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卿之盟,坚如金玉。
1540年,夏日的地中海上洒满了温和的阳光。一艘孤单的三桅帆船“塞纳”号如同农夫的犁头一样在碧波荡漾的海面上劈开一道白浪,那些贪食的海鸥紧跟在船尾寻找被货船搅起的水花弄得晕头晕脑的鱼虾。这艘从法国马赛港开往西班牙首都塞维尔的货轮搭载着数十名乘客和满舱的葡萄酒,船身的水线被压得很低,慢慢悠悠的沿着海岸水道前进。船上的乘客们大多是第一次出海的商贩、跑江湖卖艺的法国人,也有些是返乡的西班牙商人。
清晨时候,甲板上的人渐渐多起来。大伙借着难得的凉爽吃咸肉面包和凉水组成的早餐,顺便看水手们冲洗甲板。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传教士精疲力竭地从底舱爬上甲板,然后像条被搁在货摊上晾晒的受潮鱼干似的躺在湿漉漉的木板上喘气。昨晚的风浪让他晕船呕吐折腾了整宿,当时他认为自己的灵魂马上就要被上帝收回去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活下来撑到风平浪静的时候。
“可怜的人,喝点水吧。”昏昏沉沉的传教士听着有个温柔的女声说着怜悯的语调,接着嘴唇上一阵冰凉,他连忙把清凉的水一饮而尽,然后睁开眼看见一只白皙的小手捧着白铁皮制的水杯,在后面则是一张娇艳的金发年轻女郎的美丽容颜。
“基督在上,我感谢您的水,它让我好受多了。”传教士挣扎着坐起来,他看着女郎说道:“昨晚照料我的人就是您吧?我虽然意识模糊,但还记得您的声音。”
“看着你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昨晚你的样子很可怕,我还没见过晕船晕的那样厉害的人呢。”女郎微笑着说道:“想必你是第一次出海。”
“您说的没错,我以前别说出海,就连大海什么样都没见过——我没想到大海会如此的疯狂,上帝啊,真是可怕……”传教士用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他连连祈祷上帝开恩不要叫他再尝这样的苦头了。
“对了,我还没请教您的名字,我是让·勒内,圣芳济会的传教士。”
“我是……”女郎正要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忽然听见头顶有人大喊一声:“右舷五点钟方向有船!”甲板上的人抬头望去,原来是站在桅杆上负责了望的水手在喊叫:“是一艘西班牙大帆船,挂着西班牙国旗。”众人向他指出的方向望去,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地平线上冒出了一艘大船,飞快地向着“塞纳”号的方向驶过来。
“船长,他们打旗语说自己是西班牙海军,问咱们船的国籍和去处。”水手继续报告。三桅帆船的船长站在甲板上用望远镜看了看,说道:“告诉他们,我们是法国船,船上装着西班牙人要的葡萄酒,没有其他东西。”
过了一会,那艘西班牙战舰靠的更紧了,桅杆上的水手看着他们发来的旗语愣了一下,然后大喊起来:“船长!他们说西班牙国王欠了他们很多年的军饷没有发,所以他们来征我们的税来补偿,要我们立刻停船,否则就把我们轰到海底。”
“该死的,是海盗!”船长紧张地咒骂起来,他连忙一边指挥着水手们将帆船左满舵试图逃开,一边命令将船上自卫用的火炮炮门打开准备抵抗。“你们这些傻瓜还打算在甲板上看热闹吗?都滚回去!”
水手们将吓呆了的乘客们赶到底舱,让·勒内的脚上被踢了一脚,连滚带爬地跌回船舱里。大伙歇斯底里的恐惧让他想起自己的身份,他就站起来竭力用镇定的口吻说道:“上帝的孩子们!别失去理智,跟着我祈祷上帝保佑我们逃离海盗的魔掌吧。”于是大伙一起跟着他念道起来,正在这时就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声惊雷般的爆炸就在甲板上炸响开来,整条船像发疟疾似的颤抖不已。接着这骇人的爆炸就像下雨般地响个没完没了,船舱里的乘客们吓得四处鼠窜,传教士看到给自己水喝的那位女郎正设法安抚一位嚎哭的孕妇,不由得心生敬佩,他打算到甲板上看看海战进行得如何了,这时候炮声却停了,大伙都侧耳倾听是否已经逃离海盗的炮火了,他们听见的却是帆船水手们的喊叫:“船长被打死了,投降!投降!”
艾维尔·瑞克轻快地跳上三桅帆船,他对于一船葡萄酒的战利品不太满意,不过这总比空手而归好得多。最近地中海上生意不好做,他只好装扮成西班牙海军在海岸线上冒险。他正盘算着把葡萄酒脱手后能换多少钱时,手下们将一群男女老少押上了甲板。
“怎么回事?”瑞克船长问道:“这帮马戏团怎么会在船上?”
