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断煌劫 > 第十章 神器之争

?    蜀山险绝,危崖摩天。萱瑶独立于拔地巨峰上,周围皆是凄沥呼号的怨灵戾鬼。脚下离峰颠不远处,竟是滚滚蒸沸的血池,浓浊腥腐的气息旋绕充缠。萱瑶轻阖秀目,纤睫微颤,如云轻拢的发鬓被山顶罡风渐渐吹乱。血池中骤然浮起一团牛面人身的鬼灵,张牙舞爪,煞是可怖。鬼灵逐渐逼向萱瑶,口中兀自喃喃:“诅咒之血实乃寡人寻复所失,睥睨天下的阻碍。寡人要除掉你,除掉你!”

    “瑶妹!”濯寰惊唤一声从睡梦中醒来,却见四周黑湿一片,不觉苦叹,正欲闭目调息,却闻远远一阵熟悉的鸣吟起伏不断,心下顿时澄明:蛟兄成功脱出磐龙石,三公主大计开始了!

    “太子!太子!”濯寰正暗自欣庆时,贻馨匆匆赶来,揭开红珊骨玉盒将化锁咒粉涂洒在捆缚濯寰的玄铁混筋锁上,锁链即如寒冰入火般渐渐化去。贻馨拉起濯寰,递给他一块双首龙璜:“太子,这是公主要奴婢交给你的‘潜龙幻形佩’,只要念动印诀即可在海中隐匿身形。”遂将印诀念授濯寰,濯寰天资过人,熟于法诀,俄顷即懂。贻馨见濯寰身形尽隐,便道:“眼下灵蛟乱起,宫中大都前往助援。但龙王下令大公主和二公主严守此处,三公主须用些手段才能令我们安全脱逃。待会若有笛声响起,太子切记用真气抵御,千万莫让笛声入耳。”

    “那姐姐你呢?”濯寰心道这纤纤弱女何来真气,未料贻馨粲然笑道:“公主既派我来,怎能不事先给我服下解药?那‘睡莲眠笛曲’岂是奴婢可以承受的。”贻馨望一眼幽泫宫方向,又道:“太子,随奴婢去取您的兵器吧。”

    两人步近封印灵台,濯寰忽觉心中不安,多年的行军经验让他有身陷敌网的危机感,却又不敢出言提醒,只得默念法诀积聚法力,准备随时带贻馨冲出伏围。一路上许多虾兵蟹将急急向南而去,灵蛟的鸣啸嘶吼如挟推山填海的霸势在东海海底奔突激撞。濯寰哪里知道,此时龙王正率领数万龙兵对阵灵蛟,只因磐龙石被灵蛟脱印后震碎,龙王一时竟也无计可施,只得暂时以缚龙阵困住灵蛟。

    封印灵台处龙宫北殿玄武岩之上,是以天然灵石及摄魂冰晶打造,自上古之时便用来封印凶兵邪器。越进封印灵台,濯寰便越来越清楚的感觉到麒麟兽的狂躁心绪。濯寰看着一旁神色惶紧的贻馨,不觉心下暗叹:如此下去,不知又要多少人无辜受累。

    “站住!”一声娇厉威喝在灵台附近响起,两人心中一惊,却见大公主率兵团团围住两人。原来两位公主发现濯寰化琐逃脱后便分兵拦截。大公主料定濯寰会来取回兵器,未想竟来了名扇贝宫女,疑道:“贻馨,你来这里作什么,你可知这里是海宫禁地?”忽地恍然,怒道:“贻馨,你竟随三妹背叛龙宫,助太子濯寰逃脱么?”

