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与父亲飞驰在通向西岐的小道上。
自父亲被囚之後,西岐上下日夜苦思营救之计。
重金贿赂纣王身边的佞幸之後,终於传来消息,纣王答应我们用重金赎回父亲。
可是,纣王指定要我与大哥同去。
为什麽?对外的事务一向都是大哥在做的,他是长子,朝歌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站在纣王的面前。
奇怪的是,他好象对我们两人的兴趣大过珠宝。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纣王,很奇怪他并不是我想象中暴虐的昏君,除了大哥伯邑考之外,他是另一个教人一见之下就会被他征服的人。
他相貌英俊,才思敏捷,三言两语便可说得人欣悦臣服。然而,言语之中可见他的极端自负和深沈无情。
他看著我们两人,像是有些犹豫。
我二人站於一处,极不相称。
大哥如一尊玉像,一袭白衣更显得他卓然不群,他为纣王演示古琴,神态雍容。
而我,自妲已走後,本已日渐消沈,是大哥把我拉了回来,嘱我:“只要活著,才能再见到妲已!”
於是,南山打虎、北河抗洪、东城抵寇、西坡种粮、安置流民、收伏夷人……我都先身士卒,只有用一刻不停的苦役,方可令自己不至於在相思中没顶吧!
相思已经刻骨。然而,每完成一件工作,不期然地有种满足感,每安置一名百姓,便於他的笑容抵消些痛楚。
此刻我站在纣王面前,黑、瘦、粗手大脚、带著伤痕、还有些土气。我虽素不拘衣著,也知今日大哥为我挑的衣服极没有品味,然而我一向敬重他惯了,并不在意。
纣王的眼光只在我身上扫了一下,便移到大哥身上了,脸色越发凝重。
我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那是进宫之前,大哥絮絮地交待我许多事,郑重地像是要离开许久,他素来冷漠如冰,惜言如金,太反常了。
纣王赐酒,大哥乘我不备,推了我一下,酒洒在我衣上,大哥诚惶诚恐,言我粗鄙,纣王一笑遣之。
我出宫後,心中不安更加强烈,然而,我无法推测这不安来自何处。
大哥一人随纣王进宫,晚上的时候,传来他因调戏妲已而被纣王处死的消息。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怎麽可能?大哥与妲已?
大哥死得极惨,被剁成肉酱,赐食父亲。
纣王,你这毫无人性的暴君。
我一口鲜血吐出,恨不得冲出去与这暴君拼了这条性命,被左右随扈紧紧拉住,天大的仇天大的恨,不能於此刻发作。
父亲,尚在他的手中。
我忧心如焚,妲已、妲已,你可安好?你在这暴君手中,受了多少折磨呀!
所有的随扈去打探消息,毫无所获。
然而三天之後,事情忽然急转直下,王宫来人,通知我们到里城接父亲出狱。
我立刻前去里城,父亲已被折磨得病骨支离,两鬓俱衰,大哥的不幸,更令他雪上加霜。
心中一千个一万个放不下妲已,然而我别无选择,立刻带了父亲上路。
纣王生性多疑且狠毒,我不敢相信他真的放过了我们,选了两名忠心的臣子扮作我父子二人上路,我与父亲乔装混在流民中逃走。
果然不出所料,未过渑池,纣王立刻反悔,那两名忠心的臣子,代我父子死在追兵的手中。
经历千辛万苦,终得回归西岐。
西岐百废待兴,父亲虽抱病体,犹汲汲营役,渭水边访得当世奇才姜子牙为相,又修书与各路诸候,共讨纣王之恶。
正当西岐大业,略有起色,父亲的身体却再也无法支撑了。
跪於父亲的面前,我坚拒承接大位。
我自知才能智慧远不及大哥伯邑考,虽然大哥已经不在,然而诸兄弟之中亦有聪明才干之人,我自忖心属妲已,惟恐因私情而累了国事。
父亲闭目,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你大哥因何而死?”
我摇头,大哥的死,始终是我们心头的极痛处,平时谁也不敢提及。
父亲缓缓道出真相,真相竟是如此惨烈,大哥竟是代我而死。
妲已入宫,虽强颜欢笑,毕竟天真单纯遮不住心事,纣王生疑,竟得知她曾逃至西岐,便动了杀机。借释放父亲为名,引我们兄弟入朝歌。大哥聪明,不下於纣王,立刻察觉危机。若教一个公平的机会,大哥与纣王不论武功才智,战场上决高下,均可堪作唯一的对手。然则时也、势也、运也!他为刀俎,我们为鱼肉,他既动杀心,我兄弟二人,必死一个。
我、妲已、纣王,三人性情,大哥了若指掌。我若死,妲已必不肯再活,则纣王迁怒,只怕要血流成河,父亲更是在劫难逃。
因此上大哥精心安排,从容赴死。
他之死,消纣王之疑,妲已才可用心设法营救父亲,我若知此事,必不肯依,因此他连我也瞒住。纣王以貌取人,大哥虽死,然而这一场与纣王的暗斗,却是他赢了。
然而赢得是如此惨烈呀,大哥,你怎能如此冷静,如此不动身色地安排了自己的惨死呢!
我如霹雳当头,如梦初醒,欲哭无泪。
父亲言到此处,张口已是一口鲜血喷出:“我曾将全部的希望寄於伯邑考一身,伯邑考之死,令我的心死了一半,可是为什麽我回来之後,却还在四处求贤访能、操练兵马、招蓦流民、联络诸候……为什麽?难道是为自己吗?我已经如风中之烛,活不了多久了;我本是朝歌的臣子,我在生一日,便不想以臣子之身取而代之。我为什麽要不顾性命地这麽做?”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明白。
父亲看著我,微笑道:“只因为我进城的第一天,我遇著的头三个人,我问他们为什麽来到西岐,为什麽留在西岐。那三个人,第一个是流民,第二个是士兵,第三个是农夫,可是他们的答案却都一样,你猜他们说什麽?”
我向来不擅长猜谜,我再次摇头。
父亲的脸上显露出自豪的笑容:“他们说,他们是为了二公子姬发。他们为姬发而投奔西岐,他们为姬发而守城,他们将收获的粮食奉献给姬发……因为姬发爱百姓,爱兵士,爱天下人呀!姬发,我儿,得民心者得天下呀!殷商气数已尽了……”
我被震憾了,忽然间热泪盈眶,我凭本心而付出点滴,但百姓却以涌泉相报呀!我以什麽相报你们的赤诚呀!
父亲的声音已经变得断断续续:“从那天开始我才明白,原来为王者最重要的,并不是聪明才智,而是看他是否心怀百姓。纣王无道,天下百姓如在水火之中,西岐只是小小一域呀,你纵然可安置了西岐的百姓,难道就不顾天下百姓了吗?姬发,我要你不仅继承西岐,更要你为王天下。姬发,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父亲,我答应你。”
父亲微微一笑,这笑容就此定格。
我惊呼:“父亲──”
然而父亲却再也没有回应,他走了,却将天下的重任交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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