一个海盗答道:“是这艘帆船的死鬼船长为了多赚钱搭载的乘客。”他的话还没说完,从他背后飞起一只大鹦鹉落在他的头巾上,嘴里念叨着:“哈,大爷赏个钱吧。”海盗大怒,用匕首砍鸟,那鹦鹉便“扑扑拉拉”地飞跑了。这鸟儿在海面上转了一圈,看没有落脚的地方便落到桅杆上,用种种污言秽语冲着砍自己的人叫骂。
“还是有不少油水的!船长,看啊!”另外几个海盗将衣着光鲜的西班牙商人推搡到队伍前面来,毫不客气地将他们身上的戒指、项链和钱包里的金币掳掠一空。瑞克船长轻蔑地看看苦苦求饶的西班牙商人们,把眼光转向剩下的那帮面无人色的乘客。他看到一位瘦小的传教士站在大家面前,试图保护大伙不受伤害。那个砍鸟的海盗看着让·勒内脖子上的金色十字架便走过去一把扯下来,用牙咬了一下说道:“这穷酸,不是金的。”
让·勒内看到十字架被随手丢在地上,脸顿时涨的通红,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你,你这魔鬼,这十字架是神圣的……”
忽然之间,一个女子冲到海盗面前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还给他,你这脏猪!”在场的人都为这勇敢而鲁莽的举动惊讶不已,尤其是海盗们。当挨了耳光的海盗回过神来便一把将匕首刺向这女子,这时一记长鞭准确地击中他的手腕把匕首击落,瑞克船长朗声说道:“兄弟,我不愿意你得罪为上帝跑腿的人,也不愿意看到你杀女人!”
那海盗嘟囔着推到一边去帮忙看押投降的水手,瑞克船长收起长鞭,走过去把十字架捡起来,他用手轻轻抚摸着耶稣,然后把十字架递给传教士:“拿去吧,这的确是神圣的东西。”接着瑞克船长转眼看着那位勇敢的美丽女子,他严肃地问她:“请问您的名字?”
她毫无畏惧地回答道:“我的名字是卡特琳娜·萨佛。”
“的确,您的勇气堪与那位红发的女海盗相比,倒也不辱没她的名字。”
“没错,当我刚出生,正是西班牙女海盗卡特琳娜·艾兰茨名气最大的时候,我父亲为我取这个名字是为了让我勇敢。”卡特琳娜·萨佛站在甲板上,看着近在咫尺的海盗首领。海风将她的长发和鲜艳的长裙吹地飘扬起来,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瑞克船长看着这美丽而勇敢的女子,心中暗想她不是胆子太大便是傻的出奇,以至于竟然在海盗的刀剑下逞强。不过这位看起来不超过20岁的女孩子的美丽容颜令他赞赏;她的举动更令他敬佩。他就这样看着她,直到那女孩子再次问道:“你们打算怎样处理我们这些无辜的乘客?”
艾维尔·瑞克有些懊恼自己的失神,他嘴角扬起微笑道:“我想看着你们蒙着眼睛捆着双手在船舷上跳舞。”话音刚落几位西班牙商人的妻子便纷纷晕倒在地,那位卡特琳娜的脸上也不禁一阵苍白。瑞克船长轻蔑地看看这群被吓坏的人,随后他的手下们便发出震耳欲聋的哄笑。几个年龄已经很大的海盗船水手议论道:
“他总是这么喜欢吓唬他们。”
“他的恶作剧每次也总能让一些胆小鬼丑态百出。”
“您是一位歌女吗?”瑞克船长忽然问道。卡特琳娜不吭声,扭脸不看他。“好了,您穿的衣服不像一个做裁缝活计的夫人,我现在希望您能唱一曲,慰问一下我们这些辛苦的人。”
“你休想!我想唱的时候自然会唱,不过我绝不会为了一帮强盗取悦而唱!”那女孩气鼓鼓地说道,微撅的嘴唇被风吹起的发丝遮住了一半。
“好吧,我不喜欢强人所难,尤其是对女人。”艾维尔·瑞克耸耸肩,转身走开指挥海盗们搬运货物。
这一群乘客被赶到后甲板上,一个手持火枪的彪形大汉看着他们。这时候不免有些人抱怨卡特琳娜逞强好胜会激怒海盗,“你本来就是卖唱的,给他们唱一首歌算什么?”几个法国人低声埋怨着,那几个西班牙商人则忙着一边给刚苏醒的妻子扇风一边为了被抢走的钱财落泪。卡特琳娜发现没人愿意搭理自己,大家都怕跟她接近会招惹来海盗的敌视。她明白过来这一点之后,便气得眼泪汪汪地坐在角落里不说话。这时候传教士很气愤地说起来:“上帝在上,我们怎么能够埋怨这位好心的姑娘?她做的是对的!”那些西班牙人则生气地说起来:“神甫,你的十字架是她为你要回来得不错,可是不值几个铜子。我们损失的几百枚金币却不知道向谁要。”“没错,而且她得罪了海盗头子,说不定会连累的大家都去见上帝。”
两艘船并行在海上行驶,正午的阳光照的人懒洋洋地想睡觉。这些忐忑不安的乘客们早饭没吃几口便作了俘虏,现在各个饥肠辘辘倒毫无睡意。那些海盗们倒是兴高采烈地开了午饭,他们将黑面包、奶酪和咸肉、香肠拿出来痛快地大吃一气。过了一小会,一个瘸了一条腿的海盗端着一大盆面包给这些乘客们送过来。大伙一边心神不定地啃着面包一边暗中猜测既然肯给自己面包吃,那么这次大概还不至于丢掉性命。大家肚子里有了食物便胆子大了一些,开始偷偷议论起来。
“看,这帮海盗中有不少是残疾人,不少缺胳膊少腿的。”
“他们天天在海上打斗,当然会缺胳膊少腿了。”
“不见得,我听说大部分的海盗船都会抛弃残废的同伙,因为他们是累赘。”
“还有,他们抢了一整船的酒可是没有喝一滴!”