    “奴婢……”贻馨慌乱不已,正思忖怎样做答,却听身后倏起一声暴喝:“又是如何!”遂觉腰间一紧,身体一轻,自己竟凌空跃起,急速撞向封印灵台。“啊!”贻馨一声惊呼,方才明白自己以被濯寰揽腰抱起,心头一阵欣喜,却闻身边法力攒急爆裂声吡啵作响,就在撞上灵台的刹那,贻馨发觉自己竟被笼罩于一团青光之中,随之而来的是震彻耳鼓的巨岩炸裂声。面前碎石飞窜,冰晶散落,周围龙兵抱头逃窜,散如鸟兽,偶尔还可以听到大公主的叱骂。贻馨微微侧目,却见濯寰腰间“潜龙幻形佩”竟因受不住法力而碎裂,颊边被碎石划出一道伤痕,细细的血丝缓缓流下,而这位疏狂桀骜名动三界的魔族太子竟丝毫未觉,只伸手握紧封引中一把堇鞘长剑,凝注的目光中竟是贻馨从未见过的温柔。贻馨心中一痛,黯然思道:这便是沛空剑,她的佩剑么?

    当是时,一阵轻和婉转的笛音自幽泫宫方向飘来,又重围上的龙兵瞬息即被笛音迷醉。大公主面色陡变,急道:“大家速速闭塞听息,这是‘睡眠莲笛曲’!”然则为时已晚,笛音咒力倏生,大公主未作提防,亦随之软倒。

    “太子,我们走吧!”贻馨急唤仍旧失神盯着沛空剑的濯寰,心中惊叹他竟可在毫无防备时亦不受笛音影响。濯寰恍然清醒,苦笑道:“是小弟失神了,姐姐莫怪。”随即口念印决,麒麟兽嘶鸣奔出。濯寰将贻馨扶上麒麟兽,道:“姐姐如今是难回龙宫了,不若跟小弟去凡界安顿,如何?”贻馨玉颊生霞,轻轻点头。濯寰见她如此神色忽地明白什么,心下暗叹,拍拍麒麟兽道:“兄弟,姐姐就拜托你了,去长安将她托与三弟照顾。”

    贻馨惊道:“太子,你不走么?”濯寰笑道:“三公主对我情深义重,次番大闹定会触怒龙王,我岂能让三公主代我受过!”言罢催命在自己膝边蹭来蹭去的麒麟兽,麒麟兽方才闷嘶着不顾背上女子挣扎拨开海水径自奔去。

    幽泫宫内,此时满地都是沉沉睡去的宫女侍卫。二公主冷眼望着面前横笛静立的女子,叹道:“三妹,没想到你当真会为那小子背叛父王。”三公主苦笑:“二姐,小妹也是身不由己,能否请你放小妹去见他一面?”“休想!”二公主怒道,“我看你是心不由己,竟被那小子迷得如此糊涂!”忽然盯紧三公主手中碧彩莲纹笛,“哼,若非母后偏心,父王宠溺,你又岂会有今日之机!”

    “二姐……”三公主心知她自小便嫉恨自己,今日想要脱出封阵似乎更是困难了。

    二公主冷笑道:“三妹,你以为太子濯寰当真能逃脱么?父王早已在东海周围布下重兵,那小子只会像上次一样被父王押回东溟茔渊。至于你…”二公主笑意愈冷,“二姐劝你还是及早收手,或许父王会从轻论处……”话音未落,南殿方向骤然暴起一阵惊彻天地的鸣啸,整座龙宫被震的摇摇欲坠,两姐妹心中一惊一喜,对眼一望,却是怒者愈怒,喜者愈喜。

    “三妹,你当真要背叛父王么?”三公主瞥见南边一道蓝光闪电跃起,疾疾扑向幽泫宫,心中惊惧更甚。

    三公主望见蓝光,又见二公主面色惶然,笑道:“小妹任性,还请二姐勿怪。”“好!”二公主急怒恐慌,又瞥一眼飞火流星般逼近的蓝光,“那就不要怪二姐不念手足之情了,看你待会怎么向父王交代!”言罢匆匆避过蓝光向南而去。

    三公主虚弱地笑了笑,连日水米未进仅靠鲸涎香支撑的她因此驱驭真气吹奏碧彩莲纹笛更是气力难继。三公主抬目望去,却见蓝光猛然罩下,幽泫宫外封阵竟在这雷霆一击下崩暴碎裂。三公主心神一恍,朦胧中望见濯寰跃下蛟背急步赶来……

