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个人的心中都保留着一段至诚至美的往事，永远存档于脑海的深处。当如烟的岁月化作一股流水而逝，当心灵的礁石起到阻挡作用的时候，便想起了某年某月，纵然记不清具体的时间，但那些熟悉的面孔仍然如同自己的掌印那样清晰。他们的面孔、笑容仍然历历在目，声音仍然回荡在耳旁。当回想起那些往事、那些人，仿佛一切还在昨天，而今天的自己仍然留恋昨天的阴影，纵然那已经成了虚幻——阴影只不过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但记忆永远是清晰明朗的。每个人身在某种快乐情景之中都希望时光能够暂停，就如同听一首好听的歌曲，不用前进也不用倒退，循环不息地演唱。可时间老人也没有权力安排自己的时间和别人的时间，他的行程也是按照事物的规律而做事，那么，我们就更是无能为力了。
一间并不大的餐厅，食客也只剩下飞仔他们四个人，餐桌上剩菜狼藉一片，空酒瓶的数量显示出了他们的酒量，也发挥了他们的兴致，每个人都抱着不醉不归的心态——今晚是他们最后一次聚会。
毛妹也马上就要回家，倒不是父亲让她回去，而是她自己要回去。她觉得这种飘浮不定的生活简直没有安稳的一天，就像迷失方向一样永远没有尽头。她从来没有对自己寄予多么高的奢望，把自己的一生当作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一心要成为千古名扬、流芳百世的伟人。谁都不想做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人，但自身的能力束缚使你只能是一只笨大的鸵鸟，永远飞不上蓝天。毛妹说她能认得清自己，没有阿克的才能和志向。
阿克应该是幸运的，按他自己的话说，这不叫幸运，而是辛苦——多少个日日夜夜笔耕不辍的辛苦换来了今天的成果。阿克的一片长篇小说被一家出版社选中，他马上就要北上北京。至于以后是否会回到这里，这在他自己心里也说不清。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四处流浪的人，生活不能把他束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为了生活也不能和朋友们永远生活在一起。但是，不管他走到哪里，尽管岁月可以抹去行走的脚印，但心灵的门扉在不经意之间就会缓缓开启——他永远忘不了那道街、那家音像店、那家婚介所，还有这家餐厅、这温暖的灯光、熟悉的面孔……
过去和现在的情景使他感情的浪潮一波接一跛地涌动着心房，握酒杯的手也在颤抖，那首如泣如诉的歌曲——《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表白着他的心情——别人也是。
往事如风/多少熟悉的身影留在我模糊的泪眼中/雨过天空/留下一道美丽的彩虹/你可记得我们一起走过的影踪/挥手相送/送走的是你依依不舍的面容/留下我孤独一个人/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失落的我不知该何去何从/朋友/你就干了这最后一杯酒/别怕自己会喝醉/只要你以后记得我是谁/朋友/你就干了这最后一杯酒/要醉我陪你一起醉/别怕以后没人陪/醉呀醉呀醉呀醉/我们什么都不理会/从天黑一只喝到黎明/我们快快乐乐地再分离/高高兴兴地挥手而去
阿克听着这首歌，长叹了一口气。心想：人生啊！总要走过一场又一场悲欢离合的场景，感觉自己是生活这本小说的主人公，某些事情并不是能由自己掌握，只好听天由命。
“飞仔，我跟你干一杯。平时觉得闲言碎语装满一箩筐，现在却难拣哪一句跟你说。希望你继承父业，认真做事，早日成个家吧！”阿克说完，扬起脖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让我早成家，那你呢？真的打算就一辈子单身？”飞仔喝完酒后问道。
“其实，我爸妈早就盼望着我成家立业呢！农村人和城市人的思想差别很大。在我的老家，像我这个年龄的人都已经成家了，而且也有了孩子。他们把娶个老婆生个孩子看成是今生最大的追求，实现后就没有什么奋斗的目标了。虽然生在农村，但在城市里飘泊了这么多年，感觉自己的视野开阔了，志向也远大了。我现在要一心开创自己的天空，虽然我马上就要出版一本小说，但这点儿成绩是微不足道的。家庭肯定是一个人的负担，当你缺少一顿饭的时候自己可以饿着，但你有了家庭就得想着老婆和孩子也饿着，那么你就得去挣这口饭，因此而耽误了你的事业。所以，事业不成熟，我是不会成家的。当我的精神财富和物质财富双丰收的时候再成家，那样的生活才游刃有余，才会幸福快乐——虽然有钱不一定幸福，但没有钱绝对不幸福！”