“也许是想都拿去卖钱?”
“海盗哪会缺那几个钱?肯定是他们的首领不许他们在船上喝酒。”
忽然有个年龄大些的西班牙人想起来说道:“咱们碰到的莫非是那个水狮子瑞克船长?听说他的船上不管是年龄多大还是缺了几条胳膊腿的水手,只要自己愿意留在船上的都可以一直留着,并且每次都可以和大伙一样的分钱呢。”
另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西班牙人插嘴道:“这个家伙可厉害得很,西班牙海军围剿过他几次都没得手,还被他击沉了五六艘战舰哪。”
“那当然,他手下都肯为他卖命,听说那些独腿的炮手海战的时候除非肠子被炸出来,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岗位。”
“他的船叫什么名字?”一个法国马戏演员问道。
“好像叫‘狮牙’号。”随着西班牙人的回答,大伙都向海盗船望去,那上面没有写船名,再看那耸立在船头的船首像赫然便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雄狮。“看来正是这个家伙啊。”大伙都不安地说着。
卡特琳娜·萨佛没有参与大伙的讨论,她自觉受了极大的委屈,正在暗自垂泪伤心。正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海面上飘过来,那位海盗首领正立在船头吹奏。他黑色的短发被海风吹得乱七八糟,不过吹得曲调倒很优美。当这笛声响起来,就连最粗俗的海盗也都停止了喧嚣,开始静静地聆听。卡特琳娜从笛声中仿似看到一个孤独的旅人在海上漂泊的辛酸和无尽的寂寞,她不经意间向海面远眺时惊异地发现一截陈旧腐朽的桅杆连着一小片甲板残片正随波逐流地经过帆船身边。桅杆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手帕,这大概是海难后幸存的水手借以将自己固定在桅杆上用的。这可怜的人连白骨也没有留在世上,大概早被海浪卷走,沉入漆黑冰冷的海底。他在世上的亲人恐怕至今还不知道他的下落,还在苦苦地依门而盼吧?苍凉的大海上,海盗的笛声恰似一声呜咽……忽然之间,一丝音线从卡特琳娜的胸中涌起。在她自己还没察觉的时候,歌声已经响彻宽广的水面:
“江河奔流的,
是我绵绵不尽的情思。
海洋汹涌的,
是我执着不懈的努力。
高天行云,
是我洁白的心愿。
甲板和风,
可带来水中央的消息?
夜空高悬的朗月啊,
可否告诉我——
水手的征途上还有多少风雨?”
天水相连,万顷汪洋,海空之间飘荡着天籁之音。当笛声和歌声不约而同地停歇下来的时候,仿佛空气也随着那渐渐消散的余韵而雀跃起舞。“太好了!”无论是海盗还是俘虏,都暗自赞叹,生怕大声叫好唐突了这梦幻般的气氛。卡特琳娜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合着那位瑞克船长歌唱,不由地把生气、害羞和其他许多莫名其妙的情愫一齐涌上脸来,弄得面红耳赤。让·勒内递给女孩一罐水,夸奖她唱得好,又说:“那船长的笛声很优美,让人觉得他不像个十恶不赦的恶棍呢。”
渐渐地一连串的小海岛出现在海平线上,陆地上的海鸥也追逐着帆影出现在天空中。海盗们将几艘小艇放下海去,然后对着俘虏们说道:“自己下去划船,这里离着岸边只有1哩路。”大伙如蒙大赦般的涌下船去,纷纷跳到小艇上。那只一直蹲在桅杆上的大鹦鹉也连忙飞到主人的肩膀上,嘴里嘟囔着:“哈,散场啦!”当卡特琳娜准备下船的时候,那位瑞克船长忽然从海盗船上搭跳板又跳到三桅帆船上。他手里拿着一串珍珠项链,每一颗珍珠都有成年人指头般大小。
“喂,这位卡特琳娜小姐,请留步。”艾维尔·瑞克将项链交到女孩手上说:“多谢你还是为我们唱了一曲,这是你的酬劳。”
卡特琳娜·萨佛虽然不是出身世家也知道这项链价值连城,她摇着头说:“不,我不要。”她觉得自己的意思表达得不够,又摇了摇嘴唇说道:“我不能要偷来的东西。”甲板上又是一阵短暂而尴尬的沉默,瑞克船长忽然笑道:“你既然唱了歌,自然应当得到报酬。”然后把项链硬塞给女孩说道:“另外别担心,这项链不是偷来的——是我抢来的。”说完扬长而去。
小艇上的乘客和帆船水手们看着海盗们远飏而去,不少人开始咒骂起来。卡特琳娜则神情复杂地摆弄着那串珍珠项链,随着小艇向海边慢慢地荡过去。
阿尔及尔海港度过喧嚣不已的一天之后随着夜幕降临渐渐安静下来,这时候“狮牙”号才在月光照耀下进了港。艾维尔·瑞克带着几个手下抬着装满了金条和金币的木箱下船装车,然后赶往海盗王希尔顿·雷斯的宫殿。
