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间漆黑的,散发着霉味的草房内,有一对中年夫妻正躺在破破烂烂的被窝里。
“嗳,醒醒,”妻子推了推丈夫,“外面好像发生大事了!”
“嗯……”
丈夫揉着眼眶,含含糊糊地应答着,在榻上半坐了起来。
他面色枯黄,眼窝深陷,也许年轻时曾是个美男子,但由于长年累月的营养不良,现在倒七分像人,三分像鬼。
“你快听,好像是府衙一带出事了!”
丈夫用手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神志渐渐清醒了。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动静。
“有人喊马嘶的声音,好像还有弓箭声,你听见了吗?”
妻子焦急地问。
“……听见了。”
丈夫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干瘪的嘴唇突然绽开了笑容。
“你笑什么,莫非还听见了什么别的声音?”
“是啊。”丈夫突然一本正经了起来,“我还听见了时代的脚步声。”
“时代的脚步声?”
“嗯,还有时代的召唤。”
“召唤?”妻子一脸困惑,“那,它在召唤些什么?”
丈夫一骨碌从榻上翻身而起,笑着回答:
“它对我说:刘道民啊!你是一条又瘦又饿,郁郁不得志的卧龙;不过,现在风浪大作,雷鸣电闪,也到了该腾云驾雾起飞的时刻了!”
“唉……”妻子叹息了起来,“你是不是饿昏头了,怎么净说这些没用的胡话?”
丈夫——也就是后来被称为“萧曹之才”的刘穆之——没有理会妻子的话,穿上鞋子,正要出门,突然又回过了头。
“老婆,你说,富贵之后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别瞎说了,外面乱的很,你可千万不要出去乱跑啊!”
“快回答我啊!”
妻子一脸无奈,眼圈不禁红了。
“说什么富贵呢,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三天两头跑到娘家蹭饭,真是丢脸死了。只要天天都能吃饱饭,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的!”
穆之昂首大笑。
“以后,我们每顿饭都要摆上十人份的大餐,一天光是吃的东西就要价值万钱。你说好不好?”
“唉……”
在妻子的哀叹声中,穆之已经大踏步走出门去了。
天色逐渐变亮,视野也渐渐开阔了起来。穆之走到田埂上,手搭凉棚向远方望去——
越过上百间低矮的平房,可以看见刺史府的雕梁画栋。此刻,火势基本上已经被扑灭了,有浓烟从院子里向上升腾而起。
百姓们仍然不敢出门,有不少人打开窗户的一条小缝,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窥探,个个惊魂未定。
这时,从大路上有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向穆之家的方向跑去,看见穆之,马上那人用力勒缰,坐骑长嘶一声,踏着泥地转了半个圈子。
“请问先生可是刘道民?”
路上也只有穆之一人,而且形貌如此独特,骑者便作出了这样的推测。
“嗯——”
穆之默默点头。
“请先生随我同去拜见刘下邳,有要事相商!”
然而,穆之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死板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令使者不禁大为困惑。
他又复述了一边刚才的话。
穆之仍然沉默。但是,在他的心里,却像火山喷发般充满了狂喜和活力。
——刘道民,刘道民,你要镇静下来!
他拼命在心中说着。终于,他总算可以自由操纵自己的声带了:
“你……先等一会儿。”
穆之快步向家走去。
“干什么呢?”
使者不禁用手挠起了头,呆呆地等着对方。
不久之后,穆之又出现在路上,他扯烂了一件布裳,扎成绑腿,一副军人的打扮。
“走吧!”
他对使者说着,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大约在中午十一点左右,穆之来到了刺史府中。此时,义士和新加入的人们在府衙中川流不息,水泄不通,使者手脚并用开路,才终于把穆之带到了刘裕面前。
——瘦得好像麻竿一样。
这是在场的刘裕、魏咏之、何无忌三人心里同时产生的第一印象。
“卿就是刘道民吗?”
“正是。”
“有一件事,我想找卿商量一下。”
刘裕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穆之,缓缓说:
“我等始举大义,人手匮乏,十分艰难。现在急需一名军吏,卿替我出出主意,看看有谁堪选?”
穆之深深一揖到地,抬头正色说:
“贵府初建,万事草创,作军吏的非要有真才实学不可。当此仓卒之刻,似乎也没有比在下更合适的人了!”
“哈哈哈哈,好。”
刘裕仰天笑了一阵,点点头。
“卿能自屈,我等大事可成!”
随即,刘裕便在座中签发文书,任命穆之为府主簿。
“那么,请分给我五名会打算盘的助手,十名跑腿的下人。”
穆之向刘裕请求,刘裕一一予以满足。穆之便在府衙的一间侧房里设下办公室,开始调度城中的钱粮物资;并立起木牌,让新参加的人们来此报到,编组成队。
到了下午,刘毅、孟昶等人也从广陵赶回。
“大功告成了!”
一进来,孟昶便脸色通红地嚷着;刘毅则竭力表现出镇定自若的神色,不过,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几分喜悦和倨傲。
“哦!是怎么成功的?”
无忌问。
孟昶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昨天我和道规到广陵之后,劝说桓弘今天早开城门,大家一同出猎。桓弘果然中计。早晨,盘龙的人马如闪电般攻进桓弘府衙。对方还正在喝瘦肉粥,就被盘龙取下了首级。真是一场天衣无缝的大成功!大胜利!盘龙,你说是吗?”
刘毅的黑脸上掠过一丝自傲的笑容,点了点头。
“那真是恭喜二位了,成此大功,青、兖二州已悉数反正。接下来,就等京师的消息了。”
刘裕微笑着夸奖两人。
“对了。”
刘毅不紧不慢地说,“我进门时,看见有很多人在侧房里出入,听说是新任的主簿在办公,不知道是哪位当此重任?”
“东莞刘道民。”
“是他?好像是个无名之辈吧。”
刘毅不屑地笑了笑,“莫非真是军中无人了?我看主簿的位子不如让孟主簿来坐,岂非更合适一点?”
“刘道民之才,无人能替。”
刘裕淡淡地说。这句回答,不禁让孟昶和刘毅都脸上变色。
“哈哈……原来下邳如此看重刘道民。那么,在下也真想见识一下那位先生到底有何高才了。”
刘毅板起脸孔,拉上孟昶一同向侧房走去。
“哎,不太好吧。”
一边走着,孟昶一边小声说。
“哼,刘下邳刚夺取城池就重用无名小辈,结党营私,不可不防!”
刘毅冷笑着说,“如果那个刘道民是个吃白饭的家伙,就让他滚蛋,由老兄来掌管主簿。”
两人走到侧房门前,向里面看去。
此时,那位竹竿般的刘穆之正斜着身子坐在榻上,面前的几案上摆满了空白的黄纸白纸和送来的报告信笺。边上站满了人,有来报告情况的,有来等候吩咐的。穆之一边听人的汇报,一边看信笺,一边写批示,一边对助手下达命令。四件完全不同的事却同时运作得井井有条。他的脑子仿佛能一心四用,办事效率之快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想象的速度。不,也只有“神速”这个词能用来形容了!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孟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
他虽然也擅长文务,但和眼前的这个主簿相比,却像是小麻雀和大鹏鸟般有着巨大的差距,简直就连可比性都谈不上了。
刘毅的脸色变得像铁板一样,他听着孟昶的嘟囔,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甩袖便走。
他再也不提更换主簿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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