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如冰谨遵师姐的吩咐，径出东门，沿着护城河的那条官道，再向西一直往相国寺一带逶迤走过去。一路之上，但见枯树颓墙，景物萧肃，人烟也越来越稀少。心想：“像这样的地方难道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吗？那两个博士说得那么振振有辞，还活龙活现的说看见过一个陌生的怪脸人，那就奇怪了。”一贯颇有心机的柳女士这时也变得心怀犹豫起来，仿佛自己一手接下来的这个任务，它的前途一下子也变得岌岌可危甚至充满渺茫了一样。
这真是一个微妙的时刻。
她有点坎坷不安，也说不出心里是一种什么味道，总之在她来说，这样的时候，她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不过有些事情她也和她的师姐想的一样——感到事物虽然太过玄妙，但毕竟还是有迹可寻；但像博士们的**，或者像师姐所分析的那样，她隐隐地觉得不大塌实，似乎那里面应该还有更多的信息。那么的话，那些又是些什么样的信息呢？
这时她又想到，那是一句人们说了千百年的老话——说的是人来到世上的道路只有一条，而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却有千百种方法。例如老死病死，或是被人磨难而死等诸如此类的死法，就都是名正言顺地离开人世的一种经典的方法。想到这里，她便自然地联想到他们所强调的已经死了好几千年的人们，为什么还要“不远万里”来到现世？这的确太不可思议，甚至太匪夷所思了。
还有一点，也是她反复思考的一个重点，那就是——这些有头有脸的、也可以说是过去了的名人，他们为什么就不甘寂寞，而要想方设法来到现代？这是什么原因？……
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从前面的一座土屋里传来某种说话的声音。
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再听下去，那声音却又飘然若失，几乎毫无踪迹可寻。隔了一段时间之后，那声音又飘然而来，仿佛它的返回是出于它自己的意愿。柳如冰侧耳听去，好像那个声音非常有规律，吟唱的人是按照一定的方法在念一首词之类的东西。她心中想到的形象就好比夏涛所讲过的那个他的前身一样。听他吟的那首词仿佛是一首很老了的词。断断续续，有时还听得不大清楚：
谁伴明窗独坐，和我影儿两个。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惶底我。……
这是一首《如梦令》的词。
这是一个叫向镐的诗人所作。土屋里的人在反复的吟哦，声音也是那种凄惶的调子。这会是谁呢？幸亏柳如冰刚好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高材生，不然在这个时候可能就更加会陷于困境了。她这时又突然有所醒悟，这个人莫非就是那些人中间的一个吗？我倒要好好考察一下，不可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好女侠，腰一弓上了土屋墙头，又一弯，已像一片树叶飘然地上，立即使出本门神功——就像一只蜻蜓紧贴在窗眼边，一眼看过去，看是看清楚了，可惜是一个背影，一个穿着非常古怪的大高个。这也难不住她，她使了一招叫“飘风”的绝招。原来这崆峒派所收的弟子都是女性，特别讲究柔和与刚劲相补相成，其中更讲究一个心力，也就是一般人所难以达到的内力。据说内力若到一定的火候，即使是伸一指亦能立置人于死地。这招“飘风”是那种内力的一个别称。当然，柳如冰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用那种绝招杀人的。她只是稍稍用上了一点那种功夫的尾劲，以使得那人能够很自然的转到正面来而已。
果然，这一招使了出来以后，真是如响斯应，那人立即就转了过来，于是她看到了一张特别标致的脸。但那张脸不知为什么，竟然一点生气也没有，苍白得让人恐怖，就仿佛这是一个久病才愈的患者一样。还有一点也使得她不敢再仔细地观察下去——那就是这个人几乎太像一个人了，而这个人却处处显得在某种范围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且有一种不可让人逼视的威力在隐隐地威慑着她的一举一动。
柳如冰苦苦思索这究竟是哪一个人？为什么这么与他相像？在那一刻，她觉得有些不舒服，还感到有一股冷浸肌骨的气流正在一阵阵地向她逼过来。她虽然和那人隔得有两三丈远的距离，但还是受不了那种气流的寒冷以及无形的压力。更奇怪的是，她发现那张脸几乎时时都在变化着，使得那个男人的年纪甚至面貌也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她发现他有时是那么老相，仿佛一个上了几百岁的老者。但一下子，他又变得像一个十**岁的年轻人，而样子更是出奇的英俊，仿佛他的美貌是那么引人注目，而且充满神奇的力量。
这时从房间里出来两个男人。一个看起来比先前那个人的年龄要大得多，他穿的那身长袍仿佛一床被单，他的个子更加高大，因此看起来他就好像高得就要冲破屋顶一样。另一个长得稍微矮些，不像他的那两个朋友那样奇高。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他们都长着长长的头发，一任它们披散在两肩，有些甚至拖在地面上。这种打扮的确相当奇特，如果出现在公众场合肯定会引起轰动。他们之间正在进行某种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得懂的争论。因为他们用的语言几乎完全是带有相当浓厚的地方方言。从这些语言中也多少印证了两个博士的考证之可靠。尤其从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男子口中，可以明确到一个基本的事实，那就是他们的确来到了现代社会。但是他们所说的寻找或是找寻的东西好像还在进行中。另外，他们说到了一个非常意外的遭遇，还提到了一个人。是谁？完全听不懂，也许是原因之一。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之中的一个好像突然有所发现一样，不知他们为什么有这样的举动？——他们全部都不见了。接着在屋子里掀起一阵旋风，可以听到他们那些越走越远的脚步声，跌憧憧的似乎很是费力。一直到后来，柳如冰还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明白的，那就是像成子安这所有的早已为我们所熟悉的老朋友他们的确相继来到了人间。他们来是来了，可是他们一直在一些荒僻的地方流浪，他们还是那么友好地和睦相处，使得我们深感抱愧，觉得似乎没有好好尽到地主之谊很抱愧。当柳如冰想象着把这些所见所闻向我们这样说起来的时候，她还说到她原来并不像大家所一贯所赞赏的那样——她说她的确还是苯，因为她竟然想不起那个人就是成子安，那样漂亮的一个男子，天天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的，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比别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还不知道以前她还在笑的那个人就是像的那个人……
柳如冰仍旧站在老地方。她有一个错觉，她就像沉没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里的小生物一样，她心里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她这时甚至有点伤感起来，感到人生的不可捉摸，甚至在脑海里会浮现出此前所看到的那一幕，仿佛自己也会在心里苦苦吟哦那首《如梦令》一样，那些词句竟然也会从自己口里跑出来——
谁伴明窗独坐，和我影儿两个。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凄惶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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