    “王母,你不是答应本王放过寰儿么,如今却又为何通令三界,围捕寰儿?”迤扬望着九尺莲台上面色清寒的西天圣母冷冷质问。

    “你还有理数落本座?”王母口唇始开语气就颇为恼怒,“本座确曾答应放过濯寰,但如今他竟敢寻隙制肘本坐,将启动封印灵决的佩空剑和玉翎鹤带走。眼下断煌鼎破印之期日近,你让本座如何是好?”“这……”迤扬犹豫半响道,“寰儿终究年轻,许多事还想不通,不如让本王劝劝他,让他交出神器,王母以为如何?”

    “哼,本座何止一次放过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此次派泊风道人和离涯子前往东海擒他,若他还能逃出两道围捕,你再亲自去教训他吧!”王母一语既出便阖目不再言语。迤扬见此情形只得叹了口气,悻悻退下。

    “公主,快醒醒!”濯寰一边急唤着躺在灵蛟背上昏迷不醒的龙三公主,一边振枪挡下身后飞来得长矛。龙王远远瞧着心中怒火如炽,遥遥喝道:“太子此举未免太过卑劣,竟拿龙儿性命要挟本王,传出去岂非有损太子威名?”

    “要挟?”濯寰长笑一声,“龙王误会了。濯寰此生最恨折侮女流毁香欺玉之徒。适才龙王频放投掷,濯寰也未曾以公主相挟吧!”龙王唇角牵起冷笑,不屑道:“太子这番话实令本王难以信服。太子与令弟皆为迤扬亲子,本王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证明你与令弟有何不同。”濯寰微生不快:“皇弟确有行止不端,但家父生性刚直,磊落光明,请龙王不要出言讥辱。”

    龙王淡然道:“太子无须动怒,本王只是想知道你挟持龙儿所为如何?”濯寰笑道:“龙王不必紧张,濯寰只想单独与公主说几句话,另外还请龙王莫要为难公主。若龙王一定要追究,就请龙王待神鼎破印之后濯寰再登门谢罪吧。”

    “追究?追什么?”龙王甚觉不解,疑窦丛生。此时有人传信二公主赶到。原来适才二公主被灵蛟吓地东躲西藏,一时竟忘记向龙王通报幽泫宫突生的变故。二公主上来瞥一眼灵蛟背上的三公主,冷哼一声,俯耳将经过一一道出。龙王面上如笼冰霜,神色愈发难看。恰在此时,三公主逐渐清醒过来。适才濯寰将体内浑厚真气输与她,此时真气逐渐游走流散于四肢百骸,并自行调理好其在几近绝食十几日情况下还擅动真气奏曲的虚弱脉息。此时醒来,却正看到濯寰伫立在自己身旁,轮廓分明的俊朗眉宇下是一双如耀石般晶透深邃的瞳眸,宛若天庭的战神,在这漫天流矢血雨腥风中守护自己。

    三公主暗叹一声,轻启檀口唤道:“濯寰……”忽觉失口,垂首不语。濯寰心下一惊,转身见她醒来,喜道:“你终于醒了!”三公主黯然片刻,瞥见龙王正站在玄武神龟上冷眼望着自己,心头一窒,口中干涩,轻声道:“父王……”

    “父王?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父王么?”龙王冷冷抛出一句,再不理会三公主。

    “父王,女儿只想请您放过他。”三公主珠泪涟涟,哽咽道,“太子与忘忧仙子本可互结鸳侣,洒荡天涯,如今却要面对无稽天道,永隔此生。仙界不仁,父王难道也要不义,竟不肯让太子去昆仑见忘忧仙子最后一面么?”

