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埃博拉病毒,是始发于扎伊尔北部埃博拉河畔的一个村子里,被专家们定为“危险四级”的病毒,它的危险系数甚至高于引发爱滋病的hiv。这种病毒一但侵入人体内便开始分解人体组织,直至各种器官变成浆状,然后鲜血开始通过耳、鼻、眼等乃至皮肤向外渗出,最终导致死亡。目前尚无药可医,患者死亡率在80%以上。
——题注
一
荣城面临灭顶之灾!
这个有着几十年光荣革命传统的县城,几乎在一夜之间因涉嫌**“唿啦啦”倒了10几位党政主要领导干部,使全城处在了群龙无首的微妙时期。
恰在此时,该城对外输出的劳工中,有5人合同期满,从扎伊尔打道回府。
几乎与此同时,从异国它乡传来了该国正在流行埃博拉病毒的消息,引起了人们的高度警觉。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他们将这可怕的病毒也一并带进城来。个别“仗义直言”的市民甚至扬言要将他们逐出城外。
在此危难之际,领导全县人民的重担责无旁贷地落在了县府“幸存”的一老一少的两位秘书——老刘和小梁的肩上。
瞧,把他俩忙得晕头转向:
“喂,我再说一遍,你们的事过两天等新领导们来了再说嘛!什么?等不及?要停产?那可不行,你们是县里的支柱企业,如果停了,一天的损失就是多少万,让城里这几万人喝西北风去?怎么办我也没办法,但生产绝对不能停!”
说罢,老刘“咔吧”一声将电话挂断,象躲避瘟神似地躲开了它,一边掏出手帕擦拭着他那寸毛不长的“智慧型”的脑壳,一边愤愤不平地嘟囔着:“这些赃官,他们倒好,贪污受贿够了进局子里享清福去了,把这烂摊子甩给了咱们。唉——啥时候才算是个头哇!”
“快啦!听说新领导班子的人选已经内定,走马上任就这两天的事了!”小梁安慰道。“但愿如此!”老刘似乎有什么预感。
“刚才是永红机械厂的电话吧?”
“还能有谁!”
“他们厂的张厂长已经跑了好几趟了。说现在厂里的经费极缺,连购原材料都成问题,再不解决恐怕……”
“解决?谈何容易?他们抓的抓,躲的躲,把咱俩推到了前台,要权没权,要钱没钱,总不能把老婆孩子卖了换钱吧!”
“我的意思咱们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哼!当初提办公室主任时,他们愣把老高拽上去却把我一脚踢开……唉,鞍前马后一辈子,到了——真让人寒心哪!”
“老刘,你受的委屈大家都知道,他们拉帮结伙的不也都进去了么。咱们也就不要太计较。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筹到一笔资金,不能眼瞅着让工厂仃产啊!”
“那又有什么法子?县财政的资金都已冻结,要等上级调查组前来调查。不要说别的,咱们这个月的工资都成问题……”
“那能不能从银行贷款呢?”
“嗨,如果银行给他们贷款他还来找我干什么?他就是想让咱们给他作保!”
“那咱们就赶快去给他们担保呀!”小梁迫不及待地说。
老刘苦笑着摇摇头,“小梁哇,你太年青,这里头的事你不懂!你想想,银行为什么现在突然让我们担保?这不是明摆着对他们不信任吗?现在谁说得准他们同这起受贿案有没有牵连?万一……”
“那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小梁不以为然。
“救?怎么救?给他们担保?咱们算老几?万一出了问题谁负责?”“我负!”
“你!”老刘愣了一下,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道:“小梁哇,我劝你不要感情用事。在这办公室里,我就同你处得不错,你热情、诚实、善良,不象他们!正因为如此,我才给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是非常时期,咱们干得再好那成绩也是人家的,可一但出了问题,那责任可全得由你自己担着,搞不好还有可能成为人家的替罪羊!你没瞧见,如今人们躲都躲不及,你还……”
“老刘,别说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能眼瞅着工厂瘫痪而袖手旁观啊!”
