪!”

    大太太说:“老爷,在这个家里,我可是名媒正娶的,你可不能偏心。王家的发达,靠的是什么。哈巴鸡吃火亮虫,你心里明白。没有我娘家的陪嫁,你王家有现在的风光才怪!我们这个家,吃闲饭的太多了!”

    王老爷说:“你不吃闲饭?”他停了一下,呷口茶,又说:“你们两兄弟抢什么玉石,拿来我看。”

    王朝贵从衣袋里掏出玉石,送给父亲。

    王老爷接过玉石端详了一会儿,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抢心抢肝一般,没出息。我收下了,哪个也不用抢。”

    大太太说:“老爷,玉是贵儿的……”

    王老爷说:“贵儿的命都是我给的,我还不能要他一小块玉石?”

    这时候,一个丫头走进正厅里来,说:“老爷,老太太叫三少爷过去!”

    王老爷点点头,说:“还不快起来,欣儿,去向奶奶问安。奶奶想你,陪奶奶说说话儿!”

    大太太不敢再说什么,忿忿地看着王朝欣。二

    王朝欣的母亲是王家二太太,今年三十出头,是个端庄秀丽的女人。她体态优雅,有一种迷人的风韵,脸上特有的那种忧郁气质,更是惹人怜爱,这大概是做丫头时候养成的怯懦神情吧。她原本是朝欣奶奶身边的丫头,王老爷喜欢,便向母亲求情纳为小妾。两人如胶似漆的甜密日子,引起了大太太的嫉妒之心。有了儿子朝欣之后,大太太更是醋意大发,不寻二太太的岔,就要找朝欣的错。对此,二太太倒是泰然处之,做出一副与人无争的样子,一心用在儿子朝欣身上,盼望儿子勤修业课,长大成人。她听说儿子与大哥朝贵打架,她又是伤心又是落泪,生怕儿子有个闪失。她打发丫头小顺去打探情况,小顺回到二太太屋里,回答说:“老爷跪了三少爷……老太太知道了消息,叫走了三少爷。太太,老太太喜欢三少爷。”

    二太太坐在床边,窗花里透进来的阳光照红了她的脸颊,伤心的泪水在她眼角轻轻流着。她知道婆母为欣儿解了围,略微宽心了些。她轻声说:“欣儿命苦,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做王家的人。小顺,在这个家,三少爷出不得头的!”

    小顺说:“太太,你别心焦,三少爷聪明过人,读书也勤奋,吃得苦,以后肯定要发达!”

    二太太拭一下眼角,盯着丫头小顺说:“小顺,你顶有心眼的,可惜是个丫头。我那欣儿要……要多长几个心眼就好啦。小顺,你要听我一句贴心话,宁可嫁个农夫闻臭汗,也不要了给有钱人做小妾啊!”

    小顺十六多点年纪,羞红了脸,说:“太太,小顺不敢嫁人,一辈子跟着太太过……”

    二太太说:“傻丫头,我可陪不得你一辈子。我的欣儿,有没有福气呢,要看造化吧。”

    小顺说:“太太,三少爷吉人天相富贵命呢!”

    王朝欣突然出现在门口,说:“又说我背后话……娘,你也不管教管教小顺……”

    “欣儿!”二太太赶忙起身,说:“孩子,快进屋来!”她拉着儿子的手,仔细打量儿子,又弯腰摸摸儿子的膝盖头。“疼么,欣儿?”

    小顺接过话茬,说:“三少爷骨头硬……”

    王朝欣瞪小顺一眼,说:“小丫头,多嘴!”

    小顺噘着嘴瞪王朝欣一眼,说:“不理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不沏茶给三少爷啦!”她说着快步出屋去了。

    “娘,小顺这丫头……”王朝欣说:“胆大了!”

    “小顺是个好姑娘”二太太要儿子坐下:“欣儿,孩子,你要尊从大哥,不要冒犯大哥……”

    王朝欣在靠椅上坐下来说:“娘,是贵哥耍赖。本来是他扑个狗抢屎,还赖我打他……”

    二太太生气了,说:“欣儿,哪兴这样说大哥呀,谁教你的!”

