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英俊长得很快。不过两个月左右，已经出落成少年摸样了。它长高了许多，身型的流畅线条已初露端倪。“不象条耍狗，倒像能看家护院的呢。”我和小芒断言，忙着在阳台给它准备“大房子”。它静卧一边，浓密的皮毛上阳光闪烁，像匹软缎一般。眼神清远淡定，却又说不出的真切热诚，和它最钟情的女主人朱小芒如出一辙。
一天晚上，我送小芒回家，在下一层就隐约听见英俊的低啸声，它尖脆的童音已褪去，含在嗓中的低沉吼叫异常凶野，透着煞气。我们慌忙奔上楼，家门敞开着，只见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正无声地和英俊扭作一团，英俊死死扑咬住那人膝盖，前爪在那人身上抓个不停。那人使劲往后趔着身子，双手把英俊拼命往下推，人和狗激烈对持着，难解难分。
贼！我不假思索地上前一把扭住那个男人，用胳膊紧紧勒住他的咽喉。见了主人，英俊士气大震，吼叫声更加凶猛，尾巴亢奋地快速摇摆不停。
“干什么的？”我厉声喝问。
那人突然呆立不动，一点也不挣扎，像被点了穴道一般。他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小芒，双手松垂在两边。
小芒的脸成了一张白纸，眼睛黑幽幽的深不见底，他们的目光像两束光交汇，融为一片，强烈地，滔滔地倾射着。
我明白了。
我松开他，喊过英俊，它极不情愿地松开那人的裤子，那又厚又硬的牛仔裤，它并没有咬透，它怏怏地，恨恨地低鸣着，在我身边迷惑地蹲下。
我凝视着小芒，她毫无知觉，一片死寂地和那人对视着。
很漫长的片刻，那男人的脸容终于复苏了，“芒芒，”他微弱地喊，嘴唇微微颤动着，眉宇间似悲似喜，缓缓伸出双手来，热切地，小心翼翼地，仿佛是在托着一个最珍贵的希望。
小芒漠然地转过脸，眼睛里一点热的光也没有，她的脸突然憔悴了。
“大力。”她看到我，立刻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大眼睛无限依恋和温存。
我被深深打动，喜悦充满了心胸。可是不能这样一直僵下去吧，我礼貌地招呼来人：“你是方卓然吧？请屋里坐。”
他不睬我，就如我根本不存在似的，目光一心一意地追随着小芒。小芒拉我进了客厅，他直直地就跟进来了。
陈英俊专注了半天，并没有看出名堂，无聊地唧哝着，回阳台卧室里去了。
我看着那方卓然，此君一片痴迷地始终直视追逐着小芒，大有铁血丹心的意思，想必是满腹的话等着要说。他们是生死相依过的人，应该有自己处理问题的空间。其实我心乱如麻，却很清楚自己此时应该怎么做。我沉吟地看着小芒：“我先回去好吗？”
“不！”小芒受惊似的表情，紧紧抓住我，好象我马上将会消失在空气中。我只好陪她坐下。
方卓然突然俯身蹲在小芒面前，抬头惊异地问：“你的长发呢？芒芒？你的长发哪去了？”他心无旁骛，简单执着地就像个婴儿一般，让人感觉怪异，又有些不忍。
“我已经，不认识你了，你请回去吧。”小芒终于跟他说了话，冷淡平静。
“不。”他毫无退意，反而微笑起来：“你骗不了我。芒芒，我费尽周折，终于又见到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是永远也不走了。”
我心里叹气，细细打量这人。
是个俊美的男子。半长的头发拂在眼前，形容消瘦，暗淡的旧上衣破烂牛仔裤，如果换个人就是凌乱邋遢，可在他这里，反衬出深邃的五官，挺拔的身段，气质高傲而颓废，眼神热烈赤诚，而且他清澈的眼睛里，渐渐泛起孩子般的欢喜，一种梦幻似的笑容在他脸上展开。
“芒芒。”他柔声地喊：“你不高兴吗？你不是一直在等着我吗？”