在宫殿门口,凶神恶煞般地站了两排佩着长刀的大汉,艾维尔·瑞克看到自己的朋友黑杰克迎出来。黑杰克是海盗王的亲信一直担任雷斯的会计长,当年也正是他诱惑艾维尔·瑞克上了雷斯的船。
“你还好赶到了,过了今天晚上你就要被罚款了。”黑杰克个头不高,整个人瘦的像条枯树枝。他查验了黄金数量之后,吩咐卫兵将黄金押送入库。雷斯属下的各个船长必须在每季度最后一天之前向海盗王交出份额内的黄金,否则轻则受罚,重则会被罢免船长职务甚至是被驱逐出阿尔及尔海盗王国。“不管怎么说,及时就好,赶紧去觐见雷斯吧。”
在尽显奢华的大厅里,艾维尔·瑞克奉命向雷斯王报告此次出海的经过,一群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海盗船长们围坐在大厅两侧,他们脸上或漠然或敌视的看着同僚的工作汇报。
“目前西班牙和葡萄牙海军在航线上日夜巡逻,我跟他们打了好几场的遭遇战。”艾维尔·瑞克轻叹一声说道:“自从英国打赢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后,他们的武装私掠船仗着海军保护四处活动,把我们的传统猎场都霸占了。”
“所以我一直嘱咐你们寻找新的办法来弥补损失,我们靠着大海吃饭,暴风雨来了就要及时转舵才好。”红发的希尔顿·雷斯老而弥辣,他靠在黄金椅背上,一双鹰眼牢牢盯住自己的手下。“有不少船长已经想到了新方法。”
艾维尔·瑞克摇摇头说:“我认为他们的办法不是长久之计。”他不顾身边一片鄙夷的目光继续说道:“买卖奴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瑞克船长身边的一位海盗说道:“早在古罗马的时代,迦太基的海盗就在做这种买卖了。”
“后来迦太基被罗马灭亡了。”瑞克船长冷冷地答道。
希尔顿·雷斯的兄弟艾登·雷斯插进来说道:“后来罗马人也照样作这买卖!”艾登·雷斯长着一满头卷曲的黑发,像头随时会发狂的獒犬般凶悍。他看着瑞克船长说道:“你为人太软弱,早晚你会死在这上面的。”艾维尔·瑞克没吭气,他只是默默地饮酒。
希尔顿·雷斯离开他的座位走到大家中间说道:“好了,各位。大家的最终目的都是黄金,至于用什么手段是你们自己决定的事情。”他高举起手中的水晶酒杯说道:“海盗不应该在陆地上时间太长,我明天也要率领舰队出航,去截击黄金航线上的美洲船队!”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后把酒杯掷碎。
“雷斯王万岁!”大家也跟着一同欢呼起来。
塞维尔的市民们都知道城里的圣胡安酒馆来了一位歌艺绝伦的美人,每天傍晚直至黎明,酒店里总是挤满了顾客,大家都想一睹美人的风采。这一天也是如此,直到接近深夜十一点钟,那位万人迷卡特琳娜小姐才穿着漂亮的衣裙出场,在风琴的伴奏下高歌几阙。在她演唱情歌的时候,大伙都闭气倾听,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她哼出欢快旋律的时候,全场便沸腾起来,大家都合着拍子鼓掌伴唱。直到夜色已深酒店打烊时,酒客们才尽兴而归。
“要是我有你的金嗓子就好了,”卡特琳娜·萨佛在后台卸妆时,酒店的女招待羡慕地说道:“我要是你就嫁给一位显赫的大人物,立刻可以脱离这辛劳的生活,去享受富贵。”她一边帮助卡特琳娜把饰物收拾起来,一边继续自己的幻想:“就像当年里斯本红鲸厅酒馆的鲁西亚小姐,嫁给了英俊的约翰·法雷尔公爵!”
“我倒是恨不得成为那位红发女海盗,率领手下把那些欺负人的恶棍们都杀掉!”卡特琳娜挥舞着自己白皙的臂膀说道,仿佛她是在指挥一支舰队似的。女招待无奈地看着她说道:“你还真是位任性的姑娘啊。”
当一身疲倦的卡特琳娜回到自己在旅店阁楼的房间后,首先掏出贴身口袋里的珍珠项链,想着不久前的那场奇遇。当回忆起自己合着笛声在海上歌唱的时候,心中不由得乱跳一气,她有些生气自己的举动,便把项链丢在梳妆台上说到:“那家伙不过是个无赖头子,还想学着卖艺的一样吹笛子呢!”
忽然一阵笛声响起来,卡特琳娜觉得肯定是自己的错觉,片刻之后才确定笛声是从窗外飘进来的。她快步跑向窗口,双手抓住窗棂用力拉开探首一望——那人正坐在街对面的屋顶上吹奏!
“你……”
“是我,艾维尔·瑞克。”那人优雅地鞠了个躬,走到屋顶边缘。卡特琳娜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试图平静下来,然后鼓起勇气来义正词严地压低声音说道:“你可知道只要我喊一声你就会被绞死?”