    “我说的是真话,娘!”王朝欣认真地说:“这个家,我真不想呆了。娘,真心烦。”

    “胡说,欣儿。”二太太说:“不在这个家,你能去哪里。欣儿,千万千万不能走了口风!”

    小顺匆匆走到门口,扶着门框说:“太太,老爷要你过去,说是有要紧事要说。”

    二太太吃了一惊,嚯地起身,说:“哪儿?”

    “王老爷在正厅里!”小顺说。

    “老爷笑着,还是恼着?”二太太问。

    “老爷不笑不恼……看样子是在怄气!”

    “欣儿,这回你把祸闯大了!”

    王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两手搭在膝盖头,一副很严厉的样子。大太太侧身站在王老爷身旁,斜眼瞧着走进正厅的二太太。二太太胆怯地走近王老爷跟前,说:“老爷,你唤我来?”

    王老爷抬起右手轻拍几下椅子的扶档,说:“你呀,整天闷在屋里,想闷出病来么,要跟大家多说说话。针线活路也要跟大家一起做,王家没有亏待你,你要心宽啊!你的小菜园长些什么菜呀,青菜,白菜,萝卜菜?哼,王氏门中的媳妇,还种什么菜,闲不住的丫头命,还是你嫌丫头们种的菜不好吃,咹?”

    二太太平静地站着,不动声。大太太翘起下巴,瞅着二太太说:“老爷问你话,哑巴了呀!”

    “多嘴!”王老爷说:“妇人家,称什么主!”

    “管好你屋里的小子,别给王家丢脸。”大太太把王老爷的话当耳边风了。“王家的脸面大得很!”

    二太太说:“知道啦,大姐!”

    大太太说:“叫我太太,我不是你大姐!”

    王老爷挥挥手,制止大太太说话,大太太哼唧一声闭了嘴,喉头那儿还是咕噜着。王老爷干咳几声,说:“朝欣大了,今年满十六岁了吧。是骡子是马,放出去溜着瞧吧!”

    二太太抬眼望着王老爷,怯怯地说:“老爷,对欣儿的安排是……是去读书吗?要欣儿去昆明读书……”

    王老爷淡淡一笑,说:“欣儿是块读书的料,可惜读书人磨衣费食,我王家出生意人,不出秀才。让欣儿早早学习生意吧。缅甸瓦城那边,陈继典仁兄来信了,他们陈家的货栈缺个人手,要我推荐一个年轻人过去,要靠得住的。我想,让我们的欣儿去,更放心。那陈兄,可是一个厚道人。欣儿去了,他会关照的!”

    “老爷,欣儿从没有离开过家呀!”二太太说。

    “是男人总要出远门的!”王老爷说。“十六七岁,我们的爷爷,已经在密支那开店啦!”

    大太太哼一声,说:“好牛好马不出乡。跛脚骡子串地方唦!”

    “好男儿志在四方!”王老爷抬高嗓门大声说话,把大太太震住了。“你言贱,好话也被你说坏了。我的爷爷,也是跛脚骡子吗,背时鬼!”

    大太太被斥责,悻悻地走了。她的身后留下些得意的笑声。王老爷安排朝欣去缅甸谋生,等于把朝欣赶出了家门,大太太心满意足了。她的笑声,像一把无形的药粉洒在二太太的心眼里,二太太伤心落泪了,她低声说:“老爷,我回房里就向欣儿说破啦,不可挽回了?”

    “说破吧,让欣儿早有准备。”王老爷说:“你也不要太过挂念,好男儿总是要出去闯荡的。在这高门大楼里藏着,终究翅膀不会硬。和顺乡,哪家的男儿窝地家里拱猪屎。欣儿去瓦城陈家,不会吃太多的苦,陈家可是养了个独生女的,听说,那可是人见人爱的俏丫头,兴许是欣儿的缘分呢。老实说,我还不愿让别人家的男孩儿过去。杨家的马帮就要过去,欣儿随马帮同行,杨师傅会贴心贴肠的对待欣儿!”