小芒浑身痉挛了一下，我能感觉到她是在尽力压抑着自己。“我们早结束了，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已经把你忘掉了，不用说这些了，我喜欢的人在这里，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明白了吗？“
卓然不置信地摇头，第一次凝神看了看我，立刻又转向小芒，激烈，痛悔地逼近。“我不会信。芒芒，我不会信你喜欢别人。何苦赌气呢，我是错了，可我早就后悔了，我后悔极了。你知道，我为了回来，费了多少心血吗？可是，想起你，我就什么都不顾了。“他语气缓下来，做梦一般：“我一直都收着你家的钥匙，只怕丢了。今天我打开门，仿佛一下子回到从前，我真高兴，芒芒，我太高兴了。。。。。。可是，”他迷茫地问：“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到哪里去了？”
我束手无策地看着小芒。她簌簌发抖了半天，红着眼睛瞠视着卓然，突然指着他，困难地说：“你问得好！问得好！我告诉你，我爸爸妈妈死了，他们已经死了。我也死了，你今天看到的，不是那个朱小芒了。她死了！他们一家全死了！”她风一样冲进卧室，砰地锁上了门。
方卓然像个痴人一样，呆视着小芒消失的方向。我没好气地看着他。
“为什么？”他困惑地，自言自语似的问我。
“改天你们再谈吧。”我劝：“小芒情绪很坏，你先离开这里吧。”
他冷冷地看我，我回视他。
他走到小芒门口，又轻声喊了几声，小芒不应，他疲惫地靠着门站了一会，走了，在门口还几次回头，恋恋地看着小芒的卧室。
我只留着一盏小小的台灯，在小芒的门前站了很久。听不见声音，我猜测她此刻的样子，一定是闭着眼睛将自己摔在床上。也许这样她会舒服些，被方卓然携裹而来的充满绝望痛苦的往昔，会如同骤雨一样抽痛她的心。我急切地想安抚她，像从前那样，把悲伤从她的脸庞拂去。可是．．．．．．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还是先给她安静吧。
我倒在沙发上，怔忪地看着天花板，渐渐睡着了。
醒来时听到婉转清脆的鸟鸣，大窗户，一窗皆绿，映到房间里来。我一呆，抬头看，原来枯枝上抽满嫩芽，绿蝴蝶般翩翩歇着，新翠欲滴。
这不是春天是什么？
我心里豁然开朗，想走到窗前饱吸清新的空气。
要起身，才突然发觉自己的前胸被沉沉地压着，不好动弹。哎呀，原来是小芒，这妞什么时候过了来，依偎在我身边，双手环着我，凌乱的毛茸茸的小脑袋，鼻息咻咻的，埋在我胸前睡得正浓。
浓黑的睫毛栖息在脸颊上，眉头皱着，不知做着什么悲苦的梦。
我叹息一声，怕惊醒她，一动不敢动，爱惜地轻轻摸摸她的头发。
她也叹息起来。把脸往我怀里又埋了埋。
原来是醒着。我笑，把手移在她细腻的脸颊上，她突然侧过脸，亲昵地把我的手轻夹在下巴和肩膀之间。
一个小动作，令我心神荡漾。
不用娇嗔浅笑，小芒不经意地一回头，便风情流露，胜却人间无数。
我爱煞了这个女子。
“起来，看花。”我贴近她耳语。
她睁开漆黑的双眸，盈盈地。
我拉着她推开窗户，真的，昨天还未曾留意，只见院子里大树开满雪白的花，累累地垂在枝桠上。
“亏是梨花不香，不然，就美绝了。”我同小芒说。
“今天真好。大力，我永远不要回去了。”小芒在风中仰起脸来：“你帮我找锁匠来换锁好吗？”
我们深呼吸，林木的清新味道使人振奋，直入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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