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强行灌下药汁之后,龙为独角兽施下睡眠之术。见他陷入安慰的睡眠后,他们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黑曜将药草和碗罐收拾妥当,询问威尔。
“提尔的热度要维持好一阵才可能褪。你要不要先和我到日光室坐一下,吃点东西,顺便给我讲讲你们旅行中的事情。”
少年点点头,整一日未进食的他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先吃饱,再想该怎么敷衍那条霸道的龙吧。
故事,势必要讲的。只是挑挑拣拣,他只讲了被独角兽召唤进入山谷,和一路简单的遭遇。刻意淡化每一夜火光下的相见和他的痴心。
墨色的黑曜披着锦缎般黑亮的长发坐在午后的阳光中,缓慢的喝茶。威尔就坐在圆桌的对面给他讲旅行历程。他偶尔插话,在听到红发的少女痛扁矮人的一段露出了柔软的笑容。
“她真凶悍。”他低语。
“是啊。”他亦不自主的笑起来。“当时把我和海因都震住了。那么纤细的少女……”
“她一直都是这么有精神吗?”
“一路上都很活跃。”他的笑容黯淡。“只是不知道怎么了,这些日子一直在生病。”
他点点头,“你真的很用心。”
“女孩子,总是需要人细心照顾的。”
“女孩子。”他眯眼,笑容中充满了内容。“你于是就一并连我的提尔也照顾进去了?”
他语塞。“那……那是个意外……”
“是么……”淡笑之后,他开口。“威尔·梅尔,那不是意外,独角兽和魔法师相互吸引,是注定的。”
少年连忙摇手。“这个世界上没有注定的事情,我会极力控制自己的。”
“威尔·梅尔,你真是不够坦率。”
“请你不要责备提尔。一切都是因为我……”他垂下头,不想面对他的眼睛。
“不责备他,那要责备谁。威尔·梅尔你到现在都没有看清楚吗?”
少年愣了一下。直愣愣看向龙宝石样的黑眼。
黑曜则放下茶杯,站起身。“魔法师,你真令我感到意外。”
他的眼随着他身形的移动而转移到日光室门口。
“我没有想到你这么年轻就学会了体贴别人,也没想到你贮藏在你心目中的恋人会这么的动人。”
他的话音未落,日光室的门便被推开了,小小的独角兽孩子一般光着脚,拖着被单站在门外。一双大眼充满委屈。
“黑曜……”
“醒了。”他将他抱在手臂中,伸手试了试温度。似乎已经开始减退了。
提尔习惯性的环住他的颈,将额头顶上他的下颌。呓语。“栀子没有开,父亲也不在……”
“你怎么总像个孩子。”他忍不住笑。
“黑曜……不准走,不准离开提尔……”他不依不饶,真成了一个小孩子。
黑曜苦笑不止。
如此的情形羡煞深情的眼睛。威尔阖上眼再睁开,独角兽甜美的笑容依然历历在目。
“我心里的恋人?”少年问。他看见小马幽灵悠然从门口飘进来,钻入独角兽柔软的金发。
黑曜没有转身,口气淡然的回答了他的问题。“盈·亚细亚。”
“盈?她怎么了?她……是我在魔法学院认识的……”他越听越糊涂。
“你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同吗?”他开步走向卧室。
“她……”少年迟疑了一下。“我听分院帽说,她是栀子花的妖精。”
黑曜低声的笑。“真是搞笑。栀子花根本就不存在精灵。”
威尔一阵错愕。
他们已返回卧室,龙将独角兽放回被褥间,他任性的不肯放开手臂,令他苦笑连连。
“你说栀子花妖精是不存在的,是什么意思?”那双棕色的眼一瞬不瞬的盯死他的后背,誓要将那里烧出个窟窿一般。
“我的意思就是,盈的身份是骗你的。真有你的,看似书呆子一个,内心却那么热情,缔造出一个红发的女孩子。”
好不容易挣脱了手臂的束缚,却也弄醒了半梦半醒的他。
“骗我的?那盈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他真的迷惑了。隐约中有着什么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那要问你自己。”他回答。
“黑曜……”提尔蓝迪亚突然发出声音制止。
他拍了拍他的额头。“你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我问我自己什么?你们到底隐瞒了我什么?”他急促的追问。
提尔的蓝眼在撞上他目光的刹那闪开了。“我没有……”
“其实,她是你的幻想。”黑曜干脆的回答。“她是你在心里创造出来的女孩子。想象中的恋人。”
“可是她是真实存在的。”他张开双臂。“我曾经拥抱过她……”
“真实存在的,不是盈。”他转过身。
“黑曜!”提尔扯住他的衣袖。
“是我们利用了你的单纯和向往,盈是我们创造出来的。”
“威尔不要听!”独角兽尖锐的悲鸣响彻房间。
少年惊恐的张大眼睛。“什么叫创造出来的……”
“意思就是……”
“不要再说了。”
“告诉我!”少年冲上前扯开独角兽企图阻止的手腕。
“就是幻象。不存在的。”龙平稳的掀开谜底。
少年在独角兽的瞳孔中窥见自己惊恐万状的眼。
“那个真实存在的,是谁……”
龙没有回答。提尔颦紧眉,眼硬生生从他眼中逃开了。
“告诉我……”他大力的将他拉近。“告诉我,提尔,那是谁?”