    “放肆,你是在指责本王么?”龙王怒斥道,“本王既为四海之王,自当以四海水族福祉为先。太子濯寰所涉非浅,若当真让他逃出东海,谁能又保证不会牵连到我东海万民?”濯寰扶起三公主,转向龙王道:“龙王尽可放心,濯寰自会涤清东海之嫌,绝不令您有所难作。”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的话!”龙王冷笑一声,挥命众将上前。三公主情急,正欲横笛赋曲,却被濯寰伸手阻下:“你身体太过虚弱,不宜再动真气,他们就交给叫蛟兄应付吧。”言罢拍拍灵蛟,笑道,“蛟兄,全看你了!”

    灵蛟适才只见无数流矢戈矛投射过来,却丝毫未能伤及自己的玄冰鳞铠,心中正郁闷无聊,此刻得濯寰命令立时欢欣鼓舞,鸣吟不断,巨口张开时冰刺雪雾汹涌弥漫,众将弃兵曳甲,纷逃奔窜。濯寰抱拳笑道:“得罪了!”再拍拍灵蛟,灵蛟似是会意,昂首嘶鸣一声,疾游而去。龙王恨恨道:“怎地都这般没用!”默运念力,催驭脚下玄龟追赶。

    濯寰瞥一眼尚遥遥难及的东海龙兵,心道:要甩开他们不难,只是三公主回去必遭重罚。此事因我而起,且她已为我吃过不少苦头,又如何能让她再遭刑难?但若不将她送回龙宫,也是于情理不通……

    三公主见他焦头烂额的神情嗤嗤轻笑,佯作委屈道:“景大公子,本公主好不容易能跟你出一次龙宫,就不能做个向导带人家四处逛逛么?”“这……”濯寰诧然看着笑靥如花的三公主,微露难色。“你怕什么!”三公主一挑秀眉,“父王脾性莫若我知,等过一阵子他的气消了我再回去也不迟。还是…”三公主撇撇小嘴,“还是你怕被忘忧仙子撞见我们在一起打翻醋坛?”

    “不不,自然不是。”濯寰心中苦笑:这小妮子又来耍我。濯寰正暗自无奈,三公主急道:“贻馨呢,你该不会把她丢下不管了吧?”“濯寰怎敢。”濯寰放下炼苍,盘坐闭目,运调脉息,“我怕姐姐跟着我们受累,已遣麒麟兽将她送往长安托与三弟照顾,公主尽可放心。”

    “姐姐?”三公主心生不快,撅嘴道,“你叫得倒亲热。”见濯寰神色疲累,疑道,“你怎么了?”濯寰张目微笑道:“公主不必担心。适才蛟兄刚脱出磐龙石被龙兵以阵法困住,我为打破那阵法耗去不少真气,须得及时调理恢复。”言罢复又阖目。

    三公主心波微澜,隐约记起自己在精神恍惚中感觉到体内气血翻腾,一股刚柔并济的真气在周身奔涌充盈,极为受用。当下深望一眼濯寰,却见这疏狂不羁的魔族太子冷冷盯着前方,眉宇间竟慢慢浮起杀意。三公主惑然循他目光望去,却见两名须发道者御剑凌空,而他们身后,贻馨正昏伏于一个悬空的太极封印中,麒麟兽在一旁闷嘶踱步,不时舔舔贻馨面颊。

    “太子,贫道在此恭候多时了。”开口的正是蓬莱御剑堂泊风道人。濯寰笑道:“小子何德何能,竟劳动王母派出两位得道高人。”“太子过谦了。”离涯子瞥瞥濯寰背上沛空剑,“我与泊风道兄此来并不想为难太子,只要太子交出封印神器,我们自会将这位姑娘与太子坐骑交还,放你们离去。”

    濯寰冷笑一声,讥讽道:“两位似乎是自贬身份了。试问三界之内,上自庙堂,下至江湖,谁人会相信堂堂昆仑瑶池西天圣母两大臂助竟是如此无耻之徒,居然用一弱女子来要挟濯寰就范?”泊风道人淡然笑应:“太子不必动怒,正所谓非常之期非常手段,眼下神鼎破印日近,三界固衡濒于危殆,我们也只是顾计大局,迫不得已罢了。还请太子为天下苍生考虑,三思后行。”

