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扑通，陈良站在桥上，把装着自己心愿的漂流瓶投入了涪江江心……
“我们就像这瓶子，
顺着江流浮浮沉沉，
当它停下的时候，
瓶里纸条上的字迹，
依旧清晰。
而我们在经过社会的洗礼后
还能保持本色么？”
“又发什么酸？看着！”我朝江心吐了口痰，但很快就在水里消失不见了，“我们就跟这痰一样，飘着飘着就被水淹没同化了。你信不信？”
“没情调！”他白了我一眼，“来来来，我们商量下这期足彩买那个队？”
我和陈良是好朋友，一个宿舍的，他睡我的上铺。按我的话说是个标准的神经病，有时候一言不发，有时候又滔滔不绝。不过跟我刚好合拍，很自然的，我们成了死党。
“哎，还有一个学期毕业，你有啥打算不？”晚上睡觉前，他问我：“悄悄等毕业？跟你的性格不像哦。”
“我啊，想在毕业前收复台湾，想把日本赶出钓鱼岛，想在美国扶持一个亲华的政权，想法很多呢。”
“你睡着了？又说梦话。不过想法不错，加油！”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我正在食堂和大师傅争论他卖的到底是土豆烧牛肉还是土豆烧土豆。看着学弟学妹敬佩的眼光，我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抄起我明晃晃的勺子，用威胁的口气说：“我说大师傅，哪来的肉？要么给肉，要么收素菜钱！”
电话一直响一直响，“啥事？忙着呢！”
“来三哥这里，跟老师吃饭！”
“哪个老师？”
“除了张怡伟还有谁？带上钱包！”
“……”
听说三哥曾经是这个街面上的混混，真实的年龄我只能猜测，估计是混不动了才开始做了正经生意。在学校外面那貌似繁华的街道的尽头，是属于他的火锅店。当我赶到火锅馆子的时候，陈良和张怡伟已经点好菜在等我了。桌上还有个女的，身份不明，不过眉目里依稀可以看见许若宣的样子，蛮漂亮。我善意的朝她笑了笑。这张怡伟平时经常跟我们混在一起玩，只比我大一岁，才来学校不久，上课的时候衣冠楚楚，下课以后才发现跟我们一样，也是个角色。一个学期的时间，我们都已经很熟了。
“这是你们嫂子，才把她从重庆办过来。”张怡伟发话了：“这两个是我的学生。”
“呀，是自己人呀。”我笑着说：“既然是自己人，就别学生学生的叫了，要不你怎么不请别的学生啊？”我转过来对嫂子继续说道：“我叫王义，认识你很高兴。”
“不是叫你带钱包么？怎么又变成我请了？”
“脑子真快，快赶上我了啊，有进步哦。我请可以啊，生活费没有了你借我！”
“……”
烧烤摊飘出的香气，
电视里激情四溢的足球解说，
歌厅里的鬼哭狼嚎或悠扬婉转，
不断刺激着我的感官，
但我却无动于衷。
在四川，谈事情一般选择两个地方，一个是饭桌上，一个就是茶馆的麻将桌上。
“马上你们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张怡伟边打出一张幺鸡一边对我们说：“工作前，还是积累点经验好。”
“我们可没有你舒服，大学里面做老师，老婆也漂亮。我们这些外地人，谁也不认识，能干些什么？”我说。
“话不能这么说，机会也是要自己寻找的。我看好你，你行的。”
“得了吧，别绕了，直接说，什么事情？”
“跟猴子一样精，学校里一个老师的老婆mBA毕业回来，弄了个广告公司，想招两个人，你去看看，这是电话。”说完，扔给我一张名片。
“……大地广告，恩，是个文化人起的名字，知道现在不流行什么格瑞特，百特之类的英语白话了。”我收起了名片，“知道了，我会联系的。”
“别办砸了，那老师是教务处的。”
“放心！教书，我不行，唬人，你不行。”
“的确，光我都被你唬得一楞一楞的，”一直没有说话的三哥说话了：“小张，他唬人的本事厉害，我的管子就是叫他给弄活的，你放心。”
“叫几个人给你压场也算不得什么唬人呀。”我边打牌边说：“主要是味道好呀，现在生意怎样？”
“还好，混口饭吃呗。”
“胡了，小张同志，你老婆来了，情场得意啊，你不该这个时候打牌哦。”
月上枝头的时候，我们从茶馆鱼贯而出。小张夫妻先回家了，剩下我们三个大男人在小巷子里慢悠悠的晃着，不知不觉我们就走到了小巷的尽头。我所在的学校在郊区，周围是大片大片的农田，青蛙和蛤蟆在深夜用我们听不懂的声音叫嚣着，抒发着只有自己种族知道的感情。远处的矮山在月光下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轮廓，山上寺庙里的灯光闪烁，那是指引香客和信徒的路灯。