    “老爷执意要欣儿去,我留也留不住!”二太太说。“老爷,最好不要让欣儿去那边安家……”

    “儿大不由娘”王老爷说。“也由不得老子,看欣儿的造化啦。他能把人家的独生闺女拐到腾冲来,我王家有的是房子给他们住。儿孙满堂,我做梦都想。去吧,去开导你的宝贝儿子。别忘了,今晚上我来你屋里睡!”

    三

    夕阳落到了西山背后,最后的光芒染红了飘在山尖上的积云。红色渐渐褪去,天色慢慢地暗下来。田野里弥漫着的岚气渐渐消散,淡淡的暮色笼住田间小路,弯弯的陷河,流水叮叮咚咚欢快地流着,轻轻泛着亮光。王朝欣和小伙伴段德利在灰灰的夜暮下走着,踏着河岸上密密的青草,软绵绵的感觉令人惬意。王朝欣将要离别故乡远去,心上牵挂着儿时的小伙伴。他把段德利约到村边,向伙伴诉说别离的愁苦。段德利长王朝欣一岁,青衣白服,头发梳得光亮,是和顺乡段家的子弟。一阵晚风徐来,拂动河岸上的柳枝,发出沙沙的响声。黑云从天边缓缓而来,黑压压的仿佛要大片大片的落下来似的。段德利说:“瓦城那边,有多少乡亲。朝欣去了,一年半载就熟了。想家,就回来!”

    “去了瓦城,谁知道还能不能回来。”王朝欣边走边走说。“德利兄,我本不想去,可是父命难违。在家里闷着,也不是件事。小时候盼望着长大,长大了,才知道苦楚是属于大人的。段兄,小弟明后天走夷方,怕象是一片树叶,经风吹雨打四处飘零,有根难归呀!”

    “朝欣兄弟别太悲观!”段德利扯一枝柳树扬在手上轻轻地舞动着说。“从腾冲到瓦城,也就三五天路程,何言难归根呢。这边,还没有牵肠挂肚的姑娘吧。”他站往,望着王朝欣,笑了笑,又说,“唉呀,我明白兄弟的心思了。听说,瓦城那陈老板家,有个千金小姐,在屋里,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在外是一朵芬芳的鲜花。难道,兄弟与陈家小姐,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么!”

    “段兄,你怎么净往陈家小姐身上想呢!”王朝欣忧伤地说。“兄弟命苦,多是与女人无缘。就算我无心,也不敢想人家有意。真想不到,我大哥的一块小玉石,竟是撵我出家门的祸头!”

    “朝欣兄弟是个有艳福的人!”段德利说。“喏,瞧瞧,“什么人,我瞧不见!”王朝欣说。河那边来了个什么人?”

    风呼呼地刮起来,柳树大摇大摆着枝条,象是少女在甩动长发辫。突然,豆大的雨点哗啦啦洒下来,在河面上溅起点点水花。水花跳跃着,象千万条小鱼儿起舞。

    王朝欣和段德利一阵紧跑,跑进了跨河而建的洗衣亭里。雨点打着亭子的屋顶,瓦片上发出嘡嘡的响声。段德利靠在柱子上,说:“朝欣兄弟,李家大小姐来啦,是送伞给你的吧?”

    王朝欣望望河面,苦笑着说:“段兄,你别取笑小弟啦。小弟晓得李家大小姐,但从没跟她说过话。到是你,有胆量,敢招惹人家小姐!”

    李家大小姐叫李应芝,芳龄十六岁,与王朝欣同命。她与丫头小红打着伞走近洗衣亭,是此时雨大风急的缘故。李应芝穿件红花大襟衣裳,蓝细花裙子,梳两根小辫子。脸蛋儿清秀靓丽,两只眼睛水灵灵的,飞扬着高傲的神采。她见了洗衣亭里的王朝欣,说:“王三哥回家吧?”

    王朝欣看看李应芝,发着愣,他不敢相信高傲的李家大小姐是在向自己打招呼。段德利接过了话头,说:“应芝小姐,雨大,又没雨伞,怎么回家呀!借一把伞哪!”他说着走过来接伞。

    李应芝收了自己的伞递给丫头小红,又拿过小红的雨伞举着,说:“小红,给王家三少爷送伞。天黑了,在外会着凉的!”

