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夜伏
夜色迷茫，人却清楚得很。
清楚的人现在就已经到了谢府的门楼下，这个人自然就是县衙捕头李华。
谢府里很静，也没有灯光，仿佛成了一座空宅。
李华抬头看了看那门楼，便纵身跃起，即时便已跳到门楼顶上去了。李华蹲下身来，再从腰兜里掏出火节子吹燃，这才小心仔细地查看起来。
火节子的光虽然并不明亮，但却已足可让李华看得清楚了，所以，他并不费很大气力就有所发现了。
他发现的是一条花色布条！布条是狭长狭长的，只有两个手指般宽，但却有二尺来长，它是被门楼上的瓦片夹住的，所以，虽然有风吹过，却也并没有把它吹走。
李华把布条收好再查看，但却再也没有什么发现了，于是他也就从门楼上跳了下来，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悄悄地往谢府内摸进。
现在，李华已经站在谢府厅堂的门口了，而且就是站在前天他所站的位置。
厅堂内仍然停放着谢福的灵柩，而且阴森森地正对着门口，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然而李华却似乎完全没有体会到，而只是站在他的位置，却不住地转身扭头这里瞧瞧那里瞄瞄。
好一会，他却蹲了下来，绕着自己画了一个刚好能让自己站立的圆圈，然后便出了圆圈，却对着那圆圈思虑着并喃喃自语道：“这是我当时站的位置，我站在最前面，在我两旁……在我两旁的好像是阿龙阿标两个弟兄……对，是他们……可再后面……再后面好像是谢夫人，她当时正要扑过去……不错，我拉住了她后，就有一个丫环过来扶着她……那丫环是……对，是明月……扶住谢夫人的似乎还有一个婆子……那在她们后面……在她们后面的又是谁呢？……是谁呢？……”
李华拍按着自己的头脑，可无论他怎么拍打按搓，他都回想不起来了。
李华不再想下去了，却走进了厅堂内，掏出火节子吹燃，细细看了一番，便绕过谢福的灵柩，走到了灵案前。
灵案上的蜡烛早已燃尽熄灭，只有两个滴满烛泪的烛台。虽然谢府内还有几个奴婢佣人，但因为连生怪事，谁也不敢再进这厅堂来了，所以竟也没有人来给换上蜡烛。
李华摇了摇头，便从灵案旁的草扎堆里找出二支蜡烛来点燃插到烛台上，然后朝谢福的灵位拜了一拜，道：“谢少爷，你安息吧，我李华在此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将凶手找出来绳之以法的，而且，我再也不会让凶手杀害谢老爷的！”
李华拜罢，便又四下里看了看，又喃喃自语道：“迷香是从这蜡炬上被点燃并散发开去的，那么，它要扩散到门外，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而那烟雾呢？却又是从哪里开始散发开来的呢？……”
李华慢慢地走了出来，想了想，忽然快步往谢府后院的小花园而去。
小花园。
树影斑驳，秋风团团，而中秋夜所遗留下的桌椅以及茶杯碟碗也仍然没有被收拾走。然而李华却发现，那些茶杯却是东倒西歪的，甚至有几只还掉到了地上；而原来那些摆满了糕点的碟碗里，现在却空荡荡的了，只有点点的碎屑残留！
“为什么会这样呢？”李华挠着后脑沉思了一会，又掏出火节子吹燃，便低下头来细细地在桌面上查看了起来。
桌面是狼藉的，有茶水倒泻流干的痕迹，而在这痕迹上，却还有着一些杂乱的印痕，节节的、爪爪的，看样子像是什么禽鸟的脚印，但每一条每一节又都有成人的手指般粗细。
“哦……”李华忽然轻松地吁了口气，拍拍后脑壳微笑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李华说着便急急出了谢府小花园，直奔县衙而回。
陈英正搂着被子做着美梦，忽然被子被人一把揭掀开去，一时受冷，即时便惊醒从床上跳坐了起来，却发现房内灯已被点着，而一个人正站在自己的床前，定眼一看，原来却是县衙捕头李华。
陈英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呼了口气，拭着惺忪睡眼，道：“头儿呀，你可差点儿把我吓死了。”
“要不是这样，你还不醒呢。我都推了你好几次了，但你总是翻过身去又睡着了。”李华一把将陈英拉下床来，道：“好了，起来吧，快穿上衣服，我们还有要紧事做去呢。”