“要是有本事，就开个寺庙，应该来钱。”三哥自言自语的说：“我上回看见那庙里的和尚抽中华，比我有钱多了。”
“又在做梦。”我说：“不过想法不错。”
“青蛙真多。”陈良边说边咂巴嘴。
“在田里叫青蛙，在锅里那叫田鸡。”我说：“不过吃过没有抓过，走，抓点夜宵！”
三个人，两个手电，一条麻袋，我们向田野走去……
“也许这小东西也有它们的烦恼吧，今天我们来替它们解脱。阿弥陀佛，吃！”
月下凭窗而立，
心中无悲无喜，
来年的此时，
我将在何处？
还有此时的心情么？
“喂，你好，大地广告公司。”
“呃，你好，我是张怡伟介绍来的，我叫王义。”
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我的老板，虽然打扮入时，但眼角的皱纹却已经依稀可见了。上学的代价，除了金钱的付出，还有青春的逝去。这真的值得么？说是一个公司，也就是一个小套间，外面办公，里面休息，办公设施只是普通的桌椅，连电脑也没有。
“你看，我才毕业，公司也才起步，我听人说你点子多，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您是老板，您一定已经有计划了吧，我跟张怡伟关系很好，要不我们直接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老么？别老板老板的叫好不好？我有名字，我叫李双。”
“李经理……”
“叫双姐，大家都是朋友，你是来帮我的，又不是我雇的人。”
原来是个自来熟啊，看来很好打交道的样子。
我正想着，李双又说话了：“公司刚成立，人手和设备我们都没有，我以前只是想弄一个类似城市消费指南的报刊，在里面刊登广告。但是等公司做起来才发现好难，一个客户都没有。你有什么想法？”
我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看水缓缓地流进了纸杯，端着杯子，一个放在了她的面前，一个拿在自己手里，开口说道：“双姐，你的计划很好，但是要实施起来，难度还是比较大的，我们在业界没有知名度，如果我是厂商，我宁愿不做广告也不愿意做一个不成功的广告。我觉得我们应该曲线救国。首先我们要积累经验，资金和人脉。我们学校现在的新区工程现在快接近尾声了，我觉得你应该通过些手段把什么路牌，标示什么的活统统弄过来，自己做还是外包都可以。完成这些之后，应该就有点收入了，然后我们可以弄点比赛，展览什么的活动，提升下公司的知名度，也通过这些活动认识些生意伙伴，然后再弄消费杂志，这个是长期收益，经过前期我们的积累，应该可以弄好的。”
“看不出来哦，人小鬼大，还学起曹植七步成诗了。这样吧，我先联系学校的工程，这些我熟悉，你先把你刚才说的计划好好想想，最好写个东西，我们两边一起做，你不知道，我老公就给了一年的时间，一年以后要是做不出什么成绩，我就得去学校教书，会憋死人的。”
“那下个礼拜我来找你。”
繁华的大街，人来人往，陌生的，或匆忙或悠闲的面孔在我眼前闪过。街道周围林立的店铺，卖衣服洗衣服的，卖鞋子擦鞋子的，卖首饰打首饰的……
我不禁想到了一段评论：中国的市场，20年以前是一面空白的墙，任谁在墙上戳个洞，坐进去就是菩萨；10年以前这面墙已经变得拥挤，想做菩萨只能仔细的寻找没有被戳破的地方；现在满墙都是菩萨，想做菩萨只有把原来的菩萨从洞里挖出来，再自己坐进去。我呢？连墙在哪里都看不清楚。
“最近怎么不来我这里坐坐？陈良在我这，晚上我们吃黄鳝，快点过来！”
挂了三哥的电话，我收回思绪，暗骂自己一声，快步向据点走去。
饭桌上，我把广告的事情说了，沉默片刻之后，三哥说弄个火锅比赛，也好长进下他的水平。陈良不置可否，皱着眉头说：“咱也就在这呆了三年多而已，最熟悉的还是学校，在学校想想办法，先做点简单的，不着急挣钱。”
“再说吧，先吃东西，都煮烂了。”
辛红的辣椒，
指粗的黄鳝，
在锅里纠缠翻滚，
谁是锅里的主角？
在火焰的温度下，
这些都不重要了。
k歌之王的老板是一个农民伯伯，他面相和蔼，笑容朴实，他的ktv设备跟他的人一样，扎实，没有虚假。所以我们几个经常来。捉着麦克风，声嘶力竭的吼叫过后，心情会变得异常轻松。而我们只需要每个小时付费15元。
有时候我真想好好计算一下，这建立在郊区农村的学校，究竟造就了多少农民老板？成片的招牌和霓虹灯使学校的三个校门看起来距离不是那么遥远，尽管我需要耗费半个多小时才能完全穿过这片繁华之地。