    小红冒雨送伞进洗衣亭,将雨伞递给王朝欣。小红瞟王朝欣一眼,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记好了啊,三少爷!”

    王朝欣接过伞,也不言谢,只是深情地望了李应芝一眼。段德利主动借伞,却落了空,忿忿地说:“李小姐,你太偏心!”

    李应芝爽朗一笑,说:“段公子,人的心本来就是偏在左边的,谁叫你站在右边呀!”她接过小红,俩人相拥着挤在一把雨伞下,快步走了。小红不知说了句什么话,被李应芝掐了腰肢一下。小红尖叫一声,随后又笑了。

    段德利有些心酸,说:“兄弟,得李家大小姐芳心,不简单哪。我还说你没有牵肠挂肚的人。看样子,兄弟的三魂,只在一魂啦!”

    王朝欣递雨伞给段德利,说:“段兄,这雨伞,是你借的!请你将它还给李家大小姐!”

    “朝欣,你别醋兄长耶!”段德利说。

    “段兄,过两天我就要出远门,我是不敢见李小姐的!”王朝欣说:“娶李小姐,要的是福气,段兄是个有福之人,段家与李家门当户对,都是和顺的福贵人家!”

    “我会努力的。”段德利说:“雨伞,不是我的线头。兄弟,带到瓦城去,也是个念头呀!”

    四

    二太太屋里,掌上了灯,灯光黄黄的。灯芯上结了几个灯果,鲜红透亮,象熟透的樱桃。灯芯结红果,有喜事,二太太有什么喜事呀,是王老爷到屋里来了?雨后初晴,泥土的潮湿味儿从窗户里飘进来,王老爷的鼻子有些发酸。他端坐在椅子上吸着水烟,烟一呛,响亮地打了个喷嚏,差点儿把灯火给吹熄了。二太太沏着茶水,小心翼翼地端给他,说:“老爷,请用茶!”王老爷想了想,说:“你坐吧。欣儿都这么大了,你不要怕我。这两年我是少到你屋里来,都是那只母老虎咬着我不放,我心里有你,你不要太伤心。这屋挨近菜园,味道不好,要你搬去后院住,你偏要住这侧院。这里本是丫头佣人住的地方,我不习惯!”

    二太太坐下了,很规矩的样子。她说:“住侧院,我喜欢。大姐是千金小姐出身,妾身不敢跟她争什么。老爷心里还装着我,我心领了。”

    王朝欣来到门口,向父亲请了安才进屋来,站在父亲的对面,说:“爹,孩儿去了那边,我娘孤苦伶仃的,您要常来看看我娘。”

    “我会的,欣儿放心。”王老爷吐一口烟雾,说:“你也坐着吧,欣儿,就要出远门了,心底想些啥。有什么要求,跟爹说说。”

    王朝欣说:“我在想,早出门晚出门,早晚要出门。要提要求,就是请爹多关心我娘!”

    “好小子,看你很平静,不怕什么?”

    “怕什么?闷在家里,我才怕呢!”

    王老爷频频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交给王朝欣,说:“到了瓦城那边,先把信交给陈大叔。信里边有我托你转给陈家的玉佩,你可要保管好。我们王家,与陈家算是世交了。我的爷爷,你的老祖跟陈大叔的爷爷从前是玉石场上的患难弟兄,那是真正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朋友。出了家门,一路上,要听杨师傅的话。跟马帮走路,千万不能犯马锅头的规矩。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走在那驮铃声声的马帮上,你才能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过,俗话也讲,打铁要靠自身,更重要的是靠自己。欣儿,谨记了啊!”

    “父亲的嘱咐,孩儿记在心上了!”王朝欣说。“好!”王老爷站起身说:“欣儿明天动身,你

    们母子说说话吧!”他跨出了房门,又回头说:“欣儿,想得到么,去向奶奶请安!”

    二太太说:“老爷放心,我会带欣儿去的!”