    “好个冠冕之由。”濯寰嘴上冷笑,心中却是急念电闪思量如何救得贻馨。三公主却早已耐不住性子,厉声叱道:“哪里来的两个老家伙,竟敢挟持本公主贴身侍女。本公主可警告你们,千万别惹恼本公主,否则定会让你们被这海浪吞进腹里喂鱼!”两名老道面面相觑,泊风道人笑道:“三公主莫怪,贫道只想让太子交出两样封印神器回昆仑复命,神器到手贫道自会放了这位姑娘。”

    “混帐!”三公主柳眉倒竖,戳指怒道,“本公主何等身份,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两个老东西开条件!再不放了贻馨,本公主就让你们后悔从娘胎里出来受这水穿冰刺之苦!”

    离涯子闻言大怒,正欲上前教训这目无尊辈的小丫头,却被泊风道人拦下,努努嘴示意他看看濯寰与三公主背后。离涯子强压怒意及目望去,却见海面上密密麻麻满是东海龙兵,龙王敖广卓立于玄武神龟之上冷眼睥睨,紧盯这边。

    濯寰回望一眼身后逼近的滔天巨浪,心知恶战难逃,当下握紧炼苍,对三公主道:“公主不便与龙王相战,姐姐就交给公主了。”言罢提枪蹑云,冲向浩荡而来的百万龙兵。

    “喂!”三公主见他这般逞强,心下惊忧顿生,竟落下泪来,海面上顿时风行雷怒,浪如山崩。两名老道心下甚惊,疑惑这小丫头何来如此法力。他们哪里晓得,三公主之所以得龙王宠爱的另一缘由,乃因她出生时纯为阴命且属水灵之相,如此生辰令她所蕴水系法力居四方水族之首。只是三公主天生不擅发挥自身潜质,只能在心绪不稳时将平时隐而不发的法力宣泄出来,即法力高低皆随性而就。此时三公主为濯寰乱了心绪,心中郁愤恼恨尤甚,其威力已不止平素哭闹那般儿戏。当是时,旷阔的海面上浪涛加势,汹涌激腾,冲天而起的水箭在空中凝结成尖锐利刺,纷纷卷射泊风道人和离涯子。

    龙王远远望见海面上如此情景,心中长叹:龙儿,三百年了,你从未动过那根最深的心弦,如今竟为了这小子不惜与父王反目,不惜将三百年来积蓄的喜怒哀乐一并发泄么?此时濯寰已及至军前。龙王神态依旧冷淡,说道:“太子名在三界,名尤香花自是相随尽数,为何竟对龙儿纠缠不休?”

    “龙王误会了。”濯寰笑道,“小子带三公主离开只因怕您降罪于她,且三公主托我带她看看三界风光,如此小小心愿濯寰实在不便拒绝。”龙王冷哼一声:“龙儿若有过失本王自当追究管教,至于游驰三界么,难道本王就不能替她完成,非要劳驾太子么?”话锋一转,语调机厉,“况且太子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自行离开,未免有失礼数了!”言罢挥令三军结阵,将濯寰围陷当中。

    这边三公主大发水威,两名老道一时被逼得左支右绌。眼见力渐不支,浪翻潮涌的势头却愈显凶蛮,水刺冰锥更是多如牛毛,密比针芒。两名老道对望一眼,心领神会,各自跳出战圈。泊风道人持剑凌空,闭目催诀,长剑脱手,在空中兀自挽起眩人神目的剑花,转眼间竟结落分错成七星连环阵,其间星芒缀结,璀璨生辉,细细辨去,才看出竟是无数道剑气各随星位游窜流动,华光卷覆。另一边离涯子也祭起长剑,剑身在空中疾旋飞转,顷刻便扩大为原来数百倍大小,剑华如日,炽白灼目,猛地轰然爆开,分列归位,疏密合度,无数剑气竟显有形之体成六六天罡之阵数。众人目瞪口呆望向这边,三公主更是惊诧不已,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却见两阵上下相合,竟遮住了湛湛天光向三公主当头罩下!