“我也同样是农村来的，都市的生活能有我的立足之地吗？如果我有阿克的才能也会构想自己的未来。平凡的我就回老家平平淡淡地生活一辈子。奢华多彩的都市生活谁都想拥有，但那是给有潜力和才能人准备的。平庸的我只能受感染而已，根本无法真正享受到。谁不想拥有富裕的生活？我也想啊！但……”毛妹没有说完，和阿克干了一杯酒。
“小虫，你呢？”阿克和小虫干了一杯酒后问道。
“我没有你那么远大的志向，但也不愿象毛妹那样在农村过一生。我向往城市的生活，因为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我也想成就一番事业，但这只是想想而已，实在太难了。我也是来自农村的，也是贫困山区，父母已经没有能力支持我了，单靠我的能力？每个月挣几百块钱？希望就更渺茫了，慢慢走着看吧！我希望以后有个家庭，生活不算太富有，但也不至于太贫穷。我不敢找什么国色天香的美女，自己的条件就不够资格。我就希望能找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女友，我们相互关心体贴，但绝对不能像安妮那么丑！我们不羡慕别人富有的生活，也不鄙视别人贫穷的生活，只要我们自己的生活和美，这就足够了。”小虫今夜喝多了酒，才敞开心扉才说这么一大堆的话。
每个人都计划着自己以后的生活，或平凡或精彩，这都是自己选择的。有位哲人曾说过，一个人的理想决定着他的未来。这话并不完全正确，一个人的确应该拥抱远大的理想，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但有些制约个人的因素困扰着你的身心使其只能是一只笨大的鸵鸟，永远飞不上蓝天。这话并不是击垮某些人奋斗精神，现实总归是现实，跟幻想相差甚远。蚕做茧自封到蜕变成一只飞娥，那需要忍受多么漫长的时间和痛苦的折磨，熬不过去就成了一具干硬的躯壳。所以呢，一个人如果没有一定的实力和毅力，光有一个渺茫的理想，那就是好高骛远的想法和不切实际的做法。实力可以在拼搏的过程中慢慢地学习而具备，但毅力必须是天生具备。毛妹和小虫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不去攀登高峰了望无限风光的勇者，只在山脚下“安营扎寨”。
飞仔的理想与现实等同地摆在眼前，至于阿克呢，虽然现在有一点儿小小的成就，但也难保以后是否会一帆风顺——这只是三个朋友的祝愿。
“阿克，成了大作家可不要忘记我们啊！”毛妹笑着说道。
“你以为我是谁呀？在我的心里认为自己很平凡，在你们的眼里也是很普通，我有什么资格把你们忘记？”阿克颤抖着双手说道。
“如果小娇现在和你和好，你愿不愿意？”飞仔问道。
“怎么说呢？虽然她抛弃了我，我当初的确记恨她，但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她的面孔、声音在我的脑海里永远是清晰的，但当我面对她的时候却感到很陌生，心与心的距离是那么遥远。一份夭折的爱情，并不是让对方的感情重新弥补你的损失就会复生，而是将她留在记忆的深处，在温暖的心中永远‘活着’。爱情，我们真的很难权衡它的得与失。当你得到一个人的时候那肯定是得到了爱情，当你失去她的时候肯定是失去了爱情。其实呢，冷静地想一想，在你的一生中，肯定会遇到好几个心爱的人，但不能全部拥有，但都能留下一份回忆。不管往事是忧伤痛苦的，还是喜悦振奋的，但回忆起来都是美好的。多少年以后，你会在不经意发觉，原来，爱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他，只要曾经拥有过，这已经足够了。”阿克平静地说道。
“如果三十多年以后，我们再相聚，那种情景将是什么样的？”毛妹笑着问道。
“到时候你肯定是老态龙钟的样子，上气不接下气地给你外孙子介绍我们。”阿克接着学老太太人的声音轮流指着自己、飞仔和小虫说道：“这个……啊……是你（咳嗽）你阿克爷爷。这个呢，是你飞……飞仔爷爷。这个是……是你小虫爷爷，哎呀！老了，说句话都这么费尽。”
众人都笑起来，毛妹撇撇嘴说道：“老得也太严重了吧？简直是在弥留之际的遗言！”
“六十多岁的人了，你还想像现在一样活蹦乱跳的？”阿克瞪着眼睛说道。