“这是什么时候呀？”陈英伸了伸懒腰，探头朝门外看了看，却见得外面月光迷蒙，便道：“头儿，现在离天亮还早着呢……”
但李华却不理他，将他的衣服朝他盖头扔了过去，道：“别说了，快穿上，要不就赶不及了。”
陈英听得李华如此说，也就不敢再怠慢，忙三二下将衣服穿上，道：“头儿，我们要干什么去呢？”
“打猎。”李华从地上拿起一捆鱼网，拉着陈英便往外走。
“打猎？”陈英奇怪地看着李华，道：“这么晚上哪打猎去？而且，难道打猎比睡觉还要紧吗？我们又不是没吃的没花的？干吗要……”
“别说了，快走，到了你就知道了。”李华不再说话，只一个劲拉着陈英直跑。
李华他们停下的地方，却竟是谢昌古府后院的小角门。
李华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这才轻轻弄开了那紧闭着的小角门，招呼了陈英一下，便悄悄地走了进去。
陈英虽然满腹狐疑，但他见得李华那么谨慎小心，也就只好将疑问吞回肚里，轻手轻脚地跟着李华进了去。
进了小角门，就是谢府的小花园了。
李华走到那些桌椅边，便从那捆鱼网中掏出一些香喷喷的鸡肉和一些糕点等食物摆放到桌子上的碟碗里，然后便招呼过陈英，与他将鱼网展开，便张罗着挂罩到桌子的上空。
布置完后，李华又细细地打量了一回，又作了些改动，直至认为已经妥当了，这才拉过陈英，与他悄悄隐藏到距离桌椅不远处的花圃里，但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桌椅那边，在紧张而又兴奋地等待着。
陈英虽然不知道李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一直以来他对李华都是敬佩有加的，甚至可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对李华所说的所做的，他即使并不明白，但仍然是认为他这样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而且一定是对的。所以，他只是看了看李华，并没有询问，便也定定地盯着那边不放。
八月，是凉爽的，但却有着讨厌可恶的蚊子，而这蚊子不仅在耳边“嗡嗡”直响，而且时不时会降落到人的身上贪婪地咬上一口。
现在，陈英的颈上又落下了一只蚊子，但他才要用手去赶，却听李华小声说道：“不要动，它出现了。”陈英只好将才抬至半途的手又轻轻放了下来，而当他再抬头朝桌椅那边看去的时候，他便忽然发现，在不是很远的那一幢高楼顶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陈英才要问，但却被李华用眼神制止了，再看李华，却见得他已将手里那根一端系着罩盖在桌椅上空的鱼网的线索握得更紧更实了。
楼顶上的黑影似乎是在等待着，又似乎在张望着，好久好久，那黑影终于动了，却发出了一阵“扑扑”的声响，跟着陈英便看到它从那楼顶上飞了下来，最后却稳稳地落到了那摆放有鸡肉和糕点的桌面上。这时，陈英终于看清了，那竟是一只鹰！
一只巨鹰！足有一个蹲着的大人那般大小！
巨鹰警惕地看了看，似乎是终于放心了，这才啄食起桌面的食物，然而，正当它吃得津津有味而忘乎所以的时候，一张巨大的鱼网突然从它的头顶上空罩盖而下！
当巨鹰发觉危险将至的时候，它已经逃无所逃、避无可避了，虽然它拼命地拍打着那双巨大而有力的翅膀不住地挣扎着，但鱼网却仍然紧紧地将它罩在里面，而且越收越紧！
李华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朝陈英笑了笑，道：“终于成功了。”
“头儿。”陈英嘟了嘟嘴，道：“这只鹰虽然很大，足够我们和弟兄们好好吃上一顿，可是，为了这么一餐，既睡不好还得将那么多宝贵的鲜血贡献给那些可恶的蚊子，这怎么说也不见得划算。”
“哈。你还以为我是嘴馋了跑来这里消遣？”李华边说边用鱼网将巨鹰捆得严严实实。
“那你捕这鹰不是为了吃吗？”
“那当然不是。陈英，你过来看看。”李华将巨鹰从桌面上抱下，却指着桌面上的印痕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这看样子好像是鸟的脚印……哦，是这只鹰的，要不还有什么鸟的脚爪子会这么粗这么长呢？”
“对。正是它的。所以我才设下这个圈套，终于让我逮住它了。”
“可……这……”