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叫，让我的思绪回到了现实，陈良是个标准的男低音，但是他却偏偏喜欢那些连我都无力完美演绎的高亢的曲子。最近他又爱上了狄克牛仔，看着他因为吼叫而不停咳嗽的样子，我抢过麦克风，准备和他一起陷入疯狂。
“还好没有什么观众，不然准把人都吓跑！”出来的时候，三哥给我们的唱工下了定义：“好像两头猪在抢食！”
灵光一现，我有了主意。
再次坐在双姐的面前，我觉得她好像意气风发的样子，“告诉你个好消息，学校那边，我联系了50万的活，猜猜我们有多少利润？”双姐很高兴得说：“你那边怎样？有计划没有？有了就给我看看，合适的话我们马上实施！我都等不及了。”
还不是你有个好老公？我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说：“那恭喜你了，这是我的计划，你看看。”说完我递给他几页纸。
“你先讲讲，我心里有数以后再看。”她喝了一口水，继续说：“我怕光看写的，误解你的意思。”
“计划分三步：一是在整个市区的所有学校办一个唱歌的比赛，要设奖金的那种，可以找点厂商赞助，我们给他们扩大在学校这块市场的知名度，这个时候我们的指南可以发行，对比赛做跟踪报道，提高我们自己的影响力，顺便可以在里面掺些广告；二是办个车展，只要能解决场地，可以免费叫汽车商参加，我们的指南继续跟进，只要我们的活动成功，我们的指南肯定可以被市场接受。最后一步就是你的设想了，指南上面就能刊登你想要的内容了。”
“那你说我们活动能火么？”
“这个活动可以通过各个学校的学生会来搞，学生嘛，要求不高，除了奖金，基本花不了什么钱，设备场地什么的，学生会有，活动进行顺利的时候，我们的指南再介入。学生会运作这些事情，还不是易如反掌？”
“有奸商潜质哦！那这个事情你来弄吧，我给你撑腰，哈哈。我们的事情做成了，有你的好处！”
从那简陋的办公室走出来以后，我长长的喘了口气，并不是我见到她紧张，而是我实在不是很喜欢她身上的香水味道，比起那有浓重化学痕迹的香味来，我更喜欢花花草草的味道，比如绿茶的香味；还有火锅的味道。
三哥店里的味道还不错，至少我觉得挺好吃的，再加上他也不怎么收我的钱，所以我约了学生会的主席刘彩慧在这里碰头谈谈比赛的事情。说实话，面对她的时候我还是有点紧张的，倒不是因为她是系花，也不是因为她在学校的能量，而是我见任何一个同龄的女子都会不自在，难道是心理疾病？
“什么比赛的事情呀？你快说啊，发什么愣？想找借口约我啊？”
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原来外表跟我一样狂热，应该好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跟传言一样内心冷漠呢？
“是这样，市里有个广告公司，想在全市所有高校弄个唱歌的比赛，奖金不少。我想你考虑一下，看咱们学生会能不能组织拿下，你作为组织者，也是有不少报酬的。”
“这个事情啊，”她若有所思地说：“我个人赞成，但是我们能不能承办不是我说了算，我回去问问老师。学校赞成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对了，有什么具体要求么？”
“没有，只要能覆盖市区所有高校就可以了。其他都是你说了算，快毕业了，我也想留点好的回忆不是？”
“少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有好处的事情你会出手？你怎么不自己弄？你认识人又不比我少。”
“设备，场地，还有联系其他学校，还是学生会出面方便，我不合适。至于我，会尽量争取你需要的资源，是你的副手。”
“呀，这味道不错哦，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当然，我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
“你是说我还是说火锅？”
“都有，都有。”
乐队，组合，个人；金属摇滚，流行通俗，民歌美声。看见初试里型型色色的选手，听见参差不齐的声音，我发现学生是一个多么单纯和空虚的群体。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陆陆续续参赛的选手，只是需要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在他们利用机会的同时，我们也在利用着他们。
初夏的季节，
