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人知道大河的那边是什么。
因为没人去过大河的那边。
没人去过大河的那边。
所以没人知道大河的那边是什么。
因此,大河就是神的边线,这边是已知的生活,而那边,则是未知与无知的禁区。陌生,成为了二者间永恒的鸿沟。
如同家族饱受折磨而具有的强壮体魄被我完全继承了下来,短促的生命使我同我的先辈们一样学会了快节奏的思考,就像一只螳螂,当新的一代在孕育之时就必须死去,所以它们总能比其它昆虫早一点进入生活的角色。
“我回来了!”我把那一只肥壮的野猪从肩头放下来,一丝腥腥的血味立即在狭小的洞室中弥漫开了。
蹇坐在角落里,似乎没听见我说话,依然蜷着身体缩成一团,好像一只正在冬眠的大灰鼠。
“我回来了!”我又大声说了一边,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猛地抬起头。这时我忽然有了一种感觉,如此的真实,以至于可以脱口而出——蹇真的老了,再也不是那个把我从血泊中抱出来抚养的蹇了。他不再年轻,正如我已不再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蹇就在他卧过的角落里处理着我带回来的野猪。这时如果你没有注意他那熟练的双手,你也许永远也无法想象,这个衰老的人竟然曾经是部落中最英武的猎人。
时光在他身体上留下就是这样悲惨的痕迹。然而谁又能说衰老的仅仅只有他呢……
衰老的族人们依然不许我参与公共狩猎和采集活动,而蹇——这个老猎人所教会我的狩猎技巧使我能在养活我自己之后,有充裕的时间来尽情的思考。
思考,这本是神所赐予人类的最伟大的能力。问题在等待着思考,如同大河在等待春天来为它解去冰封,但更多的人则早已被麻木的生活永远冻结。当我,这个世世代代被诅咒、被嘲笑的罪人正在思考时,其他愚笨的人却在为着一只野兔或一只野羊浪费着宝贵的生命。
也就是在我同其他族人的相互蔑视中,那种对大河那一边的渴望也开始一天天的在我心中膨胀。开始那仅仅是站在这一边对那一边的遥望。遥望那片恶魔出没的地方,那片恐怖的禁地,那片源于陌生而成为恐惧的土地——陌生,又成为了恐惧的母亲,被所有人拒之门外。尽管,说不定那里也有同样的天空,一样的太阳不过是从这边升起,那边落下……
这一切猜想,随着岁月的更替,好比是种子,当它一点点冲开了种皮的包围——也许就是我第一次杀死野狼时,它就不再是一颗种子了,它在我的心房里伸展着枝条,充斥着我的身体。
有无数次,我都打算过趁着夜深人静潜过宽宽的大河。我奇怪为什么我没有一位祖先这样去做过,也许,他们认为被恶魔吞掉要比被族人们砸碎脑袋,再一条条的被很钝的石刀割开,并且被一人一块的血淋淋的吃掉要更可怕吧。
然而我却不能走,我不能离开蹇。当这个可怜的人一觉醒来,发现那个把他当作父亲而被他当作儿子的人不见了,弃他而去了,他会说些什么呢?
但是,在那昏暗的天地与大河之间,却始终有一种冥冥的感觉,在反复搅动着我的灵魂,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我和我家族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宿命,还有无穷无尽的梦魇——
火。
偶尔的,我也会想起我的家。
家,这个名字对我是那样的遥远,仿佛是从远处飘来的回声,尽管是模糊而又飘渺,但却能回绕在我的心中,久久不能散去。我因此从不愿去回忆我的父母,那是无奈的悲痛和愤怒。只除了无所顾忌的梦境中才会有他们那依稀的形容。然而梦醒时,在我身边的却只有蹇,
带着那难忘的,傻傻的笑容,看着我,说:
“你真像你的母亲。”——哦,我的母亲。
“你见过她?”
“是呀,你长的真像。”
“她在哪里?”
“……”
我不知道,蹇为什么会把他所有的生命倾注在我的身上,为什么不把我干脆抛弃在这冰冷的世界里自生自灭。
讨厌,我讨厌死了,我讨厌他怜惜的眼神,我讨厌他静静为我擦拭流血的伤口,我讨厌他为我做的一切。好像我是一个只有依赖他才能生存的废物,这种受伤的感觉,哪怕是被诅咒时,被人毒打时,都从没有这么强烈过。
而他呢,他永远是那么静静的,傻傻的,抛弃了他自己的生活来保护罪人。
他永远都不知道,其实离开了对方就活不下去的人,是他自己。
但我不会离开他,就像他从没有离开过我。我要为保护他而活着,就像他为了保护我。不管发生什么。
蹇,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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