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女生频道 > 带翼的年华 > 之 5、6、7、8

?    (5)

    一只翠鸟立在碧绿的苇杆上,随着微风起伏摇晃,剑一般犀利的眼睛扫荡着透明的水面。忽然水面上冒出一个小泡,那是一条鱼在透气,就在这时,一柄碧绿的宝剑飞过,刺穿了银色小鱼的身体。翠鸟横贴着水面疾疾地掠过,转眼间不知所踪。水面上,只剩下一圈一圈的波纹慢慢扩大。

    七七看得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有合拢,他想,我要是那只鸟,该有多好。又想,幸亏我不是那条鱼。

    这一幕让七七惊叹不已,好长一段时间里他在思考吃与被吃这个问题,可始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老虎是很厉害的,它吃各种动物,也吃人,可是人也吃老虎的。还是人比较

    厉害。

    可是人也是要死的。

    生存和死亡,这个问题,像魔咒一般侵入了七七幼小的心灵,盘根错节,长成参天大树,几十年长开不败。

    (6)

    河面上氤氲飘飘荡荡,摇成了一段稀疏的白色丝带。河水汩汩漫过青草,流向未知的远方。清冽的晨风喧嚣着穿越节节挺立的芦苇,染得翠碧,继续奔向广袤原野。太阳初升,光线从地平线的裂口汹涌而出,一瞬间穿透了大地上的山川、树木、房屋。

    七七在河堤上翻筋斗,翻累了又躺在青草丛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青草独有的气味在一格一格的稻田里堆积发酵,如同窝藏了几十年的老酒。突然有谁拍掉了泥封,拔去了塞子,汹涌而出的气势以不可挡之势漫过了草浪翻腾的青田,溢满了流水潺潺的沟渠,经风一吹,散落在天涯各处。

    七七睡在草丛里,犹如睡在云端,恍惚中做了一个远绵长的梦。梦里,尽是菱角清澈如水的眼睛,朝上翘起的冲天小辫,以及她生气时嘟起来的小嘴。

    多少年以后,他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因为,他再也无法回到那片芳草地。或许,纵使真的回去,也不可能。

    睡着睡着,七七忽然觉得鼻孔奇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醒了过来。菱角手里正举着一大把的狗尾巴草,笑嘻嘻地瞧着他。

    “瞌睡鬼,现在才起来。”菱角刮脸羞他。

    七七装作没看见,把脸别了过去,不理她,菱角有点生气了,她抛掉手里的草,两只手分别揪住他的两只耳朵,将他的头扳了过来,“你干吗不理我?”

    七七正在气头上呢,“我干吗要理你?”声音大得连自己吓了一跳。

    然后他就看到菱角扁起了小嘴,眼圈儿也渐渐得红了,眼眶里蕴积的晶亮的东西就要落下来。她说,“你不理我,我告诉我妈妈去,就说你又欺负我。”

    七七本来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听她这么一说,火蹭地一下又起来了。“你去啊,你当我怕你妈啊?”

    菱角抬起头,定定地瞅了他半天,眼泪夺眶而出,这次她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呜呜地哭得稀里哗啦的,边哭边不停地用手背抹着。

    七七终于招架不住了,“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错了,我错了。”

    菱角抽抽搭搭地说:“你以后不许不理我,听到了吗?”

    七七点点头。

    菱角破涕为笑,“咱俩拉勾。”

    七七撅着嘴,很不情愿地伸出小拇指,和她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是小狗。耶!”

    七七“耶”得像哭出来一样。

    菱角可不管这些,拉了七七的手,坐在河岸上,对着阡阡水田里飞起的白鹭或是翠柳枝上鸣叫的黄鹂大呼小叫。

    七七苦不堪言,心想女孩子真是麻烦。他转过头,正巧看到她的侧脸,他看到她小巧的鼻子微耸,长长的眼睫毛像两柄刷子,脸蛋通红,像一个大苹果。七七是很馋的,凡是能吃的他总是口不留情,狼吞虎咽。

    这只苹果不知道能不能吃,这样想着,他却始终没放下口。

    七七握着她的小手,感到这只手滑腻柔软,不像他家门前的老树枝一样,糙得很。

    夕阳坠入河心,幻化出无数奇异的色彩,七七感到如同进了五里云雾,云雾里尽是菱角俏生生的小脸,一张张围在他的周围,冲他甜甜地笑着。

    这究竟是怎么了?