    王老爷说:“欣儿自己去,记着,欣儿独个去!”王老爷走后,母亲要王朝欣试穿一件蓝布衣裳。王朝欣穿上了,感觉有些松垮垮的,便说:“娘,大啦!”母亲仔细瞧着,扯扯衣角又拉拉衣领,说:“欣儿,你正在长身子,明后天就合身了。往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啦!”母亲反复打量王朝欣,脸上有了些笑意。王朝欣说:“娘,还没订纽扣呢,先脱下啊!”母亲说:“赶这件衣裳,娘的眼都熬红了。欣儿,出了远门,可不能把娘忘了。快去,去向你奶奶请安。奶奶要是给你钱,你就收着。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身上多带点钱,路途中胆气壮些!”

    老太太的房里烛火通红,显得乐融融的。外间客厅摆一个圆桌和四条椅子,古色古香的。圆桌旁站着个丫头,名叫香香。香香穿一身素红衣裳,端庄秀丽。红扑扑的脸蛋上还未脱尽少女的稚气。烛光,家具陈设和灵秀的丫头,给房间里增添了庄重,神秘的气息。

    王朝欣走到门口,轻声说:“香香,向我奶奶报说,孙儿朝欣请安来了!”

    丫头香香说:“三少爷请进,老太太等着呢!”

    王朝欣走进房间,香香沏上一杯茶,说:“老太太吩咐,要三少爷坐在客房里说话!”他在圆桌旁坐下,看着香香进了里间。老太太嘟噜一阵,说:“我的孙儿……你进来,让奶奶看看。明日孙儿就要走夷方,奶奶何日才能再见孙儿的面呀……孙儿,我的心肝尖尖!”

    王朝欣伤心地喊叫着:“奶奶,奶奶呀……”

    奶孙俩都很伤心,说了半句话就脖子发硬,嘤嘤的哭了起来。奶奶说:“孙儿,要想着奶奶!”

    王朝欣说:“奶奶,孙儿不敢忘本,更不敢忘了奶奶!”

    五

    李应芝面窗而坐,痴痴地看着窗外。窗外的光景模糊了,只有那棵大青树的影子显得更加晦黯,依稀还看得见轮廊。她独坐绣楼,一副愁苦的形容,忧伤挂在眉梢。她没有点灯,屋里的景象更加横糊不清。但能看出,屋里摆设很简单,却很雅致,悄悄透出少女的芳香气息。丫头小红轻快地走进屋来,说:“小姐,你又发呆,这样伤愁,伤自己的身子呢。小姐,要我点亮蜡烛么?”

    “不要!”李应芝回头看着小红,说。“小红,我真想变成个男子汉,也去瓦城走一走!”

    “小姐,你心上挂记着王家三少爷呀!”小红低声说:“可是那个没心肝的,借去了雨伞,也不赶紧来还。男人,都没得好心肠!”

    “小红,乱说,我撕你的嘴!”李应芝说。

    “听说,那三少爷明天动身啦!”

    “小红,三少爷借去的伞,能去拿么?”

    “小姐舍不得一把伞?小姐是想见人吧?”

    “就你嚼舌根,我多时想见人啰!”

    “就这时想见人。小姐,我陪你去拿伞!”

    “不去,要去你去!”

    “小姐,你是鹭鸶跌倒,嘴硬撑着。我是小姐肚子里的蛔虫,钻在你的心上哪!”

    “走,就走。我把你送给三少爷去!”

    李应芝和小红悄悄出了家门,家猫一般匆匆走在村巷里,东躲西藏的避开村人的眼睛。灰蒙蒙的夜色笼罩着村巷,村边月台上有人闲坐,说话声嘤嘤嗡嗡的,烟头火明明灭灭,象是萤火虫闪烁红红的光点。李应芝有些犹豫了,步子慢了下来,没有了脚步声。大户人家的小姐天黑了还在村子里闲逛,是很丢人的,她想。这般时候,王家三少爷肯定要陪朋友亲戚,我这样,算什么呀。拿伞,舍不得一把雨伞,羞死人了,我连心都舍得给他。不能去,不能让人看见我。

    “走呀,小姐。”小红说:“月台上的人,看不清我们。别怕,过了此山,无鸟叫啦!”