说罢,他带上县府大印头也不回地向银行赶去。
当他办理完担保手续、赶回县政府时,办公室内已空无一人,只见办公桌上压着一张字条:
小梁:
刚接到地委通知,新领导们正在集中学习,估计还需过几天才能上任。我现在去地区迎接他们的家属,县里的工作你先负责抓一下!
老刘即日
倏地一下,小梁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他是前年才参加工作的大学生,还缺乏工作经验。老刘在时,虽然并不管什么事,可他总觉得还有个主心骨,有个伴儿,而现在千斤重担一下都撂在了他这稚嫩的肩头,他有些支撑不住了,觉得有些发晕,伏在桌子上,恍惚间看到了台历上的23号,冷不钉又想起了今儿是新分配来的大学生报到的日子。
他急忙用冷水激了激脸,叫上司机向着火车站疾驰而去。
二
从扎伊尔归来的5名劳工中有一位突然患病住院,高烧不退,腹泻不止,病因不明。
消息不径而走,引起轩然大波。虽然大夫们尚不能对此作出准确的诊断,但那些不是大夫的“大夫”们对此却早已有了定论。
于是,过去总是人满为患的县医院忽然间冷清了许多,除了一些危重病人,连医护人员也难觅踪影。
这对于已忙得焦头烂额的小梁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安顿好大学生们的吃住,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院了解情况。
“沈院长,您无论如何也要告诉我真实情况!他们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迟迟做不出诊断?”
头发花白的沈院长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从临床上来看,病人的症状象痢疾,可由于他们的来历比较特殊,不能不予以重视。据说埃博拉病毒的主要特征也与之相似,但因为目前我们还没有这方面的资料,更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病例,所以一时还很难对此作出准确的判断!”
“那您的意思……”
沈院长略一沉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我们的意见是为了确保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对!”小梁表示赞同,“那需要采取一些措施吧?”
“我们已经研究过了,准备对病人实行隔离观察,不过……”沈院长有些迟疑。
小梁见沈院长面有难色,便道:“你们有什么困难就只管说,我想办法解决!”
“只是目前病人很难得到护理……”
“那怎么行!为什么?”
“这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怕传染呗!”
“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病人等死啊!”
“是呵!可现在的思想工作难做呀!况且他们提出的一些比如给医护人员配备防护设备啦、按时发放‘危险津贴’啦、为其办理人身安全保险啦等等,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所以……”
“我看这样吧,所需经费有我去筹集,请您再做一做大家的思想工作!”小梁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当他取出自己的全部存款,又四处筹措了一部分,送到医院,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返回办公室时,人尚未进屋,哭声已然传了出来,原来是前任县长的太太。她哭天抹泪地述说着那些人如何“狗眼看人低”,如何在其丈夫刚被停职便加害于她,将她赶出了工作单位。并威胁说如小梁不出面解决的话她就死在县府门前等等。谁能想到,这位几天前还不可一世、使唤小梁就如同使唤她家的使唤丫头似地贵夫人,如今竟把“丫环”当成了“救世主”,死死抱住他的双腿不肯丢手。
小梁好言相劝,送走了“旧太太”后,又给她所在的永红机械厂的张厂长挂了电话,可不论他怎么做工作,对方就是不松口。张厂长声泪俱下地诉说了这些狗仗人势的‘官太太’们如何横扬拔扈、目中无人,如何竟敢在大庭广众面前打了自己的嘴巴,自己又怎样忍辱负重地反上门去给她赔礼道欠,才保住了乌纱帽云云,并发誓道:“今后用人宁肯要流氓无赖也决不再要‘官太太’!”
很快,荣城便掀起了一股退“旧太太”的**,那些曾经光彩照人、不可一世的“旧太太”们,如今却成了无人问津的“丑小鸭”,尽管小梁挨家挨户地做工作,可还是避免不了被“淘汰”的恶运。
与之相反,新分来的5名大学生却炙手可热。由于他们都是小梁和老刘从人才交流会上选拔出来的本地急需的专业人才,虽然上面还没有定出分配方案,可人们都自发地前来打探,同小梁套近乎要人的更是络绎不绝。
面对这种情况,小梁喜忧参半:喜的是如今人们尊重人才、尊重知识;忧的是那些无人要的旧太太们如何处置?