“亲爱的卡特琳娜,我来西班牙办点事,顺便看看新认识的朋友,怎么这么狠心要我和绞索打交道呢呢?”瑞克船长微笑着,仿佛在祈求她的庇护。她看他的脸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朦朦胧胧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满头的乱发和下巴上短短的胡须也不像在海上时那样充满了杀气,反而真像个卖艺的人。
“既然是看望朋友,为什么不在白天来呢?”卡特琳娜嘲讽地看着海盗,他对于这样的揶揄只付之淡淡地一笑。
“我的船刚进港,所以没来得及等到天亮就来看您——这是我送给您的东西。”船长从屋顶上拿起一束花来。
“这是你在海上的战利品吗?”
“不,这是我刚才爬上房顶时在一座凉台上找到的珍宝。如果我能有这个幸运把她献给您的话……”
“难道你就这样把花扔过来?”
“当然不,您知道我在海上经常跳来跳去,就像现在一样。”瑞克船长一边说着一边奋力一跃,试图跳过这看起来很狭窄的街道落到旅店的房顶上。没想到就差了一点没够到,他的脚尖擦着旅店房顶的边缘滑了下去,瑞克慌忙向前抛掉鲜花伸出双手试图抓住房檐,但还是掉了下去。卡特琳娜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以免喊出声来,她听见窗下的街道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几个人跑过来慌慌张张地问道:“船长,你没事吧?”“快抬他走!”
卡特琳娜钻出阁楼的窗子走到屋顶上,她向下眺望只看见无边的黑暗,只有那束被抛上屋顶的鲜花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脚下。于是她捡起来,怀着欣喜和担忧兼半的心情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瑞克船长没有出现;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没有出现。来圣胡安酒馆的客人们发现卡特琳娜在唱歌的时候经常心不在焉,有关神秘的崇拜者向她求婚被摔死的流言蜚语也迅速地传递开来。到了第五天,卡特琳娜出场时发现有个熟悉的人也在观众中喝彩——艾维尔·瑞克身上穿着黑天鹅绒衣服,头发和胡子都梳理整齐了,看起来就像个有身份的皇家学院大学生。在他身旁放着一副拐杖,看来这就是那晚献花蠢动的结果。随着二人眼光在一瞬间交接,所有的疑问、担忧和喜悦的问候便统统印在彼此心中。
“今天我为大家唱一首新歌!”卡特琳娜大声宣布。随后她合着风琴欢快的曲调唱出了这充满喜悦的歌:
“相聚的那几次,
曾无数次地重复在我心上。
相聚的那几小时,
竟将我所有的岁月充实,
日子再平凡也会闪闪发光。
有时我想——
你是否在默默地也把我盼望?
那轻盈的白鸽是你的身影,
那鲜蓝的天空是你的衣裳?
那澄翠的荷叶是你的雨伞,
那玉洁的荷花是你的脸庞?
我曾经自诩为飞鹰,
令人吃惊地倔强。
可现在却这样的脆弱哟,
孤独的高傲全变得牵强——
我是为你折下了翅膀。
相聚太短太短,
期待好长好长。
一日三秋,
体验着挂念的惆怅。
不知你是否也一样?
朝看红日东升,
夕看西下斜阳,
晴朗的夜里,
也望星空,
也望月亮。
任我高傲张皇,
任我雄心高亢。
却再也删刈不掉这情苑的青草,
我谛听这心花开放的声音,
正在春风吹到的地方。”
卡特琳娜恋爱了!这消息很快被人们亲眼证实:一位三十岁上下的青年每晚都守在酒店听她歌唱,白天则陪着她在塞维尔郊外的原野散步。虽然这对恋人并不常去人多的集市等地方闲逛,还是不断的有人遇见他们,并把这消息传播的更广。对于当事人卡特琳娜·萨佛而言,这一切更像是一场梦。“我怎么会爱上一位海盗呢?”她经常如此的怀疑,然而在密切的交往中,瑞克船长的人格魅力却令她着迷。当初他潜入塞维尔的鲁莽举动令她感动,而现在他冒着生命危险配在自己身旁却应该说是置生死于度外了。瑞克船长随时可能被人认出而被捕,他的安全就像风中之烛般脆弱,这倒激发了卡特琳娜母性的爱怜。
在一次次的彻夜长谈中,卡特琳娜了解到这位自由渴望不平凡生活的梵蒂冈神学院学生是如何逃学游历,最后被骗上海盗船的。这十年的航海生涯中,艾维尔·瑞克凭借自己勇敢自负的性格多次深入虎穴夺取财宝,在欧洲海盗和阿拉伯海盗间的大火拼中一举冲入敌阵击沉了旗舰从而得到希尔顿·雷斯的赏识。瑞克也曾经几次试图了解心上人的经历,卡特琳娜却总是支吾过去,因为如果回忆起那不堪回首的经历,心灵的碧空会立即变成无边的沼泽直至将整个灵魂都吸入仇恨和耻辱的深渊中。然而,神话中的恶魔与生活中的恶人同样都具有无边无际的追逐能力,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总归还是发生了。