    可是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思考多久,便听到身后一个震天动地的声音:“臭小子,又在欺负我们家菱角,我打死你!”|

    这声音真如晴天霹雳,七七不用看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他赶紧松开手,撒开两腿,没命地逃跑。跑出老远,回头看到她正在指手画脚地大声呵斥菱角,

    菱角抹着眼泪转身走了,竟没有向七七看一眼,七七看着她的两只小辫消失在河岸以下,心中突然涌出浓浓的悲凉。

    那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

    要是菱角的妈妈总爱棒打一切。七七马上就看到她随地拣了根棍子,朝自己飞奔过来。睢她这阵势,七七估计比之花木兰亦不遥多让。他惨叫一声“妈呀”,硬生生地撞开一条路,朝村子里跑去。

    村子里炊烟四起,鸡鸣阵阵,七七慌不择路,竟跑到大小同家的家门口。突然大门洞开,一条大狼狗窜了出来。

    这真是冤家路窄。七七和这条狗曾有严重过节,那一次他看见这条狗很没有狗道地在欺负一条母狗,那条母狗被它庞大的身躯压得气喘吁吁的。七七的同情心油然而起,他捡起一块大石头,很准确地砸在他身上。大狼狗嗷嗷惨叫,翻身下来,意犹未尽地盯了那母狗一眼,又怨毒地看了七七一眼,狼狈而逃。从此,这条狗见了他,有人在一旁的时候便狂吠不止,无人在的时候就狂追不止。

    屋漏偏逢连阴雨,这狗落井下石,七七也顾不得指责他,只得拼尽全力地逃跑。

    菱角的妈妈气力不逮,只得放弃追赶,回到家里对菱角进行语重心长的教育。菱角完全不明所以,惟有昏昏然的受教。

    那条狗和七七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并不急于报仇,只是要把七七赶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好乘机下手大肆行虐。

    七七哪里会明白,还以为这狗改邪归正了呢,等他发现自己身陷四野无人的陷阱里时,为时已晚了。

    大狼狗得意洋洋,七七也不甘示弱,手里捡了一块大石头,准备和他对抗。就在这时,一条白影窜了过来。七七定晴一瞧,却是他曾经救过的那条母狗,这狗张牙舞爪,冲着七七狂吠一通。七七心中更加悲凉,算了算了,你这么忘恩负义,我活着有什么意思。他放下石头,引颈就戮。

    就在这一瞬间,七七屁股后面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转过身去,只见大片大片的血洒在草丛中。再看大狼狗嘴里叼着一块血淋淋的肉,他当时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两条狗已不见了踪影。暮色苍茫而起,长草随风舞动。七七躺了许久,也没有人经过。他迷迷糊糊的想,我可能要死了。

    一阵嘹远的歌声仿似从天边传来。恍惚中七七看到有人分开长草,白衣里裤的少年站在起伏的长草中,身后大片大片的羊群宛若天边漂浮的白云。

    他的头发在风中略显得凌乱,但棱角分明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坚定而柔和的微笑。乱草纷飞的风中,他伸出一只手,说,来吧,孩子,我送你回家。

    刹时间繁星点亮苍穹,芳草遍布天涯。

    你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么?

    许多年以后,当你沦落困顿的时候,有没有这么一个人,他在风云四起的险象中依然坚定地向你伸出手说,来吧,孩子,我送你回家。

    这样的人,是一辈子永不磨灭的记忆。

    (7)

    乱云飞凌。傍晚的层云好像格外的放肆,低低地像从头顶飞掠而过。暮色仿佛雪花,一片一片翩然而落。落在村落人家的屋顶上,于是柔和的光晕一家家亮起;落在田埂上茂密的茅草丛中,于是各种昆虫应声而唱;落在枯藤缠绕的老树上,于是昏鸭在巢里嘎嘎地宣告夜晚的降临。

    少年背着七七,七七伏在少年的背上。羊群缓缓地跟着他们,他们像是行走在洁白无暇的白云之间。

    七七知道少年的名字叫做青梨,他是桃花节上最引人注目的少年,吹奏弹唱样样精通,有许多姑娘都倾心于他,只是没有谁想真正和他好的,因为他家实在太穷。

    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固然很浪漫,可浪漫若是少了柴米油盐做底子,便只剩下浪了。