“那时候，我就对我孙子说‘想当年，我和你阿克爷爷、小虫爷爷和毛妹奶奶联手闯天下，风里来雨里去。所谓苦尽甘来，才使老爸过上了好日子。所以，孩子呀！你应该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飞仔说完拍拍阿克的肩膀。
“前辈总爱这样教导晚辈，让你孙子还以为你很伟大呢！其实……”阿克的话没有说完，飞仔他们就大笑起来，阿克昏沉的脑袋这才醒悟，明白飞仔拍拍自己肩膀的意图。
“你小子，占我便宜？”
“没有！我想跟你干一杯酒呀！”飞仔佯装委屈状说道。
“不行！罚你一个，先自己喝！”阿克的拳头敲着饭桌，杯子和盘子都跳起了“舞蹈”。
“好好好！我喝就是了！”飞仔说罢喝完了一杯酒，打了一个饱嗝，感觉想要吐。
“好！”阿克拍手称快，他给飞仔加满酒，自己也端起酒杯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干！”
“应该是今晚有酒今晚醉！”小虫更正道。
“朝晚都是醉！干！”
“干！”
“干！”
“干！”
“丁零当啷”的一阵碰杯声响过，便是“咕咚咕咚”的灌酒声。他们每个人都在餐桌前摇摇晃晃坐不稳，眼前扑簌迷离，但酒却正喝在兴头上，猜拳、做游戏……
几个服务员都皱着眉头，无精打采地斜靠在柜台上，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眼皮快要用瓜子皮支撑起来才不至于犯困。垂头休憩了片刻，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猛地一个激灵抬起脑袋，眨眨眼皮清醒了，但不一会儿又把脑袋垂在了一边……
窗外，天色已微微发亮，大街上的清洁工人已经在扫街，“唰唰唰”的声音清晰入耳，还有小贩们三轮车“叮叮当当”的声音……这些情况，飞仔他们全然不知，只是看到对方模糊的面孔。
二
火车站永远是个繁忙的场所，天南地北的旅人相聚到一点，然后又分散到天南地北。
在故事即将结束的时候，作者本人说一句题外话：我喜欢在地下通道闲庭漫步，看那行色匆匆的旅人；喜欢在列车缓缓启动的时候，聆听广播室里播放优美的音乐；喜欢坐在窗口，看那广袤的田野、湛蓝天空，心也在飞翔。其实，人生就是一趟漫长的旅行，乘坐生活这趟列车感觉疲惫而又难熬，当到达终点的时候却又带着几分留恋。留恋什么呢？留恋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或快乐或忧伤。
飞仔已经提前为阿克和毛妹买好了车票，毛妹回老家重庆，飞仔和阿克同乘一趟车。小虫送他们三人的路上的出租车里，四个人还说说笑笑，但一进候车室却都默默不语——分别就在这一点，就在眼前。
“有买到t9次列车，由北京西开往重庆的旅客，请您到第二候车室准备检票进站。有买到……”广播室里不停地播放着。
“毛妹，这儿有两张车票供你选择。一张是回你老家重庆的，一张是和我一同回我老家长春的。”飞仔说着把两张车票展在毛妹眼前。
毛妹有些疑惑地看着飞仔，阿克和小虫也为飞仔的举动感到意外，他俩以为飞仔在开玩笑，但飞仔的诚恳的神色根本没有以往的调侃。
“你在搞什么鬼？”毛妹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不是在搞鬼，我是认真的。”飞仔的表情的确很认真，神色忧郁地说道，“可以说，昨天的我还很幼稚，可能是我‘发育’得比较晚。以前我谈过十几次的恋爱，那只不过是在捧场做戏，但我是悲哀的——我没有体验到真正的爱情。我没有品尝过得到一个人的惊喜、思念一个人的煎熬、失去一个人的痛苦。人的成长是在忽然间，今天我真正地长大了。我要得到一份真正的爱情，也把自己的真爱给别人。毛妹，我们同学两年，再加朋友三年就是五年，彼此都了解得很彻底。我不想揭开你的伤疤，但我还是要说，你不应该再去留恋会生，因为他已经死了，他不能给你的一切我可以给你。我是飞仔，只想让你陪我走过一生，因为我需要你这样的女孩。我爱你！”
空气忽然间凝固了，唯有广播员的声音在候车室里回荡：“有买到t9列车，由北京西开往重庆的旅客，请您到第二候车室检票进站。有买到……”
发愣——阿克和小虫！
期待——飞仔！
抉择——毛妹！
熙熙攘攘的人群向检票口涌去……
毛妹抽出了那张回自己老家的车票，飞仔强装出一丝微笑说道：“祝你一路顺风。”他眼里的泪在打转。
“我不想一个人再走了。我有点累了。”毛妹微笑着说完，把那张车票撕了个粉碎。
“毛妹！”飞仔惊喜地上前紧紧抓住毛妹的手！