这一天,两人在郊外漫步时忽然遇到了一位熟人:法国传教士让·勒内。可怜的传教士在发觉是瑞克船长时,不由得两腿发软差点坐到地上。可是卡特琳娜小姐温柔的请求却使他不由得不答应帮助这对恋人保守秘密,传教士以基督的名义保证了三次。随后在乡村酒店的饭桌上,让·勒内道处自己的苦衷:他被派往美洲传教,可是一直没有去美洲船队启程,所以暂时寄居在塞维尔的皇家大教堂。看起来西班牙的神职人员们对于这位贫穷的法国同行并不大殷勤,所以让·勒内也经常在塞维尔的郊外散心。
“你可以搭我的船去美洲!”瑞克船长慷慨地许诺,让·勒内连忙说为上帝工作的人搭乘海盗船去散布福音的举动未免有些惊世骇俗。最后卡特琳娜邀请传教士朋友去看自己的演出,这位法国人显然没有同胞的那种浪漫气质,他认为上帝的信徒不应该出现在酒店里,所以还是婉言谢绝了。在告别的时候,传教士劝瑞克船长:“最好还是脱离这同绞索打交道的行当吧。”后者苦涩地答道:“我不知一次地想过,可是那些追随我的手下又该如何呢?我不忍心让他们无依无靠地在海上漂泊。”
正在他们话别之时,一辆漂亮的四轮马车从道上跑过去。车厢里的一位乘客把车窗帘子掀开一角,欣赏郊外的景致。当他看到谈话的三人时,不禁大吃一惊。所以在经过三人身边时,他连忙向同行的伙伴详细打听起来。
到了晚上,座无虚席的圣胡安酒馆来了几位新客人。为首的显然是一位贵族,他大约有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龙涎香皮子的外衣,虽然苍白的脸上涂了脂粉依然遮不住那一条条细皱纹。当卡特琳娜走出后台的时候,这位贵族的眼睛便像恶犬盯住一块牛排般地目不转睛。卡特琳娜习惯性地环视场内一周,当她看到这人时,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玛格丽特,你现在过得不错啊。”贵族大声说道。卡特琳娜顿时陷入狂怒之中,她顺手从柜台上抄起一瓶朗姆酒便砸了过去。“恩里克你这个畜牲,你给我滚出去!”那贵族慌忙用手去挡,被酒瓶砸得不轻。贵族恼羞成怒,对着手下说道:“给我把这个侮辱贵族的泼妇拿下!”他的随从们便立即向卡特琳娜扑过去,没想到半中间飞来一把长椅将几个随从砸翻在地。瑞克船长闪电般跳出来,用手枪指着贵族的额头说道:“快滚!”那贵族恨恨地离去了。艾维尔·瑞克回首看着卡特琳娜,她正站在那里一边发抖一边哭泣。
在旅馆的阁楼上,卡特林那一边哭泣一边向情人说出往事:“我的真名是玛格丽特·达·伽马,我是葡萄牙人,伟大的航海家、印度总督瓦斯科·达·伽马便是我的祖父。可惜自从祖父死后家道中落,到了我降生之时家里更是因为父亲沉溺于赌博而家徒四壁。我妈妈是出身于西班牙北部的贵族后裔,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后来父亲因为赌债入狱,我就被领到我母亲的远房亲戚家,就是刚才被你打跑的堂·恩里克公爵家里。他看着我喜欢唱歌便请了有名的老师来教我,平时对我的衣食住行都很体贴照顾。我原本把他当作父亲一样爱着,没看到他和蔼面目下那邪恶的心肠。当我的年龄渐渐变大时,他对我的态度便从亲昵变成猥亵。”说到这里,卡特琳娜愤怒的双目仿佛喷出火来一般:“终于有一天他糟蹋了我,我那时只有十四岁!”接着她的身躯一阵接一阵地抽搐,眼泪像绵延不断的溪流一般从眼眶汹涌流下。艾维尔·瑞克紧紧搂着她,安慰他,自己实际上被这耻辱气的血液倒流。他一把板过她的肩头,看着她的脸发誓说:“我今晚就去砍掉那畜牲的头!”说完便走,卡特琳娜连忙拉住他的手说道:“你等等,等我把话说完!我后来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开始浪迹江湖的歌女生涯。我曾一千次一万次的想报仇,我恨不得把那个污辱我的禽兽碎尸万段!可是我一个女子没办法复仇,我为了忘掉过去才改名叫卡特琳娜·萨佛。后来我听说堂·恩里克被教皇封为那不勒斯国王已经离开了西班牙,这才回到这里。我的确想过和他同归于尽,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能让你去,你人单势孤找他拼命一定有去无回——我不能让你去送死,因为我爱你!我不能再忍受孤单一人流浪的生活了!”
看着她忧伤的眼睛,艾维尔·瑞克纵有万丈的愤怒也被化为一捧静水。他说道:“你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你的耻辱就是我的耻辱,这仇我一定要报,就算那个堂·恩里克是罗马皇帝我也要用剑砍掉他的头!你放心,我不会鲁莽到一个人找他拼命。”
卡特琳娜用手轻轻放在他的唇上,阻住了他滔滔不绝的表白。她坚毅地看着他说道:“我又何尝不是?我是很自私的人,我不愿让你离去而让你受着巨大的风险留在这里——请原谅我。从我决定爱你的那一刻起,你的国家就是我的国家;你的大海就是我的大海……”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瑞克船长拔出手枪警惕地打开房门,让·勒内一闪身溜了进来把门关上。“上帝保佑,幸好我问了卡特琳娜小姐的住址!瑞克船长,你在酒店打架被人认出来了,现在塞维尔全城都在通缉你呢。快走吧!”