    “见了三少爷,咋开口要伞呀?”李应芝停下了脚步,把自己藏在墙角里。“算啦,小红!”

    “要伞的话,我来说。小姐,你只管瞧人!”

    “不行的,小红,我们赶快回家!”

    “你得病了,我的大小姐!”

    李应芝突然转身,匆匆走了,小红站了一会儿,她以为小姐会转回身来,但是没有见小姐的身影。李小姐的身影很快在这夜色中消失了,小红才撒开腿,跑过去追赶她的小姐。

    六

    王朝欣、王朝礼兄弟二人在屋里相对而坐,烛光在他俩的脸膛上闪烁。夜很静,虫儿的唧唧声分外清晰。王朝礼看着朝欣,说:“要说的都说了,拉一曲,送三弟吧!”

    “二哥拉的二胡,我爱听!”王朝欣说。

    这兄弟二人,同山不同海,性格不同,却十分合得来。兄弟俩常常聚在一起,二哥拉几段二胡曲,三弟又讲几首唐诗相互愉悦,也相互批评。朝欣对大哥是尊敬,也畏惧,但对二哥是爱戴、喜欢。

    王朝礼起身从屋壁上取下二胡,坐到方椅上,开始调弦。吱吱的响声也扣人心弦。

    “二哥,我有几句话,借今晚辞别时候,讲了吧。”王朝欣说。“明早三弟一走,何时能回呀!”

    王朝礼挥挥手,说:“甭说,我明白你要说什么。关心政事啦,太平军啦、义和团啦,统统不关我的事,太后老佛爷想咋办就咋办吧。王家福祥商号的生意经,我更是不想念。我对生意没兴趣,我只要能吃饭就行,能拉二胡就行。”

    “二哥想错了,”王朝欣认真地说。“我要说的话,二哥一定要记在心。金大表叔家的春秀表姐,对二哥有情有义,可是二哥对人家爱理不睬的。二哥,媳妇容易要,贴心人难找呀!”

    “哟,想不到三弟倒比我开窍了。”王朝礼校准了弦线,做个开演的架式。“三弟放心,既然你也这么说,我再冷漠,那是连猪狗都不及啦。三弟,二哥谨遵你的嘱托,一定要金家大表姐为妻!得了吧,没有话啦,我要开演了。听曲子吧,‘花供养’之后是‘水供养’,注意听,别说话!”

    王朝欣端端正正的坐着倾听二胡发出的如泣如诉的弦音。二哥的手忽快忽慢,弓弦忽上忽下,弦音时如暴风骤雨,低鸣时又似伤心的少女在啜泣。朝欣的心随着乐音在翻腾,在沉寂。二哥呀,你的手怎会弄得出这般美妙的声音!他心醉了,眼角沁出泪花,情不自禁地说:“二哥,真舍不得离开你哪!”

    王朝礼拉着二胡,如痴如醉了,没有听到三弟的话音,没有回应。给三弟的礼物,是音乐,他在心底这样说。三弟的人生,常有知心人相伴。

    七

    初秋的早晨,天空中弥漫着淡淡的寒意。细碎的露珠在叶片上静静的待着,盼望着朝阳的冉冉升起,它们需要阳光的温暖,有了阳光,它们才能自由的翱翔。雀鸟在枝头低声鸣叫,鸟儿们也在为王朝欣的远行而感动,没有了欢快的歌声吧!王朝欣换上了母亲赶做的蓝布衣裳,挎个包儿走出了家门。他略带笑意,一副泰然自若,坦坦荡荡的样子,昨夜晚脸上的那种离愁别情看不见丝毫了。出了门,他站定,回望门楼,深情地鞠了一躬。杨延富背着行李包裹跟出来,说:“怎么了,朝贵,朝礼也不出来送行,三少爷?”

    “昨晚上就说好了的,今早我出门,不许相送。”王朝欣说:“我们和顺村似乎有个规矩,有亲人远行,必然送到双虹桥头。都送得依依不舍,哭眼掉泪,老的少的哭成一片。新媳妇送相公,更是愁肠百啭,恨不得双双跳河一起化作鱼儿顺河归去。我不要家人相送,不要朋友相送,我要悄悄地去,不管过了多少日子也要悄悄的回来!”