“不要再问了……”他虚弱的声音中带上了卑微。
“告诉我!”他几乎捏碎他的腕骨。
独角兽在魔法师凄零的注视中低下头。“是我。”
“你?”绷紧的心弦并为因为这个回答而放松。“怎么会是你?盈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
“是我通过暗之魔法,看到你心里所缔造出的形象,于是变成了那个样子……”
“难道,从那天我遇到盈开始,我就已经在你们的掌控中了?”他目光凿凿。“这些日子里,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我遇到的,都是你。提尔蓝迪亚?”
他点点头。
“为什么?”他问。他这样苦心纠缠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们需要你……”
“让我修补结界吗?就算是没有盈我也不会拒绝你的请求。”
提尔摇摇头,已然说不出话来。
黑曜分开交缠的两人。接下话头。“我们要你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心甘情愿什么?”眼木然的转向黑色的龙。
“不是的。”独角兽的苦苦挣扎。
“心甘情愿做什么?”他再一次问。
“心甘情愿献出生命。”龙坦然朗声回答。
“不是的!”小小的独角兽奋然反驳。
少年仍是被这当头一激,打散了心神,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了几步。
“黑曜,不要胡说!”
“提尔,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肯告诉他?”
“那全是我骗你的!”
“提尔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必须知道真相。”
“那并不是真相!”他说到几乎呕血。
“那真相是什么?”少年漠然的问出。
“真相……”先开口的依然是龙。
“我想听提尔蓝迪亚说。”他的声音平板而冰冷。
“威尔……你听我说……”小小的孩子伸出手走向少年。
“不要靠近我!”少年厌恶的挥手。
独角兽被他手掌中迸发的灵力狠狠弹开,摔上身后的墙壁,被黑曜及时接住。
“威尔·梅尔!”
他长久压制的怒气因为他激烈的举动几乎全面爆发。
“让我和他说!”提尔的手抵上恋人的胸口,将自己温暖的气息传递给他。
那是一种请求和信任。
“好,由你说。”他只好扶稳他虚弱的身体。
小小的独角兽孩子小心翼翼的向前迈出一步。“威尔,其实事情不想你想象中的那样。”
少年防范的向后退出一步。“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绝望的阖上眼。“没错,我一直都在欺骗你。盈不是什么栀子花的妖精,她其实就是我,是我通由魔法缔造出的模样。一路上你见过的提尔和盈都是我。”
“这么说,我爱上的,一直都是你?”
“对。”他肯定的点头。
少年凄凉的笑。“为什么,提尔,为什么要戏弄我。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因为我需要你……亚细亚需要你……”他甚至没有勇气睁开眼。
“需要我做什么?”
“修补结界……”
“需要你心甘情愿献出心血修补结界的裂缝。”龙冷冷的说明。
“不是的!”提尔惊跳慌忙大喊。“威尔,黑曜说的不对。”
少年泛开极其安静的笑。他听见心轰然塌陷的声音。“提尔,你千方百计的哄我来到行宫,就是为了要我这条命吗?”
“不是的……”他撕裂了声音。
“提尔,你到底哪句话是真的?”他哽咽着,“你让我该怎么相信你……”
“威尔,威尔。”他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我是骗黑曜的,如果不这样说他根本不会让我去魔法学院找你!修补结界根本就不用什么魔法师的鲜血!”
“直到现在你还在欺骗我……”他的手轻柔的拂上他柔软的颊。“美丽的独角兽,你不是亚细亚神圣的守护者吗?为什么会长了一颗如此狠毒的心?”
“威尔……”他张开嘴,声音哽在咽喉中,发不出来。
“你连理由都不给我,就私自给我叛了死刑。亏我那么爱恋你!”
孩子无辜的脸孔在少年悲痛的眼中逐渐狰狞扭曲。
“难道我只是你饭后的娱乐小丑吗?”
“不是……”
“闭嘴!”