艾维尔·瑞克听了这话,顾不得感谢传教士转身便对着卡特琳娜说:“你刚才说我的大海就是你的大海,跟我一起走吧!”让·勒内急地打断他说道:“现在你们一起闯出城去目标太大了,我看还是瑞克船长先走,我可以陪着卡特琳娜小姐到乡下躲几天,然后你再来接她走吧。”
“亲爱的,我不愿意成为你的拖累,你先走吧。让·勒内是个好人,他会照顾我的,你放心吧。”卡特琳娜也急急地劝道:“只是你一定要来接我啊!”她泪眼汪汪地看着瑞克船长,生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
“好吧,我先走。”艾维尔·瑞克斩钉截铁地说道:“你放心,除非死亡才能阻止我回来。”
“瑞克!”她叫住他,郑重地告诉他:“我很脆弱,不要死在我前面!你发誓!”
“我发誓!你也一样,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等我回来!”
“我发誓!”她紧握着他的手,也这样承诺他。
阿尔及尔港的泊位上,一艘艘不同型号的海盗船上都在热火朝天地修理破损、补充粮弹,准备出海参加雷斯王的黄金航线猎杀行动。在“狮牙”号的船长室里,黑杰克见到了瑞克船长。“雷斯命令我们这批支援舰队马上出发,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一直在准备啊,只是最近半年打了不少恶仗,船身需要修补的地方太多,否则无法承受远洋航行的风浪。”艾维尔·瑞克含含糊糊地说道。
“我看70%的损伤都是在你强行冲出塞维尔港的时候弄得吧?幸好当时西班牙海军主力不在,否则你就完蛋了。你总是挂着西班牙的旗帜四处劫掠,被他们抓住的话一定会剥了你的皮。”
“其实他们不应该发这么大的火,我也是为了生活啊,这就好比街头小贩卖的鱼子酱都挂着黑海鱼子酱的招牌一样。”瑞克船长毫不在乎地说道。
“你要抓紧时间了,如果赶不上作战的话,希尔顿·雷斯也会剥了你的皮。”黑杰克警告他。这时候有人在甲板上大声吆喝:“船长,有个传教士找你!”艾维尔·瑞克听了浑身打个激灵,连忙跑出去一看,来人身穿的长袍上布满了鞭痕和血迹,正是让·勒内。
“堂·恩里克公爵在乡下找到了我们,他把我吊在树上鞭打了一顿,把卡特琳娜小姐劫持到那不勒斯了!”让·勒内含着眼泪说道:“卡特琳娜小姐不停的咒骂、挣扎,他们就把她装在麻袋里扛走了。我被人从树上救下来后就连夜坐了三天船来找你。”
艾维尔·瑞克二话不说,立刻下令:“起锚!升帆!”黑杰克对他大喊道:“你疯了?”
“我当然没疯。他们去那不勒斯至少有十五天的航程,我能追上他们。”瑞克船长冷静地回答他。“我发过誓要去接她。”
黑杰克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你忘了雷斯的名言了?海盗是没义气没信用可讲的。”他指着岸上说道:“你认为公爵的船队会没有西班牙海军护航吗?陆地上的女人多的是,你干嘛要为了一个娘们去发疯?”
艾维尔·瑞克看着自己的朋友,这十年来他从来对黑杰克言听计从,从一名水手升到了船长的位置。现在他必须出自己的选择,于是他告诉黑杰克:“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一半的人口是女人,可只有这一个娘们是属于我的。”
卡特琳娜已经分不清自己在船舱里被关了多长时间了,自从她用藏在头发里的小刀刺伤了堂·恩里克公爵之后就被拳打脚踢地丢进了漆黑的底舱。没有食物也没有水,只有前几天一帮打手硬灌她的一杯苦药。她的嗓子干的冒火,剧烈的疼痛。一想到自己被带到那不勒斯后会发生的事情,她就恨不得立即自尽以免得受辱,只是艾维尔·瑞克在分别时的那句嘱咐才勉强令她挣扎着活下去。“亲爱的瑞克,你还在赶来的路上吗?”卡特琳娜背靠在阴冷潮湿的粗木船舱板上,在心里反复地念叨:“求求你,快点来吧!”
堂·恩里克公爵站在前甲板上,带腥味的海风吹得他极为舒畅。他乘坐的“幸运女神”号三桅大型帆船排水量有一千吨,里面装满了他的手下们从美洲印第安人手里夺来的金银。当然,里面还有更珍贵的财宝——一只四年前逃离笼子的金丝雀。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禁一痛。前几天他想亲近玛格丽特之时,却不料这贱女人竟用小刀直刺他的咽喉。幸亏他躲得快,刀刃在脸上划了长长的一道,他很担心会破相。这该死的贱货!可惜西班牙国王派驻那不勒斯的公使也在船上,只好到了那不勒斯之后再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大人,右舷有船!”了望的水手忽然叫起来:“是一艘西班牙级大战舰,正在向我们驶来。”
堂·恩里克毫不在意:他有西班牙海军精锐的五艘大战舰护航,自己又在海岸线上行驶,自然很是安全。这时候了望的水手又报告说:“又出现了一艘船,是混合式快船!混合式快船打旗语说受到海盗追赶,请求我们保护。”堂·恩里克命令道:“开几炮把这两艘船都轰走!”忽然转念一想,自己新任那不勒斯国王,如果能打一场漂亮海战的话倒是建立威信的好机会。于是他又命令道:“让护航的西班牙海军迎击海盗船!”