    龙王心头懔然,惊呼道:“莫要伤我女儿!”忽觉面前烈风割过,一道人影如疾矢般瞬息射入三公主与两名老道的战圈,只闻一声暴喝,剑阵中枪芒骤生,涨起数十丈高,剑阵中接连响起崩爆炸裂之声,偌大的天机阵势在这勇锐无匹的淬火炼冰声中散裂开来。两名老道大吃一惊,双双挥剑扑上,欲强取神器。及至灵蛟身前才发现濯寰单膝撑地,满身鲜血,大大小小无数伤口犹在开裂流血。三公主被他护在身后惊惶失措,泪如泉涌。灵蛟见他们上前,心头怒起,昂首长鸣,巨尾如扫落叶横刮过去。

    两名老道见灵蛟来势汹汹,巨口中更不住喷射玄冰锐刺,只得暂作缠斗,不敢贸然寸进。岂料两道有心拖延,面前却是忽地剑芒疾突,流转不息,定睛看去,竟是三公主俏脸怒煞,泪眸凶厉,娇叱连连中狂削猛刺,毫无章法路数,而她手中所持,正是两道急欲求取的沛空剑!

    两道心念电转,终是对龙王有所顾忌,不敢伤了这急怒攻上的龙三公主。三公主只擅法术,对剑法一窍不通,眼下长剑在手,剑式心法却样样皆空,只因见濯寰卫护自己伤重至此,心痛恨恼齐齐涌上,竟不顾一切拔了沛空剑来斗两道。两道怎知她不懂剑术只是蛮拼,思忖若是压住她的剑势甚以让沛空剑震脱飞出,其非易取易夺?心念至此,两道剑气合一,共取沛空。只是他们万难料到,三公主不惯用剑,剑身真气几为空殆,两道这雄霸沉浑的剑气轰击过来,沛空剑不异于钢铁受力千钧,只闻脆裂声响,如霜长剑竟寸寸断裂开来,随着一声没入云霄的清唳,玉翎鹤振翅飞出,羽华冲天,在濯寰头上盘旋数遭,又是一声清鸣,径向西去。

    三公主抵受不住剑气余势疾退几步,正被强自站起的濯寰扶住,立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樱唇。濯寰看着漫天飞舞的雪白翎羽愣怔半晌,忽地发出一阵长笑,笑声凄怆悲凉,却又无限快意释然。三公主看着笑得肆无忌惮的濯寰吓得俏脸发白,轻颤道:“我不是有意的……”濯寰止住笑声侧目看看三公主,微笑着摇了摇头,忽地转向呆怔不语的两名老道,戏道:“天意如此,你我焉能有力回天?两位可是还有兴致与濯寰争抢这些零散入海的断剑残柄?”

    泊风道人与离涯子似是还未从这场突生的变故中挣脱出来,只任漫空翎羽如雪花般纷扬飘落,堆覆在本就银霜裹满的鬓角眉梢。濯寰见他们不动声色也就不再理会,拉起三公主笑道:“蛟兄,倘若你还有气力,就将我们送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吧。”

    “慢着!”泊风道人定下心神,正思量着该如何向王母交代,却闻濯寰要逃之夭夭,立时阻道,“太子冥顽不灵,出手在先,毁剑在后。如今神器毁去,三界必遭断煌鼎鬼灵噬灭之灾。贫道与离涯子道兄受王母重托礼求神器,现在竟生如此祸端,我们实在担不起这等罪名,还请太子与三公主屈驾,随我们回昆仑向王母澄清原委。”

    “什么,我们出手在先?”三公主跨前一步,怒道,“分明是你们这两个老东西挑衅在先…咳……”三公主话未讲完,又涌上一口鲜血。濯寰轻按三公主急促起伏的背脊,真气缓缓输入暗调脉息。