他才想反驳,他的手已拍上他的侧脸。狠狠的一巴掌后,少年周身突然燃烧出无色火焰,无色的火焰鸟浑身充盈着愤怒与受伤的血色澎湃而起。提尔来不及躲闪,被高涨的气焰重重摔上墙壁。
黑曜想要俯冲过去保护恋人,却突然发觉自己早被无色透明的结界膜包围住,只能徒劳的扭曲身体,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形像蝴蝶一般在一瞬间被钉上墙壁,而后缓缓滑落到地面。
“威尔,我并没有骗你……”被原本属于自己的法力攻击的瞬间,他咬碎下唇。鲜红的液体正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独角兽,收起你的花言巧语……”他愤恨的瞪着他,咬牙切齿的吼。
“威尔!”奋力爬起的提尔痛苦的呼唤着魔法师的名字。“请你相信我,我欺骗你确实是我的过错,但是我并没有加害你的想法……”
他冷冷的笑出声。“你现在当然可以尽情的说那些漂亮的话,因为要牺牲的不是你。”
“威尔你听我说话……”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独角兽说到底不过是卑鄙无耻的动物!”
他握紧指缝中流淌出鲜血。无色的火焰直冲行宫天棚。天地开始摇晃,粗大的宫柱由顶端崩裂出无数条细微的伤痕,蜿蜒而下,由内部破碎的声音响彻整座宫殿。
“威尔,不要!”提尔挣扎着扑到他的面前。“不要毁了行宫,这里有你爷爷和我父亲的记忆,这里有我和黑曜的记忆……”
“提尔蓝迪亚,在你策划了这么多黑暗的勾当之后,你想到,只是你和龙的记忆吗?”他扭住他纤细的肩膀。眼中充血。
“把他留给我,威尔,除了他我将一无所有!”绝望一瞬间俘虏了所有脆弱的灵魂。独角兽泪流满面。
“你也配拥有它!”他的撕吼点燃窗外的花海。千万株栀子在那一刻绽放出旖旎的生命,随后灰飞烟灭。
“不要……”
独角兽无助的悲鸣中,第一个廊柱轰然倒塌。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威尔……把行宫留下来……”
提尔凄厉的呼喊,大张开手臂拦挡在少年面前。
“那你就和他一起去死吧。”
他毫不怜惜的抖动手腕,无色鸟展开硕大的双翅,离弦的血色之箭打了一个响鸣之后穿透了独角兽的身体。
巨大的冲力将提尔刮起,而后狠狠的摔在龙的脚下。那股钻心的疼痛刹那吞噬了神经,他捂住胸口,痛苦的卷曲起身体。
“好准……”
目睹恋人被伤害的全过程的龙,只能被吸在无色结界膜上,表情狰狞身体扭动奋力挣扎。
“黑曜……”提尔叹息的唤着,鲜血涌出唇角。“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我以为,至少让你陪我到成年……”
廊柱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塌,独角兽行宫中泛起灰色的死亡烟雾。一身戾气的威尔·梅尔就站在烟雾中间凝视着他们。
提尔知道,只要他再说错一句话,这座宫殿就会在下一刻玉石俱焚,不复存在了。他什么都不想说了,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手指的地方有死亡的冰冷攀爬而上。于是露出微微的笑,他看见昏黄色的小马幽灵就漂浮在自己眼前。
挤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挣扎起身,他抓住小幽灵往正汩汩冒出鲜血的胸口一按,然后竭力朝龙的方向丢了出去。
“就拜托你了……”
与此同时,独角兽专属的结界消退了。龙得到了自由。
黑曜一个促不及妨,猛摔向地面,正撞上满身是血的小马饼干,沾了一身鲜血的他扑倒在独角兽身旁时,身体已经开始呈现透明。
他惊慌失措,一把抱住一身殷红的恋人。这一抱,更加深了身体的透明度。
“提尔,这是……”
“回去吧……”小巧的孩子绽开绝艳的笑。“回翡冷翠去吧……”
“你在说什么,我们不是说好等结界修补好,一起……”他已经抱不住他了,他的身体摔向地面。
“黑曜……只有你回去结界才有可能修好……只有我的心血才能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虚弱如荡荡的微风。
身体几近透明的龙听见自己啜泣的声音。有淡淡的水色挂在空气中。“提尔,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一起……”
“……放心吧,还有威尔在,他会替我们修好结界……”
他笑着,逐渐,连笑都涣散了。
“……提尔……为什么你从来不说……”
“……放心吧……威尔·梅尔,是我的魔法师……”
最后,这个世界只剩下了棕发的少年,和他手中败了翅膀奄奄一息的无色火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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