    梨叶村的姑娘们都很现实,她们知道,找一个会养山鸽的人远比一个会唱山歌的人划得来。

    可是,有一个例外。

    她是梨叶村最漂亮的白苓。然而,七七还知道,青梨有一个厉害的情敌,他叫做吴点墨,传说是什么旧概念作文大赛的一等奖获得者,号称才子,而且他家是梨叶村里最有钱的。

    七七不喜欢吴点墨。

    在他眼里,吴点墨是个爱卖弄的家伙,他成天挂在嘴里的不是“肚拉稀(杜拉斯)”就是“喝了一滴(弗洛伊德)”,再不就是据说是什么什么流派的外国诗歌。不仅如此,他还特别爱捉弄七七,而且十分瞧不起他这样的小屁孩儿。

    总之,这个家伙是个十足的讨厌鬼。

    而现在,这个讨厌的家伙却要和这么好的青梨大哥抢漂亮的白苓姐姐,于是他更加讨人厌了。

    不仅吴点墨讨厌,他一家人都一样,吴点墨家楼房后面有一棵大樟树,每到夏天的时候枝叶繁茂,荫凉遍地,梨叶村的人们都爱在那里乘凉。可吴点墨的老爸吴利民总爱使坏,每逢人们聚集在树荫下时,便掂了个药筒子,手里提着个农药瓶子,瓶子上赫然便是“敌敌畏”或是“3911”,雄纠纠气昂昂地宣称要给树打药。众人哪敢久留,纷纷落荒而逃。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敢在那棵树下乘凉。

    众所周知,樟树是从来不生虫的。

    七七当然更恨,他曾经用那棵树枝杈做过很好的弹弓,曾经在树上掏出了一窝小斑鸠。在他心目中,那都是顶好玩的事,可是现在再也不成啦,他简直恨死他们一家子了。

    (8)

    七七伏在青梨背上,感觉像是伏在一座大山上,山脊宽厚平缓,十分舒服。他暂时忘却了疼痛。田间小路旁边星罗棋布的田地,茂盛生长的植物,伫立的乌鸦,都平行地向后拉去,直到没入苍茫的暮色当中。

    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问道:“青梨哥,你喜欢白苓姐姐吗?”

    他感到少年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接着听见一个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嗯。”

    七七说:“你也不用这么不好意思,我也很喜欢她,这没什么不好的。”

    少年青梨转过头来,脸上满是诧异,接着他又笑了,一对星星般的眼睛在浓密的眉睫下闪闪发亮。他说:“那不一样的。”

    七七挺不服气,“有什么不一样的,她人好,我本来就很喜欢她的。”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七七又问,“你和吴点墨那家伙都喜欢她,你说她会选哪一个?”

    少年沉吟了一会儿,又只摇了摇头。这时候突然听到七七嗬唷嗬唷地大叫起来,他顺着七七的目光看去,只见两头公羊凑得好不耐烦,身子一翻,骑在了母羊背上,旁边那头膘肥体健的公羊见状大怒,头一歪,只一下就将它撞飞,自己大摇大摆地骑了上去。另一头公羊只得灰溜溜地走开。

    七七看得有趣,问道:“它们在干什么?”

    青梨觉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闪烁其词,“它们……大概是在……抢媳妇吧。”

    七七说:“啊,我明白了。你要是把吴点墨那家伙狠狠揍一顿,揍得他服气,那白苓姐姐是不是就归你了?”

    青梨愕了半天没有答话,七七瞧他脸上神色很是尴尬,也觉得自己这个比喻有些不恰当,又说:“我说错啦,真对不起,你就当……你就当我是放了一个屁,什么都没有说,好不好?”

    青梨摇了摇头,“不,你说得对很对,不过,那不是身体上的较量,那……那得……唉!”他叹了一口气,眼睛里浮上淡淡的哀愁。

    那确实不能仅凭身体的力量,那需要屈从于权势、金钱、这些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力量。

    可是,有没有这样一种力量,是超越了这些的东西,凌驾于它们之上的?

    七七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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