“这个求爱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啊！你可以申请专利啦！”阿克拍拍飞仔的肩膀说道。
“申请专利？对爱不要那么自私好不好嘛！”毛妹撒娇地说道。
“哇！毛妹。两年的时间里，我可是第一次看见你撒娇！真的好可爱呀！”阿克笑着说道，“现在感觉有个人在你身边，是不是很安妥？是不是很幸福啊？”
“是啊！”毛妹头一偏，满脸的幸福光差一点把阿克晕倒！
“飞仔，以后你吃饭得多准备一个碗啦！”小虫很认真地说道。
“虫虫哥哥，你的比喻句能不能新颖一点呀？”
飞仔说完，小虫摸摸头说道：“别的也想不出来啊！”
众人都大笑。
这时，毛妹的手机响了，接通后，毛妹惊喜地叫出了对方的姓名：“安妮？你在哪儿？”
“啊！色拉油？”阿克三人也一起惊叫道。
“你们在哪儿？怎么这么吵？我去找你们！”安妮在另一头说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听到阿克他们又在叫我的绰号。”
“在火车站。我们都要走了，只有小虫不走！”
“那我必须得见见你们，也送送你们，”
“好！那你来吧！”
“毛妹，你怎么不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就不麻烦你了’？”在毛妹挂断手机后，阿克有点儿失望地说道。
“为什么？”
“她来了，那整个候车室的人不都晕倒了？这个责任你能负得起吗？”
“不见的吧？”
有人说，美丽是天生的。这句话如果在一百多年前说有人相信，现在却没人相信。医学的发展、高科技手段能把一头猪整容后变成天使。阿克他们有神仙的头脑也没有想到安妮会脱胎换骨。当安妮走进候车室的时候，的确是差一点儿把所有的旅客晕倒——美艳！
阿克他们只顾看眼前这个美女，但谁也没有想到她就是安妮。当安妮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这个陌生的面孔上喉带里发出的声音竟然是那么熟悉。
“安妮?”四人大惊失色——色拉油——那个难听的绰号在惊诧的一刹那被美貌给覆盖了它的丑陋而被遗忘。
三个男子围着安妮转了一圈又一圈，仔细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实在是找不到安妮以前的一丝痕迹。
“一个美丽的赝品！嗯！一个美丽……”阿克不住地点头赞叹道。
“秀色可餐呢！秀色可餐……”小虫吧唧着嘴不停地说道。
“啊？！”飞仔光张着嘴巴发愣却说不出话来。
“安妮，你真是大变样，如果我是个男的，绝对为你痴狂！”毛妹说道。
安妮微微一笑问道：“你们怎么忽然间都要走？”
毛妹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后，安妮对阿克说道：“恭喜你，阿克，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
“谢谢！你也向他俩表示祝贺吧！”阿克边说边指着毛妹和飞仔。
安妮看了看飞仔和毛妹明白了什么意思，对他俩微微一笑算作祝福。
“把你们的车票给我，我买站台票，一个一个地把你们送走。”安妮说着伸出了手。
“我们三人同乘一趟车，送一次就行了。走吧！离检票还有一段时间呢！”毛妹说道，“咱们一块儿去买站台票，也最后看一眼这座城市，也许，我们以后很难在这座城市里重逢了。”
五人一块儿出了候车室……
三
列车缓缓地启动了，凯丽金萨克斯演奏的《回家》优美的音乐飘荡在整个车厢。人往往在这个时候，心潮波澜起伏，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泪水夺眶而出……
“小虫，好好照顾自己！”毛妹他们一齐嘱咐道。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安妮回应道。
“一路走好！常联系！”
……
人影远去，列车疾驰。窗外，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树木、村庄……一切都在向后倒退，唯有人前进……
生活要继续，而且会越来越好……
完
2004年2月7日——6月4日
石家庄·槐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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