人心和气温一样躁动。
有人在操场挥洒汗水，
有人在舞台激扬青春。
我的汗水也跟这个季节的雨水一样嘀嗒嘀嗒，“三哥，今天有点辣哦，拉肚子要陪我药钱哦。”我便擦汗边说：“双姐，受得了不？要是辣咱换一锅！”
“就你还自夸四川人，这点都受不了了？不许换！吃！”我觉得很辣，可她却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比赛怎么样？杂志什么时候跟进？”
“初赛快完了，应该准备跟了，给我五天，我把初稿给你，复赛开始的时候，杂志向校园免费投放。”
“免费啊？那好亏哦。”
“纸张差劲点，字排小点，我在找学校周围的馆子，店铺什么的拉点广告，以后再在市区里面找些客户，亏不了。”
“那都交给你了哦。”
“给点活动经费哦，我没有钱了。”
“身上没有带多少，你明天来公司拿，2000够了吧？”
“不够再找你要，来，吃！你不是不怕这辣椒么？”
第一个客户，当然是三哥，他很爽快，因为我没有问他要钱。第二个客户是k歌之王，农民伯伯很潮流，很痛快地问我定了一整版的广告。接下来又用免费的条件，将市区几家专卖店的广告放在了消费指南上。中国人，的确有一种盲从的心理，五天之后，第一期都市消费指南的大样摆在了双姐面前。“这就是你重点推荐的选手？怎么那么多怪模怪样的，你看这个男的，这个瘦还穿紧身背心，怕别人不知道他营养不良啊？还有这个……这是学生啊？”
“有些的确不怎么的，但是我们要迎合各种审美观嘛，又不是找你应聘的，你一个人说了算。”
其实我也十分不爽里面个别人物的造型，也许是我还没有将自己的艺术细胞完全调动起来的原因吧。在我看来，这些造型可以去参加美发大赛或者时装发布会，只有那里才是张显概念和个性的地方。所以三天前的初稿里，我在都市消费指南里介绍的，都是靠喉咙或者乐器征服我的人。
但是我的做法被刘彩惠无情枪毙了。在校外那间招牌名叫醉生梦始得酒吧里，她没有给我说过多的理由，就把创刊号里选手介绍专栏的工作接手了。离开的时候只留下一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来做！是要付费的哦！”望着她的背影我一时心血来潮，大喊起军训时的口令：“一二一，一二一……”，她却不看我一眼，直到消失在我的视线。
正在周围的人刚刚从我身上收回诧异的眼光的时候，正在我为了捉弄了他沾沾自喜的时候，她的电话打了过来：“要是你再在我背后喊口令，你死定了！”
我不紧不慢的说：“其实，从背后看，你还是很吸引人的哦。”
“你的皮真的痒痒啦？”
“正面也不错，柏芝阿娇稍逊风骚呢。”
“滚！”说完她无情的挂了我的电话。
好像，我还是单身呢。
对于刘彩惠同志，我充满信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感觉，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她身上淡淡的绿茶香气，确是我最喜欢的。
空谷有幽兰，
若隐百花前。
只因香满袖，
惹我一世颠。
我把面前的绿茶一口喝光，朝老板大叫一声：“结账！”
双姐看完了我和她熬夜后的结晶，她面无悲喜的说：“你一个人弄的？”
“还有我一个朋友，学生会的。”
“女的吧？”双姐笑盈盈的看着我说：“啥时候我见见？一起聊聊嘛，说不定车展还要靠你们呢。”
“好说好说。”
日子一天天得过去，在学校露天电影院的舞台上，有一群热血的青年，天天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和刘彩惠坐在主席台上，我却怎么也融不进舞台上的音乐世界，回头看看陈良，他正在勾兑坐在他旁边的妹妹。
“这个我喜欢，挺像周杰伦的。”刘彩惠说：“不过矮了点。”
“唱的啥都不知道，还喜欢呢。”我贫嘴毛病又犯了：“不过的确没有我个子高。”
“行了，彩排快完了，你作为组织者代表，总要上去说两句话吧。”
“你不是在开始的时候说过了么？怎么还要说？”
“就是因为我说过了，你才要说！快去！奖金又不是我发。”
“温柔点，姑娘才会漂亮，知道不？哥哥才会喜欢。”
回应我的是胳膊上狠狠地一掐。
我讪讪的上台，开始了充满激情和煽动的结束语。还别说，真有那么点沙场点兵的感觉，其实者中间我做了什么呢？其实我和他们一样，都是穷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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