信号长发出了信号,过了一会报告说:“护航舰队指挥官请您收回成命,他们的使命是保护您安全到达那不勒斯。”这时了望员报告:“西班牙级大战舰信号:我属于黄金航线上的葡萄牙返航船队,船队被海盗袭击,大部分金银和船只被掠,请求西班牙海军帮助夺回。”
堂·恩里克闻言大喜:“葡萄牙的财宝要落入我们的钱袋了。听说地中海海盗正在黄金航线上大肆抢劫,每艘船都装满了金子。那艘海盗船上的金银想必也不少,命令护航舰队出击,我授权他们分得一份战利品!”
有了黄金的诱惑,那五艘犹豫不决的护航舰只鼓足了劲转向作战。海盗船发觉不妙掉头就跑。可能是因为船上的载重太多的缘故,海盗船的速度并不快。这更吸引着西班牙舰只兴奋地追赶,“幸运女神”号由于载重较多,慢慢的与护航军舰拉开了距离。这时候那艘得救的西班牙级大战舰靠近“幸运女神”号右舷,它的船长站在舷边大声表达自己的感谢。
“告诉他们,救他们的是那不勒斯王堂·恩里克。”公爵得意而傲慢的吩咐手下。
“好得很!我们的谢礼马上就到!”随着葡萄牙船长一声令下,船上的火炮一齐开火!“幸运女神”号措手不及,甲板上马上躺倒了一大片人,右舷甲板上的火炮也被摧毁了大半。堂·恩里克大吃一惊,恍惚间看到葡萄牙战舰的船首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雄狮。
来人正是艾维尔·瑞克,被他说服的黑杰克指挥着混合式快船逗引的西班牙护航舰队远离堂·恩里克的座船,他则凑过来实施突袭。转眼间“狮牙”号的第二轮炮击又开始了,这次炮击的重点是桅杆和底层炮口。清醒过来的西班牙人也开始了反击,那些还能射击的大炮纷纷开火还击,打得“狮牙”号也腾起了层层火烟。
“瞄准了打,别心急!”瑞克船长站在舰桥指挥若定,他手下的水手们纷纷用火枪向敌舰射击,把那些惊慌失措的西班牙水手送下地狱。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瑞克船长忽然觉得左肩一麻,鲜血飞快的渗出来。他抬头一看,是敌人的了望员站在桅杆上用火枪狙击自己。
“可恶的浑蛋!”他一边咒骂着一边举枪瞄准,正在这时两门重榴弹炮的炮弹同时打中了“幸运女神”号的主桅杆底座,木质的桅杆齐根被打断,桅杆上的了望员惊叫着随桅杆一起倒下跌进大海。桅杆被打断的三桅大型帆船像瘫子一样动不了了,只好任凭海盗们将钩索抛过来将自己拽向敌舰。紧接着挥舞着弯刀的海盗们蜂拥跳上敌舰大肆砍杀,艾维尔·瑞克手里拎着一把圣骑士剑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仇人。他从甲板上一直搜索到船舱里,除了那位吓得半死的公使之外,没找到其他人。正当他准备下到底舱时,忽然有所醒悟,他拽过那位公使丢进底舱,下面立刻传来一声枪响。还没等埋伏在暗处的堂·恩里克装好下一发子弹,瑞克船长便冲了进来。堂·恩里克见势不妙,扔掉手枪拔出腰间的蛇型剑刺过去,艾维尔·瑞克用间隔开,这两个人便你来我往的展开格斗。十几招过后,艾维尔·瑞克受伤的肩膀使他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伤口的血流得太多,令他眼睛发花,便被堂·恩里克刺中右腿摔倒。堂·恩里克一着的手立即逼上前补刺,却没想到黑暗中伸来一只腿将他绊倒,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艾维尔·瑞克趁机爬起一跃,把圣骑士剑牢牢插在那不勒斯王的胸口。当他站起来时,一个柔软冰冷的娇小身躯便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卡特琳娜!
“亲爱的,你还好吧?”艾维尔·瑞克反复问着,他的情人却一声不吭。瑞克船长把卡特琳娜领到甲板上,才发觉她早已泪流满面地指着自己的嗓子不断地摇头——她的声音被毁掉了!“对不起,我来晚了!”瑞克船长紧紧地拥抱着卡特琳娜,血和泪一起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胜利!万岁!”“狮牙”号上的海盗们望着熊熊燃烧的“幸运女神”号残骸狂呼乱叫,“狮牙”号顾不上打扫战场便匆匆掉头离开,以免西班牙护航舰队追赶上来。在漫天火焰的映衬下,两个终于团聚的情人手拉手站在船头,看着远方无尽的海天一色,白云朵朵。艾维尔·瑞克对着卡特琳娜说道:“我的国度就是你的国度;我的大海就是你的大海;我的声音就是你的声音;我的生命就是你的生命!”卡特琳娜微微一笑,把脸深埋在爱人的胸膛。
这时候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从船长室晃了出来,让·勒内像条死鱼般的仰面横躺在充满了硝烟味道的甲板上喘气。
“我的上帝啊!神甫,整个海战过程中你都在呕吐吗?你的晕船症越来越厉害了啊……打起精神来,我们正向着美洲前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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