“你不明白？”李华看着一脸不解的陈英，笑道：“还是我来告诉你吧。在中秋节那晚，我就在这桌面的茶点上面发现了一根丝线和一根鸟类的绒毛，当时我就感到奇怪，凶杀现场怎么会出现鸟的绒毛呢？所以当晚我又再次进了这小花园，后来就发现在那楼顶上有个黑影，而当我正要靠近它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一阵‘扑扑’的声响，而黑影也就在这同时消失了，消失得很快，当时我就已经怀疑它可能是什么鸟鹰之类的东西了。可我还是没有能够确定它的出现与这案件有什么关系，不过……”
“不过什么？”
“陈英，你说说，你会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什么月亮仙子吗？”
“这……”陈英挠着头想了想，道：“也许会有吧，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故事传说呢？”
“也许会有。但你相信她真会从月亮上飞下来杀人吗？”
“那……那可能不会的，她是神仙，为什么要来杀我们凡间的人呢？而且，我们凡间的人又怎么会与她结上仇怨呢？”
“不错。所以，我一开始就不相信什么月亮仙子。我只知道，这只是凶手的一个障眼法，是他玩的一个把戏，就是想把我们的思路引上歧途，从而达到掩盖他的目的。”
“可是……这跟这只鹰又有什么关系？”
“有，而且是很大的关系。”
“什么关系呢？”
“陈英，你想一想，这世上虽然有的人武功很厉害，深不可测，但也绝对不会像神话传说中的神仙一样，可以在天上随意地飞来飞去的，但前天晚上，我们所看到的那个黑影，却真的就像神仙一样，竟然可以从那么高的空中飞下来，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从月亮上飞下来的一样……”
“哦。我明白了。”陈英拍拍后脑，笑道：“原来那就是这只巨鹰。”
“不错。能飞这么高这么远的除了鸟类之外，我还真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东西来了，所以，我就想到了那根绒毛，再想到中秋那晚我在楼顶上发现的那滩屎便，再有就是就在它从谢府门楼上飞下来的时候，我很清楚地听到一阵‘扑扑’声，那很像是鸟起飞时拍打翅膀所发出的声音。所以我就认定，所谓的月亮仙子，就是一只鸟，一只很大的鸟！”
“不过……”陈英又疑惑地问道：“可是我们那晚所看到的不明明是一个穿着彩衣的人吗？”
“那是我们的眼睛在欺骗我们自己。有时，也许我们得连自己的眼睛也不能完全相信。这也正是凶手的用意所在。”
“可是……”
“你看这个。”李华从腰兜里掏出了那条花色布条，道：“这是我在谢府门楼顶上找到的。”
“这……这能说明什么呢？”
“你想想，如果在这只巨鹰的身上加上个做成人的模样的架子，再在这架子上套上衣服，远远看去，像不像一个人？”
“这……倒是有些像的，这只鹰就有人那么大，再加上衣服这些东西，的确有些像人的样子。”
“对了。现在我也知道了凶手为什么在燃烧迷香的同时还要施放烟雾了，那不仅是为了增加神秘感，让人真以为那是月亮仙子下凡，其实他的目的更在于掩盖这只鹰，因为当鹰飞近的时候，我们是会发现那不是人而是鹰，但有了那些浓烟，我们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凶手的确很聪明，竟然会想到利用鹰来扮演什么月亮仙子来引开我们的注意力，但他却又很不聪明，因为他竟然就想不到，鹰就是鹰，即使可以将它驯顺得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但它却并不是人，始终不会掩饰自己，最终总会暴露出它自身的特征来的。而这，却正是他最大的破绽、也是我们最有用的线索……”李华忽然拍了拍陈英的肩头道：“陈英，相信我们很快就可以将这狡猾的凶手找出来了……”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你不是一直都在喊着要睡觉的吗？那现在当然是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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