    “好,男子汉,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他们转身走了,步伐匆匆。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村巷里冷冷清清的。偶尔有个担水的妇人向河边走去,也不跟朝欣打招呼。走了几十步路,忽听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快步追了上来。小姑娘边跑边喊:“三哥,三哥,我要送你!”小姑娘穿着一套蓝布衣裙,白袜子,青布鞋。脑后扎两根小辫子,跑起来抖抖闪闪的,煞是可爱。

    王朝欣回眸一望,望着跑来的妹妹,说:“朝兰,别送了,我和杨师傅要赶路。快回去,乖!”

    王朝兰扬起一块白色的手绢,说:“三哥,手巾送给你……三哥,过年你回来吗,我织一件线衣给你,我等你!”

    王朝欣回走几步,接过妹妹的手绢,说:“回家,啊。别让爹又担心你,在家,要听娘的话!”

    王朝兰昂着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兄长说:“三哥,一定回家来过年,我等着你放炮仗呢。还有,你答应我,今年春节,你要带我去看演滇戏!”

    王朝欣点点头,鼻子有些酸,却不知道该怎样答应妹妹。他咬咬牙,不再说话,抚摸一下妹妹的细辫子,舍下妹妹跑了。他明白,妹妹一定站在巷道里,呆呆的望着自己的背影。他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泪珠涌出了眼角。他用妹妹送的手绢揩去泪水,跑出去追赶杨延富。

    过了双虹桥,就上了出村的大道了。大道上的石板,有的被露水打湿了。火山石是彩色的,却干得快。杨延富走在前面,王朝欣总是有些赶不上他。他不时地回望养育自己十六年的村庄。村庄被淡淡的晨雾笼罩着,朦朦胧胧的。稻田里,细细的稻花仿佛还没睡醒,还在掩藏着她们的芬芳气息。

    “欣哥,你走夷方,多时回转家来?”

    是谁的声音,是女子的声音,陌生但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他驻足细看,路边那棵柳树下,李应芝和小红依偎着站在一起。天哪,是李家大小姐的声音,我太迟钝了吧!他有些意外,吃吃地说:“应芝……小姐,是你……”

    “我们家小姐起了个大叫鸡不穿裤子,天花花亮就来这里等着三少爷啦!”小红说。

    “小红,你……”李应芝有些害羞,脸颊飞上了红晕。“是想送送欣哥!”

    “三少爷,借给你的雨伞呢?”小红心直口快。“你没带着?”

    “啊,雨伞!”王朝欣欲言又止。“我……”

    “欣哥,今年过年,会回来么?”李应芝说。

    “去了那边,我怕是身不由己。”王朝欣面有难色,摇摇头伤感地说:“父命不敢违,去给人家当学徒嘛,得听师傅的!”

    杨延富等了片刻,回转身走来,冲着李应芝说:“三少爷呀,去了瓦城,讨个漂亮的缅甸阿妹做太太,不回来啦!”

    李应芝一怔,问:“是这样吗,欣哥?”

    “听天由命吧!”王朝欣说。“我相信命运!”

    “男子汉,没主见!”李应芝说。“没心肝。”

    “朝欣哥,老缅婆;朝欣哥,老缅婆!”小红嘟噜着。“借人家的雨伞不还,真是没心肝!”

    “其实,雨伞,我请段公子还的!”王朝欣说。

    “我不要,我不要雨伞!”李应芝大声说着,抽身跑走了。小红跟了过去,挽着小姐的手一起走,留下半句话。“小姐,热脸烫着冷屁股……”

    “嚼舌根,小红,回家我撕你的嘴!李应芝好象在哭泣,声音是颤抖的,带着火气。”

    王朝欣怔怔的站着,脸上露出迷惘的神色。

    “走,三少爷。今天要到甘蔗寨呢!”杨延富说。

    “走呀!”王朝欣迈开步子,大步走着说。“真不知道,我会伤害女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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