恰在此时,接到了老刘的传真,称他即将带领新领导的太太们抵达,要小梁做好安置工作,并预先联系一下她们的今后的工作单位,还附上了新官太太们的名单:
姓名身份年龄学历
1李晓梅县委书记夫人52相当于大专
2齐慧娟县长夫人51相当于中专
3吴静财政局长夫人48高中
4曹翠娥公商局长夫人46高中
5张丽花公安局长夫人45高小
…………
知道老刘就要回来了,小梁感到一阵轻松,仿佛象一头不堪重负的小牛犊终于将至目的地时一样,眼里闪现出希冀的光芒。但同时他又感到非常棘手:领导们的工作自然用不着自己操心,可他们的太太……他又面临着一道新的难题!
三
那位住院隔离的病人的病情尚未得到控制,其他四位归国劳工也都以类似的症状住进了医院。顿时,整个荣城象个即将爆炸的弹药库,人心慌慌。许多人都暗自做好了准备,准备一有风吹草动便逃离这座县城。
人们已经到了谈“病”色变的地步!
收治病人的县医院这时早已唱了空城计,不仅病人们逃得精光,连医护人员也拒绝上班,声称“给再多的‘危险津贴’也不去卖命了!”
尽管小梁声嘶力竭地宣传革命的人道主义,可人们依旧无动于衷,个别原本答应来的到时也踪迹皆无。
幸亏在此时此刻,几位等待分配工作的大学生们挺身而出,主动承担了全部的护理工作,解了燃眉之急。
鉴于“旧太太”们的遭遇,小梁断定,“新太太”们的工作安排一定会遇到很大的麻烦!不料新太太即将到达的消息传开后,竟出现了人们争先恐后地争抢“新太太”的局面。一时间,小梁的办公室比牛市都热闹,人们你争我夺,象抢购断档已久的紧俏商品似的,有时竟忘乎所以地将小梁甩在了一边讨价还价。更令人纳闷的是,连先前对“官太太”恨之入骨的张厂长也夹杂在“抢购”者中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张厂长您这是……”小梁不解地问。
“呃!嗷——嘿嘿、嘿嘿……”张厂长的脸更红了。
于是,在小梁的办公室里,上演了荣城十分滑稽的一幕:一边,是垂头丧气、哭天抹泪、无人问津的“旧太太”;一边,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就已供不应求的“新太太”。
更让小梁始料未及的是在他走后,也就是老刘派他去省城请专家之时,荣城爆发的一场亘古罕见的“太太争夺战”:
刚刚抵达的“新太太”们倾刻间成了人们竞相争夺的对象,人们纷纷争先恐后地宴请她们,仿佛她们多吃一口是对自己莫大的恩赐似的。据不完全统计,从“新太太”们到来之日起至工作安排结束止,书记太太吃请56次,县长太太吃请50次,财政局长太太吃请48次,工商局长太太吃请45次,公安局长太太吃请36次。其中每人每天均在5次以上。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书记太太”,创下了平均每天8次的纪录,堪称世界之最!
而此时此刻,那些前几天还炙手可热的大学生们却无人问津,原先定好的用人单位也都改弦易辄,将目标转向了“新太太”们。那些过了时的“旧太太”们更是成了昨日黄花。
当心急火燎地小梁赶回县府时,几天前还闹哄哄的如同集贸市场的办公室里此时却秩序井然。望着正不慌不忙地品着茶水看着报纸的老刘,小梁惊诧地问:“人呢?”
“都安排下去了!”
“这么快!怎么安排的?”
“嗨,那还不好办!由太太们自选工作单位不就得啦?”
“那还有那些‘旧太太’们呢?”
老刘泰然一笑:“那不更好说了,我给每个抢‘新太太’的单位一人搭配了一个‘旧太太’,双方自愿,这不就得了!”
“嘿呀,真有您的!”小梁佩服得五体投地,“到底是老同志,办法就是多!”