    “龙儿,不得无理。”龙王步离军阵蹑云来到两名老道面前,“小女行事鲁莽,言辞冲撞,还望两位道兄海涵。”“父王,你何必跟他们如此客气,女儿……”“住口,这里还没有你插嘴的地方!”龙王瞪一眼三公主,又回身向两名老道作歉。三公主饶是不甘,见此情形也只得闭口不语,妙目望云,好不气恼。

    离涯子冷笑一声:“龙王好胆色,女儿胡闹,怎么你也跟着糊涂,竟欺瞒我们暗藏重犯?”龙王瞥一眼傲立含笑的濯寰,尴尬道:“两位道兄误会了,太子只是刚到龙宫,本王原想多留他几日,待见了两位道兄再作商议,没想到小女一时兴起,竟要太子带她四处逛逛,瞧瞧新鲜。”

    “是么?”泊风道人忽地一笑,“敖兄,你我已是多年的老邻居,命岁又比我长许多,王母的脾气想必你比我们更了解。此番我们受此重托,兹事体大,关乎三界,如今出了这等疏失,你我又有所牵涉,在王母面前怕是都吃罪不起。眼下唯一可行之计,便是将太子和令嫒交与王母定夺,敖兄以为如何?”

    “这…”龙王为难道,“泊风道兄也是知道的,本王自幼便最疼爱龙儿,若是王母降下什么重罪,本王实在不愿看到龙儿吃苦,两位道兄能否……”“敖兄多虑了。”泊风道人笑道,“王母一向仁柔大度,怎会与一名后生晚辈过不去,贫道担保三公主定可毫发无损回返龙宫。”

    “哼,去便去,本公主还会怕了那半老婆子?”三公主退后一步抱住濯寰手臂,“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忽觉濯寰手臂微颤,心下一懔,看向濯寰。

    “龙儿!”龙王正欲斥责,却闻半空中声如焦雷,猛然炸响:“谁敢动我寰儿,本王定让他神魂尽散,永难翻身!”众人心下俱惊,抬目望去,却见朗朗晴空下风雷鼓动,兽蹄起落,竟是远远有一支整肃精悍的玄铁黑骑兵挟天风云海之势汹汹而至。为首一名老将怒发桀须,虎目含煞,手中一柄长枪刃尖点血,慑人心魄。

    濯寰渐觉气力难支,恍惚望着来者轻吐道:“父王……”随即软倒下去。三公主惊呼一声,哭着俯身去抱他。

    众人皆是一震,不觉齐齐退后几步。魔族近百年来虽不再有往昔变色天地的霸势,但迤扬威名犹在,轻忽不得。且三界多传魔族历代君王凶残成性,屠戮无道,加之众人又有杀伤其子之嫌,更令众人对这忽然率兵而来的魔族君王避忌三分,甚有龙族兵阵中未见过场面的竟开始打颤,几欲遁逃。

    迤扬见濯寰重伤昏厥,急催座下龙马向众人驰来。众人不明迤扬来意,脚下又退数步。龙王见三公主依旧抱着濯寰轻唤不觉周遭,心下一急,正遇上前,迤扬却已立在濯寰与三公主面前。迤扬跃下龙马俯身察看一番伤势,轩眉一蹙,转身喝问道:“谁?是谁伤我寰儿?”

    泊风道人与离涯子面色一紧,片晌应道:“是…是贫道失手……”“你们?”迤扬微微扬眉,似是不感意外,“两位可是蓬莱御剑堂泊风道人与蜀山剑派掌门离涯子?”

    “正是。”两名老道看着迤扬脸色道,“我等受王母之托来取封印神器,却因误会与龙三公主动手,太子力护公主受伤,这也实非我等所愿,还请魔君见谅。”

    迤扬目中凶厉陡现,众人心中大惊,正欲拼斗,却见迤扬面色一缓,叹道:“罢了罢了,两位既是受命王母,自当尽忠其事,本王也不再为难。只是王母那边本王已有交代,两位请回吧。”“这…”两名老道面露难色。迤扬手中碎虚一震,沉声道:“两位还有异议?”“不,不,贫道怎敢!”两名老道齐齐摆手,又觑一眼濯寰背上堇色剑鞘,各各暗叹,御剑西去。

    迤扬转身看着龙王:“这位便是敖兄吧。”龙王受宠若惊,抱拳笑道:“正是敖广。久闻魔君威名,今日一见,果无虚言。”迤扬微微一笑:“寰儿连日叨扰龙宫,本王先在这里道谢了。只是令嫒似乎有意跟寰儿多处些时日,敖兄可否通融一二?”