“哪里哪里,这些日子如果不是你撑着,这县城不早乱套了!”老刘十分谦虚。
“嘿嘿!”小梁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忽然又想起了几名待分的大学生,便询问起他们的情况。
“这……你自己看吧!”老刘略一迟疑,打抽屉里取出一份安置计划,递给小梁,讪讪道:“我也给他们大致对了对口,怎么样?还不错吧!”
小梁接过计划一看,不禁愣住了,只见上面写着:
姓名性别年龄分配方案
张志国男22交通运输专业→邮递员
雷雪女21进出口贸易专业→看厕所
耿忠男23外语专业→门卫
洪梅女22财会电算化专业→收发
王强男22环境监督专业→清洁工
…………
“这、这合适吗?”小梁十分诧异。
“名额有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再说这都是经过集体决定的!年轻人嘛,就是应该锻炼锻炼,这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可他们都是咱们选拔来的各单位急需的专业人才啊!”
见小梁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老刘又十分耐心地启发道:“小梁哇,看什么事眼光都要放远一些,咱们的工作首先要让领导们满意,只有领导们说你干得好你才干得好,如果领导上说你干得不好,你干得再好也白搭!所以,在处理这个问题上,咱们首先要让‘新太太’们满意,只有她们满意了,领导们才会满意,领导们满意了……”
四
病毒警报解除了。
新领导们也终于走马上任了。
荣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勃勃生机,一度困扰着市民们的“埃博拉病毒”经省城来的专家鉴定只不过是普通的病毒性痢疾。但由于病人长时间得不到有效地治疗,已呈现严重的虚脱状态,后在大夫们的全力救治下,终于转危为安。
人们之间也又恢复了往日那种其乐融融的气氛。
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也很快走上了正轨,当然,老刘自然也功不可没,被提升成了县府办公室主任。只是小梁在县医院擅自决定发放的“危险津贴”由于县财政没有此项开支,他只得自掏腰包,将几年来的积蓄“贴”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正在逐月从工资中扣还。
大学生们也都走上了他们各自的工作岗位,由于这都是些与人们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工作,所以人们不论愿意不愿意,每天都少不了与之打交道。领导们似乎都很关心他们,有的问寒问暖,有的颔首致意,有的神彩飞扬,仿佛有这些大学生们在此衬托,自己又高大了许多似的。老刘更是对他们关心倍至,每逢进出大门取报纸上厕所之时,总少不了和他们聊聊,临了还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些鼓励他们的话,然后泰然自若地离去。
大学生们也都很感激他!
一切似乎都趋于平静,人人都心安理得,惟有小梁感到内心有愧,不敢上街,不敢见人,每逢进出县府大门时,总要佩戴一副墨镜,躲躲闪闪的。特别是自从那位女大学生看了厕所以后,他连那个厕所也不敢去了,宁可舍近求远。有一次由于憋得太急,迫不得已他只得去了一次那个厕所,出来后语无伦次地说:“你还好吗?”见姑娘不解地望着他,他又忙不迭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对你的工作……”
姑娘嫣然一笑,说:“我觉得挺好的!这里既可以看书又可以学习……”
不等她说完,小梁便逃了出来。那轻柔悦耳的声音在他听来象是在扒自己的皮!
他也曾私下里找了永红机械厂的张厂长,请求他收留原先预定的那位大学生。张厂长苦着脸道:“这都是我们厂急需是人才,我又何偿不想要,但是没有指标了。本来我还可以再要一个,可老刘硬把那个过了时的东西搭配了回来……”
过了不久,县里专门动用了一笔教育经费,将“新太太”们送往各高等院校去培训,以使其能胜任自己的本职工作。
小梁也奉命前往车站去为她们及带队的老刘送行。一路上,老刘同“新太太”们谈笑风生,挥洒自如,与牢骚满腹的昔日相比,仿佛换了一个人。而生性活泼的小梁,此刻间却沉默寡言,默默地注视着兴高彩烈的老刘和众太太远去。
火车走了,病毒走了,可小梁隐约觉得,似乎有种危害更大的病毒已然袭来……
{完}
初稿于一九九六年三月二十三日
九六年七月十二日改于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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