    “这…”龙王瞥一眼泪痕湿重的三公主,心下一叹,道,“龙儿性格刁蛮,不受劝教,敖广怕她会着恼魔君……”“这个无妨。”迤扬笑道,“令嫒如此脾性才合我意,像极我魔族作风。待寰儿伤愈,本王即遣他将令嫒带回,敖兄以为如何?”龙王犹豫片刻,无奈话已出口,只得应道:“既是魔君亲诺,敖广怎有异议,还得烦请魔君和太子多费心了。”

    “好说,好说。”迤扬朗声长笑,抱拳道,“告辞。”言罢走到仍旧昏迷的贻馨面前,枪芒一闪,太极封印即刻崩散。迤扬跨上龙马,让灵蛟负着三人随行大军远去。

    “回禀王母,属下已见过太子濯寰,只是未将神器取回。”泊风道人与离涯子心情颓丧回到瑶池仙宫,如实奏道。

    “哦?”王母神色一懔,打量两道一番,疑道,“你们身无片伤,为何竟取不回神器?”两道相视一眼,离涯子道:“王母恕罪,非是属下取不回神器,而是太子濯寰不肯听命,龙三公主又拔出沛空剑与属下缠斗,属下未料那沛空剑如此柔脆,竟寸寸断折尽落海中……”

    “什么?”王母适才就心生不祥,此时得证更成极怒,“你们可知道那把剑所系为何?”两名老道惊惧道:“属下自然知道。但太子濯寰负隅顽抗,又有魔君在旁撑腰,属下只得无功而返……”“迤扬?”王母扬眉道,“那太子濯寰如今何在?”泊风道人道:“已被魔君带回魔界。”

    “好个迤扬!”王母恨恨道,却心知此时已是回天无望,颓然半晌,忽地目露凶色,切声令道,“罢了,命意如此,本座又能如何?但天道昭昭,忘忧仙子有辱仙界声明,断难姑息。八百年前赤蓉仙子既有咒言,本座便再施恩悯,让她在神鼎破印之时血祭鬼灵,若能镇得鬼灵一时,亦算将功赎罪吧。”言罢冷扫一眼殿下众仙,见无异议,便朝跪伏的两名老道叹道:“下去吧。”

    云中子上前道:“王母,魔君纵容其子置三界于危命,我等是否应该……”

    “罢了。王母苦笑道,“此时再兵开魔界又有何用?若到时当真遭难,迤扬亦可替我们牵制有数鬼灵。”忽地敛容肃声,“断煌鼎内乃数万年前蚩尤及九黎蛮族亡魂,尽承生前残暴凶悍,众仙须得早作准备。本座亦要借兵天庭,望众位竭尽心力,共筹对策。”众仙闻言尽皆悚然。王母竟肯放下八百年来的怨妒之恨向玉帝言和,当可显出此战之重。众仙唯诺一番,纷纷退下。

    王母叫住云中子,犹豫片晌,道:“菁柔现在如何?”云中子叹道:“菁柔仙子似是泥足深陷了,据闻唐皇李隆基不久将立她为妃。”

    王母面色微变,良久不语,忽地切齿道:“玄宗皇帝乃是太子濯寰结义兄弟,如今两人皆让本座这般难堪,本座也容他们不得。既然动不了濯寰,就让那不知深浅的凡界帝王知道一下本座的厉害!”转命云中子道,“速往长安向菁柔传本座亲令,若他不想受仙律论处便即刻取唐皇性命来见本座,否则就等着受魂消魄散之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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